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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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矛盾的东西,又何止心理这一桩?
待到花儿将糕点吃尽,薛凌亦长出一口气,坐回床上,望着床头荷包出了一回神。复又下定决心般站起来,将包袱翻了一翻,拾掇出旧时男装换上。她终是忍不住,要去陈王府看看。
自三年前天翻地覆,接触的人大多是对自己有所图,齐清猗当然不能例外。但仔细想想,在陈王府那段日子,竟是顺意最多。且,齐清霏现在应该是在府上的,哪怕是去瞧个二人平安也好。
夜幕渐垂,薛凌又在包袱找了半天,想看看有没什么物件能拿去逗逗齐清霏。可惜这一路赶得急,除了给老李头买些药之外再没别的了,只能空着手悻悻出了门。暗影虽一直守在前院门外,但江府早就交代过,强留是肯定留不住薛凌的,还会引起薛凌怀疑,故而他只能以节外生枝为由劝诫,当眼线也当得谨慎。薛凌不想多费唇舌,走了后院,自然也未遇见。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
街上倒还热闹,薛凌虽换了身份,到底还是有避忌。一路也没多做停留,片刻便到了陈王府。本是要一如既往翻墙,近了却听得里头人声热闹,干脆敲了门。难得她能把陈王府的大门敲开一次,只小厮迎出来见是个男子,显是略有吃惊,道:“小公子是?……”
薛凌摸了一把发冠,随口扯了个谎,道:“我乃江府小厮,原是府上有急事与陈王妃商议。”
小厮将信将疑的开了门,领着薛凌一路往里,又交代她且等着,他先去通传一声。薛凌在客厅小站,又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刚在门外还疑惑,这府里何时有了人气儿。进来才发现,原是一众丫鬟婆子正张灯结彩,筹备着明日喜事。
薛凌当是没见过有人结亲,平城哪有这档子事儿给她瞧,更莫说是王公贵子结亲这种盛景,只瞧着这一院子红红绿绿的让人目眩。主事的却不是齐清猗,而是一个小姑娘颐气指使的站在院子中间。
瞧着不像是丫鬟,但看着有点眼熟,却又不是齐府里的旧人,薛凌想了半天,也不知哪儿来的。等了小会,齐清猗仍未出现。一道黄色的声影却闪电般的穿越众人,冲着薛凌扑面而来。四周惊叫里,平意已经滑出一半,她又快速的转了一圈手将其收回去,任由那八百十斤的狗样事物将自己扑到在地。
腥臭味直冲入脑门,涎水也大滴大滴的滴脸上。薛凌捏住两只爪子,将那豹子掀翻在地,手在其肚子上揉了两把。这阿黄,居然长这么大了。有丫鬟站老远,急的要哭,道:“五小姐的阿黄,不知怎么就跑出来了,我也拦不住。”
薛凌索性双手抓住阿黄耳朵,揉猫般又狠揉了几下才站起来,她难得遇到个什么好玩的东西,还是个能喘气的。阿黄似乎也开心的很,为着薛凌不住打转,惹的一众人啧啧称奇,只说这畜生平日里,除了五小姐,谁也不让碰。
薛凌露了笑意,她惯来享受众人注目。哪怕现在是假的,也藏不住一时欢喜。只这得意没持续多久。听得人喊夫人,便只是齐清猗来了。薛凌拍了拍豹子脑袋,转过身来正待开口,发现齐清猗身后竟跟着四五个丫鬟。
这也算稀奇了,往日魏熠还在,也不见齐清猗摆这么大架子,这会竟端上了做王妃的谱儿。见是薛凌着男装而来,齐清猗显示愣了一下,继而神色十分古怪,似哭似笑。
薛凌还未说话,齐清猗身后先有声音传来,道:“大姐姐不在屋里歇着,怎跑出来了,不会是嫌弃我办事不周到吧。”
人群自动散向两边,薛凌见着那个指挥众人的小姑娘,趾高气扬的走上前来,打量了两眼薛凌,道:“你是谁?”
