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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表哥万福-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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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理会姚氏的嗔怪,虞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将二孙女儿拉到身边坐下:“忘了谁,还能把你忘记不成?和你大姐姐一样儿是个鬼精灵。”
  转头就从柳嬷嬷手里接过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塞到她手里。
  虞霜白吐了吐舌,转手就将盒子塞到丫鬟手里,笑嘻嘻朝虞幼窈眨眨眼。
  她性格活泼,和虞幼窈臭味相投,以往两人凑一起没少爬树,掏鸟窝,扒火灰捉蛐蛐儿。
  虞幼窈回眨了一下。
  向老夫人请了安,姚氏亲昵地拉着虞幼窈的手:“瞧着精神不错,气色也好,看来是好利索了,就是瘦了许多,得好好补一补。”
  说完,让身边的丫鬟将带过来的一堆药材补品,交到了春晓手里。
  虞幼窈连忙道谢。
  虞老夫人也难得点头:“你有心了。”
  二媳妇儿是个妥当又大气的人,几个儿女教养得有模有样,有这样的贤妻安宅,也难怪老二官运亨通,越坐越大。
  虞老夫人瞧了一眼杨淑婉,将端下的茶杯又搁下。
  左佥都御史瞧着风光,但想要更进一步,除非皇上格外恩典,否则难如登天,这辈子都挪不动了。
  都是做儿媳妇的,比较之心在所难免,姚氏得了虞老夫人的赞赏,杨淑婉脸色不大好看,恨不得把手帕子都扯烂了。
  就是虞兼葭也不禁暗道,二婶娘八面玲珑,手腕儿真真厉害,惯会从老夫人手里头抠东西,心中难免有些羡慕。
  便在这时,虞宗正和虞宗慎一起进来。
  虞宗正三十多岁,长相周正,透着一股子威严刚正之气,比较而言,一旁的二叔则更加儒雅清贵。
  二人恭恭敬敬向虞老夫人请安,之后虞宗正目光就落到虞幼窈身上:“窈窈你也不小了,整天腻在你祖母房里像什么话,家学念几天?《女子论语》、《女戒》、《女德》、女红中馈,琴棋书画,又学了多少?”
  虞幼窈愣了一下。
  虞府里请了女先生,办了家学,教导府里小姐们才艺,虞幼窈七岁就上了家学,只不过她性格跳脱,不是个能静下心学习的人,三天打鱼,五天晒网,这三年下来,还真没有正经学过什么。
  祖母也十分头疼,逼她学了一阵子,也不见什么成效,见她确实不是“才女”那块料子,就没有再逼她。
  所以,自打她之前病了一场后,已经好久没有去家学了。
  虞老夫人心疼孙女儿,沉着脸:“你这是什么话?难得休沐一次,就知道训女儿,这就是你为人父的道理?窈窈前些日子大病一场,也没见你关心一句,少把自己的官威耍到家里来。”
  当众被训了一顿,虞宗正面子有些挂不住,有些不赞同道:“母亲,你也别太宠着她,倒把她养得越来越不知晓轻重……”
  这话儿明显就意有所指。
  在场只要不蠢的都明白,这是在暗指虞兼葭摔倒受惊的事儿。
  “啪——”他话音未落,虞老夫人就狠拍了一小几,上面的茶杯,被拍得哐当一跳,发出清脆的声响。
  虞宗正吓了一跳,还待要再说什么,杨淑婉却心惊胆跳地拉了他一把,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虞老夫人目光犀利地将杨淑婉盯住,冷声道:“说,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你到底在他枕头边上吹了什么风,将他这个辩明冤枉,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的左佥都御史的心都糊住了。”
  杨淑婉一下子就变了脸,连忙摇头道:“母亲,您误会了,媳妇儿……”
  虞兼葭轻扯了一下母亲的袖子,暗示她不要再解释了,以免越描越黑,让二房的人瞧了笑话,丢了脸面。
  杨淑婉醒悟过来,低下头不敢多言。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虞幼窈焉焉耷耷地坐在祖母身旁,父亲一向对她十分严苛,平日里一向偏疼三妹妹虞兼葭。
  她虽然习惯了,可心里还是会难过。
