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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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教堂在哪里?”t又问。
“教堂?”那人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教堂,那是世俗的躯壳,女神并不留恋。”
t点了点头表示了然,没有再说话。
那人也礼貌地冲他微微颔首,然后攥着金属币离开了。
***
库吉拉很喜欢她的新实验室,因为休息区有可爱的心形靠背沙发,还有浅米色的软毛地毯,还有一只仿生态鱼缸,里面养着还没有上市的电子生物。
义肢工程实验室和治疗室通过圆形舱道快速接通,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照顾患者的情绪。之前为了节约空间,实验室和治疗室建在一起,库吉拉经常向反革抱怨她好歹是个医生。
烟枪把库吉拉送到舱道口,再次向库吉拉确认,“真没问题?他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放心,有事我能不和你说吗?”库吉拉用手背拍了拍烟枪的胸膛。
“他什么时候抖成这么过……”烟枪皱着眉说。
“知道你心疼,”库吉拉直率地说,“不过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在‘茧床’里好好睡一觉,我给他放点儿童动画。”
烟枪叹了口气,他看上去也很疲惫。
“你也早点休息。”库吉拉说完便踏上了舱道传送带,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
烟枪送走库吉拉后返回了治疗室。
库吉拉口中的“茧床”像豆荚一样,是有盖治疗床,多用于精神安抚和情绪治疗。床铺是一种特殊的流态材料,据说很舒适。豆荚的盖子里是电子画布,播放影像和音乐。
他轻轻地敲了敲豆荚的盖子,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没睡。”陈栎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很清楚。
“感觉怎么样?”烟枪问。
“我在看小雪人历险记。”陈栎说。
“……好看吗?”
“还不错,第一次看这种视频,”陈栎说,“很儿童。”
烟枪哭笑不得,“这就是儿童动画片。”
陈栎沉默了,不知是否是在专注鉴赏动画片。
烟枪把两条胳膊挂在床盖上,默不作声地把脸贴在冰凉的盖子上,他眨着疲惫的双眼,琥珀色的眼珠在长睫毛的遮掩下像是好酒的流光。
“怎么了?”里面又传来声音。
“没事。”烟枪有些闷闷地说。
“没事你抱着个床叹气。”陈栎说。
“我想抱你,这不是抱不到。”
“回去休息吧。”陈栎说。
“我明天要出差一趟……我不放心你。”烟枪满脸苦闷。
“去哪?”
“去把大爷接回来,他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交通也有问题,”烟枪念念叨叨,“乌鸦带着萨满小子去了绿洲,老大那边麻烦事也多,毗哥大雪都走不开,左右只能让我去了。”
“去吧。”
烟枪不知道该怎么正确表达自己的忧心,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差过,即便和陈栎分开工作,也从未在这样的状况里,陈栎还在治疗床上躺着,自己就要开始生死未卜的旅程。
“快去,”陈栎顿了顿又说,“快去快回。”
“我不想去,我不放心你。”烟枪赌气地小声说。
“扯淡,我能有什么事?大爷那边要真有什么事你有的后悔。”陈栎训斥道。
“啊啊啊啊烦死了!”烟枪扒了扒自己的银毛,孩子气地嚎了起来。
“早去早回,我等你。”床盖内传来两声拍击声。
“原来有牵挂是这样的感觉……难怪兄弟们有家室之后就都不愿意出任务了。”烟枪烦躁地用脑门碾着茧床冰凉的顶盖。
“别想那么多,快回去吧,你闹腾得我没法专心看小雪人。”陈栎平静地说。
“让我陪你一晚上,明早就走。”烟枪用祈求地语气说。
“嗯,好。”
烟枪靠在茧床旁坐下,他看不见陈栎的样子,但渐渐安心下来。
因为常年行走于生死之间,他们対危机都有一定预感,他隐隐感到了一些。但是他只能选择相信,相信自己,相信陈栎。
辰茗将军预言的蜉蝣时代已经到来,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陈栎和他都是洪流中被迫跌宕的砂石,只不过陈栎那块更大一些。时间不停向前流动,每个下一秒都是未知。
烟枪低声自语,“怎么办,我现在开始害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了……改成九点更新了
第103章
第二天库吉拉来开启茧床的时候; 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名银发男人,她没好气地踹醒了烟枪,然后打开茧床。
床内浅蓝色的流态物质温暖地包裹着一个英俊的黑发青年; 他睡得很安稳,冷峻的面孔看上去难得的平和柔顺。
“睡得不错。”库吉拉低声说; 她将目光转向陈栎的双手,两只手仍在不同程度地颤抖; 但情况已经比昨天好太多。
“别叫醒他。”烟枪压低声音。
“知道,你快去吧。”库吉拉推了推烟枪。
