雄兔眼迷离-第4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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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不愿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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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章 洗胡沙
薛暝一怔,却见薛凌“哼”声转回去,恼恨一般:“无所谓,她是个什么东西,回与不回有什么干紧。”说罢自去了里屋。
薛暝轻脚跟上,并未出言再劝。平城如何,不必多言,现如今又是兵戈之地,寻常女眷,哪有往那破地儿去的。何况含焉在此仆从成群,锦衣玉食,想回去吃沙,才叫有违常理。
这些事,本该一目了然,他不知薛凌起了何等心思,竟出言想要含焉一同上路,更猜不透薛凌委屈从何而来。
沉默中又思量好几回,也没何处能用上个弱质女流,该不是要寻个人去记账?这也容易的很,犯不上跟含焉较劲。
这些有的没的如天上云烟聚散来去,午膳用过,底下人来传了话,说今日上朝没听着新鲜,别无它事。
薛凌恹恹,一副困乏样子坐在桌前。古来后院寂寥,她没个琴棋消遣,又少知心打发时间,唯一堆浓墨宣纸漫涂光阴。
直至暮色四来,薛暝轻声道是车马都备好了,李府那头也着人先去传了话,言外之意,是可以动身了。
薛凌懒散站起,看外头红日还未落尽,随口答得一句:“这么早,我还以为要夜黑风高去。”
薛暝笑笑,道:“倒也不必那么晚,只是,咱们作男子去吧。李大人如今尚了公主,再与外头女眷来往,多有不便。”
薛凌失笑,拍了两下巴掌,道:“是了是了,我忘了这出,你等着,我换一身就来。”
薛暝应声,偏头瞅去,桌上一叠纸上写的满满当当,朴拙险峻,用笔任意,看起来,是魏碑的形,从没见薛凌用过。
他又多看了几眼,竟没瞧出写的什么东西来。非诗非文,也非百家姓氏。薛暝愈发好奇,往里瞧薛凌一时不会出来,伸手将面上两三张揭开,合底下内容,读来像是说的给人治丧的事。
薛暝涉猎虽广,却并非剥削,《仪礼》之文,与他以前的生涯八竿子打不着,实难认出来。
看着纸上“长衰中衰,君父子女妻妾叔侄”,他蹙眉想了好一阵,近日也没死了谁。猜不透此种缘由,唯就此作罢,将纸张堆齐拿镇尺压着,复走到通道处候薛凌。
晚间暮风从窗户进来,卷起边角,窥得二三,是一样的不识字。于是天地无一识,她坐在此处半个下午,笔尖所书是……
根本就没人想回平城,薛璃不愿回,含焉也不愿意回。
待薛凌出来,依着原计划往李敬思处去。街上行人还多,然较之往日笙歌,又远远不如。
御林卫仍在街头巷尾巡值,然因如今去李敬思府上多有不便,马夫挑着僻静处走,倒没碰到几回。
薛凌察觉路上比以前颠簸,却未出言询问,等马车停住,薛暝挑了帘,她看见不是李府正门,才笑得一声,道:“怎么,我说夜黑风高过来,你说不用,合着是来鸡鸣狗盗。”
薛暝轻劝,说是李敬思如今权重,旁人来送东西,走正门,逾越了些。
薛凌本是自嘲尔,说不上计较,下了马车果见三五下人挑箱带篮装的不知什么东西。薛暝去叫门,不一会有人来迎,谦辞请了请了众人进去往内院去。
薛凌瞧见他对薛暝多有热情,反未对自个儿恭敬,断定此人是个不知事的,至少不是李敬思身边人。
故而自个儿也不好再有言行出格之举,老老实实挂了笑,跟着一路七绕八绕。她走惯了,本无旁事,只不知如何,这回来,进门便闻着一股子甜香味。
初闻还好,越走越是浓,熏的她几欲作呕。再看旁人面色如常,薛暝那蠢货还能与李府迎客说说笑笑,以至于薛凌怀疑该不是自己中了什么天下奇毒。
