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万福-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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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出了房间,您快去看看吧!”
许嬷嬷心里头一“咯噔”,连忙道:“看着点灶上的火,我去瞧瞧。”
她进府也有一段时间,也知道大老爷虞宗正偏心主院母女俩,不太待见虞幼窈这个大女儿,往常也时常训斥,责骂。
但这动手打人,也未免太过了?
窈窈还是半大的孩子哪里受得了?
许嬷嬷心里很担心,不禁加快了脚步。
她打小就进宫了,熬了半辈子才熬出了宫,年纪大了,也没打算再嫁人,身边更没有一个亲人。
在进了虞府之后,与虞幼窈也处出了感情。
二楼三间大房,左边是绣阁,平常虞幼窈学东西都在这边,右边是置放箱笼衣柜的屋子,多是女孩子家要用的衣物首饰、香料等,最中间的大房,就是虞幼窈的闺房,三个房间都互相大打通了。
春晓不在,外间值守的丫鬟也都不在,许嬷嬷蹙了下眉,抬起手敲了内室的门:“窈窈?”
里头没人出声,许嬷嬷侧耳贴在门上,隐约听到房间里有细微,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好些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些担心:“姐儿,嬷嬷进来了。”
没等虞幼窈回应,许嬷嬷大力推开了门,快步走进屋里头,见虞幼窈正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小身子曲绻成了一团儿,床边的绣花鞋东倒西歪,倒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似的,匆忙之下躺上了床似的。
许嬷嬷心里头有些怀疑,坐到了床沿:“窈窈可是伤心了?”
虞幼窈小声的呜咽,被窝里的小身子一颤一颤着,宛如无助的幼兽。
许嬷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真是个傻丫头!
平时哭起来,喊起来总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从来不折腾人,可真正伤心了,难过了,就知道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头哭,也不敢叫旁人知道了。
“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要饭的娘。”没了娘的孩子,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要自己往肚里咽。
“嬷嬷是打里头出来的,各种争宠的手段见得多了,多的是法子,让你得到父亲的看重,保管连主院里头的人也争不过你。”杨淑婉母女俩这点子手段,在她眼里简直上不得台面儿。
虞幼窈身子一僵。
从前,她每次教父亲责骂之后,总会握着胸前的佛童坐莲玉坠子想,如果娘没有死,爹是不是就不会娶杨淑婉进门,没了虞兼葭,父亲是不是就会很疼她?
许嬷嬷轻扯了一下虞幼窈蒙住头的被子,虞幼窈没有抗拒,许嬷嬷松了一口气,用力将被子拉开。
虞幼窈轻咬着唇,无声无息地流泪,瓷白的小脸上泪痕斑斑,触目惊心地红了一片,嘴角还有些微干涸的血,不仔细瞧,还瞧不出来,虞宗正这一巴掌打得有多么狠,几乎是用了成年男子七八分的力气。
许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分说将虞幼窈拉扯起来,搂进了怀里。
虞幼窈压抑许久的难过,顿时爆发了,爬在嬷嬷怀里大哭:“嬷嬷,我想我娘,我娘她、她,父亲……”
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似了,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能哭出声音就好了,许嬷嬷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轻颤的背脊。
大声哭了之后,虞幼窈哭了没一会儿,就渐渐不哭了,大约还是很难过,她低着头小声的抽噎:“不值得。”
一个不堪为人夫,不配为人父的人,不值得她花费心思付出真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她也不稀罕了。
她还有祖母,柳嬷嬷,许嬷嬷,表哥。
还有外祖父一家,虽然隔得远了,但逢年过节,就是平常,也总记着她,哪回送来的礼物,都是精心挑选。
许嬷嬷诧异地看着她,瞧着小姑娘一双黑亮的眼儿,红通通地,被泪水洗礼的清亮、透澈、明净、从容,仿佛洗尽了世间铅华。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小姑娘长大了,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未免太过残酷了,许嬷嬷轻抚着她的面颊,轻问:“疼不疼?”
虞幼窈点头,又摇头:“已经不疼了。”
许嬷嬷笑了,眼眶也有些湿润,轻柔着她的发顶:“傻孩子,脸都红肿了一大片,哪能不疼呢?”