  想到梦里,她被关在镇国候府小院里,父亲待她不闻不问,仿佛没有她这个女儿似的,她更是心中悲凉,一时间泪流满面。
  这时,虞宗慎笑了一下:“窈窈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待天气暖和一些再上家学也不迟,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用考科举,建功立业,不用那么严苛。”
  “葭葭也是大病初愈,她头几天就去了家学……”虞宗正蹙眉,葭葭比窈窈还小了一岁,打小就患有心疾之症,病才好了没几天,就去了家学。
  同为女儿,葭葭打小就聪明乖巧,善解人意。
  而窈窈天性顽劣,履教不改,之前葭葭摔倒受惊,虽然查出是丫鬟的过错,但到底还是窈窈骄纵之故。
  这话教虞老夫人听了直皱眉,正要出声训斥,虞宗慎就岔开了话题:“时辰不早了,令怀也该到了。”
  他音将落,柳嬷嬷带着两个人进了屋里。
  虞幼窈连忙低下头,捏着帕子胡乱将脸上的眼泪擦掉,匆匆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光芒晦暗的眼睛。
  四目相对,虞幼窈突然怔了一下。
  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容苍白,透着阴沉病态之色,穿着青色暗纹直缀,身形单薄、有些伶仃瘦弱,背脊却宛如孤山之岩,挺拔又隽秀,透着险峻嶙峋之态。
  他坐在一张榉木椅子上,被一个长得高瘦,穿着灰色短打的少年推着,两个大轮子被推得咕辘轻响。
  姑祖母家的表哥长得可真好看,比家中哥哥们都要好看,就是……虞幼窈看向了他的腿,眼中透着好奇之色。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目光尽数落在刚进屋子的少年身上,看到他的腿时眼神中难免透着探究、审视、同情、怜悯,以及摇头惋惜之色。
  少年垂下眼睑,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颤了一下,渐渐握紧。
  便在这里,他耳边响起了一道温软,透着糯意的声音:“祖母,这个小哥哥是姑祖母家的表哥吗?”


第12章 表哥周令怀
  拍了拍孙女儿的手,虞老夫人淡淡地看着堂下的少年。
  少年重新抬起头来,恭敬道:“侄孙幽州周氏子,父取名令怀,字景之,见过舅祖母,因腿脚不灵便,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舅祖母见谅。”
  说完,他将搁在膝盖上只有巴掌大小的黑檀木匣子,递给了一旁的柳嬷嬷。
  柳嬷嬷接过,转头送到了虞老夫人手中。
  虞老夫人轻抚着匣子上贴金镶玉的浮雕牡丹,神色间充满了怀念:“这个匣子,还是当年妙芙远嫁幽州时,我送给她的添妆,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竟然还留着。”
  屋子里气氛有些凝重,其他人也都心有戚戚。
  虞妙芙是虞老爷子的嫡亲姐姐,虞老夫人在闺中时,就和这个大姑子感情不错。
  后来虞妙芙远嫁幽州卫指挥佥事。
  幽州离京兆远了些,虞妙芙嫁人后,拢共回娘家不到五指之数,两家虽然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天长日久,关系难免生疏下来。
  思及往事,虞老夫人眼眶有些湿润,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我上次见她,还是三十多年的事儿,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三年前北狄进犯北境,幽王镇守失利,导致北境连失三城,百姓死伤无数。
  后来朝庭查出幽王贪墨军晌,与北狄勾结,意图谋反,皇上震怒,幽王府被抄家灭了满门,幽州一应官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周家被撸了官职,亲戚好友皆是避如蛇蝎,没过多久,家里就剩虞妙芙和周令怀这祖孙俩。
  不久前,连虞妙芙也去世了。
  虞幼窈好奇地看了一眼周令怀,见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凑到祖母跟前,想看看匣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虞老夫人打开匣子,里面摆着一封信,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鸡血石印章,色鲜红如鸡血瑰丽,形精巧而高雅。