这般盛气凌人,又是在陈王府。薛凌着实想不出是谁,只得狐疑的看想齐清猗。后者却是已恢复了往常神色,先是对着那小姑娘柔声道:“怎会,落儿一切妥帖,大姐姐说了万事依你,那就是依你的”。说完,才对着薛凌道:“是你,是国公爷托你来与王爷上香的吧,有心了……且随我来吧。”
薛凌与那小姑娘皆是脸色一变,薛凌是因为听得齐清猗唤那小姑娘落儿,又自称是姐姐。总算是明白过来,此人怕是江府送来的代替自己上花轿的。这么个玩意儿,竟敢在齐清猗面前耀武扬威,不知是仗了谁的势。
那小姑娘却是因为听闻薛凌是江闳派来的人,以为自己的亲事有了什么变故。她唤作怜音,原只是江府一个洒扫婢女罢了,却不知为何有一日被大少爷叫到房里。内心的惶恐很快就被狂喜碾压的点滴不剩,她不明白为何江府一众如花似玉,大少爷偏偏选中了她。赫赫有名的江家二郎,竟然要娶自己为妻。
纵然说是权益之计,可国公都亲自出面,说自己以后无论在哪,都是江府的儿媳。一辈子荣华富贵,金玉满堂。她自然答应的飞快,江玉枫回忆薛凌日常行事,好好训了几日,飞快的将人送来陈王府。
原一开始的嚣张跋扈,还是遵着江玉枫的吩咐,免得漏了馅。越往后,怜音越不可自拔。索性是要做人上人了,她恣意些又何妨。而且来了陈王府这么些日子,她也打听清楚了。原来陈王妃的三妹妹,是个烟花女。没准就是因为这个,江府觉得丢脸,才让自己来狸猫换太子的。
不对,应是太子换狸猫。再是下人,总是个清白女儿家,比那些勾栏瓦舍的不知好到哪儿去。怜音在陈王府已经呆了半月有多,将齐清猗的脾气摸的一清二楚,随着婚事将近,更是不可一世。
江玉枫只想找个人替薛凌上花轿,但凡正事不出岔子,自是懒得管其他细枝末节。声名赫赫的国公府,俱是妾美婢娇,还柔柔弱弱的,要找个和薛凌相像的实属不易。他转了好几日,才勉强挑出个能用的。
齐清猗更是没心思关注这些闲事,莫说三两件金玉,就是怜音以嫁妆之名将这陈王府搬空,她也无所谓。时间一长,这宅子里,竟好像真的是有个市井出来的齐三小姐。
薛凌冷眼瞧去,终于反应过来,这姑娘为何如此眼熟,这不就是自己的两三分眉眼么。她不喜此人对齐清猗的态度,正要出言讽刺两句。齐清猗却是转回身来催:“怎地不走,今夜王府事多,不便久留。且先随我来吧”。
说着笑吟吟看了一眼怜音,又道:“三妹妹早些歇了,莫误了明日吉时,传出去,倒是我这个长姐不好。”
怜音许是见齐清猗一切如故,惶恐又退下许多,朝着薛凌望了一望,才道:“是,我这就回房了。”
薛凌见齐清猗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分不清永乐公主来没来过。但既然齐清猗不与怜音计较,她也就懒得越俎代庖。小跑了几步要跟上齐清猗,那阿黄也扑腾着跟了上来。
一路行至陈王府佛堂。齐清猗挥了挥手,遣散下人之后,自顾取了三支香,燃着插在魏熠的牌位前。薛凌本还揪着阿黄玩的兴起,一抬头,看着那俩明晃晃的“魏熠”二字,只觉喉头略干,吞了一口口水,才道:“近来可好?”
檀木味随着青烟袅袅而上,齐清猗回转身来,再不是那边嘴角微翘的勉强笑容。反而两颊生花,真真的喜乐姿态,一双秋水盈盈处,尽是是妇人娇靥。她就这般冉冉立着,莞尔道:
“薛凌,宋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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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佳偶
薛凌难得露有温婉笑容,还没来得及暖这佛堂清冷,就瞬间凝固在脸上,转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碎了个七零八落。
宋沧……死了。
她孤注一掷从囚车里救出来的蠢货死了……她在苏家当了两三年狗才保住的那一条命,没了。
然薛凌绝望的不止是耳里回响,更令她绝望的,是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她看到齐清猗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梨涡浅露,欢颜倾城,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笑的好看些。
齐清猗说的是宋沧,她说宋沧死了,并非说的苏凔。所以她已经知道宋沧与自己的关系。既如此,为何宋沧死了,她笑的如此好看?