脸疼,怕是心里头更疼!
虞幼窈眨了眨眼,没说话,她眼周红红的,可怜巴巴地,透着了娇俏,隐露出了几分娇贵柔艳。
许嬷嬷嗔怪:“你这喜欢蒙头的习惯,可得好好改一改,没得把自个儿憋出了毛病,乖乖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哭了好一会儿,虞幼窈确实有些口渴了,就点点头。
许嬷嬷倒了一杯水过来,给了虞幼窈,虞幼窈捧着茶杯,慢慢地喝:“嬷嬷,我想和你学立家、立身、立世的本事。”
许嬷嬷举目无亲,进宫当了宫女,成了太后娘娘宫里头得脸的人,又得了恩典,不到四十就放出宫。
宫里头出来的宫人瞧着风光,但真正体面的没几个。
旁的宫人要等着人挑,可许嬷嬷却能给自己挑个满意的人家,靠着自个儿的本事,得了祖母的器重,与满府上下的敬重,短短几天就在虞家立了足,家里没谁敢将她当成奴婢来使唤,等闲都要喊一声:“姑姑。”
许嬷嬷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这个世道,对女子虽多有束缚,但世间总有千千万万条路,端看你要怎么去走,只要将嬷嬷教你的东西都学会了,总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努力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这才是立家,立身,立世。”
虞幼窈若有所思地点头。
许嬷嬷欣慰,扬声喊了春晓。
春晓敲打了院里头的下人,防着他们乱嚼舌根子,这时,正守在外间等着,听到许嬷嬷唤她,连忙端着铜盆走进屋里。
第46章 祸起萧墙
许嬷嬷将帕子浸进水里,捞起来,拎了半干,坐在床沿小心翼翼为虞幼窈净脸。
刚哭了许久,脸上绷得有些难受,被打的脸也辣辣地疼,虞幼窈僵着身子让许嬷嬷擦完脸,又拿了一个煮熟的鸡蛋,滚了一阵子,才敷了一层药。
便在这时,柳嬷嬷过来了,见虞幼窈坐在榻上,小脸儿红肿得有些吓人,但好在敷了药,情绪瞧着也稳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姐儿受了委屈。”
虞幼窈点头:“嬷嬷别担心,我没事了。”
这么乖巧的模样,让柳嬷嬷心疼得紧了,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对许嬷嬷道:“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许嬷嬷和柳嬷嬷一道来了花厅,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虞宗正知道许嬷嬷是打宫里头出来的,从前还是太后娘娘宫里头得脸的人,少不得要敬上两三分。
许嬷嬷道:“姐儿每天卯时起床学仪礼,上午要学药理、女红,下午要学中馈、茗茶,晚间还要学香药等。”
“这怎么可能?!”虞宗正不信,这个大女儿脑袋瓜子笨得很,从前没少挨女先生训斥,这是府里头都知道的。
许嬷嬷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心中有些不喜,微笑道:“姐儿天资聪颖,就是性子散漫了些,认真起来学什么都快。”
虞幼窈天资聪颖?虞宗正目光怀疑地盯着许嬷嬷,觉得她和老夫人一起糊弄他呢。
许嬷嬷取出一块绢锦,正是虞幼窈绣的青竹纹:“姐儿跟着老奴学了才几日女红,就已经能绣双面绣了。”
虞宗正接过一看,上面就绣了根竹子,一根枝条,并三片竹叶,技艺虽然简单又粗陋,但确实两面都是景,是双面绣无疑。
听说这种技法因为太难学,所以在民间已经失传了。
而虞幼窈几天就学会了?
可能吗?
