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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错嫁良缘-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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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手腕一抬,就要将那碗墨水给他强灌下去。
  沈葭看得眼皮直跳,急忙跑过去,一边大喊:“怀钰!你别犯浑!”
  怀钰手一僵,转身望过去,看见沈葭焦急地跑来,向观潮投去一眼:“你告的密?”
  观潮摸着后脑勺呵呵干笑,装傻充愣。
  沈葭将那方砚台夺过去,重重地撴在书案上,扯着怀钰的耳朵就开骂:“你要干什么?还嫌自己的名声不够臭吗?!你去茶馆打听打听,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骂咱们扶风王府的?夏总管出去买个菜都不敢声张,怕人家拿烂菜叶子扔他!”
  怀钰捂着耳朵:“哎……疼疼疼!松手!我就是吓一吓他,不会来真的!泼妇!你快松手!”
  “你叫我什么?!”
  沈葭美眸一瞪,将他的耳朵往反方向使劲拧。
  怀钰疼得哀哀叫唤,连声求饶:“我错了错了!好珠珠,媳妇儿!姑奶奶!小祖宗!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要还手了!”
  “你还啊!我看你敢不敢!”
  
  沈葭像个猢狲似的爬到他背上去,两手揪着他的耳朵,怀钰怕摔着她,不敢甩开,只能疼得背着她满院子乱窜。
  廊下几个师爷看着这幕,纷纷张大了嘴巴,这还是那个混世魔王小煞星?
  与他们的惊愕不同,观潮、辛夷和杜若几个下人倒是一脸稀松平常,仿佛见惯了这等场面。
  正打闹着,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高声喊着:“王爷,王爷……”
  来人是满头大汗的夏总管,看见沈葭趴在怀钰背上,他顿住脚步,短暂地愣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
  怀钰直起身问:“怎么了?”
  “榜……”夏总管艰难地咽口唾沫,“榜被人揭了。”
  “什么?”沈葭松开怀钰的耳朵,“人呢?”
  “在门口……”
  夏总管话还没说完,眼前就一花,怀钰背着沈葭跑了。
  扶风王府,大门口。
  一辆马车停在街衢上,两个人一高一矮,正站在阶下说话。
  听见身后动静,高个男子缓缓转身,纱冠束发,眉眼风流,气质浑然天成,如无暇美玉。
  怀钰傻眼了,沈葭从他身上滑下去,揉揉眼,怀疑自己出了幻觉:“舅舅?”
  谢翊上下打量她一眼,道:“腿也没瘸,怎么还要人背着?”
  这毒舌的说话风格,除了他还有谁?
  沈葭欢喜地大叫一声,跑过来抱住他,嘴里喋喋不休:“舅舅!你怎么来啦?!不是要等我生辰再来吗?冷伯伯没跟你一起来?我的礼物呢?”
  “好了,”谢翊推开她,“再抱下去,你夫君要吃醋了。”
  确实在默默吃醋的怀钰俊脸一红,走过去拱手行礼:“舅舅。”
  谢翊嗯了一声,赞许道:“比上回有礼数多了。”
  怀钰:“……”
  要不要那么记仇啊?
  沈葭听不懂他们之间的机锋,东张西望起来:“夏总管不是说揭榜的人就在大门外么?人呢?”
  “在这儿。”
  与谢翊交谈的那名矮个男子笑道。
  沈葭移目望去,只见这人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交领直裰,头戴玄色逍遥巾,脚蹬一双半新不旧的布鞋,手握一把素面撒扇,极普通的文士打扮,但人却生得很讨喜,一张可亲圆脸,眼睛顾盼神飞,一看就是个机灵慧黠的主儿,那笑唇两旁还生了一对靥涡儿,虽然过于阴柔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位俊秀标致人物。
  见沈葭在打量他,男子抱拳揖了一礼,笑吟吟道:“参见王妃,小人吴不平,世有不平事,就有‘无不平’,小可不才,特来应聘王府讼师。”


第76章 听雨
  谢翊常年在外行商; 交友广泛,五湖四海的什么人都认识,吴不平就是他的好友之一,此人好打抱不平; 专替弱势百姓发声; 一张铁嘴走四方,打遍天下无敌手; 是讼棍里的无赖; 公门中的痞子。
  他的到来可谓是雪中送炭,一下就解决了怀钰和沈葭目前最大的困境。
  这及时雨未免太巧了; 怀钰忍不住问:“舅舅怎么知道我们缺个讼师?”
