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第3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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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字最是动人,何况昭淑太后已经称病数日了。皇帝准奏,又令人连夜盖了间小庙在侧,虽姑子和尚没几个,里头供奉的舍利却是千古高僧所化。惟愿雪娘子长浴佛光,早登极乐。
虽最近逆党闹的人心惶惶,还是不少百姓出来看了这场白事,听得好事人遮遮掩掩说是宫里娘娘,咂舌间无不夸天子情厚。
可惜薛凌出门晚,错过了这场热闹。
她跑的急,后头薛瞑都有些追不上。江府的下人尔,马鞭玩的再顺溜,终比不上原子上跑出来的小少爷。
这感觉,跟当初追杀霍云昇那天似的。那时他不知道怎么个小姑娘这般利索,现儿个看着前头薛凌,他还是不知道怎么个小姑娘这般利索。
他小心翼翼催马,唯恐自己从马背上掉下来。离城门越远,薛凌马蹄愈急。接下来三五日如这马蹄一般,转眼即过。
先是齐清猗离京的日子到了,这事儿本是她自请,兼之皇帝大臣皆是乐不可支,自然巴不得她赶紧走。陈王已死,齐家早已归籍,寥寥几个妇人拜别,京中再无流连之处。
行囊亦是一切从简,除了魏熠一些旧物,据宫里替天子送行的太监说,陈王妃只带了常服三五套和一些珍爱文房用具尔,区区五口箱子都没装满。
除了自家家丁,皇帝果然另拨了二十余御林卫护送陈王妃归乡。齐家遣来接齐清猗的几个后生扮作伙夫小厮混在随行杂役里,整个队伍有四五十人。
到底是前太子遗妇,且齐清猗节行动人,所以离京比雪娘子的丧事还隆重些,朝堂上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拿眼神送了一朝。
消息传到薛凌耳朵里时,齐清猗的车马已出城许久。自从来了壑园,甚少有人提起齐清猗其人,薛瞑不知过往,只一本正经学着逸白的语气传话。
他说:“真是山一时,水一时,来日如何不可知,陈王妃也是个有福气的。”
薛凌拿着跟孔雀羽跟含焉在逗檐下笼中鸟,鹦鹉学舌逗的俩人哈哈大笑,似压根没注意薛瞑说啥。
又过一日,朝堂上消息说有安城文书,战事吃紧,看胡人毫无褪却之意,只怕要准备兵援安城。这话的意思,就是安城三万兵马,已然是不够打这场仗了,等着西北遍地生狼烟吧。
恍若是祸不单行,朝事未散之际,驿丞持令箭快马进京,不宣而见,说是邹皎的人头落在开青城外,摔了个稀巴烂。
城楼上黄承誉高喊,今佞臣当道,谗言遮天。黄家满门无辜枉死,他拼个千古骂名,亦要求个公道人心。金銮殿上鼠辈尔,李党一日不死,开青一日不青。
今日的太阳也好,李敬思拎着刀站在龙椅下方侧边角落里,眯缝着眼贪婪去看刚照射到大殿门口的金色辉光。
他想,黄家也真是抬举自己,都称上“李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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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4章 恶路岐
殿上寂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咀嚼这个称呼带来的虚荣和胆怯,两军对垒尚不斩来使,何况皇帝还没发兵征讨开青。黄承誉这么做,再无谈和的余地。
殿上臣子低着头暗中环顾左右,终是戚令领了头出列,说陶淮已认罪画押,亲口供述和黄靖愢密谋毒杀帝王。
殿壁众人巧舌如簧间,京中铺子陆续擦亮了招牌准备新一天营生。蓥华街是京中主街,各家更是早已立了小厮伙计放声吆喝,唯陶记迟迟不见小二出来洗尘。
过往行人并没觉得出奇,这种铺子升斗小民本不会进去。且如今虽京中逆党平息,后患却尚未消尽,有些掌柜的要再歇业一段时间尚未可知。
魏塱在龙椅扶手上重重敲了一下,怒道:“朕待他不薄,竟生如此狼子野心。”
刘希夷也站出来,说是已在陶淮家中搜到物证,正是当晚陛下碗中剧毒七步断肠虹。一旦入喉,顷刻毙命,无药可解。
魏塱又问:“现陶淮何在?”