手里平意滑出半分,却又被飞快的收回去。薛凌一转身,快步跑出佛堂,继而往着陈王府门外狂奔。她无法质问齐清猗,也许齐清猗已经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都随便吧,怎样都好。只是,再不走,眼泪也要掉下来了。
她仅剩的一丁点念想啊!
她想来看看齐清猗好不好,她想来看看永乐公主是否来过府上,她想来看看可有人为难过齐清霏。可她来了,只看到齐清猗笑的如此好看。
与人无尤,自作妄念。她眼睁睁的看着魏熠去死,怎么还奢望与齐清猗有个善了?她明知阿爹心里手里捧的都是薛璃,怎么还挖空心思的去讨好?
悔之一字,生老病死望尘莫及,别离怨憎瞠乎其后。前者可怨天,后者可尤人,唯有悔字,只能加诸于自己,哀也好,恨也好,都是自己。
薛凌后悔,后悔来这一遭。
怜音惊讶的看着薛凌从自己身侧一晃而过,稍后又瞧着齐清猗缓慢踱步出来,试探着打了招呼,齐清猗仍是那疏离笑意,只说早些歇息。怜音便长舒一口气,过了今晚,自己就是江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了。
撕心裂肺并没持续太久,跑出陈王府门外深呼几口气,薛凌便冷静下来。第一反应是要去江府,可稍作迟疑,便改了主意。苏凔的事儿,她没跟江府提过,现下问起来,江玉枫会不会讲实话先不说,起码过程不会很愉快。
而她现在并没多大耐心与人闲谈,还不如找个快人快语的,霍云婉再好不过了。薛凌拦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回薛宅取令牌。在门口自是毫不意外的撞见暗影。手一扬,平意就滑了出来。
“滚”。此刻薛凌甚至没细究暗影守在这的真实目的,她必须要快点进宫去问一问霍云婉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暗影看见薛凌从外头回来,就已经知道事不好了。他其实并不了解江府为何要守在这,所谓旁观者清,那个借口在外人看来,实在有些拙劣。这位主儿雌雄莫辩不说,就那身功夫,真想藏,又谁认的出来。
能骗过两次,暗影已经觉得是自个儿运气不错了,哪有想的到,原是薛凌本也就没打算出门晃荡。或者说,出了门,他也没瞧见。但现在,人不是打算出门,是打算进门。他拦不住是一回事,也没理由要拦啊。
跳出来只是想问一句去哪了,回去也好交差。偏薛凌来者不善,眼看着出了个“滚”字,是绝对不打算发出第二个音节。暗影只犹豫了瞬间,就立马闪到一旁,却并未消失,而是紧步跟着薛凌,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薛凌见他识趣,愤怒勉强退却一点,也没心思再敲门。平意挑进门缝里,比划了一下,略一使劲,门栓便一分为二。大门随即被踹开,里头花儿又是试探着问“谁呀”?然等她扯着八斤畏畏缩缩出来,薛凌已取到令牌行至院外了。
暗影有心要跟,薛凌只是扬了一下手头平意,马蹄便疾驰而去。到了市街,车夫不得不缓了速度,薛凌虽不耐,却也别无它法。只能尽可能的冷静,去想出了何事。可越想理的清楚些,就越无法理清。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对自己的怀疑,她回京两日,竟丝毫未关注朝中之事。早两日,早两日,没准宋沧还没死。宋沧死了,为何而死?宋沧死了,李阿牛可还在?宋沧死了,为何江玉枫没与自己提起?宋沧是苏凔,苏家可有被牵连?