  谢翊淡淡道:“你们这场官司打得天下皆知,整个南直隶都在议论; 我岂会不知?”
  怀钰一想也是; 流言总是不胫而走的,何况是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新闻。
  谢翊转向沈葭:“你让我找的人; 只找到了一个,喜儿被卖进杭州春兰院后,因不肯接客叫老鸨杖杀了。”
  沈葭脸色发白,她其实不太记得喜儿的长相,她总是低眉顺眼地跟在沈茹身后; 想到那么一个老实忠厚的姑娘,竟被老鸨活活打死了,她就内心一痛; 越发憎恨起陈适来。
  “另外一个,倒是找到了。”
  谢翊用扇柄敲了下马车车窗; 道:“下来。”
  片刻后,马车里走出来一个人; 看清她的长相,沈葭瞪大眼睛:“玲珑?!”
  “参见王爷,王妃。”
  玲珑屈膝蹲了个万福,就站在一旁,不出声了。
  她脸庞瘦削,颧骨高耸,几乎瘦脱了相,冷冰冰站着不说话的模样,竟有几分神似她昔日的主人。
  在沈葭的印象里,玲珑一直是个心直口快、伶牙俐齿的婢女,对沈茹忠心耿耿,曾经为了保护沈茹,还顶撞过她几回。沈茹出嫁后的第二天,她就被陈适发卖了,估计也是像喜儿一样,被卖进了窑子,看她这样子,就知道际遇好不到哪里去。
  沈葭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右脸异常灼热,偏头一看,只见吴不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
  她不由得心底有点反感,蹙起黛眉:“你看我做什么?”
  吴不平陡然回神,笑道:“王妃貌美如天宫上的神仙妃子,在下一时看呆了,望王妃恕罪。”
  沈葭:“……”
  怀钰俊脸猛地一沉,出手欲揪他衣领:“你说什么?!”
  沈葭吓得赶紧回抱住他:“别打人!就这一个讼师,你要是把人打跑了,没人帮我们啦!”
  吴不平也吓了一跳,急忙躲去谢翊身后,火上浇油地喊道:“王爷,误会!误会!在下绝对没有轻薄王妃的意思啊!在下就是单纯地夸一夸,王妃确实长得美嘛!”
  沈葭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心说我知道自己长得美,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夸罢?生怕不会被打死吗?
  怀钰恨不得两拳揍死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正要去揪人,谢翊一手挡住他,道:“好了,别闹了,不平是女人。”
  怀钰:“???”
  沈葭:“???”
  两人都是一脑袋问号,怀钰简直不敢置信:“她是女人?”
  “是啊,不像吗?”
  吴不平笑嘻嘻地从谢翊背后走出来,将手中那把大撒扇“哗”地一下抖开,只见扇面上写着四个斗大的墨字——天下第一。
  谢翊警告性地瞥她一眼,又对沈葭说:“你娘当年的官司就是她帮着打的,这阵时日,她就住在王府里,你们有什么不懂的,让她参详就是。”
  沈葭连连点头,余光不由自主往吴不平身上瞟,心想这就是替娘亲打家产官司的人么?
  听说那场官司当年前前后后打了三个多月,打得整个金陵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后官司能打赢,除了靠谢柔大手笔地撒钱,买通负责判案的应天府尹外,也与那位能言善辩的讼师分不开。
  看来这吴不平还真有两把刷子,沈葭正这样寻思着,却见吴不平笑眯眯地摇起扇子,折扇反面竟还书写着四个墨字——逢辩必赢。
  “……”
  这人到底行不行啊?虽然是舅舅介绍来的,但看着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沈葭心中很是捏了把汗。
  谢翊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人已替你送到,我走了。”
  “啊?”沈葭蓦地回神,“舅舅,你不在王府住啊?”