戚令恭敬回禀:“尚在狱中待罪。”
李敬思手在腰刀柄上来回摸索,暗想戚令办事不牢靠,还留着人干什么,万一活着翻供呢。毒是不是陶淮下的不好说,反正他当晚肯定没跟黄靖愢合谋。
皇帝嫌恶道:“何以待罪,猪狗之辈,五马分尸,明日行刑,家中男子斩没,女子没入官妓,世代不得入良籍。”
传信的驿丞还在傻愣愣站着,全然不明白为何邹皎的人头被摔在了地上,朝廷各位大臣讨论起陶淮来。
李敬思后知后觉,差点殿前失仪猛拍大腿,暗恼自个儿还是蠢的紧。陶淮死了,那就死无对证,死无对证的事说出去理亏。哪里是戚令让陶淮活着,分明是皇帝让陶淮活着。
口供也好,物证也罢,不知是几日前就已经备妥了。黄靖愢谋反一罪,总要有几个人证,还有谁比陶淮更合适?唯有陶淮活着被斩于街头,世人方知黄靖愢是真的谋反,黄家满门兴无名之师,行不义之战。
戚令真乃不世良臣,总能恰如其分的揣摩到帝王心意。
相比之下,沈元汌就越发不知事,明明众人都已听见陶淮认罪,黄靖愢谋反铁证如山,还要跳出来问个中是否有错漏之处,不然黄承誉行事不至于如此有违人伦纲常。
众人喏喏,那驿丞抹了把薄汗,想着各位大人总算把口舌放到了该讨论的人身上。
有言官批沈元汌不知所谓,大是大非面前还替逆贼开脱。有武将指沈元汌畏战,有负沈将军赫赫英明。
七嘴八舌里有人将笏板摇的要脱手,说无论如何,邹大人为国尽忠,现落了个身首异处,好歹先将人尸体带回来好生安葬。
此事确然当务之急,魏塱钦点了人领头,又拨三四十武艺高强的御卫,即刻快马赶赴开青将邹皎带回来。
另战事也拖不得了,黄承誉既用了“李党”二字,分明是杀了李敬思一人都不足以平复。魏塱与众臣子皆是门清,不然戚令也不会在此时斩钉截铁说陶淮认罪。
再无人说黄家几代忠良的废话,也无人再提昭淑太后拳拳慈意。这仗打输了会如何不好说,但这仗不打,自己会不会成为“李党”,全凭黄家红口白牙一句话。
朝廷上的黄家党羽在卖官案本已没了大半,谋逆案后又牵连下狱数人,剩下站着的多是保皇党,何必冒险呢。
连李敬思都暗生笑意,黄承誉要自己一人脑袋,皇帝可能会给。但现在黄承誉居然想借机要挟,清理一大批人,也不知勇气从何而来。这条件分明是不想谈,一心只想改朝换代。
难道黄家突而得了神兵,自问有能力问鼎龙椅?他疑惑不已,魏塱亦不敢掉以轻心。先发圣旨往开青布宣,罪在黄承誉一人,凡城中自出而降者,无罪。若有斩杀黄承誉者,封赏千户,位列上卿。
又另从京师调兵一万,即可前往开青平乱。兵部亦拟了文书,男子年十四者,五丁抽一,以备后援。至于安城那头,乌州驻兵点册,随时可听沈元州调遣。
这场仗,总算如薛凌预料的那般打了起来。
她没预料到的,是棱州传了个消息回来,前棱州刺史雷珥被沈元州的人不罪而斩,呈上来的文书说是这人试图染指军需。
一城父母官,大小也能在朝廷官册上排上号。人就这么没了,仅有其妻儿老小作为从犯押赴进京受审。
朝堂上这这那那半天,只说战事吃紧,沈大人事急从权倒也是情理之中。前方鏖战正急,雷珥这厮,生了熊心豹子胆,敢延误军机。
魏塱隐忍未发,棱州到安城还有上千里路,如今战火还在安城,所需战粮皆以西北筹措为主,大概是……筹到了棱州吧。
是真是假,他只犹豫了片刻。真假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区区一个沈元州派去催钱的人,都敢擅斩朝廷大员。
是为着战,还是为着威?
