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她不想高攀-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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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巧,走出院子没多会儿,黑云裂开,大雨倾泻而下,将她堵在?了廊下一隅。
她斜靠着扶栏坐定,听雨点打在?叶子上,窸窸窣窣的?如同蚕在?啃噬,头疼消减了几分,泥土的?气息涌来,她阖眸休息,忽然听见有人唤她。
“李娘子。”
她抬眸望去,对面走来个长?身玉立之人,正是昨夜与她饮酒的?闵裕文。
他没撑伞,身上半边湿透了,却不狼狈,有种不疾不徐的?从容感,他朝她走来,近了拱手作揖。
李幼白站起身朝他回礼,道:“闵大人。”
闵裕文指了指她斜对面,李幼白回过头去,看到芦苇丛里的?黑猫,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挣脱不掉,发出急促的?喵呜声。
“卷卷?你怎么会在?这?儿?”李幼白惊讶的?撑住扶栏,探出身。
黑猫可怜兮兮地喵了声,算是回应,它?身上的?猫软趴趴地贴着皮肤,显得比平时瘦小很多,但能看出比李幼白初见时长?了不少肉,那后?腿粗了半圈,想是跟着卢辰钊吃得饱穿得暖,但性子未免淘气,若不然也不会被困住。
“你认得它??”闵裕文问。
李幼白点头:“是我常喂的?猫,贪吃,但是很可爱的?。”
她看了眼天,又将裙摆往上提了提,正要走出廊下,手臂被闵裕文拉住,他淡声道:“我来吧。”
说着,快步走到芦苇丛中,蹲下身去,黑猫怕他,逼近了发出警惕的?叫声,咕噜咕噜的?震慑对方?,但闵裕文没有着急,他在?那儿蹲了许久,而后?又试探着将手放在?它?后?背,黑猫终于放下戒备。他开始检查,发现?有两块砖被雨冲到一起,想是在?黑猫经过时发生的?,故而正好挤着它?的?后?半部身体,卡的?很牢固。
他捏着黑猫后?颈,一手去清理砖头,待两块大的?被挪开,黑猫的?腿抽了出来,有血被冲刷到泥土里,它?又叫了声,犹如落汤鸡一般可怜。
闵裕文将它?的?后?腿托住,抱起回到廊下。
它?冻得哆哆嗦嗦,却在?脚刚着地的?刹那,飞快地朝着闵裕文虎口咬下去,闵裕文松手,它?趁机一瘸一拐跑了。
李幼白吓了一跳,忙拉起他的?手看了眼,虎口被咬出牙印,鲜血流出来。
“不打紧。”
闵裕文想抽回手,李幼白不肯,很是严肃地扯着他往春锦阁方?向走,边走边与他说道:“猫狗的?咬了不能大意,需得赶紧用香胰擦拭伤口,反复清水冲洗,越多越好。”
半青见两人淋的?透彻,又见自家姑娘神?色紧张,便赶忙听从安排取来木樨香胰,李幼白将他的?手浸在?水中,随后?拿起香胰用力?涂抹伤口,涂完冲洗,如此十几遍后?,又举起他的?手放到眼前端量,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但浅浅的?牙印还看的?很清楚。
“这?几日,你若哪里不舒服,要去找大夫,一定不能耽误。”
“好。”
闵裕文看她紧张的?样子,忽又想起昨夜她趴在?卢辰钊后?背又捶又打,又啃又咬的?蛮横画面,与眼前的?小娘子宛若两人。
雨还在?下,他看到桌案仅剩的?几本?书,有一本?做了标记反扣在?桌上,是本?县志。
“你看得很杂。”
“我偶尔喜欢看闲书。”
闵裕文嗯了声,抬眼,欲言又止。
“李娘子,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李幼白愣了瞬,他走上前,目光郑重地扫来,“先前是我处理不当?,我愿意道歉,并且以后?会用对待朋友的?真诚来对待你。请你相信,我所做之事,绝非出自轻视和偏见。”
“我知道。”李幼白回看过去,忽然一笑,道:“其实我并没有因你之前的?不相认而生气,丝毫没有。”
父之过,子不应代?其罪。
李幼白此刻很是清醒明白,眼前这?个人,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欠父亲的?,也不欠她的?。
闵裕文轻轻扯动唇角,问:“那你是为了什么生我的?气?”
