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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蜉蝣时代-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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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栎这边风声近乎于咆哮,刮得衣衫猎猎作响。他一路拂开人群,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银发在阳光下总是很晃眼,他瞬间又心烦起来。
  因为烟枪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他在频道里听到烟枪说,“…林队长。”
  林致涛。
  他们交谈了几句,耳机里林致涛的声音陈栎听不清楚,一直跑到十米内,声音才变得清晰,但他们的交谈也已经结束了。
  他看见林致涛背对着他,拍了拍烟枪的肩膀。
  然后他听到林致涛叫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老烟!”陈栎大吼。
  已经晚了。
  林致涛手中一根扭曲的、铁灰色的针管以突击队长的速度刺向烟枪的右眼。
  “依次刺破眼镜镜片、眼睑和眼球壁,最终刺进眼球,挤入大量铁灰色的dr19,刺破眼底血管”这个画面在陈栎眼前放大到极限,真实而清晰地上演。
  接着他的意识像是附着在针尖上般,自针尖达到最深的位置开始反推,再反穿过血腥的内容物,最后达到林致涛的手。
  这个过程颠沛诡异,陈栎觉得他快要吐出来,心脏剧烈的撕痛,他眼睁睁地看着烟枪抓住林致涛的手,脸上的表情痛到极限。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让那只手消失。
  在这个想法诞生后,林致涛握着针管的手竟然真的凭空齐腕消失!
  没有任何外力,没有锋利的刀,没有能量弹和子弹。
  林致涛的手仿佛无比轻松地……被人摘走了。
  而那只被摘走的手,竟然掉进了陈栎脑中那座“迷宫”里。
  断手在无底的迷宫中开始了无数次翻滚、翻滚、翻滚……
  陈栎感觉到剧烈的恶心感在身体里轰然炸霰,散裂出无数带着胃酸的斑点,又从胃直直顶破了心脏。
  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他看着烟枪撞飞了林致涛。
  烟枪对林致涛张开嘴,表情扭曲,撕心裂肺,他的口型是——“跑啊!”
  然后烟枪转头扑向了他,生生把他扑倒在地上,用四肢拼命压住他。
  烟枪的眼睛在流血,流出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陈栎脸上。
  “你别动…你千万别动……”烟枪的嘴在不断蠕动,但声音在陈栎听来忽远忽近,如同幻听。
  我不动。我不动。我不敢……
  陈栎在心里无比慌张地回应,但他张不开嘴,林致涛的断手在他的脑子里翻舞,敲过他每一根神经。
  忽然他感觉自己能动弹了,他一转头,拼命地呕吐起来。
  吐完他飞快地爬起来,撑起烟枪摇摇欲坠的身体,“夜行者”随着他的口令呼啸而至。
  “老烟、老烟撑着。”他胡乱地抱了一下烟枪的头,他的手在不住地发抖。
  “…死不了。”烟枪低头摘下碎烂的眼镜,然后伸手进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血流了半面,他叼着烟,潇洒却让人心惊肉跳。
  陈栎把烟枪架进“夜行者”,然后直接打开车顶窗跳了进去。
  “帅。”烟枪对他竖大拇指,声音有些浮,他靠在车椅上,一口一口吐着烟,这根很幸运,是薄荷味,冰凉感能让他不觉得那么疼。
  “库吉拉,准备手术室。”陈栎强压心悸,在频道里呼叫库吉拉。
  “老烟终于打算来换眼珠子了!”听完陈栎的说明,库吉拉一声欢呼。
  “不换!”烟枪半眯着眼睛吼。
  “我保证做一个和你瞳色一模一样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真的。”库吉拉卖力地推销起来。
  “……”
  “还能睁开吗?”陈栎边开车边问。
  “不行,”烟枪抬手轻轻碰了碰,立即倒吸了口冷气,“里面感觉很奇怪。”
  陈栎“嗯”了一声,他知道林致涛针管里东西是dr19,那个目前尚且不为人知的物质,能把人变成畸形的怪物。
  他记得针头只扎进了眼球,没有到达更深的地方……他觉得冷静分析这些的自己也像个怪物。
  到达雪棕榈,陈栎扛着烟枪冲进库吉拉的实验室。
  当库吉拉用器材撑开烟枪不住抖动的眼睛,清洗干净血渍后,在场的两人都愣住了。
  烟枪的右眼……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布满星沙的球体。


第149章 
  “我艹…”烟枪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珠; 也满脸震惊。
  “怎么说,”库吉拉抿了抿红唇,“还挺好看的; 但这下应该彻底瞎了。”
  陈栎鬼使神差地跟着点了点头。是真的好看,配上烟枪这张俊美带血的脸更美得动人心魄。
  但他很快就为这个想法而觉得羞愧。
  库吉拉托着烟枪的脸左看右看; “这种药物能让血肉瞬间透明化,并具有一定可塑性; 你现在的眼珠子就像一个薄膜包着水的袋子,特别软。有光感吗?”
