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南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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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楠选择不打车是理智的。
公园尽是游人,旁边没了停车位,谢天跃将车停远了,三人抱着一娃,步行进入漓湖公园。
向楠原意是想制造一场偶遇,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漓湖公园历史悠久,不用门票,中间有个人工湖,岸边垂柳,风景秀丽。重点是,它很大,特别大。是祁州占地面积最大的公园。
站在入口看公园地形图,向楠心里一度崩溃,这上哪儿偶遇去?
等下别没碰到人,自己的腿先走断了。
她咬着手指想了下,灵感一现,决定碰碰运气,她拍了张漓湖公园的入门标,发了条朋友圈。
来疏疏筋骨。'哇'
'图片。jpg'
就看程如珩会不会看见,然后私她。
等了半天,点赞数、评论数涨上去了,却迟迟没出现程如珩的名字。
她自我安慰,也许他们在走路,他不方便玩手机。
于是,向楠顺着大部队,往公园里走。
漓湖公园远离市中心,但它能上大众点评“祁州必去景点之一”榜的原因,就在于它免费,适合全家人一起游玩。
放眼望去,不是老携幼,就是成对或成队的。
网上不是根据痛觉的十个等级,也评孤独的等级么?比如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吃火锅之类的。
向楠想,一个人逛公园,怎么也得是个七八级。
不过还好,她是个会消解孤独的人。
拿着手机拍拍风景,听听歌,装一下文艺青年,也就不突兀了。
没走几步路,向楠就要刷新一下消息。
还是没有。
万一他从来不看朋友圈呢?
向楠觉得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绞尽脑汁想着b计划。
这时,未读消息多了一个小红点,头像正是程如珩——
他评论说:好巧啊,我也在漓湖公园。
Yes!
作战成功!
向楠一阵喜,连忙私聊他:程老师,你在哪儿啊?
还甩了个共享定位过去,意思是去找他。
这样就不会显得太刻意吧?
主动才有爱情,这是向楠追求程如珩始终坚持贯穿的一条原则,你不进,我也不进,怎么日久生情?
还好向楠脸皮不薄,管他是机缘巧合,还是处心积虑,能制造相处机会就好。
那头的程如珩没第一时间进行共享。
他在踌躇,如果向楠来,不可避免地,会被谢天跃打趣;如果拒绝,会不会打击她的积极性?
他看了眼给思思喂水喝的朱洁。
天气热,思思走不动,就算是轮流抱或背着她也累,所以他们走一段,就得休息一会儿。
现在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没逛完公园的四分之一。
他打算把选择权交给向楠。
程如珩:我有朋友和我一起,可能不方便。
向楠失落了一瞬,原来不是他姐姐一家啊。
她又立马打起精神,回他:我就一个人,他们不介意的话,我没关系的,人多好玩一些嘛。
程如珩便开口问谢天跃,他的第一反应不出程如珩所料:“男的女的?”
“女生。”
程如珩人缘不差,但能称得上他朋友的,寥寥无几。因为他把人际关系划分得很明确,同事就是同事,同学就是同学,很难跨越界限。
能被他称作朋友的,还是女生,关系指定不简单。
谢天跃果然打鸡血似的,撺掇起来:“哟,你居然有我不认识的女性朋友,叫来啊叫来啊,或者你们俩逛,我们帮你带娃。”
程如珩:“……”
听到谢天跃说的,朱洁也赞同让他们单独相处,于是,两口子把思思带走了。
程如珩实在没可奈何,便留在原地等向楠。
向楠腿长又经常跑步,行动力强,没一会儿就跟着定位寻过来了。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到程如珩,一边朝他挥手,一边小跑着过去,喊道:“程老师!”
程如珩有些近视,今天没戴眼镜,听到她的声音,微微眯起眼,方便聚焦,看过去。
迎着阳光,看不清脸庞,只是大概知道,她的笑意明媚,胜过这秋日暖阳。肆意的,充满能量的,青春无敌的。
程如珩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放纵地笑过,除了性格原因,还有父母教育过,要端庄得体,顾及形象。
小时候,假如程娴的坐姿稍微有点不雅,还会被敲手板心,他也是,要坐得直,不能架二郎腿。有些坏习惯,还是大学后渐渐染上的。
而向楠是自由的,她不受任何约束,她就不在乎这些。
她自由得像山风一样,吹拂到他面前。
向楠的头发因为跑动,往后扬,停下来时,她往后捋了捋,重新戴上帽子,喘着气说:“程老师,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朋友呢?”
程如珩从石板椅上起身,“他们带思思先去其他地方了。”
“噢。”向楠眼神飘忽着,“我还挺想见思思的。”
实际上,内心在疯狂竖大拇指:什么朋友啊,这么有眼力介儿。
向楠又问:“怎么是你带着思思?”
“我姐夫在出差,我姐姐去照顾她公公了。”他解释道,又问,“你怎么一个人来的?”