虞老夫人连忙从虞宗正手里夺过绢锦,仔细地看,脸上终于露了笑容:“窈窈,竟然真的学会了刺绣,头几天,我还觉得窈窈吃不了苦头,折腾一回,就坚持不下去了,看来我是小看了窈窈,瞧瞧,绣得多好啊……”
柳嬷嬷凑过去瞧:“您屋里的茉莉花茶、檀香,可都是姐儿做的,姐儿读书不成,但别的方面比别个都要强,过不了多久,您就能戴上姐儿绣的抹额了。”
这话明摆着说给虞宗正听的,虞宗正有些恍惚,他怀疑这是其他人绣来糊弄他的。
但是,这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姑姑是打宫里头出来的,规矩大得很,母亲既然将她请到府里头,就真的是为了教导窈窈。
而许姑姑言语间,无不透着对窈窈亲近与喜爱,就说明,窈窈读书脑袋笨了一些,但在这些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
女孩子家不用考科举,建功立业,多学些规矩仪礼,比什么都强。
大女儿也确实不像他认为的那样一无是处。
那么他刚才那一巴掌,还真是冤枉她了。
虞宗正虽然不喜虞幼窈,也不通内宅庶务,私德上差了些,可为官多年,也有几分刚正脾性,得知自己错打了虞幼窈后,心里头难免生出了几分心虚。
“对了,你之前说窈窈打卖下人,娇蛮跋扈?”虞老夫人将绢锦递给了许嬷嬷,语气透着冷意。
被彻底收拾了一遍,虞宗正也彻底收了怒火,老老实实,不敢再造次了:“因为这件事,外头传了一些不好的流言,所以儿子才……”
柳嬷嬷递了杯茶。
虞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子,正好有些口干,接过柳嬷嬷递来的茶,低头喝了一口:“什么流言?我怎就不知道?是你亲耳听到的?”
虞宗正羞愧:“不曾?”
身为都察院御史,明辩冤枉是本份,也是职责,道听途说,未经证实,即便只是家事也有些说不过去。
虞老夫人又问:“杨氏是怎么跟你说的?”
虞宗正吱吱唔唔说不出话,虽然知道,杨氏也没有别的意思,但心里头难免有些埋怨她。
虞老夫人重重地搁下茶杯:“你怕是不知真相,令怀刚住到府里头一天,就叫窈窈听到两个婆子在偏院里头说,令怀是上门打秋风的残废,窈窈大怒,就命人绑了两个婆子,这也有错?”
虞宗正听了,瞪直了双眼,忍不住大怒:“这等刁奴,打三十板子卖出去,还是便宜她们了。”
这段日子,因他收留了幽州来的侄子,朝中有不少人赞他仁义,这也让他对周令怀又上心了几分。
虞老夫人继续道:“我头一步赶过去,处置了这两个婆子,一直到完事了,杨氏才姗姗来迟,这已经是她的疏漏了,就是有错,也是错在杨氏治家不严,怎到到你嘴里,就成了窈窈娇蛮跋扈?”
虞宗正愣了一下,之前杨氏大约是不想拿家里头琐碎事情烦他,也只一句带过,没有多说,他也没仔细询问,心里觉得虞幼窈娇蛮跋扈,就先入主为观,自己理解错了。
话说得这样明白,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可见是真正被杨氏糊住了心眼子,指不定还认为杨氏是个好的。
虞老夫人也不再拐弯抹脚:“府里头是杨氏在管家,这关着大门的事儿,咋就传到了外头,教人传出了流言?可见杨氏管家之疏漏,可她不思整顿家里,反倒对你嚼起这等琐事,哪里来的脸?”
饶是一心觉得杨氏是个好的虞宗正,也觉得杨氏有错,但到底是自己敬重的妻子,还是忍不住为她开脱:“杨氏担心窈窈,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没这么严重……”
虞老夫人厉声道:“你在朝为官,书房里堆着朝庭公文,时不时还要同幕僚议论朝政,治家不严,那岂不是家里什么话儿就要往外头传,内院着火,祸起萧墙,你还以为这是小事?”
此言一出,虞宗正面色一凝,历朝历代有多少朝中官员,是因为后院着火,闹出了灭家祸事的?
母亲说得不错。
这事儿,确实是杨氏错了。
他一脸羞愧:“母亲,这事儿不怪窈窈,是我没搞明白真相,错打了窈窈。”
第47章 这打不能白挨
老大是个官迷,但凡涉及自己的前程,脑子还能清楚些,虞老夫人冷笑了声:“我也算瞧清楚了,你和窈窈,没有那做父女的缘份,我也就不强求了,往后窈窈的事,就不劳你再插手了,窈窈是好是坏,有我这个祖母担着,既无慈父之心,也无教导之责,那就干脆不要管了。”
虞宗正大惊:“母亲!”