  “没了。”烟枪说。
  “什么叫可塑性?”陈栎皱眉问道。
  “这是什么药物?”库吉拉问。
  “dr19; 一种金属; 出产于婆罗根。”
  “没错了,是变形液; 居然用dr19做这种无聊的实验,有钱人真是浪费资源。”库吉拉说着走到一旁; 取来一个像钩爪一样的器具,“老烟,我现在要摘你眼珠子了。”
  烟枪的眼皮被她用医用胶带黏起,她凑近这颗星球一样的眼睛; 忍不住又欣赏了半天。
  “要不留着…”烟枪气虚,他现在觉得眼里像藏着一窝冰水,冷得他牙齿打颤。
  “不行,”陈栎干脆地否决; “dr19的样本体必须用dr19才能维持生命; 太冒险了。”
  “我不想换义眼; 我就喜欢我这颗厄运连连的眼珠子。”烟枪此时虚弱而固执。
  库吉拉一拍巴掌; “好说啊,我最近正好在研究人体工艺学; 我可以把这颗取出来加工,然后转换成人体工艺再给你安回去。”
  陈栎听得心绞痛。
  烟枪却说,“听起来不错。”
  陈栎知道烟枪的固执是因为什么,他不是无法理解。
  他只是……难过。
  世界上很少有事情能让他这样强烈、直白、单一地难过。
  上次他这样难过,是因为发现商公子长着张和烟枪一模一样的脸。
  原来这么早。原来……这么早就动心了。
  陈栎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指深深地抠进了掌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变形液也是人体工艺的一种,但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库吉拉说,“你们是在哪儿接触到的?”
  “忉利天。”陈栎简短地回答。
  随即他又想起商黎明生前声称那是动物实验,现在看来,于成本计算,或许真的是把动物变形成了人,而非将人变形成动物。
  但青年独立团的徽针和那个会说人话的章鱼女又是……他开始讨厌自己这颗新的大脑,这种时候推演个屁。
  老烟还在手术台上躺着。
  老烟还拽了拽他衣角,轻微地晃了晃脑袋,可怜又黏人的样子。
  他俯下身吻在烟枪泛白的唇上,用嘴唇代替一切,轻轻地抚揉。
  “好烦,狗情侣好烦,好烦,好烦。”库吉拉伸手把陈栎拉开,“我要取眼珠子了。”
  烟枪虚弱地说,“你出去等我吧。”
  “啧,你也别惯着他,一点儿血见不得算什么男人。”库吉拉又在重申她的经典观点。
  烟枪哼笑一声,“难怪你单身呢,一点儿不会疼人。”
  “切。”库吉拉表示不屑。
  “我不走。”陈栎说,声音听起来没着没落的。
  库吉拉看了陈栎一眼,没再说什么,开始了她一贯利落的医疗作业。
  从注射止疼剂、肌肉松缓剂,处理伤口,到摘取、冷冻、镀壳,再到最后的再次植入,测试排异……陈栎全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他心如刀割。
  这种痛苦让他更清晰地知道他有多喜欢烟枪,喜欢这个和他无比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人。
  他们彼此敬重、激赏、怜悯又心意相通,组成了这段厄运连连又水到渠成的感情。
  “陈栎,知道我什么感觉了吧。”烟枪的语速很慢,他这次笑得很浅,因为肌肉松弛剂的作用,却更动人,散漫又潇洒。
  陈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被库吉拉推开了无数次,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陈栎想,他才是一点都不会疼人吧。