  印章上头刻了一个“虞”字,翻开印底,有淡红色的印泥,上头刻了一个“妙”字。
  是虞妙芙的私印。
  这是虞妙芙的父亲,虞老太爷在虞妙芙出嫁时送给她的,女儿远嫁,父亲忧心女儿前程,亲手刻下印章的同时,也刻下了虞家对虞妙芙情份。
  虞老夫人忡怔良久后,幽幽一叹,连信也未看,就合上了匣子:“这些年,当真是苦了妙芙。”
  周家被撸了官职,没有下狱、杀头、流放,也是虞家从中斡旋的最好结果。
  饶是如此,虞妙芙在幽州日子也很不好过。
  可皇上对幽州不放心,虞家就是有心帮衬,也无能为力,以致于这三年来,与虞妙芙彻底断了联系,虞妙芙那边的情形也是半点也不清楚。
  还是昨天,门房接到了周令怀的拜帖,家里使人去客栈打听,这才知道虞妙芙几个月前因病过世,其孙周令怀尚未及冠,不顶门户,只好带着仆从上京投奔虞家。
  这才有了虞家一大家子齐聚一堂,等着周令怀登门一事。
  好在这事已经过去了三年,幽州的局势也稳当了一些,一个腿脚不灵便的遗孤,倒也不妨碍什么。
  虞老夫人面上的伤感,不似作伪,周令怀垂着头:“祖母走得很平静,舅祖母不必介怀。”
  心中有了权衡,虞老夫人便对周令怀道:“你就安心住在虞家。”
  周令怀低声道:“有劳舅祖母。”
  见他气定神闲,姿态雍容,言谈之间不卑不亢,进退知礼,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虞老夫人对周令怀也多了几分真心。
  接下来,柳嬷嬷带周令怀认人,周令怀恭恭敬敬一一见礼,虞宗正等人身为长辈,难免要多说几句欢迎勉励的话。
  场面实在太无聊,虞幼窈都有些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长辈认完了,轮到了同辈。
  柳嬷嬷抬头望虞幼窈方向一看:“这是府里的大姐儿,名幼窈,小名窈窈,今年九岁,生母泉州府谢氏。”
  捂着小嘴儿打呵欠的虞幼窈一个激凌,一骨碌地从榻上站起来,摸了一下嘴角,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流口水。
  周令怀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向她淡淡点头:“表妹好。”
  眼前的小姑娘生得圆胖一些,但是身量均称,透着圆润精致,小圆脸精致可爱,眉目间秾丽暗藏,一双睡凤眼不大不小,似凤尾微微上挑,眼中似含烟,目内似含情,似喜还嗔胜桃花三分。
  这般已是娇色天成,艳光初露。
  虞幼窈似模似样的福了一身,声音温软:“表哥好。”
  小姑娘歪着小脑袋笑得一团喜气,笑容干净明澈,周令怀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了出去:“我身无长物,唯有亲手誉写字帖尚能聊表心意,还望表妹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虞幼窈嘴里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将字帖接过来,当场就打开来瞧。
  旁边的虞老夫人眼神不由一顿。
  洁白的生宣纸上,一排排行楷小字,如云行流水,秾纤间出,风骨洒落,筋骨天成,且刚健于婀娜之中,行遒劲于婉媚之内。
  就这么一手字,就能称得上是惊才绝艳,想必书读得也好。
  上面誉写的是《药师经》,家中有长辈礼佛,赠送经文字帖一准是没错的。
  周令怀在准备礼物之前,必然是打听过一些虞府里的基本情况。
  由此便能瞧出,他不仅有惊艳之才,还有缜密之城府。
  可惜身体残缺之人,不能入仕,虞老夫人看了一眼他的腿,心里头好一阵惋惜。
  虞幼窈见其中一段经文十分眼熟,忍不住当场念道:“愿,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正是她在梦里见过的经文,她很喜欢这一段经文。
  周令怀忍不住抬眸看了小姑娘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表哥的字儿写得真好看,”虞幼窈爱不释手地拿着字帖儿,就算不懂书法,也能瞧出这字写得好看,想到自己写的跟狗爬了的字,不禁嫩脸一红:“改明儿找人裱着挂到房间里。”


第13章 表哥,腿还疼不疼?
