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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空心病-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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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欣赏了会儿宋唐专心致志写卷子的侧脸,宋唐擅长心算,往往看着题目思考半分钟就可以勾选出正确答案。整张卷子做下来演草纸用不到半页,且过程既简单又整洁。他平静迅疾地书写,好像不会受到外界任何干扰。
  李渝忍不住想到那句“灯下看美人”,对面的美人下颌曲线在模糊的灯光下愈发流畅优美。
  李渝联想完有点唾弃自己。
  就算没生出什么绮念,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悖于兼职教师的职业精神。
  李渝强迫自己转移了心思,看到搁置在旁的手机套盒,有点不情愿地开始拆包装,装SIM卡。
  像潘多拉的魔盒,李渝不知道打开手机后有什么妖魔鬼怪在等着他。
  果然又是大把短信和未接来电提醒,李渝暗中吐槽,好像地球真的离了他就不转了似的。
  他边看边删,删到一半左右一个电话插进来。
  李渝看了眼宋唐,走出房间,轻掩上门。
  “郑叔叔……您好,是的,是我,李渝……对,就是我邮件里和您反映的问题,河北宋县这边的,是我支教的地儿,应该叫蔡诚,银行柜台取的款,麻烦公安那边您帮忙给照看下,也算是我为扫黑除恶做贡献了……好的,谢谢郑叔叔,寒假我回北京肯定去您家上门拜访!”
  场面话太久没说,李渝念得有点绕口,舌头打了好几个结,挂掉电话长舒一口气。
  还没缓过神,又一个电话进来。
  李渝看到来电显示就不大想接,他最近越来越难以掩饰情绪,从昨天到今晚又在连续奔波,开口的时候语气难免有些随意。
  “喂,妈,什么事?”
  “李渝,”黄思敏的口气一开始就很冲,“介绍的实习你怎么还没去?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这些时间你都在干嘛?”
  和意料分毫不差,李渝对着漆黑的天冷笑了一下,他应该乖乖低头,然后巧言令色地哄他妈几句,认错误表决心,就像曾经几千次重复过的那样。
  但他太疲累了,今晚连表面的敷衍都装不下去,又或许是和他妈过远的距离无形中助长了他反抗的气焰。
  “我不想去实习。”李渝斩钉截铁。
  “你再说一遍?”黄思敏的声音再高八度,“你知不知道我们托了多少关系才……”
  “我不想知道,我是个成年人了,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李渝的叛逆来得猝不及防,黄思敏愣了愣,继而难以置信。
  “你这么对我说话?李渝,你拎清楚没有,到底是谁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大学,你从小到大补习班兴趣班……”
  李渝截住她的话头:“多少钱对吧,你不是天天和我算账吗?几百万,两个四合院!我都记得特别清楚,妈,我真的觉得你不如生两个四合院,起码现在升值空间比我大多了。”
  “知道你还这样!我再告诉你一遍李渝,享受现在的生活就要承担责任!你的责任就是好好读书找到好的工作,不然你怎么对得起我和你爸这么多年的付出!”
  黄思敏字字铿锵,像掉落的巨石捶打着李渝,几乎捶得他站立不稳。
  付出,牺牲,几百万……这些充满人性光辉的词听得起茧,如同身上赘着千斤的包袱,压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仿佛这般沉沉挨过二十年独行的路。
  不能写不完作业……
  不能打游戏看动漫……
  不能不当第一名……
  否则就是没良心,就是不知道珍惜,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你爸妈对你多好”“小渝将来要孝顺爸爸妈妈啊”。
  字字句句,杀人诛心。
  凭什么这就是对他好,他又凭什么合该接受这种好?!
  李渝嘴唇颤抖:“那你想要我怎么样?把钱还给你吗?欠下的几百万都还给你就可以不用听你的话了吧!难道还不够?把命还给你吗?那我自杀可不可以?把命还给你可不可以?”
  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抽噎得不能自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滚烫的热泪滑过指尖,渗进他身下的泥土。
  “把命还给你!可不可以!”
  像野兽濒死前绝望的低吼,李渝愤怒到极点,所有的情绪宣泄成长河,他后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反复地质问。
  “你们凭什么支配我的人生?!”
  再后来,他哭得太累,变成小声地抽噎,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李渝的眼睛和头都涨得发痛,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睁开红肿的眼,往宿舍那边看了看。
  他打电话时走得远了些,没人听见向来冷静从容的李渝的发疯。
  李渝苦笑了下,事到如今他还是在意,仍然执着于扮演完美人物。
  但把自己全须全尾地包裹在刀枪不入的外壳下,难道就真的能掩盖腐烂不堪的内心?
  李渝疲累至极,已经没有走动的力气,就地蹲下,双手抱膝,呼吸均匀,像已经沉入睡眠。
  他迷失太久,又做错太多。
  已经无处可去。
  恍惚中,他听到一阵脚步。
  “别哭了。”模糊的视线里李渝看见靠近的手心躺着什么,宋唐的声音有种接近笨拙的温柔。
  “我请你吃糖。”


第23章 哪吒03
  掌心赫然是几块廉价劣质的奶糖。
  李渝低下头,试图掩饰涕泗横流的狼狈的脸,清了清嗓子问他。
  “你来干什么?卷子写完了吗就偷跑出来?”