  库吉拉终于把烟枪眼皮上的胶带撕下来,嘱咐道,“你没事多锻炼锻炼眼部肌肉,不然很快就睁不开了。”
  “我这样子吓人吗?”烟枪转头问陈栎。
  他的一只眼睛虹膜是浅浅的琥珀色,而一只眼睛则像一颗半透明的、布满沉静银沙的星球。
  他的银发、双眼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更加熠熠生辉。那是一种超脱世间万物的、神秘莫测的美。
  “…不吓人,很好看。”陈栎说。
  库吉拉翻了个白眼,“中心城怪模怪样的人可太多了,你这算什么,就是cy得小心点,这家伙现在这样子更容易勾引老有人钱,万一有个巨老又巨有钱的。”
  “那我就可以挣两份钱养我家陈老板。”烟枪笑嘻嘻地说。
  他明显缓过来一些,眼睑上那个针孔豁开的伤口被库吉拉用胶水粘上,一块晶亮鲜红的斑点来回晃。
  晃得陈栎又心疼又心痒。
  “这两天没事别出基地,”库吉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这个我得持续观察一下。”
  “乌鸦不是回来了吗?”烟枪撑着坐起来,陈栎伸手扶住他。
  “你什么意思?”库吉拉狠狠剜了他一眼。
  “我就是好奇,有什么进展?”
  “没有。”库吉拉没好气地说。
  她的话音刚落,门口冒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睁着一双焦糖色的大眼睛,小动物似地往里看。
  “乌鸦快过来看我的新眼珠子。”烟枪笑着说。
  “我能过去吗?”小动物小心翼翼地问。
  陈栎招了招手。
  库吉拉则不说话,兀自抿起两片红唇。那么张扬跋扈的小女人,看到暗恋对象时表现出的谨慎文雅让人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乌鸦轻捷的脚步声没几下就蹦了过来——金属义肢让她的步幅远比别人大。
  乌鸦俯下身端详了一会儿,问,“什么感觉?”
  “挺凉的。”烟枪说。
  “可我觉得很热啊。”乌鸦转头好奇地看着库吉拉。
  库吉拉轻咳了一声,“技术不一样。”
  “每次你碰我肉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热,我还以为装配都是这样。”乌鸦嘟囔着说。
  “样子怪吗?”烟枪仰着脸问乌鸦。
  “好看啊,老烟,你以前是帅,现在有点…我见犹怜的性感。”说完这话乌鸦自己没绷住笑出声。
  “那就是怪了。”烟枪撇撇嘴。
  “老烟咱们换个地方,”陈栎说,“不然库吉拉张不开嘴。”
  烟枪笑起来,一对异色的浅瞳流光如妖,陈栎看得一阵腿软,他避开烟枪的眼睛,把烟枪从床上扶下来。
  “我们走了。”陈栎说。
  ,
  “这就走了啊。”乌鸦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库吉拉哼了一声,“跟臭男人有什么好说的。”
  “姐姐姐姐,你给我看看,我换弹手不灵了……”
  后面的对话陈栎就听不清了,他架着烟枪走在廊中,肩头的重量越来越沉,他伸手摸了摸烟枪的脸,一片滚烫。
  “我抱你吧。”陈栎低声说。
  烟枪挣扎了一下,哑着嗓子“…不如让我死。”
  “晕?”他问。
  “不晕。”烟枪说。
  嗯
  陈栎矮身把烟枪抄起来,烟枪吓得叫了一声。
  “一辈子没被抱过吧。”陈栎说。
  “不然呢。”
  “舒服吗?”