虞老夫人揉了揉额头,一脸疲乏:“好了,你打哪来的,就回哪儿去吧,以后这窕玉院,你也别来了,莫说窈窈经不起你折腾,我这个老婆子也是受不住了。”
一边说着,虞老夫人忍不住咳了几声,脸色顿白如纸。
瞧着母亲颓丧苍老的面容,虞宗正哪还不明白,他今儿是真将母亲给气着了,心里头既羞愧,又不安:“母亲,儿子错了……”
“记住我的话就是了。”说完,虞老夫人站起来,让柳嬷嬷扶着她进了内屋,打算上楼去瞧窈窈。
哭了许久,虞幼窈又累又饿,许嬷嬷端了清淡开胃的小食,并一碗药膳,正吃着,祖母就过来了。
虞幼窈不吃了,扑进了祖母怀里,软软地唤:“祖母。”
见她还有胃口吃东西,虞老夫人既欣慰又心疼:“快坐下用膳。”
“祖母用了没有?”父亲上窕玉院的时间,正赶上了晚膳时间,祖母匆匆赶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过晚膳。
虞老夫人笑成了菊花脸:“用了,用了,我年纪大,晚膳也用得早些,免得晚间不好克化。”
虞幼窈放心了,继续吃东西,不大一会,一碗药膳见了底,虞幼窈搁下筷箸,春晓让小丫鬟撤了桌。
祖孙俩坐一起说体己话,虞幼窈一句也没提挨打的事,只道:“祖母,能给我多讲讲我娘的事吗?”
窈窈很久都没有问过关于亲娘的事,这一次突然问及亲娘,让虞老夫人有些惊讶,不过谢氏是个好的,嫁进门后,与她这个婆母的关系也好,她也乐意说给窈窈听。
过了一会子,许嬷嬷端了一碗安神汤过来,虞幼窈瞧着黑乎乎的一碗,眉毛皱得跟小老太婆似的,不大想喝:“祖母,我没事,不要喝苦药药。”
窈窈还是半大的孩子,头一次叫父亲打得这样厉害,没得受了惊吓,药是一定要喝的,虞老夫人摇头:“那可不行。”
说完,她就接过许嬷嬷手里头的药碗,亲自喂虞幼窈喝药。
虞幼窈捏着小鼻子喝完药,苦得连舌头都打了结,许嬷嬷拿了一块枣泥糕喂她吃了,嘴里的苦味这才散了些。
瞧着小丫头乖巧的模样,虞老夫人心中一酸。
小丫头挨了打,受了委屈,她这个祖母陪了好一会子,也不见她诉苦、抱怨、哭闹,仿若没事儿似的,教人越发心疼。
虞老夫人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今儿的事,是你父亲错了,祖母已经训过他了,他以后也不会再对你动手,窈窈,你父亲不通庶务,也不理家宅,教杨氏母女俩一糊弄,就昏了头,你也不要怨怪你父亲。”
虞幼窈点头:“祖母,父亲整日里忙着朝事,还要忧心我荒废学业,这才……我不怪父亲,您也不要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她缓缓垂下头,声音也黯然了些。
虞老夫人眼窝子一热,连忙捏着帕子按了按眼睛:“你瞧瞧你,平常就跟个皮猴儿似的,谁要敢欺负你,不闹个人仰马翻,就不罢休,怎么每回到你父亲跟前,就成了这一副老实性子,你爹打你,训你,你就站着让他打,让他训?就不会跑,不会哭,不会闹么?”
虞幼窈抱住了祖母:“父亲总说我顽劣,娇蛮,我若是不乖乖挨训,父亲又要骂我孽障东西,说我忤逆不孝了,岂不是正中了杨氏下怀,我才不上当呢,我可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就是骂几句,气撒了,也就散了。”
虞老夫人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伸着指头戳她的额头:“合着就你小脑瓜子聪明,这不就挨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