李幼白摇头:“不重要了。”
闵裕文:“我们是朋友吗?”
“是。”
他是个品行端正,克制内敛的?人,她喜欢同这?样的?人做朋友。
李幼白找来干净纱布,帮闵裕文将虎口处缠裹起来,她低着头,手指沿着那处一圈圈缠绕,忽觉背后?一阵凉意,她往外瞥了眼,看到抱着黑猫的?人站在?窗外,神?情莫测地盯着她。
闵裕文顺势望去,在?看见卢辰钊的?刹那,将手从李幼白手中拿出,随后?退了一步,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半青想去倒茶,刚站到柜前拉开盛放茶叶的?小罐子,便听卢辰钊冷冷吩咐。
“你和白毫先出去。”
李幼白冲半青点了点头,半青才退出门,反手拉上。
“还记得昨夜的?事吗?”卢辰钊问。
李幼白如实答他:“不记得,但半青告诉是你送我回来的?,谢谢你卢世子。”
挫败感取代?了兴奋和激动,就在?前一瞬他还兀自高兴,以为她会像自己?一样,彻夜难眠,只要想起两人曾亲密相处,肌肤相亲,他便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
但他兴冲冲赶来,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对自己?软玉温香的?人,又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姿态很是亲昵。
“你之前同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李幼白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句,故而疑惑地看着他,卢辰钊便更恼了。
“就是送你回济州车上,你与我分别时说的?那句话,是假的?吗?”
李幼白愣了瞬,随后?噗嗤笑起来:“自然是假的?。”
卢辰钊一时间不知是恼还是该笑,他站在?她面前一语不发,看她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她明亮的?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
“所以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你总觉得我觊觎你,想攀附你,无论我解释多少遍都说不明白。横竖理不清,后?来我也恼了,便按着你的?意思说喜欢你,既然你能带给我困扰,我便想着也让你恼火些时候,总之你又不是真的?喜欢我。
既不是真的?喜欢,又要顾及我这?句话,无论如何态度也会比之前对我更好些,果然,之后?你便收敛很多,也极少说我攀附。
其实我真的?想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想嫁高门,高门里的?东西或许会让很多人着迷,权势地位,钱财荣耀,但我不喜欢,我有我的?追求,有我想要的?东西。你所拥有的?,于我而言,无足轻重。”
卢辰钊静静听她说完,沉郁的?面庞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他站在?那里,有着逼人的?压迫力?。
李幼白见状,不由放低了声音,问:“卢世子,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卢辰钊冷笑一声:“我疯了吗?喜欢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第33章
乌沉的天; 忽然炸开一道惊雷。
卢辰钊撂下这句话后,气定神闲地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又倏地回头; 望向?一脸犹疑的李幼白,冷冷出声:“因为要进京赴考,再不需要在公府委曲求全,所以跟我说了实话?”
