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州纪-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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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便再也支持不住。在漫无边际地黑暗之中极速地坠落……
这是一个黑暗地虚空。又仿佛像是一片黑色地沼泽。他无托无凭地在这里悬空地漂浮着。又或者是在缓缓地下沉着。
周围渐渐地出现了点点地白光。细细看去。却原来竟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地森森白骨。随后。这些嶙峋耸立地白骨又慢慢地幻化成了一张惨白闭目地脸孔。干裂而毫无血色地嘴唇正一开一合地对他说着什么。
他直觉地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听。但那已几乎没有一丝气力地身躯。此刻更像是又被点了穴。施了咒。便是一动也不能动。
“是地。是我造了孽。是我欠了债。甚至。在我身上所流着地都不知道是谁地血。
那么好吧;就让我用永生永世的沉沦;用那长得永无尽头的惩罚;来偿还这一切吧!”
于是;他彻底地放松了身体;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于是;那坠落之势陡然加快;似乎可以感觉得到;已有粘稠的泥沼正在漫过他的脖颈;漫向他的口鼻。
于是;在愈来愈烈的窒息中;他的头脑也渐渐地开始变得混沌。
如果;就这样结束了;也很好吧……
可是;在那汹涌而来的疲惫和厌倦中;为何还夹缠着一缕清亮而悠扬的声音?
这是身着布衣的清瘦男子;日日向草原的晚霞;倾诉对那一生只为他展颜的人儿的无尽思念之情。
这是一身粉色衣裙的清秀女孩儿;在小河边垂柳下;冲着他所露出的那明媚得意;干净透亮的笑容。
这是柳笛声;这是《无名曲》。
不;一切还不能就这样结束。
千斤的重担他必须一肩挑起。是为了还债;也是为了能让那样的思念找到最终的归宿。
而且;他承诺过了;要护她周全的;而且;他答应过了;要做她保镖的。
于是;他的心思霍然之间变得一片明净。
于是;他睁开了清亮的双眼;在他的眸中正闪着妖异的紫色光芒。
于是;他挺身跃起;手中的利剑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龙吟。
泥沼;白骨;脸庞;黑暗……这一切就像那片曾经包围着他的浓重黑雾一样;在那紫色光芒的照耀之下;在那连绵回旋的龙吟声中;顷刻之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肖亦默静静地守在殷复缺的身边;手心里紧紧地攒着那小巧玲珑的碧绿色柳笛。
此时;代替金色的阳光那从一线天处挤进来的;是清冷而微弱的星月之光。这令谷底的阴凉湿气越发让人觉得刺骨难耐起来。
肖亦默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半拖半扶着;把人事不醒的殷复缺带到这片略微开阔且稍稍避风的崖壁凹陷处。之后;就只好一直这么干守着他;等他醒转。
她虽然不知道殷复缺是怎么耗尽真力;乃至虚脱至此的。但从竹林中那奇异女子曾说过的话来看;应当是与他强冲山精的结界一事有关。
一想起那会儿他紫色的眼眸还有冰冷的煞气;肖亦默不禁略略地打了个寒颤。
她伸手拿起正放在殷复缺身边的那柄长剑;细细打量。
剑身薄而长;剑刃锋而利;没有剑鞘;也没有任何的花纹雕饰。还有奇怪的是;此刻这把剑只隐约泛着大多金属制兵器都会有的凌冽青光;而并没有丝毫之前她所看的那种波光流转的紫色华彩。
肖亦默又轻轻地将长剑放回原处;而后便歪着头;看着依然昏睡的殷复缺定定地出神。
她从没有见过殷复缺使用任何兵器;也不知道这柄似乎透着些许诡异的利剑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就像她从不知道他的眸子里除了黑色还会有那样妖异的紫色;她也从不知道他居然有着能与山精妖怪一战的本事。
她只知道;她所认识的殷复缺是玩世不恭的;是儒雅淡然的;也是温暖坚定的;但却从不知道他还会有着那样冰冷而酷烈的一面。
殷复缺在她的心里已经渐渐的成了一个谜;她越是想要看清却越是模糊;她越是想要靠近却越是遥远。
“你的心里早就有他了是不是?你已经爱上外面那个姓殷的小子了是不是?”
突然之间;那竹林女子所说的话又回响在了肖亦默的耳边;她连忙用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
“我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他了……我……已经……”
她即便连想也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只羞得将整张脸都深深地埋入了自己的双手之间。
殷复缺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不曾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肖亦默这幅娇羞万分的样子。他不语不动;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头顶的发线;看着她垂落的青丝;看着她莹白的手指……
日出日落;月盈月缺;斗转星移。
这些似乎亘古存在;又似乎将会一直存在下去的起落变化;永远都只是按照它们的轨迹在神圣而又漠然地运转着;绝不会因为这苍茫世间的蝼蚁众生而有丝毫的改变。
只是;却不知那仿佛永恒不变的轨迹;又是经由谁的手笔所画。
当晨曦再次染亮大地;当太阳再度升起;峭壁耸立的峡谷出口处;正站立着两个周身像是被淡淡地镀上了一层金色光线的身影。
粉色衣裙的女孩儿搀扶着那一袭青衫单手拄剑的男子;有些茫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出口:“不是说穿过这峡谷至少也要五七天的时间么?怎么会今日才刚走了几步就……”
青衫男子略一思量;便微微笑着道:“你放心;这显然不是鬼打墙;所以跟鬼是肯定没有关系的。依我看;倒好像是缩地术之类的妖法……哎;你总不会连妖也怕吧?”