我特意来找你的。
这话向楠肯定不能说啊,她说:“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走走。”
程如珩手里有一瓶水,不过他喝过,另外从口袋拿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递给她,“你出汗了。”
向楠接过,反正没有化妆,就随意往脸上擦,想起他上次也是从车子储物柜里抽纸,“程老师,你还有随身带纸的习惯啊。”
“总归用得到的,这不就用到了么。”
程如珩给人的感觉就是,生活得散漫,却又干净,不是向桐那种懒散、邋遢。
对他了解得多一分,对他的喜欢就会多上一分。
向楠“哦”了声。
程如珩盯着她的脸,突然说:“等一下。”
她也就没动了。
程如珩的脸向她靠近了些,向楠视力好,这种距离,完全可以看清他皮肤、双唇的肌理。
他一个大男人,皮肤保养得怎么这么好?
向楠屏住了呼吸,睫毛颤了颤,甚至想要闭上眼睛。虽然理智告诉她,他不可能亲她。
他伸手,她擦得潦草,在脸上留了点纸屑,他轻轻地拈走,“好了。”
“谢谢程老师。”
她想,要是他再不好,明天祁州当地新闻就会出现一则标题为《芳龄女子憋气致死》的头条。
谢天跃他们没走多远,他们竟然很快追上了。
思思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像是哭过,可怜兮兮地喊:“舅舅,那个叔叔说你不要我了。”
程如珩蹲下身,帮她抹了抹脸,软着声音哄道:“他骗你的,舅舅不会不要思思的。”
他的嗓音本就温和,这么低低地哄孩子,更是温柔似水。
跟上来的向楠听得心都要化了。
谢天跃还在幸灾乐祸:“都说外甥随舅舅,她跟你小时候一样好骗。”
朱洁骂他:“你非把人小孩逗哭干吗?无不无聊。”
程如珩对向楠说:“他们是我的朋友。”
他们这才注意到她,她戴着鸭舌帽,高高瘦瘦,又穿得偏中性,乍一看,真没认出是女孩子。
谢天跃先打招呼:“Hello,我是谢天跃,我是程如珩发小,这是我女朋友朱洁。”
向楠笑,“你们好,我叫向楠,是程老师的朋友……嗯,朋友。”
她其实不确定他们算不算朋友,但她看了他一眼,程如珩并没有异议,她就当他是默认了。
这在向楠看来,是一个大跨步。
情人不就得从朋友做起么?
向楠又问思思:“思思,你还记得我吗?”
思思在程如珩怀里点头,“你和另外一个姐姐来过我家。”
谢天跃听得眉毛一挑,侧眼看程如珩,那个眼神的潜台词是:哟,连你姐姐家都去过了,什么关系啊。
程如珩看懂了,但他没搭理。越跟他说,他越会来劲儿。
思思被他抱高了,所以向楠需要仰着脸,她说话时,面部表情丰富,眼神也灵动。
他微微垂了眼,那么定定地注视着,一秒,两秒,知道她发觉了。因为她又冲他笑,“程老师,你别说,思思跟你还有点像。”
程如珩没有回应。
今天天气其实不能算特别舒适,太阳大,晒得身上干而热。
但又照得她的笑容格外明媚。
风吹着云,云像吹进了他的心。
第14章 第十四阵风
◎果然,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漓湖公园的漓湖很大,湖水清澈,倒影清晰,湖上有游客泛舟聊天。
思思突然摇撼着程如珩的手,撒娇说:“舅舅,我想坐船。”
岸边有做成小黄鸭形状的脚踏船,思思看着新鲜,想坐。
谢天跃说:“你们俩带思思坐吧,我们随便逛逛,晚点在正门口汇合,一起去吃饭。”
程如珩觉得也行,便问向楠意见。
“好呀好呀。”向楠自是连连点头,“上次坐还是小时候和我弟弟一起,好多年没坐了。”
程如珩去售票厅买票。
向楠蹲下来,对思思说:“你舅舅对你好好啊,有求必应。”
思思不知道那个成语什么意思,但她听懂了“舅舅对你好”,她夸张地比划,说:“舅舅超级好。”
向楠附和道:“确实,有这么——好。”
两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像一池倒映着星子的潭水。
思思眨巴着大眼睛,“姐姐你也喜欢舅舅吗?”
在向桐、周悦然他们面前,大方承认对程如珩的喜欢的向楠,居然被一个小孩子弄得脸红了。
向楠都没意识到,这么小一孩子,哪懂什么男女之情啊,她眼里的“喜欢”,跟成年人口中的“喜欢”,压根是两码事。
向楠看了眼几步开外的程如珩,他背对着他们,正在排队,那样高挑的个子,在人群中分外明显。
她伸出食指,压在唇上,小声说:“嘘,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不要告诉你舅舅哦。”又伸出小拇指,“拉钩。”
思思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舅舅,但她觉得很有趣。
她也“嘘”了声,“好,小秘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向楠举起思思的手,跟她击了个掌,思思觉得好玩儿,笑起来。
程如珩交了一百押金,领了三件救生衣,叫她们过去登銥譁船。
一大一小,笑得像朵太阳花似的,也不知道在乐呵什么。
他问思思:“你们聊什么呢?”