  “……”烟枪臊得不自觉地缩了缩。
  “手搭我脖子上,一会儿把你扔了。”
  “…扔了吧。”
  陈栎踢了一脚合页门,过了几秒钟,黑魂过来开门。
  “哟,老烟~”黑魂拖长腔调,他帽子挡着大半的脸,但多半是戏谑的表情。
  看清烟枪眼珠子后,黑魂“嘶”了一口气,“这——”
  烟枪烧得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睛不说话,陈栎把他放在治疗床上,对黑魂说,“降降温。”
  黑魂把治疗床的温度调低,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
  “别看了,你出去…”烟枪哑着嗓子说。
  “没听说过在医务室赶医生走的。”黑魂生气地说。
  陈栎拉过一把悬浮倚,盘腿坐在上面,撑着床边探身过去,若无旁人地亲了亲烟枪的脸。
  “……妈的我走了。”黑魂负气离开。
  “嘿嘿,这招好。”烟枪笑。
  “你没有想问我的?”陈栎闷声问。
  “有啊,”烟枪微皱起眉头,“怎么突然吐了。”
  陈栎知道他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但出于种种原因避重就轻。
  林致涛的断手还在迷宫里,但翻滚的速度降低了,更近似于悬浮在那里。他现在能刻意忽略掉迷宫的存在——或许之前迷宫的消失也只是被他刻意忽略掉了。
  “我还没想明白。”陈栎说。
  “那就不想,”烟枪在床上舒展了一下身体,“或者说,别想那么多对你更好。”
  陈栎点点头,他太明白烟枪的意思。
  “老烟。”
  烟枪“嗯”了一声,有些含糊地问,“怎么了?”
  “我对不起你。”陈栎揉了揉自己发僵的脸,“那种时候…还让你操心。”
  “都说了……我给你当爹当妈还当男朋友……应该的。”烟枪边说边乐,本来就说不大清楚,现在听起来像烧傻了一样。
  陈栎有些担心,又摸了摸烟枪的脸,“是不是烧得更严重了。”
  “清醒的,清醒的。”烟枪强调。
  陈栎摸了摸烟枪半阖的左眼,柔软的眼皮,银棕色的睫毛,颤抖着想要逃避他的手指。
  那么脆弱的地方,“厄运连连”。
  陈栎忍不住想,如果烟枪不在他身边,也许能过得舒服点。
  这时又有另一个想法突然跳出来,他如遭重击,瞬间僵在原地。
  ——所以辰茗她……一生无爱。
  ……………………………………………………
  作者有话要说:
  肠胃炎发烧了55还好有存稿


第150章 
  烟枪醒来的时候; 眼前一顶黑帽子晃来晃去,他转动僵硬的脖子左右看了看,“黑爷; 陈栎呢。”
  “一早出去了,”黑魂慢悠悠地说; “说是干活去了。”
  “哦。”烟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昨晚你睡着后在窗边站了一宿。”黑魂说。
  烟枪立即躺不舒服了。他撑着坐起身,半个脑袋疼得要命; 脑子里生嵌进一颗钢珠子似的,又沉又闷。
  “你也不劝着点; 他身上的口子才长住。”烟枪说。
  黑魂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出去干活不担心,站一晚这么担心。”
  “谁打得过他。”烟枪捂着脸定了一会儿神; “但他心情不好,问题就大了。”
  “老烟; 你以前没真喜欢过谁,他以前也迷迷糊糊的,喜欢就是这种,短时间内情绪起伏得跟疯子差不多; 开心不开心就是一念之差,自控力极速下降,容易干出来自己都拦不住的傻事。”
  “说简单点。”
  “你们谈恋爱的人真他妈麻烦。”
  “我他妈也想简简单单谈个恋爱,每天亲亲小嘴搂搂小腰; ”烟枪烦躁起来; 在身上摸烟未遂; 烦躁升级成郁闷; “但你知道,他不一样…”
  “你指什么?”黑魂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你他妈让我更烦了。”
  黑魂连忙把手指收起来; 生怕被烟枪用眼刀砍断。
  “我不在乎这个,”烟枪翻身下床,“我得去找他。”
  “行,过来我给你打一针。”黑魂说。
  “快点。”烟枪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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