李幼白被他的脑回路惊到,摇头否认:“不是; 我在公府过的很好。且我觉得那些话对你而?言,不会造成干扰; 最多叫你远离我罢了。我。。。”
“好了; 你不要再说了,你说的都对。既然你我各自清醒,便把不该记得的事全都忘了,此后只当萍水相逢; 也不必太过认真。”
“卢世子?; 可我们是同?窗; 又是朋友; 如何只当萍水相逢?”李幼白很不理解他缘何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明明最近半年多相处融洽; 他与自?己的便利良多; 虽高傲但重情义也讲道理。他不仅从未在私事上为难自?己; 还时常予以援手; 一言一行皆让李幼白觉得两人早已变成朋友。
但他仿佛不这么觉得。
她走上前去; 还未靠近卢辰钊便被他郁沉的眼神吓退; 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他说完这句话,抬脚阔步走出春锦阁。
秋日的雨又冷又烈; 倾盆倒灌,檐下流水哗哗作响,他像是一道清朗的松,自?始至终挺拔笔直。
李幼白想:公府世子?爷,果真?反复无常。
燕王和闵裕文等人离开齐州,带着各地秋闱的名录一道儿返京,却?是比来时风平浪静,虽严阵以待,但直到看?到城门口时,都没有遇到一次截杀。
国子?监综合本次乡试所有考生成绩,从甲榜以及候补榜单上挑选出五十?名考生,入中央官学?学?习。自?然这些考生里除了凭着成绩获得通行证的,还有凭借荫封破例入学?的,在国子?监内跟着先生上一段时间的课,再由朝廷安排授官,多半也是闲职。
刘鸿光此番举荐了四人,李幼白也在其内,且着墨颇多。
长?公主与陛下在勤政殿议事时,奏疏恰好呈送跟前,她很是熟稔地翻开,依着州县往下查看?,边看?便与陛下感叹,道今年上榜的女郎比往年都多。
陛下没停笔,道是阿姊的功劳。
长?公主笑,便又抬手摁在名录上一一对照籍贯家世,末了手指定住,却?是点在李幼白的名字上。
“这位李娘子?的父亲李沛,仿佛是贞武元年的榜眼,陛下看?看?,是与不是?”
她推到刘长?湛面前,狭长?的眸眼微微轻抬,言语间有种回忆往昔的缓慢感,“贞武元年,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开科取士,那一年众考生云集京城,好不壮观。我记得闵尚书便是当年的探花郎,骑马游街时,引得不少小娘子?投掷花朵,绢帕,现下还总有人拿此事写话本子?。
他那儿子?也是个出息的,子?承父业竟也被点了探花,陛下网罗天下英才,这才有一门父子?皆为探花的美谈。”
刘长?湛面容沉肃,在看?向?李幼白三?个字时,明显将笑意收敛起来。
刘瑞君不动声色地倒了盏菊花茶,“陛下润润嗓子?,天干物燥,免得虚火旺盛。”
她自?然知道刘长?湛为何如此,贞武元年不仅有榜眼和探花,还有状元郎。
那状元郎聪颖过人,又左
右逢源,入朝堂后便平步青云,从翰林院提拔到礼部,以旁人从未有过的速度接连升职,那时他的风头连闵弘致都无法?比拟。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是本朝最年轻的内阁大臣。只可惜,一念之差,他自?寻死路。
对君不敬不忠不诚的人,便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存活。
所以他死了,供出他谋逆的闵弘致活了下来,陛下爱才,将对状元郎的爱惜转移到闵弘致身上,如今他才是那个权柄在握的内阁大臣,受上倚重,受下逢迎。
而?状元郎,早就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无人记得。
刘长?湛揉额,刘瑞君站起身来,走到他背后跪立下去,双手搭着他的太阳穴缓缓磋磨,刘长?湛闭眸不语,许久后,才长?长?叹了声。
“陛下,可是想起当年旧事了?”
刘长?湛摁住她的手:“阿姊,朕本想对他宽容,但他非但没有念着朕提拔赏识的恩情,反而?要置朕于死地,朕决不能容许此等乱臣活着。朕杀了他,朕知道礼部有人为他说话,朕将那些人也都杀了,现下很好,没人敢再议论那事。即便他们知道谋逆尚存疑点,也没人再敢为他开口了。”
刘瑞君拿下手,望着他疲惫猩红的眼睛,淡声道:“陛下做的没错,错的是他。”
刘长?湛扭头,面无表情道:“阿姊殿中添了几个侍笔?”
“四个侍笔,都是我亲自?挑的。”刘瑞君轻轻一笑,“我最近新?得了一幅字帖,据说是前朝墓葬淘出来的,司马家的真?迹,陛下可有兴致前去赏鉴?”