  周令怀垂眼道:“表妹谬赞了。”
  虞幼窈郑重其事的将字帖收好,交给了一旁的春晓:“表哥你就别谦虚了,我的字要是有表哥一半就好了。”
  周令怀一时没话了,瞧着小姑娘圆乎乎的小脸儿,手指莫名有些痒。
  倒是虞老夫人眼见孙女儿一脸羡慕羞愧,忍不住打趣:“想跟你表哥比,先把字儿写端正了再说,没见过谁家这么大的姑娘家,写字儿狗爬似的。”
  虞幼窈嫩脸一红,忍不住跺了一下脚,又嗔又恼:“祖母,你尽笑话我,表哥还在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虞老夫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屋子里其他人也都捏着帕子掩着嘴笑,怪不得老夫人偏爱大小姐,这彩衣娱亲的架式,谁不喜欢。
  连周令怀都忍住扯了一下嘴角,都有点好奇这个小表妹的字到底有多么难看。
  不过经此一闹,屋子里客客气气的气氛,到是活络了许多。
  接着,周令怀又向虞霜白见礼,同样送了自己写的字帖儿,虞霜白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因对字帖儿不感兴趣,转手就交给了丫鬟。
  后头轮到了虞兼葭。
  两人招了招呼后,虞兼葭目光隐晦地看了周令怀的腿一眼,微笑着接下了礼物:“多谢表哥。”
  周令怀淡淡点头,转头继续认人。
  屋子里一团和气。
  虞宗正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虞老夫人蹙了一下眉,长子口口声声说,窈窈不晓得轻重,他都三、四十岁的人了,也不见有什么长进。
  周令怀今日才登门,他就当着家中所有人的面戳人家的心窝子,也不知道顾及一下场合和时机。
  今后住到虞家什么时候问不是问?
  做事儿这么直白,也不晓遮掩,平白教人心里不痛快。
  大周朝有明文规定,言官不以谏言获罪。就这性子,也就只能呆在都察院。
  虞宗慎也是这么个意思,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令怀一路从幽州上京,舟车劳顿,还是先仔细安置。”
  虞宗正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也有些尴尬。
  “倒也没什么不好说,”握着轮椅扶手的手不由紧了紧,周令怀垂眼,恭敬道:“三年前,与朋友们一起玩闹,不慎摔了马,被马踩断了腿。”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仅在陈述事实。
  但在场没有一个是蠢的。
  三年前,周家和幽州王扯上了关系,摊上了大事,周家被撸职失了势,自古往来便有墙倒万人推,破鼓万人擂,周令怀这双腿指不定就不是什么意外。
  显然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屋子里静了一下。
  便在这时,虞幼窈蹲到周令怀身边,微仰着脖子瞧他,神清坦荡:“表哥的腿还疼不疼?”
  周令怀怔了一下,摇摇头:“已经不疼了。”
  “表哥不要难过,”虞幼窈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表哥,拧着小眉毛想了又想,这才道:“那个叫什么子,”
  她小脸儿一皱,显得有些苦恼,小拳头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子,头一次感受到“好书到用时方恨少”是个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什么忍性,曾、曾……”
  虞幼窈憋了半天儿,也没憋出个屁来,小脸儿倒是憋得通红。
  虞老夫人笑得直打跌。
  屋子里其他人也跟着闷笑不止,大小姐这三年家学,瞧着是白上了。
  唯有虞宗正老着一张脸,觉得这个女儿不学无术,简直丢人现眼儿,正要张嘴喝斥,就听到一道有些沙哑声音:“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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