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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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车内,薛贵嫔冷笑道:“呵,我就知道,我死了就有人得意了。我是无权审问刘正监,你去,把这个狗奴婢押出去,押到皇后那里,我倒想跪听皇后这个后宫之主要如何发落他。”
几名仆妇匆匆押着刘炳下去了,刘炳竟也不高嚷不狡辩。薛贵嫔在车内枯坐了许久,之后,那几名压人的仆妇才回来禀告,她便开口问道:“拿到东西了吗?”随后作为回答,几枚符印穿过帘帐,置于薛芷的面前。
而最前方的銮舆前,魏帝透过帘逢,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福,他的语气与他的喜怒一样难以捉摸:“既如此,李福,以后你就是朕新的正监。”
皇后的舆驾外,刘炳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他被一众仆妇解下了符印手令,又受到皇帝斥责无法重回御前,此时也知道这其中必有内情。然而他之所以不敢公开宣扬,也完全是因为薛贵嫔直接将今夜的冲突,遥遥指向了皇后。车驾俱在宫外,一旦有什么宫闱之争的流言传出去,受害最深的反倒是陆家,而自己也很有可能为堵住悠悠之口,被杀背锅。
“你不能回宫了。”凤车内,传来皇后沉着冷静的声音,“你回去了,那群内宦是不会放过你的,不仅如此,今日之事还会被他们大肆宣扬出去。”
“那奴婢……”
“千言万语,不如一默。”陆妍深吸一口气,进而从怀中取出一枚印信,让公孙内司交与刘炳。临行前,陆昭与陆归也为此次出行可能会遇到的紧急状况做了布置。譬如,如果遇到动乱或北军哗变,她便可以持此印信,找到陆归的亲信,调动护军府的兵众。
“刘正监你待我家不薄,我陆家不会坐视不管。”陆妍道,“你拿着这个,去找袁将军,他会把你安排好的。如果来日有机会能为刘正监昭雪,必会有诏令你入宫,如若不能,刘正监,你也要有所准备,隐居一生了。”
那名仆妇拿下了刘炳的符印后,领着一名内宦,一路借口为贵嫔寻找药材为由离开车驾,终于将符令带到了薛琬手中。薛琬急忙与舞阳侯秦轶汇合,调令北军,执北军中侯令、皇帝手令与入禁中的符印请入大司马门。
冯谏并不是陆昭的人,看到三份手令后本没有理由拒绝,然而看到入禁中的符印时却皱了皱眉头,忽然喝令部将将一众人围押,并亲自登上城楼喝道:“此入禁中符印乃是内官用,来者究竟何人?”
领头者听闻此言后,脸色不免大变,他不在宿卫已久,并不知陆昭早已整顿禁军,将所有符令区分了内外使,此时战战兢兢道:“我等北军,从皇命而来,符印自然也是陛下所授,陛下近畔自然也俱是内官。銮驾命我提前来此,乃是因薛贵嫔突发恶疾,急需告知内宫筹备。毕竟……毕竟明日太子归都,当遵循军礼于子时戒严,我等也要速去速回。”
冯谏闻言则更加疑惑:“既是薛贵嫔有疾,也应是贵嫔车驾提前入宫,亦或是遣使,令太医令出宫诊治,何须亲劳北军。”
那将领闻言也是无奈,所幸他身边带了侍奉薛贵嫔的乳母。只见那乳母形同泼妇,当即哭着咆哮起来:“老妇也是无奈啊!护军、殿中尚书俱是陆家之人,皇后厌见我家贵嫔已久,不许诊治,老妇这才去求了皇帝和御前的刘正监,得此符令。皇后为使我家贵嫔不豫,故意拖延车驾,皇帝陛下碍于陆家威势,又能说些什么,故而试遣老奴和北军宿卫入宫。若遇殿中尚书,有此护卫,或还能抵抗一二,请得太医令出诊。”
她见冯谏略有所动,更哭天抢地道:“冯将军,您是太子的人。怎么说太子也与我家贵嫔曾有旧谊,先前你们毁约在先,现在总也不能见死不救把。”
冯谏与几名军事听到这妇人张口闭口便是宫闱秘事,一时间竟将皇后、太子悉数牵扯进来,若再由此人撒泼,待这些秘事传到街头巷尾,他这个公车司马只怕也做不稳了。
此时冯谏手下一名将领道:“将军,不妨让这群人先入内。你我驻守司马门,再怎么样也不好违拗陛下的命令。况且这些人就算进了大司马门,长乐宫内终究还是殿中尚书的天下。此时我们将人控在大司马门内,至少这些诳言妄语就不会流传在外。至于宫内殿中尚书如何处置此事,那也就不干我们的事。”
冯谏觉得有理,遂道:“既如此,先开门吧。命各将士执戈待命,谨防有变。”
第278章 大雨
距离戒严的子时只有一个时辰了, 初夏的夜空开始有了积云,星光与月光隐蔽不见,黑暗中, 唯有凉风嘶嘶穿过树梢。
“这天儿怕是要下雨。”墙角处,两个小内侍嘀咕着, 一人用火绒子点灯, 一人慢慢的拢起了最外层雨天隔水的油纸罩子。
凉风一吹,点灯的内侍没护好,手里火绒子顿时灭了火, 因惊道:“闭上你的臭嘴,没得让那些墙根底下的人听见了。今夜要是真下大了, 坏了明日太子凯旋的大典,挨打人就是你我!”