她手忙脚乱中终于抓得一丁点头绪。苏家,昨夜和霍云婉交谈之事,只说和苏家有嫌隙,但办事仍没什么问题,那就是目前苏家还没死,那就绝不是宋沧的身份暴露了。那是为何?还有什么事能要了一个新科状元的命?
马车终于倒了门口,正值月末,天上只有疏星。按理说,现在进宫早了些,但那小太监摸了一把牌子,却也没多过为难。谨慎的看了几眼四周,交代着薛凌留神些。倒也难为他这么小心,此处本是宫中最偏僻的一个门,平时都是用来运送恭桶等物,各宫的人进出也知事,都是挑合适的时候。
唯有薛凌这么急着往里闯,若是这牌子的主人今日刚来知会,进不进得去还是个未知呢。小太监掂了掂手里银钱,瞧着薛凌背影咕哝了一句“倒是大方。”
时辰还算早,霍云婉并未歇下,更主要的是雪娘子也在,二人说笑着做些女儿家活计,画面看着和气的很。突而有丫鬟面有难色的进来在霍云婉旁耳语。雪色立马丢了手上东西,忐忑问着可是皇后有要事。
霍云婉摆了摆手,说“去去就来”,着人将薛凌领到了偏殿。她不解薛凌为何来的如此之快,恐是有要紧之事,不由得面上带了几分焦灼。有些东西,等的太久了,就不容有失,难免她心急。
薛凌见霍云婉前来,对跟着的宫女微一偏头,霍云婉谙其意,一挥手,室内便只剩其二人。薛凌抢先开口道:
“今年的新科状元苏凔,是我故交,如今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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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佳偶
霍云婉眼波流转,软了身子,施施然坐下来道:“哪门子的故交”?不是霍家的事啊!既然霍家的事儿没出乱子,她就不急了。
薛凌一看霍云婉神色,便知其所想。当下不隐瞒,将与宋沧二人渊源飞快的说了一遍,又道:“宋沧现在是苏家的人,怎苏家安然无恙?”
霍云婉听的高兴,她知苏凔这么个人,只说是苏姈如一手捧出来,合着竟然是宋柏的儿子,怪不得干出翻案的事。原还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苏府出来的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霍家干上了。
薛凌心焦,当是以为宋沧死了,霍云婉不急,却是知道那蠢货应该还有条命在。十成十的蠢货啊,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岂止不自量,只怕是连真正要自己命的是谁,都没分清过。
自古以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过,也有相反的时候,神仙较劲,凡人得利。虽不知道这利能拿多久,可拿着一点,就还有一天好活。这道理,苏凔应是深有体会。只当局者迷,他不自知罢了。
新科状元的案子,应是重中之重,刻不容缓。没曾想,这位爷竟在牢里呆了小半月,还只是偶有主事之人来狱中支个凳子,几句闲聊问的是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要不是苏凔心病甚重,再少点见不得人的要命勾当,这日子对比起其他嫌犯,着实要美上不少。毕竟,没什么皮肉之苦不是。
而苏家不惜一切想保住的苏远蘅,早早便丢了半条命去。之所以还剩半条,倒不是因为苏家财大气粗,更不是由着江闳背地里动了些手脚。他还能喘气,实则是因为其他人已然死了个干净。若是阎王不曾扣留,应是投胎转世,奶都吃了好些日子了。
算来也是苏姈如通透的功劳,限市令一下,便知乌州那一带乱子多,再没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去过。故而御林卫,是在翠羽楼拿的人。天子脚下,活的不易,死,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与之相对的是,申屠易那帮兄弟,命都不怎么好。大概是他命犯天煞,生身父母不知去了何地,养父母做了个吊死鬼,把兄弟是尸体都没找着。跟着跑冬的那帮人,本都是过命的交情,风里来雨里去,只说攀上了苏家,从此人间富贵。没曾想,才短短数月,尽数没了个干净。
毕竟,说苏凔与苏远蘅行私受贿,通羯叛梁,申屠易那群人皆是经手之人,该第一时间捉拿归案受审。但如果有人可审,谁会来审苏凔这个主谋呢。区区草芥蝼蚁,便是受不过刑死了,也无足轻重,这显然,不是魏塱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