“走了。”烟枪点头; 他又看了一眼陈栎; 眼神中充满了不舍。
“哎呀,放心。”库吉拉直接把烟枪推出了治疗室。
看着烟枪犹豫着远去的背影; 库吉拉撇了撇嘴角,“艹; 真是只痴情的傻狗…”
烟枪离开不久之后,陈栎幽幽转醒,他有些迷糊,慢慢地坐了起来; 库吉拉正在看数据,陈栎起身,数值也跟着陡变,库吉拉伸手把他又按了回去。
“怎么样。”陈栎的声音有些沙哑。
“说正常也正常。”库吉拉说。
“那就行了。”陈栎再度坐起身; 准备从茧床上下来。
“可是你还在抖。”库吉拉说。
陈栎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左手肉眼可见不住地颤抖; 右手情况好一些。他握紧双手; 拳头也一样不受控制地胡乱摇动。
“总得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吧; 好歹有个病由。”库吉拉一手撑在茧床上,另一只手叉在腰上,大有一副陈栎不说她就不放行的架势。
陈栎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库吉拉直起身体,绕到陈栎面前,她环抱双臂,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那年我正准备给你做手术,老大突然把我拦下来,也没有说原因,我一直很好奇是为什么……是你的脑子动不得,还是他找到了更好的治愈办法,毕竟你现在看上去也确实生龙活虎。”
陈栎把自己挪到床边,一夜安睡让他精神好了很多,他看向库吉拉,那双漆黑的眼睛明亮疏朗,他再度重复了之前的回答,“我不知道。”
“这可是你的身体!”库吉拉有些生气。
陈栎却笑了一下,“可它从来都由不得我。”
“得,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自求多福吧。”库吉拉气呼呼地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说,“给你开了药,实在难受就吃点。”
“多谢。”陈栎点点头。
他从床上跳下来,茧床自动合拢顶盖,进入了休眠状态。陈栎看到一旁放着一只粉红色的方形盒子,应该是库吉拉所说的药,他拿起来揣进衣兜里。
今天依旧是阴天,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颗粒,废水还在愉快地奔流,建筑在肆意地进行光污染。
陈栎从雪棕榈出来之后,先找到一辆公共电磁车坐了进去。果然从雪棕榈一路跟上的两个人也钻进一辆黑色的电磁车中,见他不动,便也迟迟不启动。
拙劣的跟踪技术。
陈栎打开了自动驾驶模式,环抱起双臂,在后视影像里观察着跟踪者的进度。
他们果然开动车子追了上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陈栎在车子驶过街巷的时候,找了个机会从车上跳了下去,隐身入小巷中,直到跟踪的车辆追着自动驾驶的公共电磁车远去。
他穿过巷子,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旧围墙,跳上了更高处的建筑边缘,灵活轻捷得像只豹猫。
他跳上的地方是地铁站外墙,离入口不远,他几步便翻进了地铁站。
地铁还是那样快要散架似的摇摇晃晃,泥土巷子也和往常一样散发着馥郁温暖的气息。
坐在街口铺面的白人女人今天穿着一条紫红色的掐腰冬裙,正在扎干花束。
陈栎抬头看向空中,隐约有几个光点在半空中闪烁。
那是隐形巡逻无人机,看来泥土巷子被人监视起来了——难怪巷口的女人会穿一条提示色的长裙。
陈栎绕到泥土巷子的后出入口,发现那里一样布满了巡逻无人机。一个古老的建筑群遍布大量现代化的眼线,让人觉得诡异且不安。
泥土巷子布局凌乱,高矮错落,很适合躲避监控潜入,陈栎在外围绕了一会儿就摸进了内部。他直接推开老妇人的屋门,钻了进去。
老妇人正在桌边吃卷饼,看到他也不惊讶,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陈栎拉开一旁的木凳子坐下。
老妇人的面前有两只卷饼,一只抓在她的手里,另一只还包在隔油纸里。
“来的正好,正赶上吃热乎的。”老妇人笑眯眯地说着,把另一只卷饼放在陈栎面前。
“多谢。”陈栎也不客气,拿起卷饼咬了一口。
他的手依旧抖个不停,卷饼里的蔬菜碎末从隔油纸里弹跳出来,落在木桌上。
“你的手…怎么了?”老妇人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问。
陈栎飞快地吃完卷饼,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桌面,看到老妇人还在进食,便摇了摇头,“您先吃,吃完我有些事想和您谈谈。”
老妇人突然叹了口气,“孩子,你还好吗?”
陈栎淡然地说,“我还不错。”
老妇人的肩头微微抽了一下,她不再追问,而是听话地埋头吃起卷饼,陈栎看到她的眼眶里逐渐积起晶莹的泪水,他伸手拿过餐帕递给老妇人。
一个活了一百三十多岁的女人,见过了这个世界上太多种悲欢离合,她还会因为什么样的事情而哭泣。陈栎不知道,但他此时心下一派平静,很多事情好像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老妇人擦了擦眼下的泪水,哽咽的喉咙让她吃不下卷饼,她衰老的胃也不再强健。她用纸胡乱地包了起来,放在一旁。
“您是想起她了吗?”陈栎问。
老妇人勉强笑了笑,问,“你怎么知道的?”