  “不住。”
  谢翊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住在棋盘街,你若是有事,就去那里找我。”
  沈葭目送他登上马车离去,转头对玲珑说:“随我去见你主子罢。”
  “王妃,我也可以一道去么?”吴不平问。
  “你?”沈葭犹豫了一瞬,“可是姐姐现在害怕见生人。”
  其实连玲珑能不能见,沈葭都不是太确定,沈茹最近痴痴惘惘的,连人都认不出来了似的,前几日见到辛夷还发出尖叫,差点把辛夷也吓出好歹。
  吴不平微笑道:“无妨,我远远站着就是。”
  “让她去罢,她是讼师,总要见一面的。”怀钰劝了一句。
  “好罢。”沈葭点点头。
  她带着玲珑和吴不平去见沈茹,怀钰和她兵分两路,去把那些抓来的师爷送回家,沈葭勒令他必须给每一位赔礼道歉,态度要真诚,再每人送上五十两的压惊银子。
  怀钰不耐烦做这些事,但又违抗不了沈葭,只得捏着鼻子给人道歉去了。
  …
  扶风王府是典型的京城宅院风格,呈中轴对称布局,东边三进院落是平日会客、办宴席和下人居所,西院前院是书房,怀钰这段时日就住在这儿,后院是女眷起居所在,中轴线上还有座规制森严的大殿,殿内供奉着上一代扶风王与王妃的画像,大门平日都是关闭的,只有接圣旨的时候才会打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占地五六亩的演武场,怀钰平日就在这儿跑马和练武。
  沈茹住在后院客房,她现在呆呆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事的话就坐着出神,能坐上一整天,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像是陷入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世界。
  沈葭总怕她这样呆坐着会出毛病,便找了几卷佛经给她,让她每日抄抄经书,打发时间,省得人都迂了。
  沈葭进去时,她正在抄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工致清新,她垂首临得认真,连鼻翼上沁出了细汗也不知,露出一截温驯纤细的脖颈。
  沈葭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才敲敲门扉,轻声开口:“姐姐。”
  沈茹握笔的手一顿,抬头向她看来。
  沈葭让玲珑和吴不平在门外等着,自己抬腿跨过门槛,来到书案前,她掏出手帕,替沈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拿起她正在抄的那张熟宣细看。
  “抄得很不错呢,今日抄了多少张?”
  沈茹搁下笔,献宝似的将一沓抄完的经帖捧给她看,神情小心翼翼,就像是讨大人欢心的小孩子。
  沈葭说不出的心酸,偏过头去,将那阵想哭的冲动压制下去,才带着笑夸奖她:“姐姐的字写得真好看,工整又雅致。”
  沈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低下头去,像是不好意思了。
  沈葭见她今日心情算好,便试探着问道:“我带来了两位客人,你见一见好不好?”
  
  沈茹的神色立时紧张起来,惊弓之鸟似的左看右看,仿佛生怕有人跳出来打她,身体小幅度地发起了抖。
  沈葭赶紧握住她的手,抱着她安慰道:“别怕,我就在这儿,你要是害怕,我就赶她们出去。”
  沈茹在她的怀里安静下来,沈葭扬声道:“进来罢。”
  玲珑抬腿走进来,看见沈茹的那一刻,眼泪唰地流下来:“小姐……”
  沈茹眼睫颤动,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从沈葭怀里直起身,嘴唇翕动几下,因长久不出声,嗓音变得喑哑难听:“玲珑。”
  “小姐!”