  宋唐也蹲下身,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写完了,过来……请你吃糖。”
  拙劣的借口,却逗得李渝莫名其妙笑了笑,肿胀的眼睛挤压得眼球疼,李渝的笑变成了龇牙咧嘴。
  “给我。”他伸手。
  “什么?”
  “糖啊,笨。”李渝翻了个不甚清楚的白眼,“不是说请我吃吗?”
  “哦。”
  宋唐把奶糖递给李渝,他剥开写着“大白免”的糖纸,塞了一块在嘴里咀嚼,劣质糖精的味道蔓延开来,尝不出一点奶油的味道。
  “好吃吗?”给总吵着要吃糖的宋元买的,他知道李渝喜欢甜食,就偷偷藏了两块随身带着,没想过要送给李渝。
  宋唐只是一直把它装在夹克口袋,小心翼翼,像揣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渝说:“好吃,很甜。”
  宋唐就笑了,李渝才发现他咧嘴笑时会露出两侧尖尖的虎牙,眼睛很亮,显出一点少年人的天真。
  李渝也跟着他笑。
  撕心裂肺的发泄或许起了作用,痛哭后李渝的心情骤然变得很好,破罐破摔似的想,实话实说好像也不错。
  随便他妈怎么想呢,他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就算多加宋唐和宋元这两个小包袱也不会有负担。
  总归不能更差劲。
  他们像两个傻子似的对着笑了半天,宋唐说。
  “我带你去看星星吧。”
  他的语气仿佛波澜不惊,李渝定睛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初宋唐被蔡诚追债后,他也是这么轻飘飘把话题带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总不能让场面太难堪,体面是李渝终身的自我修养。
  李渝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斜睨他一眼。
  “你怎么总想模仿我?”
  他蜻蜓点水似的戳破宋唐那点小心思。
  宋唐却不以为意,坦然地说。
  “嗯,模仿你,因为你特别好。”
  其实宋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和李渝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像刻印在光碟上,每到无人时,就忍不住反复在脑海中回放。
  带着傲气的微笑,漫不经心的打量,或者旁观人情世故的冷漠,所有的片段,都被他描摹了成千上万遍。
  猪圈里遍地是沼泥和粪便,天气炎热时臭气熏天。再怎么假装坚强,假装对生活的苦熟视无睹,在暗无天日,蚊蝇乱飞的棚子里待久了,也就不再对未来抱有什么期望。
  宋唐经常想,他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困在这里,养猪,还债,把宋元养大,成为和他一样平庸低贱的大人。
  像深渊般无边无际的浓重到看不清的未来,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被蔡诚的打手一拳重击,摇晃倒地的时候,他脑子仍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于是用以还击的拳头,缓缓松开,颓丧地放下。
  那不如就这样吧,打死也好,他的人生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宋唐在那一瞬间想,世界投射在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直到李渝出现,像神话里从天而降的白衣神仙,随手挥挥衣袖,就击退百万天兵天将。
  他救了他,又一次。
  宋唐觉得他遇见李渝就会失控,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试图比照李渝的言行举止,他说的每句话宋唐都能倒背如流,因为已经默默重复了太多遍。
  连默念他说过的话好像都成了一种暗流涌动的幸福。
  李渝假装凶他:“胡说八道,柳小春把你教坏了。”
  “柳老师才没有胡说八道,”宋唐顿了顿,“说实话还是你比较喜欢胡说吧。”
  “……?”
  宋唐看着李渝难以置信的眼神,顿了顿生硬地转口说。
  “是我喜欢胡说八道。”
  这还差不多,李渝摇头叹气:“尊师重教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以后出去可千万别说是我学生。”
  “我是尊重事实。”
  李渝嘿了一声:“你今天晚上非跟我作对吗?让着我点,”他难得示了弱,“我心情不好。”
  “好,”宋唐又问了遍,“去看星星吗?”
  “去哪里?”
  “芦苇荡。”
  芦苇荡在宋庄二里地外,天黑土路难行,宋唐在前走,李渝牵住他的衣角在后面跟。
  本来是想拽宋唐的手的,李渝良心发现,考虑到自己非传统的取向,以及宋唐略有些奇怪的态度,抱着不能祸害祖国花朵的心态,扯了宋唐夹克后面的布料,踩在泥地跌跌撞撞地走。
  他有点怕黑,一害怕嘴就碎。
  “我怎么总见你穿这件黑色夹克?没有别的衣服?”