火绒子渐渐点亮, 一层油纸套着一层红纱,象征着吉祥的红光也仿佛镀上了一层阴影。
啪嗒。
两个内侍表情一僵, 互相望了望。那是雨水打在油纸上发出的清脆声音,继而是一声又一声愈发密集的脆响。
“拍大雨点子咯。”
皇帝不在禁中, 各处的内侍纷纷吆喝着, 此起彼伏地传遍了长乐宫黑暗的夜空。
驰道上,一排排火把因大雨浇灭,为首的是一盏幽幽的宫灯, 那片暗黄打照在薛芷乳母赵氏的面容上,映的那两眼幽幽闪光。天佑薛家,天佑皇帝, 只要他们能够熬过子时, 不管是否能够进入内宫,不管明早是疾风骤雨还是晴空万里, 来日长乐宫的半边天,他们就能拿下一半。
长乐宫殿中尚书府的值房内,数盏宫灯将帷帘、铜炉和一柄明晃晃的仪刀照得暖红一片。然而屋内穿梭的人影却将光明与温暖都压抑在黑色的衣冠袍服之下。几乎所有人都沉默着,陆昭端坐在席上,身后的小内侍在为她整理冠带。一条长四寸、宽一寸的紫色缯带缀于黑色冠上。
这便是所谓葱褶之制,起源应在汉,晋朝不改其制。但凡天子、储君车驾亲戎时,凯旋归都时,便会中外戒严。而在中外戒严的前一天夜里,所有参加典礼的官员便要换上葱褶。内宫官员标紫,外朝官员标绛,以示区分,而戎装者则如常。
突然,青色的竹帘掀进来一阵湿气,一名宿卫喘着粗气,身上滴着雨水,几乎是跌进门来。他身着戎装,当即被门口守卫解了腰牌察看。
“刚从城头上下来。”他低声解释着。
待确认无误后,那宿卫进了里间,噗通一声便对正中的殿中尚书行了个军礼:“禀报尚书,北军的人已经过了大司马门,正朝长乐宫北阙过来。所执名由乃是奉皇帝手令为薛贵嫔请太医令出宫诊病。”
几乎同时,陆昭睁开了眼,两边一直侍立的陈霆和许平纲心中焦急,却都没有举步,双双将目光望向了陆昭。
小内侍整理完冠带后顺从地退了下去,陆昭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杀意,但仍屏气凝神,那双深不可测的眼底望着正前方的山水屏风,仿佛透过这一白一墨,一皴一染,便能看到北阙下那群不速之客。
“看来皇帝陛下心中不安啊。”陆昭笑了笑,慢慢起身,半趿着履走到屏风下。她的微微侧着头,耳朵半贴着那片山水,闭目倾听。外面雨水沥沥,穿过屏风,如同山中空濛的万种滴水之声,哪一处是浮于表面的雨水,哪一处是暗涌险急的湍流。
现在距离戒严的子时还有一个时辰不到,皇帝的御驾想来也快到司马门了。此时侍中孔昱也该在永宁殿内等候,等待皇帝殿下亲临正殿再下达戒严令。明日在殿中需要出席的文武此时也都住宿在内宫之中。
陆昭慢慢睁开双眼,长睫扫过了山腰上那片积云:“再去看看,看看他们闹没闹起来。领头的说了什么,都着人报给我。许平纲,你领人先护住门,如果他们问起来,不要表态,即便是不允许他们进入内宫的话也不要说。”
宿卫离开了,许平纲也出去了。站在陆昭坐席右侧的陈霆最先感受到不寻常的危险,面色阴冷:“皇帝的车驾即将回宫,也是要从大司马门入宫,而后走驰道,从北阙入长乐宫。这一众人是去是留,不知皇帝陛下又会有何训教。”
陆昭接道:“再等等,等他们到了北阙,就又该开口说话了。”