女孩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什么鬼啊妖啊的都不如你可怕!照我说啊;肯定是这万绝山里的大小妖怪神灵们都怕了你了;所以才一起施个法;好让你早早离开才是。”
“可你和我是一起的呀;为什么就不能是为了尽速送你这座大神走呢?”
“因为昨天跟人家山精打了一架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啊!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究竟是怎么摆脱他的?”
“你看看;我还压根儿都不知道那团黑雾原来就是什么山精……所以啊;还是你跟他们比较熟才对!”
“我可是第一次来这儿;怎么可能会跟他们……喂;你可别想叉开话题呀!”
“啊?什么话题?”
“……”
而此时;正若隐若现有一青一黑两缕飘渺不定的雾气;遥遥地在他们的身后飘荡着。
倘若能有大束的阳光恰在这个时候照进这阴湿的谷底;那么在崖壁上一定会显出两个影子来;一个像是直立扭动着的蛇;另一个却像是一颗张牙舞爪的树。
倘若能有人恰在这个时候从这两缕雾气的旁边经过;那么一定会听到这么几句对话:
“你昨儿个让我设法将这小子阻拦片刻;却怎的也不事先告诉我他的身份?害得我险些就吃了个大闷亏!”
“你难道看不出他的力量被封住了吗?要不是你将他生生地给逼了个狗急跳墙;我还真是看不出他居然就是那个人呢!”
“哎我说;这小子怎么跟个拼命三郎似的;那般冒冒失失地差点就强行冲破了封印。要不是我收力收得快;保不齐他现在已经筋脉尽断;蹬腿见阎王去了!”
“得了吧;你应该说;幸好你逃命逃得比兔子还要快。要不然两腿一蹬飞灰湮灭的那个该是你才对!”
“好好好;反正就算我输给了他;真说出去我也不会丢多大的人不是。对了;你说是谁这么吃饱了撑得;好端端的跑去封印他干嘛呀?”
“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无聊的人那可是一向都多了去了!再说;黑白两道;神仙妖怪;天上地下;想让他身上的这力量永远沉睡者自是大有人在……不过;如今被我们阴差阳错的这么一弄;恐怕那老天爷的眉头怎么着也得要皱上一皱;脑袋也得要疼上一疼了吧?”
“得了得了;总之都不关我们的事儿。我可是已经依足了你的吩咐;既没让小的们去找他们的麻烦;又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山。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让我安生一段时日了?”
“去吧去吧;睡你的大头觉去吧;反正这一时半会的也没什么好戏可以看。”
黑色的雾气渐渐的消失了;唯余那缕袅袅婷婷的青烟还依然悬浮在那里。
一声似是带着无限情愫;叹息般的低语;飘散在了这终年暗淡的潮湿中:
“大概;你是绝不会为了我而像他那样的拼命吧……”
而终于走出了峡谷;站在朝阳下的青衫男子;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似乎唤醒了他体内某种神秘力量的地方……
第二十章 青山之间
暖阳高照;凉风习习;空气之中除了有阳光和青山的气息外;还似乎隐约的飘荡着一丝腥咸潮湿的海风味儿。
在一条不算平坦倒尚算开阔的山路上;正摇摇晃晃地行驶着一辆颇大的牛车。这牛车的前半截装满了足有一人高的茅草;后半截则载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殷复缺双手枕在脑后;舒舒服服地半躺半靠在这松软的草垛旁。眯着双眼看着蓝天上那一朵朵像是永恒静止;又像是不停漂泊的白云;嘴里含着的那一根金黄色的茅草和高高翘起的那一条腿;随着牛车的颠簸而一上一下地摆动着。
肖亦默则抱膝坐在他的身边;侧头看着他这副似乎马上就会哼起欢快的山间小调的惬意模样;觉得自己的心情不由得也随之轻松明朗起来。
刚一离开那个诡异的峡谷;她便将在青竹林中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地都告诉给了殷复缺。只除了神秘女子最后对她说的那番关于血焰符中有历代肖氏女子怨气的言语;因为这势必还会牵涉到那几句让她一想起来就会面红耳赤的问话。
殷复缺听完后;一时之间也显得有些吃惊和难以置信。不过很快便又淡然地一笑道:
“这些超越了人力所及的范围;玄而又玄的真真假假和是是非非;都并不是我们所能控制;所能参悟的。
是传说也好;是神话也罢;皆留给天上的那帮大仙们去操心吧!我们只要把自己能做的;该做的都给做完;无愧于心;也就够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恰有一位红面白须的壮硕老者;赶着这俩牛车慢慢悠悠地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老者将二人粗粗打量一番后;声如洪钟地哈哈一笑问道:“我说;两位要不要让老朽的老牛车顺便送上一程啊?”