  “有,”但是宋唐觉得这件好看,每次去找李渝上课就穿它,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给李渝留下了不讲卫生的坏印象,“我明天换。”
  “换什么,我来这衣服带得多,你晚上顺路拿走几件,”李渝还是怕伤了宋唐的自尊心,补充说,“算我借你的。”
  没想到宋唐什么也没说,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条马路,他们滑下一个土坡,来到开阔空旷的低洼地,前面是一片浅浅的泥沼。虽说叫芦苇荡,但也只有数十从高大的野芦苇在月光下拂动。
  “这里原来是条小河,后来断流得厉害,只剩这么些芦苇了。”
  李渝点了点头,芦花花期将尽,白色的柔毛零星飞舞,有几根落在他伸出的掌心。
  夜深露重,寒气袭人,李渝轻轻呵了口气,把芦花吹起,看它萤火般缓缓在空中漂浮。
  天上星子闪烁,银白色的月光温柔地流淌。
  李渝和宋唐在土坡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李渝直接躺倒:“北京现在很少能看见这样的星空了,天天雾霾。”
  “我们这边也有,但是可能离重工业区比较远,所以晚上还能看得见星星。”
  “记得小时候星星特别多,我妈接我从补习班回家时候总能看见……”李渝话说到一半顿住,他想起黄思敏对他曾经也是很温柔很耐心的,会拉着七八岁的他的手,一路听李渝汇报学校的故事,说说笑笑地走回家。
  如今却反目成仇,李渝垂下眼睛:“宋唐,你有没有觉得人生特没劲过?”
  问完李渝就后悔,好端端问宋唐这个问题干什么,宋唐那是觉得人生没劲吗?人宋唐的人生压根就没上过劲,他摆摆手:“我胡说的,你别当真……”
  宋唐跟着他躺在斜坡上:“想说什么,我都在的。”
  李渝今晚像喝了假酒,微醺且略有些上头,刚和黄思敏大吵一架,他的思路有点紊乱,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地乱说,从金融危机股市重回三千点聊到柳小春有没有对象,最后还是绕到他家那点破事。
  “我妈就是这样……她总想要我做到最好……”
  “我真的累……太累了……一辈子忙忙碌碌,为别人的期望活着,自己有什么意思呢……”
  “其实现在在这上课比工作有意思多了,”他放松地笑了笑,眼底一抹无奈闪过,“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无忧无虑过,做什么说什么都不用想话里话外十八层含义。”
  宋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李渝叙说,像要把二十年的苦水都倾吐出来。
  语无伦次地述说他家,咒骂学校咒骂专业咒骂老板,咒骂到最后李渝仰头看天,眼神闪动,划落一滴眼泪。
  他有点伤心,却不知道到底在为什么伤心。
  李渝心里清楚自己的言行在旁人眼里太出格,简直是青春期的叛逆向后平移了很多年。
  这场叛逆来得莫名其妙,但对于死棋,只有爆发后才有破局的可能。
  像那个预言故事里被绳子拴住的小象,即使成年后也依然恐惧无法逃脱原本轻而易举可以挣脱的绳索,李渝被禁锢得太久,如今骤然发现自己已经长成了可以与父母对抗的大人,而再也不是那个为了讨所有人欢心而拼命努力读书的小孩子。
  他莫名的有些失落和委屈。
  其实如果他像今晚一样拒绝黄思敏,也不会有人押着他上刑场。
  可如果连父母的期望都不再成为目的,那他还能为什么而活?
  李渝突然意识到,人生一世,不能全为了台前那点数不着的鲜花掌声,他得让自个的心有着落,能安定。
  什么能被称为着落?高考前是一个好大学,大学时是一份好工作,再将来呢?人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旷野,他在赛道上已找不到太多参照的对手。
  李渝仔细思考了片刻,暂时打算把它片面地定义成站好支教这班岗,帮助宋唐考上大学。
  这事让他觉得有意义,好像每晚守着电视台八点档,追一部漫长的剧,大结局前的每一晚都值得满心欢喜地等待。
  等宋唐考上大学……那他也算对这个社会做出点微不足道的贡献,李渝想了想,竟然觉得就算什么时候乘坐的飞机失事他也可以说自己没有留下遗憾了。
  他偏了偏头。
  “光聊我了,你呢?”李渝伸出手指在宋唐眼前晃了晃,“你为什么想考大学?为了还债,赚钱?”
  “不完全是,想走出去看看。”
  “看什么?”
  “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宋唐却突然说:“小时候我们家屋顶漏缝,下雨天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写作业,书本被打湿了,放在煤油灯下烤,烤不干就只能拿着湿课本去学校,我们家的条件在村里都算差的,会被同班同学笑,过分的时候,会把课本扔出教室……”
  “每到开学,是我最害怕的时候,因为总是交不齐书本费,几十块钱的课本,都被我爸抽烟喝酒抽掉了,记得有次实在没有办法,二叔给了我一篮鸡蛋,我带着那篮鸡蛋去求老师……”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时刻,他爸出事后求人借钱交不上学费,而妈妈带着行李,眼睛含着泪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却头也不回地离开,在班主任震惊的眼神里递上退学申请书……种种种种,多少次都宋唐觉得自己抗不过去,几乎就要放弃。
  但还是坚持着活了下来,宋唐回望李渝,目光澄澈坚定:“我想走出去。”
  他的神情依然平和,不贪婪不偏执,像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如果实现不了呢?如果……你一辈子都要在宋庄喂猪呢?”
  “那也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尽力,就没有遗憾,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问心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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