向楠对她使眼色,她谨记答应过向楠姐姐的,说:“是女孩间的小秘密!”
程如珩听了好笑,看了眼向楠。
只感叹她身上就是有种魔力,不管跟什么人,男的女的,大人小孩,都唠得来。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们挨个上船,向楠和他们舅甥俩面对面地坐着。
天蓝云轻,风柔柔吹着,湖水泛起一阵阵涟漪。
阳光被反射,刺得向楠眯起眼,这样的光线衬托下,程如珩又好看得上了个档次。
她莫名说了句:“水光潋滟晴方好。”
虽然是夸西湖美景的句子,但她想到,也可以夸夸此景,此人。
思思兴致勃勃地接了句:“山色空蒙雨亦奇!”
向楠颇为惊讶,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小学三年级课本上的诗,“哟,思思,你还会背呢,下一句呢?”
思思从善如流地答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宜是秦宜思的宜!”
“那你知道西子是什么吗?”
这涉及到了小孩的知识盲区,她摇摇头。
向楠瞄了瞄程如珩,这可不就是男版西子么。
他靠坐的姿态闲适放松,头发微微拂动,瞳孔颜色在阳光下淡了些,变成浅褐色,下颌线条流畅而清晰,如一笔而就。
像国画里的人儿。
向楠“啪啪啪”地鼓掌,毫不吝惜她的赞美:“已经很厉害了。”
她又问:“思思,是谁教你的啊?”
这回是程如珩答的:“没人教她,小孩子记性好,看两遍就能背了。”
向楠说:“比我厉害,我三四岁那会儿连《静夜思》都背得磕磕巴巴呢。”
程如珩笑笑,揉了下思思的脑袋,“现在的小孩有手机、电视,接受信息来得直接明了,学东西确实可能快一些。”
向楠问:“程老师,那你呢?”
“我?”程如珩说着,无半分炫耀之意,“我从三岁起,就被我父母要求背《三字经》《论语》《千字文》那些,也不懂其意,死记硬背罢了。”
她“哇”了声,“好厉害。”
程如珩自嘲地摇摇头,“小孩大多喜欢玩,我也不例外,所以当年是没少挨训的。”
向楠想到第一次上课时,他讲到汤显祖十四岁中进士,“程老师,你都读到博士了,是真的热爱吧。”
“算不上。”
风大起来,他的声音模糊了些,“只是单纯觉得我可以学这个,就一直学下去了。”
就像走在路上,你知道这条路平直,前面没有危险,而左右的分岔路口你不了解,也就不会去尝试。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
学中文当老师,就是一件他觉得,不会出大差错,并且能做得还行的事。
至于“热爱”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理想主义太宏伟了。
用在噎埖他身上,大抵是要辜负的。
脚踏不用太费力,方向盘用起来也方便。思思的腿短,踩不到,就趴在扶手边看风景,还想探出身子,伸手去拨湖水。
程如珩时刻不敢放松警惕,见状,连忙阻止她,“小心别栽下去了。”
把思思捞回来,程如珩又看向对面的向楠,“你呢,为什么学计算机?”
“说出来你别笑话。”向楠咧嘴一笑,“我嘛,我很庸俗,就是听说好赚钱。”
程如珩笑了,但不是嘲笑,而是觉得她直率,“人各有志,为财为名为理想,都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向楠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毕竟,他看起来,就是十分光风霁月的形象,她还怕自己谈钱,他觉得太low。
向楠问:“程老师,现在你的生活方式,是你喜欢的吗?”
“要是能自由选择怎么生活,那可太了不起了。”他说,“古人为寻桃花源,病终也未果,《礼记》里向往的大同社会迄今未能实现。或者说,很多人都是在将就。”
将就工作,拿那一块两块的薪水,来应付生活开销、房贷、车贷;
将就学习,在分数容许的范围内,选个过得去的学校,然后拿毕业证;
将就结婚,对方不一定是最合适或者最爱的,但没有一辈子的时间耗费在去找那个人;
……
大多如此。
程如珩又淡声说:“我来祁大后,这里的待遇不尽如人意,但我还是留下来了,因为我姐姐一家,还有我朋友在这里,再换也很麻烦。”
向楠消化了会儿他说的,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程老师,有时候看得太通透,会很不快乐的。”
她挺直了腰背,几乎和他平视,“这样,你换个角度,把‘将就’换成‘幸运’。”
程如珩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比如,你收到工资汇款,想到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才三万多,是一种幸运吧,你已经比大多数人好了。”
他含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再比如,985高校的全国录取率才百分之一点几,拿祁州来说,本科生录取率百分之五十左右,研究生不到三分之一,博士就更低了,拿到博士学位的你,刷掉了千军万马的人,难道不幸运吗?当然,也是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