安城城头沈元州根本没时间去想帝王如何,这两日胡人攻势一波猛过一波。若非早早布置了约五千人马在城外为游骑,不时打乱胡人阵势,空中箭矢只怕一秒都停不下来。
难得的空余时间听说雷珥已死,也只是稍放心些。一旦皇帝对祭天大典上到达的那封文书详查,后果不堪设想。现人死了,几个卒子也清理干净,基本查不出什么了。
沈元州倒不是怕查到雷珥,他怕的是查到空印,乌州这一带都要鸡飞狗跳。可上任这数年,谁人没盖过几张空印啊。
有些事,做了云淡风轻,说出来却是个天塌地陷。
好在那封文书,再不会有人提起了。雷珥居然和霍准有牵连,又做了那事,本就是个死有余辜。唯一难办的就是,当日幕后之人查不出来。
也不知是雷珥牙关咬的紧,还是真的不认识。沈元州听底下回话,想了许久,他活了近三十年,从来没遇到过眼睛里长了颗红痣的人。
“那男子年岁多不过双十,面目清秀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心思却是异常歹毒,熟悉官宦作风,张口即要空印,完全蒙骗不得。旁儿跟着那个侍从模样,没什么值得说道。”回来的人说,这便是雷珥的全部口供了。
城外喊杀声又起,沈元州只得一叹气,面目清秀四个字,安城守城的都能挑出百十个来,哪能凭借这四个字去找幕后黑手。
只是那人既熟知政务,又对霍家事了若指掌,多半是个霍家余孽,如此也能说的过去为什么要陷害自己。
虽现在以染指军需的名义斩了雷珥不是上上策,但等胡人退兵以后回京请罪,就说军心要紧,总好过大战当头,皇帝疑心自己跟祭天大典案有关。
而且到时候说不定已经查出了那个幕后人是谁,则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他上城头之前,特意照了照铜镜,右眼框里黑白分明,只这几日没睡好,有些许血丝在眼白处交错。
沈元州又想了一遭,还是觉得甚为怪异。若说是黑痣,没准还可能是重瞳之人,这个特征反倒好找。
偏雷珥死活说是颗米粒大小的红痣,真真是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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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5章 恶路岐
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重敌在前,也不能多花心思,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回京的人不仅传了公文,还给沈元州京中心腹传了口信,详查眼里有颗红痣的清秀男子,一经发现,宁错不放。
这几句话当然就没拿到朝堂上说,戚令固然是个不世良臣,沈元州也非庸俗之辈。祭天大典那么大乱子,自己治下的地方恰好造了假文书当着文武百官催兵。莫说皇帝起疑,是个人都要起疑。
直接先斩了雷珥,虽有专横之嫌,总也能止得一时。果然文武众臣多是为沈元州开脱,少有要参他一本的。
因着苏凔的关系,李敬思与沈元州素来也有几分情谊,听得众人纷纭,也是一笑置之便罢。
就现今这个局势,别说沈元州斩个雷珥,就是他把天上雷神斩了,那也得等仗打完了再与他算账。
比起担忧沈元州会不会惹祸上身,李敬思反倒相信雷珥是真的染指军需。他不知薛凌棱州一行,只跟沈元州来往时,觉得这个将军虽然手段多些,为人却还正直,该不至于为私怨杀人。
他猜大抵是雷珥习惯成自然,见着钱就想往兜里捞两个,莫说地方上的父母官,便是京中守门的卒子,蚊子飞过都要留下一只腿来。
臣子君王各自心思沉沉,殿外阳光却是一片大好。朝事散罢,照例是文武百官往门外散尽,李敬思才随另俩御前带刀侍卫走出殿外。