陆昭还在等,等一个发难的契机。大司马门既然放了人,也就说明冯谏默认了北军此行的正当性,不会再把人往外赶。而皇城过了子时就会戒严,直到太子归都后才会解严。这股势力将会持续钉在大司马门内,待太子领兵归都锁定一部分优势,这些已经混入宫禁的北军便会解题发挥,所图更多,与她这个殿中尚书分庭抗礼。但前提是,这些人得能留到戒严的时候。只要她能捕捉到这些人语言的错处或是行为上的失礼,便能借此斩下刀锋,或可成功逐出宫城。
约莫两刻钟后,一个小内侍打着伞领着一名传话的宿卫进来了。
“回禀殿中尚书,北军的人并不闹事,只是申请入宫,请一位太医令出来。许将军已命人将一名太医令遣出,但这些人并不满意,只说须得是让薛贵嫔乳母亲自看过的太医才放心。”
“先前在司马门闹,如今反倒不闹了。”陆昭闻言冷笑,“看来她们是要赖在这里了。”
陈霆道:“麻烦进了门,就难再赶出去了。尚书,咱得让他们闹起来。”
“先去让城头的人瞅瞅,皇帝的銮驾到哪里了。”陆昭先对那名宿卫下了命令,而后转身对陈霆道:“你去看看卫尉属那便集了多少人,出这么大事,他们那头不可能没个呼应。再派几个人去永宁殿,告诉孔侍中,陛下不管多早晚回来,戒严令耽误不得,差一刻子时若未见到陛下身影,直接来北阙见我。”
“卑职遵命!”陈霆旋踵而出。
“我们走吧。”陆昭走出屏风,对门外侍立的吴玥道。
披风、仪刀被一一妆点在殿中尚书的身上。紧接着,院内一顶油布盖的轿辇在殿中尚书登舆稳坐后慢慢抬起,一行人匆匆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雨果然越下越大,看时辰,銮驾能否在子时之前赶到宫门都是问题,皇帝不回内宫就戒不了严。北阙下的几名宿卫正忙着将戒严用的立栅收到廊下,生怕淋了雨把木质糅烂了。
轿辇上的陆昭远远看见收立栅的人,对身边随侍的吴玥道:“瞧这场雨把人给急的……去告诉他们,这立栅不用收,让他们先去开门,把立栅拉起来,报准备戒严的口令。皇帝陛下再忙来得再晚,咱们可慌不得急不得。”
“是。”吴玥顶着雨,一路小跑,到那群人跟前扯起嗓子喊道,“殿中尚书有令,开北阙城门,拉戒严立栅,报备口令,准备迎銮驾回宫!”
忽然北阙门内和门外都一片寂静,紧接着门内的一卫精兵列阵于门前,待准备完毕后才有宿卫前去将北阙的大门打开。大门外,北军望着门内亮出刀锋严阵以待的侍卫,并不敢执意冲进去。他们来的时候义正言辞,心安理得,为的是薛贵嫔,请的是皇帝命。而现在殿中尚书亮出锋刃亦是亮得冠冕堂皇,为的是銮驾回宫,为的是宫禁礼仪。
一条长长的戒严立栅被推至大门前,宿卫一边将立栅推进,一边将过分靠近北阙的北军驱赶。静穆中,陆昭的抬舆便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前行,在雨气中漫成了幢幢黑影,稳重地降落在稍稍偏离北阙中轴线的地面上。
此时一名宿卫禀报后横入拱卫殿中尚书的车驾,小声道:“皇帝陛下的銮驾到大司马门外了。”
陆昭并不急着回答,遥遥指了指远处那名立在雨中的妇人,问道:“那人是谁?”