“巷子外都是监视,您这里出了什么事?”
“姓丛的那个混蛋老头子来过,他不想让我舒服。”
“需要我们帮您做什么?”陈栎又问。
“不用,让他得意几天,我有办法。”
陈栎点点头。
“你愿意相信我,我很高兴,小夜。”老妇人双目含泪。
陈栎沉默了片刻,他还是选择了直白的说法,“实际上我并不能完全相信您。”
老妇人笑着摇了摇头,满脸无奈,“我猜到了。”
陈栎注视着她,老妇人的皮肤松弛而薄弱,但她的肌肉还是那样饱满,双眼矍铄明亮。即便他不懂风水计算寿命的方法,也觉得这个智慧的老妇人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
“那我来告诉你一些,让你能更加信任我的信息。”老妇人笑着说。
陈栎点点头。
“我、辰茗、丛善勤,都曾经供职于第一局。”
老妇人的话让陈栎猛然坐直了身体。他将手按在桌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妇人。
——第一局,G最为神秘的司局。成员、性质从未在任何渠道公布,仅仅作为一个发布重大法令、条例的署名而存在。即便他们已经为G工作了三年时间,无时不刻在收集各种“瓶盖”,却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第一局的消息。
“第一局,到底是什么性质?”陈栎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不稳。
第104章
“它掌握着这个国家从伊始到如今所有重要的东西。”老妇人说。
随即她笑了起来; 眼里充满了狡黠和智慧,“也没有那么神秘,很多人身兼第一局和其他司局的职务; 只不过他们对自己第一局的职务闭口不言罢了。”
“我从第一局离开的时候,辰茗也从第一局转入了军部; 也是因为第一局的背景,她晋升得很快; ”老妇人顿了顿又说,“丛善勤比我们离开的早一些。”
“虽然她为第一局做了很多…大众眼里的错事; 但是正确错误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两面; 它在不断地调换、变化,不是吗?”
“您在第一局做什么工作?”陈栎并没有接老妇人的话头; 而是提出了另外的问题。
“我曾经是统计员。”老妇人微微一笑。
“那您应该知道很多。”
“对,我知道很多; 但我现在只是个老女人,更关心明天吃些什么。”
“您不想说的,就是我不该知道的。”陈栎说。
“小夜,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老妇人摇了摇头,她的眼里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悲悯之情,“不要害怕,她会保护你。”
陈栎将左手抬起; 有些费力地伸展五指; 他的无名指和小指畸变得厉害; 此刻无法控制地颤抖不停; 他把左手按在桌面上,竟然将桌面敲得“咔哒”作响。
他活了二十六年; 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但他感觉不到害怕,甚至心下一片清明。
只有身体在害怕。
他曾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大脑分庭抗礼,彼此敌对着撕扯他的灵魂——辰茗是否也曾活在这样割裂的躯体中,这个念头是突然闯进他的脑子里,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这么想。
“小夜,你一定知道进化论。”老妇人看着他颤抖的双手,缓缓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陈栎点了点头。
“我们曾经做过猜想,进化论的对面是消解论,”老妇人说,“消解论,是自然用来平衡这个生态世界的方式。人是智慧生物,擅长制造工具,也擅长记忆、猜疑和统治,所以人类在自然设定中,是寿命有限的生物。”
“世界上还有很多生物,他们的本体无限循环,细胞再生速度极快,享有漫长的寿命,但这样的生物大多没有思维,如果它们学会了记忆、猜疑和统治……”老妇人轻笑了一声,“那人类该变得多么渺小。”
“消解论,消解的是破坏平衡的力量。过于强大的力量会遭到命运的伏诛。”老妇人一字一句慢慢地吐出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好似斩山伐道,正如道论天机。
“你在说她,也在说我。”陈栎说,他看上去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恍惚。
“对,小夜,我在说她,也在说你。”老妇人说。
“为什么…”陈栎动了动嘴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嘴唇也开始颤抖。
他的语气像是在问老妇人,也像是在问自己。
他有很多“为什么”想要问,甚至想要问这个巨大的世界,充满一切,又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为什么给他这么多他不想要的东西。
他从来不想做辰大将军的儿子,普通的过一生没什么不好,做一颗尘土,做一只蜉蝣,也许不甘心,起码死的得容易。
他也不想在跳海之后活下来,如果反革不救他,就此葬身海底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死在那个雨夜,器官在炎症中衰竭,也没什么不好。
辰茗,我受够了。
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想不想要,想不想成为,想不想被你选择。
现在告诉他,一切都是命运对他的“伏诛”,一次一次让他濒临死亡,又一次一次把他留在这个世界,像是看不见的两方在博弈。
他的身体是棋盘,底座带针的旗子一颗颗落子,扎得浑身尽是血窟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奋力咽下去满嘴的痛苦和不满,死死地握住拳头。
在他充满了厌躁、杂音和痛苦的大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影……他最喜欢他埋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