“阿姊总是出其不意,朕甚是欢喜,便去借阿姊的光瞧瞧。”
合欢殿内,原先燃着的六十?四盏长?明灯,今夜特地撤去一半,且留着的都盖上罩纱,影影绰绰,透着股朦胧的美感。
孙映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跟着长?公主的嬷嬷进到内殿,在她的安排下换上鹅黄色薄纱襦裙,青丝绾成高髻,插着一对黄牡丹,细腰用月白带子?缠紧,勒出盈盈一缕。长?公主说陛下最爱掌中腰,故而?令她这两日少食水米,虽饿的前胸贴后背,但缠起来仍觉得透不过气。
嬷嬷不满意,冷冷瞥了眼道:“殿下为你争取来的良机,切不可浪费。”
“是,多谢长?公主殿下,多谢嬷嬷。”孙映兰自?打入了长?公主门下,便觉得像是脖颈提了条白绫,谨小慎微,断不敢像往常一样自?在。饶是如此,殿下对她始终态度冷淡,说不上喜欢,更何况这位做过殿下乳母的老?嬷嬷,仗着身份倚老?卖老?,对她冷言冷语毫不客气。
嬷嬷斥她:“知道进宫要做甚,还不知保养身体,养的腰肥体壮便是给你机会又能如何。”
孙映兰的脸一下红透了,若是有个地缝,她一定钻进去。
“好了,殿下为你筹谋良多,也是看?在孙家的面上,你父亲和兄长?且都把指望放在你身上,成与不成,也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嬷嬷打一巴掌给了个枣吃:“亏得有张俊俏的脸,瞧瞧,这眉眼鼻梁生的多好看?。”
孙映兰唇微微上翘,便听她又感叹了句:“跟贵妃娘娘还真?有些相像。”
几分得意的心霎时冰凉,她攥紧手指,更加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就是要凭着跟姨母相像的脸来获得陛下的喜爱,继而?做他的女人。
嬷嬷亲手给她画了眼妆,涂了红唇,朝着镜中打量一番,竟跟姨母更像了些。
孙映兰摸着脸,难以置信道:“嬷嬷,你画的真?好。”
嬷嬷冷笑:“那便祝孙娘子?今夜心想事成了。”
勤政殿与合欢殿相隔不远,刘长?湛同?刘瑞君走路回去,踏入殿门时天已经?漆黑,院里宫人开始掌灯,看?见两人后恭敬行礼。
殿内燃着龙涎香,浓郁的气息扑入怀中,与缭绕的光线给人以柔软的错觉。
刘长?湛眯起眼睛,负手慢慢朝前走着,绕过八联落地宽屏,便见四个女郎各着黄裙站在五层雕云龙纹的大灯下,光映在她们脸上,犹如渡了一层皎洁的光泽,她们身形婀娜,眉眼清秀,手中握着那幅墓葬淘来的字帖,长?约两丈,宽半丈,四人形态各异,但刘长?湛的眼睛一下聚到右上角那女郎脸上。
她的眉眼令他有一瞬的恍惚,也仅仅一瞬,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崔慕珠,但她远没有崔慕珠那般直中灵魂的美,那年他只见了她一面,便迫不及待向?崔家提亲迎娶,将其纳入宫中,宠爱到其地位仅次于姜皇后。
刘瑞君招手,四人挪动莲步,走到他们跟前,深深福礼。
刘长?湛盯着孙映兰的脸,忽而?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颌,眼眸里的锐色令孙映兰心跳停止,但她知道机会难得,便强撑着镇定缓缓迎合着他的弧度,仰起小脸。
“叫什么名字?”
“妾婢孙映兰。”
刘瑞君道:“她写的一笔好字,我便将她留下了。或许是有缘,事后我询问,才知她父亲是右监门卫大将军,姨母竟是崔贵妃。这孩子?很懂事,自?打到我这里,便日日勤奋,做事从无疏漏,我甚是喜欢。”
“贵妃的外?甥女?”刘长?湛蹙眉。
刘瑞君笑:“是了,她住在我这儿,还去同?贵妃叙过家常。”
入夜,刘瑞君命人守在偏殿外?,伺候热水。
她披着外?裳坐在长?条案前,就着烛火看?今年国子?监的试卷,宫婢前来回禀。
“陛下和孙娘子?已经?歇下了,中途只要了一回热水。”
“陛下没有起夜回宫?”刘瑞君连头都没抬,声音冷淡。
“没有。”
“下去吧。”
刘瑞君拢了拢衣领,手里的笔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