宿卫答道:“听说是薛贵嫔的乳母。听说之前她在大司马门前叫骂,还去给冯将军攀她家贵嫔小时候和太子的交情呢。”
陆昭一边下了抬舆,一边接过吴玥手中递过来的伞,问那名宿卫:“到了北阙还攀吗?”
“不攀了。”
“那哪成。”陆昭扬了扬手,“去,把李氏请来,就说今日之事我要请教。”之后便连伞也不要,直接登上北阙。
陆昭抬了抬手,许平纲便会意喊话道:“皇帝陛下即将回宫,来者速速撤出驰道禁区,若有犯禁,生死勿论!”
在陆昭亲临后,所有的宿卫都剑拔弩张,严阵以待。原本斗志昂扬的北军在看到如此阵仗后便隐隐有些迟疑。而那位薛芷的乳母赵氏,更是不由得往后撤了半步。她知道这位殿中尚书和自己的主上一样,并非那般好相与,因此出列道:“回禀殿中尚书,贵嫔重病,我等奉陛下之命求请太医,还请殿中尚书放我等入内,必不敢在此滞留徘徊。”
陆昭则冷冷道:“太医令已遣出,尔等速离。”
那乳母赵氏却下跪哭泣恳请道:“贵嫔重疾在身,陛下焦急于心,我承主上庇佑之泽,怎敢轻易问医,必得是素日熟知贵嫔体质旧疾的医效。还请殿中尚书放行,令我等入太常府,亲自请人出诊。”
陆昭闻言立刻笑容漾在脸上:“原来是为这等缘故,那请诸位军士暂移东阙,我即刻命太常将所有医效请至东阙,如此其不方便?”说完对宿卫道,“去太常署衙请人。”
乳母赵氏却道:“东阙里司马门相去甚远,如此折返,只怕要耽误贵嫔病情。”
陆昭垂目冷笑:“赵乳母,宿卫为了薛贵嫔的事在宫里折返已经五六次了,若真耽误早就耽误了。太医令如今就在这,你们要么接了人走,要么自己出宫去想办法,千错万错,错不到殿中尚书府的头上,错不到禁军的头上。”
说完又对许平纲道:“命人端弓引弦,击鼓三通,若北军能够自查失态,以陛下安全为重,以贵嫔身体为重,速领太医撤离。三鼓之后若仍滞留在此者,直接拘捕,押送廷尉。”
许平纲得令旋即喊道:“众将士听令,架弓!擂鼓!”
第279章 戒严
长信殿内, 李令仪坐在床边,目光森然地看着外面的重重守卫。这些通过各个渠道招进长信殿的宿卫按理来说都是薛琰的故旧,薛家都打过招呼。虽然自己和杨宁整肃了一段时日, 却依然没有任何效果。即便是差遣去办一些琐碎小事,都极为不情愿。
正当她踌躇时, 便见一队宿卫入内, 抱拳施礼道;“殿中尚书有事请教,还请李媪先随我来。”
今日不太平,宿卫大规模的调动在宫里很难捕捉不到动静。李令仪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步, 道:“天漏大雨,夜也深了, 我不去。”
宿卫道:“殿中尚书要与李媪相商乃涉及太子归都之事,李媪最好还是去看看。”
如果说是旁的事, 李令仪自然能推就推,但涉及太子, 她却不敢含糊。她的权威到底还是来自她与太子的关系,如果太子归都的环节但凡有任何差池, 她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旁人可以不顾一切地为上位而不择手段, 但她绝对不能拿太子的人身安全来做赌注。更何况现在陆昭在法理上仍然未和太子完婚,一切情况皆有可能发生。两位皇子都在都中,北海公尚在灞上。这是极为敏感的时刻, 这一场激变中,谁要搅翻时局,谁要维/稳?搅翻时局的人有没有能力, 有没有资格去承受所有的风险, 去托底太子的安全,乃至于整个国家的朝纲?
在所有的发问后, 李令仪的心里也就有了答案。她知道,这是陆昭来请她去的原因,也是陆昭能够请动她去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