  玲珑扑过去,跪在她脚边,抱着她的腿放声大哭。
  沈茹终于不再像一个呆呆的人偶,哭着去扶她,主仆俩哭作一团。
  沈葭见不得这等场面,看久了自己也要哭,她强忍住鼻酸,走出去,吴不平就站在门外,她遥望着房内情形,嬉皮笑脸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冷静的气质,看着终于有点像讼师了,而不是个痞子。
  沈葭走过去,回头看了眼房内抱头痛哭的二人,对她说:“恐怕你今日见不了她了。”
  吴不平微微一笑:“无妨,总有机会的。”
  沈葭道:“走罢,我送你去住处。”
  王府里客房都是现成的,辛夷办事利落,早已收拾停当一间厢房出来。
  近日京城的天气不好,总是阴雨连绵,就这么会儿工夫,天就阴沉下来,几朵乌云聚拢,才申时的光景,天色已全黑了,几粒雨点子斜打在脸上。
  辛夷撑开一把油纸伞,替沈葭挡在头顶,吴不平自个儿撑着把伞,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客房走,才走到廊下,一场泼天价的豪雨哗啦落下来,天井里瞬间变成汪洋泽国,墙角下栽种了一丛芭蕉,被雨打得可怜,雨珠儿落在上面,爆豆似的作响。
  吴不平见了笑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王妃有事要忙吗?若无事的话,就陪我这老人家赏赏雨罢。”
  沈葭问她:“你多大了?”
  她看着面貌实在是年轻,约莫二三十来岁的样子,但细看的话,眼尾还是有些细密的纹路。
  吴不平眸光一闪,笑嘻嘻道:“王妃,打听一个女人——尤其是老女人的年纪,是很不礼貌的哦。”
  沈葭:“……”
  沈葭只觉得这人满嘴跑马,没半句实话,也不追问了,偏头吩咐辛夷去泡壶茶上来,顺便让夏总管派个小厮拿着油衣出去找找,看王爷到了哪儿,有没有淋着雨。
  辛夷答应一声,下去了。
  不过多时,抄手游廊上就摆上了一张茶几,两把安乐椅,沈葭和吴不平隔桌而坐,茶吊子在炉上煨着,不一会儿水就开了,咕噜噜滚着泡儿。
  吴不平将壶摘了,又搓了点茶叶在盖碗里,开水冲泡,顿时茶香四溢。
  “王妃,请。”
  吴不平亲手递了茶碗过来。
  沈葭接过,掀起杯盖,见茶汤碧绿,芽尖一旗一枪,竖立在水中上下沉浮,这是明前产的狮峰龙井,历来是御用贡茶,因为今春雨水过多,茶叶普遍减产歉收,宫里也没多少,圣上赏了扶风王府两斤。
  滴水檐下雨幕不断,沈葭怔怔望着出神,她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性格,心底的忧虑根本瞒不住。
  吴不平抿了口茶,笑道:“王妃不必担心,这桩案子在下虽不说稳赢,却也有七成把握。”
  沈葭心道才七成?嘴上却问:“你不是天下第一,逢辩必赢么?也输过?”
  吴不平抖开手中折扇:“王妃是说这个么?这字是你舅舅题的,写出来揶揄我的,我么……”
  她低头自嘲一笑:“也输过。”
  沈葭这下来了兴致,问:“什么案子?”
  吴不平看她一眼,眼神出奇的柔和,充满了一种长辈式的慈爱与包容:“你那时候还小呢,你娘想接你回金陵,和沈家打了三年官司,那场官司就是我打的,打输了,我平生打过无数场官司,只输过这一次。”
  沈葭捧着茶,眉眼落寞下去,原来是这一场。
  她知道的,当年她误以为娘亲扔下她,不要她,等去了金陵,听外祖母说起才知道,原来谢柔当年一直没有放弃过争取她,她与沈如海断断续续,打了三年官司,从上元县打到应天府,又从应天府打到巡抚衙门,可这场官司并不像她争家产,就算她买通南京上上下下的官员也没用,沈如海那时已经是刑部右侍郎,堂堂正正的三品大员,执掌天下刑名,大晋朝两京一十三省的案件都要过他的眼,谁敢得罪他这个风头正盛的京官,因此官司一输再输,谢柔一生争强好胜,却没想到连亲生女儿的抚养权都争不到,又因过度思念沈葭,最终抑郁成疾,没多久就去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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