许是成了众人口口声声喊的“李党”正主,今时不同往日,尚有三五要员在等他同行。脚才跨到外面,已有人低声开骂黄续昼教子无方,幸而当晚李敬思兵贵神速。李敬思迎合数句后散去,唯有沈元汌久久不曾道别。
行至僻静处,李敬思无奈笑了笑道:“沈大人可是担心沈将军惹专横之嫌,陛下非昏庸之人,不会如此的。”
沈元州摇了摇头,也是个怆然口气,叹道:“非也,家兄行事,自有其用意。必是雷珥先作小人,此案一查即明,我又何必替他忧心。”
事实固然如此,李敬思还是心中暗诽:一查即明,倒要有人敢查。正是无人敢查,真相也成了假象。这么一想,又觉沈元州行事不密,何必当场杀人,忍一口气,将雷珥押送回京不就完了
他又劝道:“正是这么个理,多思无益,莫不如放宽心来。你瞧我,而今被人称作李党,不也好端端站在这。”
沈元汌张嘴欲言,话到嘴边又止。李敬思笑道:莫不是你还想拿了我的项上人头去平乱,而今便是我自己切下来给你,拿去也不够用了。〃
沈元汌看他数眼,忽而长叹一声痛道:“罢了罢了,这大梁江山,也许是真要到头了。”
李敬思吓了一跳,看前头几个臣子已在丈远开外,又左右环顾别无他人,才压低嗓子道:“你我还在禁宫之内,沈大人非礼勿言。”
沈元汌一脸惨然,两声哼笑后,再没与李敬思说什么,一撩衣袖走在了前头。沈家不算诗书传家,也是几代识文断字过来的,而今倒要李敬思说非礼勿言。
李敬思瞧着人背影远去,半晌也是嗤着鼻子哼了声,摇摇脑袋往自己住处。春风一起,那块佩子在腰间晃荡的厉害。
壑园里逸白特意找了个午后空闲,亲自与薛凌传了一声,毕竟当初她与薛瞑去棱州并未瞒着逸白。现地方官死了,难免他担心有牵连。
薛凌捏着茶碗问丫鬟:“怎么今年的二月春出的这般早。”
逸白笑笑道:“是去年陈茶,今年开春连着几场雪,一月下旬还没过尽,天底下翻遍了也找不出新茶来。”
薛凌抓着杯子摇晃了一下手腕道:“难怪,就说味儿不对。”又喝了一口才道:〃死了就死了,不必管他。
我当日去是个男子,见他多不过一个时辰,便是大街上打个照面,未必还能认出我来,还怕他说与沈元州知不成。〃
逸白放下心来,恭维道:“姑娘行事周密,本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薛凌搁了茶碗,笑嘻嘻问:“怎么只有邹皎死了?不是说黄承誉也活不长么。”
逸白笑道:“本是要借着宫里那串珠子行事的,孰料黄家儿是个听劝的。如此活人倒比死人好用,不如容他些时候。”
“怎么个听劝法。”
逸白抿了抿嘴,略躬身道:“据传回来的消息,开青有近三千人誓死跟随黄承誉,今日已经动身撤往垣定,打算留一座空城给皇帝。”
他笑的有些意味不明,薛凌亦是眼底别有风月,正要再问,底下人匆匆跑过来说是李敬思在外厅。
逸白转口,与薛凌笑道:“也算个稀客,是姑娘去迎,还是先将人请进来。”
李敬思常来壑园,决然算不上个稀客。薛凌起了身道:“我去瞧着就是。”
逸白称是先行退了,开青那边如何,两人心照不宣,根本无需多提。至于陶淮明日要被裂于街头的事儿,逸白一句话待过,薛凌恍然没听见。
等薛凌行至里厅处,李敬思已然在薛瞑陪同下走了进来。他在壑园向来自在,今日有些性急,更添放肆了些。
见着薛凌先问过好,又指了指薛瞑身上挂着的佩子道:“我送与你的东西,你倒见人就给。”
薛凌小跑两步上前,瞅了眼薛瞑方跟李敬思笑道:“我又挂不得,他和含焉都是我亲近之人,讨要一块还能不给啊。李大哥越发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惦记挂在哪,总不是要再讨回去。”
薛瞑垂首不言,李敬思哈哈大笑,又嘲薛凌半句不让人。两人笑闹进了园里,奉茶之后,李敬思方说明来意。
原回去之后,他始终心有忐忑,几日前黄承誉还一副只求保命之态,今儿个就直接将去劝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