幸而周身并无疼痛不适,唯喉间甜腻的她想塞把黄连嚼了吞下去压一压。这个味道,这个味道一定在哪闻过。
直至李敬思主院,旁余人说笑进门了,薛凌前脚才踩进去,撞面被熏的忙往后退。脚步声大吓的前头薛暝回转来问:“怎么了这是。”
薛凌勉强喘了口气,躬身说是自己不慎磕着脚了。薛暝稍松了口气,李府那下人倒笑道:“咱们李大人住处,还能磕着了你。”
听来是句为难,语气却是个调侃。薛凌一听即明,定是李敬思交代过人要紧,这下人并不敢开罪,忙腆脸说是没见过这华屋高楼,头晕目眩所致。
那下人笑的开怀,复领着几人前行,薛凌踩脚进去,才明白香味来源,李敬思这院子,三步一树,五步一枝,桃色夭夭开的如火如荼。
薛凌张着大嘴无声喘了两口气,记起这是永乐喜欢的玩意儿。那个蠢货喜欢这破烂如同喜欢亲妈,记得说是原住处所种能从初春开至五月中。这才哪跟哪,李敬思就移了这么一院来。
昏昏沉沉间脑子里全是埋怨,人家花木种别院,他好,特么种主院来了。香气如一团浆糊,人陷在里面连步子都难迈开。
前头薛暝神色如常,此处花浓,然桃木清气,并不难闻,一日仲夏艳阳晒过,也仅稍显馥郁了些,醉人已是雅说,实称不上难熬。
过了外院再入垂门,里院仍是绯色如云,不过好歹多出些空隙来,薛凌勉强缓得些许,余光看见那秋千架子还在园中高耸,又是一口气没喘过来。她知道永乐公主已成了李府新妇,然真不知道这李府然成了原来的驸马府。
懊恼之间脚步踩的咯吱响,暗恨就应该无论如何把李敬思弄出府去,无端跑这鬼地方来受的什么罪。难得她没怨逸白办事不周,今时今日,以李敬思身份,流连酒肆茶楼实说不过去。
总而难办,好不容易入了门,见李敬思一身皂色便服高坐,风流模样倚在椅子上,拿了本册子在手,旁边小桌上摆了几碗夏日鲜果,有杏有桃,一鎏金高脚碟子里,却是一串鲜艳欲滴紫葡萄。
这东西还不到时节,出现在此处突兀又平常。下人招呼着将壑园带来的东西搬去别处,又与李敬思引荐道,说是白先生处奉纳之礼到了,特来拜见主家。
薛凌手捂在鼻子处不肯放,反正她在角落里也没人注意,听得这句,没忍住诧异抬头,想着给李敬思说“奉纳”是个什么规矩,送点破烂来,竟要称“奉纳”。
上头李敬思知是薛凌等人,忙挥退了管事的,让他去清点东西,说自己与白先生处是熟家,自有别事相商。
下人听声而去,李敬思丢了卷起身,直往薛凌处,他早瞧见了薛凌,边走边道:“咱们往里屋说话吧,怎么你非要急着这一两天过来。”又看薛凌手还挡在口鼻处,另道:“怎么了,你哪处不适?”
薛凌道:“没有,这两日忽晴忽雨,忽雨忽晴,我早晚间喉咙稍有不爽。”又道:“如何,难不成李大哥怕我过了病气与你,耽误你良辰吉日?”
李敬思听得“良辰吉日”四字,心下轻快不少,薛凌往日多次提及不要与永乐公主走太近,还当她是要来来兴师问罪。
以各自地位来说,倒也不必怕她,然不知如何,李敬思总有隐隐惧意。现瞧薛凌顶着小儿鬓发,话间语气跳脱,眉眼含笑,不过寻常邻家半大少年样,并无可惧之处。
他道:“那不是,只是这两日事多。”又指了指里屋道:“咱们进去说吧。”
薛凌应声,几人参差往里,李敬思凑往身侧,试探着道:“你该不是为着永乐公主来的吧。”他既希望是,又希望不是。
薛凌全无迟疑,笑道:“李大哥不能问我讨礼吧,你这喜事还没办呢,我是为着旁事来的。”
李敬思反彻底放下心来,明明沾上薛凌的都是要命勾当,桩桩件件都要紧,然此刻,好像她只要不是为永乐公主而来,那其他都不要紧,这念头也是奇怪的很。
薛凌未察觉李敬思计较,纵知李敬思别有用心,也仅想着这人胆气不足。到底永乐公主牵连甚广,又是魏塱亲指的婚。
李敬思其人,从来就,差了几分让她瞧的上的东西。以至于,要她挖空心思来哄。
她伸手,想掩鼻子,抬起来却指着门外,明媚笑道:“我可瞧见了啊,逸白送了好几箱呢,都算我的份,来日你再过大礼,我可是不送别的了啊!”
李敬思哈哈大笑,连连称是,快走两步去替薛凌撑了门。带起的风将院里桃夭揉成团,谋杀一般往她口鼻里塞。
她总算记起这味道在哪闻过,去岁魏熠死后,齐清漪服丧,永乐公主送了几株桃花往陈王府,说是开的最晚的品种,此花开完,再晚就没了。
一样的花,一样的味道,正是此处靡靡,正是旁处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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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6章 洗胡沙
薛凌转头,要再往外看。李敬思紧走几步,伸手在一处架子上不知按了哪,里墙一副画卷徐徐收起,又露出扇门。
薛凌听声回头,但见红木门贵,黄铜锁亮,哑然看与李敬思,心想着自己来做个别,随口问问永乐公主那烂事罢了,隐秘些即可,这重重复重重的,是不是有点犯不上。
此时她才记起,进来还没瞧见永乐公主,这蠢货去哪了,按理说,她该挂李敬思身上才是。
李敬思无端悬心又起,面上不表,赔笑道:“说的都是要紧事,咱们谨慎些好”。言罢走上前,左转右转,开了门,凉意争先恐后往外涌。
他伸手相邀,薛凌只得往里走,才见里头茶点早置,有花有酒,三四个冰盆徐徐生烟。
她有心拖延,回首笑道:“仙山何须方外求,蓬莱此处,李大哥怎么……”她指了指里头,笑道:“还作起活佛了。”
薛暝趁此先进到里头,前后打量了一圈,并未察觉不妥之处,方站到一侧等人。
李敬思并未察觉她故意停留,权当她说笑,上前再次相邀,自个儿也进到里头。薛凌方随之而入,门复锁上。
四方俱寂,薛凌随意了些,捡了把椅子,见桌上葡萄和外屋处一般鲜妍,先扯了两颗往嘴里,一边道:“我只是来与李大哥做个别,没料得李大哥府中已是山重水复,下回可是不敢来了,倒不是我嫌麻烦,是怕李大哥费心”
李敬思适才坐下,听得薛凌如此讲,愣道:“你不是为着沈家事来?”话落恍然才明白过来薛凌要走,道:“作别是何意思,你要去哪。”
葡萄肉脆汁多味甜无籽,入口生香。这么好的葡萄,在冬日就要催芽,炭火生暖护着三四个月,小厮丫鬟日夜守着,半点不敢离人。
她往下咽,伸手又去摘得一颗,笑道:〃什么沈家事,哪家姓沈的。我来与李大哥作别,是我要离京一段日子,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京中纷扰,放心不下,还要李大哥替我多多担待。
说来……“薛凌左右看得一圈,偏头笑问:”怎不见永乐公主,你二人新婚之好,不该郎情妾意,形影不离么。〃
李敬思迟疑片刻,垂目道:“她,她按规矩,今日该回,我着人送她回了公主府,过两日再接来。”
又道:“你……你不是不喜我与她走在一处,怎么今日主动问起。”
薛凌笑道:“哪有什么喜不喜,我与李大哥,关心则乱尔。事后想想,李大哥自有主张,何必我枉作瞻前顾后。既如今已抱得美人归,我理当相贺,若问也不问,岂不是有误你我情谊。”
李敬思看她一眼,喏喏道了两句是,又道这事是天子朝堂给的旨,他也拒绝不得。大抵有奉承薛凌的意思,话末也说得一两声娶了永乐公主确实多添忧心,但这京中日子,哪有不忧心的。
话到此处,顺理成章,他吞了口唾沫,慎之又慎,问:“怎么……怎么沈元汌就死在朝堂上了。”
薛凌还没答,他自急道:〃我早该去问问你这回事,但我又怕身边有皇帝的人,来往给人瞧去。
你那夜过来,就说了句什么三日之内。我听你的,去给沈府传了话,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逼死了他,什么手段才能逼的他在朝堂自尽。
沈家好端端的怎会起火,是不是你放的?〃
薛凌捏着手里葡萄,愣愣瞧与他,李敬思话落方觉自己口气暴躁了些,又转头低声赔了句不是,道:〃我实是,我不比你……我日夜在皇帝跟前打转,这沈元汌死了见不得光,公主那头也见不得光,我身旁来去,都是见不得光的
我实是……实是……要藏不住了。〃
他叹口气,复看与薛凌:“咱们如今也是个共事的,不说巨细,你好歹也与我知道个大概吧。”
薛凌将葡萄放回碟子里,笑笑将沈伯清相关细说了从头结尾,道:“李大哥是不是有所误会,我岂能逼得他。”
李敬思心下震惊,半晌才道:“如此,原来是如此,你骗了他全家出去,他不死也要死的了。”他似有些难以接受,甩了两下脑袋,道:“也是我先骗得他,不然他未必会信你。”
薛凌笑着叫屈,道:“如何是你我骗他,你我分明说的俱是实话。而今黄贼汹汹,沈元州拥兵不回,魏塱岂能坐视不理。拿沈府满门相挟,只在早晚而已,怎么就是骗他。”
李敬思道:“陛下要是真指望着沈家性命威胁沈元州,必不会早早将人弄死,这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再说,这么一来,没准沈元州就回来了,也不至于,不至于赔上……赔上一干人。”
“难说。”薛凌顿了顿,笑道:“难说他回与不回,难说沈家存与不存。固然魏塱想捏着沈家胁迫沈元州回京,可是,也未必就不是他希望沈元州死在宁城。”
“如何能死,这节骨眼儿上,你刚刚还说陛下想他回来。”
薛凌缓出了口气,挑眉说了句真心话:“我还想上天呢,不见得我能上去。”她仍是轻快口气,温声道:〃是我来晚了,可前几日实不方便。
你想差了,魏塱想沈元州回来,可沈元州不回来他又能奈何,今时今日,已不是一封圣旨就能决断的时候了。就算他拿着沈家性命,沈元州心不甘情不愿,也不知要拖到几时。
不若快刀斩乱麻,灭了沈家,且让别处看看,不回,就是这个下场。〃
李敬思道:“沈元汌死在朝堂,天子拿龙辇送回去的,又许沈家满门入土为安,分明多有体恤,旁人岂能信你这猜想。”
薛凌瘪嘴,无谓道:“谁说的准呢?”
她看李敬思:“人死如灯灭,真假,谁说的准呢?难不成,我猜得,旁人……猜不得?”
李敬思犹有迟疑,辩解道:“如此逼回来的人,又怎么会忠心,天子就不怕……猜是猜得,我是不信你这说法,换了别人来,也不信的。”
薛凌没答,转脸看了眼门口,突觉此处的门,和江府密室有些像。似乎从去岁到现在,一切都没变过,她永远在暗无天日里来回兜转。
室内无风,桌上烛火纹丝不动,薛凌回头来笑道:“信与不信又怎样呢,内忧外患,谁还顾得上忠心不忠心,无非是逼着人选边站,李大哥,是要站皇帝那头,还是沈元州那头?”
李敬思沉默以对,薛凌道:“你瞧,你尚拿不定主意,旁人必然也是拿不准。拖泥带水,不知耗到几时,不若斩其一端,当断则断,李大哥且想想,若此刻皇帝拿住了你家族老小,你回,是不回?”
李敬思道:“那……那。那也是无奈之举,事后……事后……”
薛凌打断道:〃什么事后,赢不了,这天下改姓,回京的皆为败将,谁落得着事后。赢了,天子姓魏,回京的都是从龙功高,谁要去管从前。
到底,沈家人是自尽,并非天子动手啊。你看天子是相胁,我看来,他不过随意掸了掸灰,示意沈家已经攀附不得天家了而已。〃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