殷复缺闻言却故意板着脸道:“老人家;难道就不怕载了两个山贼土匪上路么?”
老者笑得越发豪迈起来:“就您二位这俊俏模样。若是当真做了山贼土匪。那普天之下怕得有一大半地人。都要争着抢着要去落草为寇了吧?!再者说了。这土匪山贼又不是什么坏人。老夫我怕个鸟啊!”
于是。在殷复缺和老者地齐声大笑声中。肖亦默坐上了这架虽略有些颠簸缓慢。却更加显出悠闲惬意地老牛车。
肖亦默这时又回想起殷复缺在说那番话地时候。虽气息虚浮无力。面色苍白疲惫。却又偏偏字字掷地有声。如浓墨一般地眼眸。是那样地漆黑而透亮。其间。无一丝地杂质。更无一丝地杂色。
她又看了看那把重新化为了腰带。缠绕于他地腰间。几乎与那一袭青衫融为一体地青锋长剑。开口问道:“你地这把剑是一直都随身携带地么?叫什么名字?哪里来地?怎么以前从没见你用过啊?”
殷复缺先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而后将嘴里含着地稻草拿在手中:“你能不能一次只问一个问题啊?别总是“叭叭叭叭”地。跟柄连弩箭似地连发个不停……”
“……你……你到底答不答?!”
“答答答!是。没名儿。不知道。没机会。答完了。”
“……你这……你答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你看看;连你自己都不记得刚刚究竟问了哪些问题吧?所以就是说嘛;问题要一个一个的问;别人才好一个一个的回答;你才能一个一个的弄清楚。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肖亦默先是疑惑;而后迷茫;接着恍然;最后她恨恨地看着面前那张写满了诚恳的脸;从牙缝里迸出了一句话:“要不是看在你眼下病泱泱的份儿上;我一定一脚把你给踹下车去!”
“哈哈哈……”殷复缺边笑边坐起身来:“好吧;看在你对我这么仁慈的面子上;我就再回答一次吧!”
说着;单手将腰间的软剑解开;随手凌空一震;剑身便立即挺直;且发出了一阵若隐若现的轻吟声。
他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这把通体泛着凛冽寒光的利刃;语气却甚是淡然:
“这是一把无名剑。在十年前;我即将离开草原的时候;一个人送给我的。从它被交到我手上的那一日起;就从未曾离身半步。至于你为什么没见过我使用过嘛……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君子;如无必要;是只动口而不动手的。”
肖亦默原本是很认真地在听他说的;没想到;他居然在最后一句能话锋一转;又开起了玩笑。呆了一呆后;也只好瘪瘪嘴;轻轻地“呸“了一声。
接着又略带着点儿迟疑地问道:“那你……那这把剑……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比如……会变颜色或者会发出什么异彩之类的?”
殷复缺偏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状似无比的困惑:“你是在说我的这把剑么?不对呀……你说的那个应该是变色龙;或者是烟花吧?”
“……”肖亦默立时为之气结;只得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烟花?我看是我眼花还差不多!”
说完;便扭过头去只顾看着在身侧缓缓向后退去的巍巍青山;而不愿再搭理殷复缺了。
有关那把剑的紫色流光;以及殷复缺的紫眸和异样;肖亦默都对他刻意地隐去了未曾提及。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一想起这些心里就会有种莫名的不安和恐惧感。
也许……事实上;仅仅就是因为当时她惊吓过度;而且光线又不好;所以才会出现了这种奇怪的幻觉吧……
而此时的殷复缺则又叼着那根稻草;翘着他的二郎腿;看上去像是无比享受地;闭目斜靠在了那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草堆上。
肖亦默所说的那些关于青竹林和神秘女子的事情;对他的触动倒的确不是很大。毕竟过去所发生过的那一切都早已经化为了无迹可寻的尘埃;永远都无从考证了。
至于九鼎之内是否真的有千年前龙之九子所留下的龙珠;集齐了那九颗龙珠后;又是否真的能召唤出万年一醒的龙神;这些也都只有一件件地去经历了之后;才能知道。
总之;开启九鼎;看来是必须要去做的一件事。
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却是在试图冲破那团充满妖异气息的黑雾时;体内所涌动冲撞着的那股并不属于他;而且也似乎并不受他控制的;无比强大而暴烈的力量。
他只知道;若不是隐约间恰巧有一缕轻轻的柳笛声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还能残存了一丝理智的话;他真的无法想象;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究竟是谁?
殷复缺睁开了双眼;望着头顶上那一片高高的青天。时刻萦绕于心头的那种郁结和苍凉之感;在此刻变得越发的浓烈。
不过;无论如何;他与肖亦默之间存在了二十余日的僵局总算是被打破了。
这;毕竟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不是么……
第二十一章 小桥人家
肖亦默被一阵嘈杂声所惊醒;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在这缓慢而晃悠的牛车上;靠着草垛睡着了。迷迷糊糊地一坐起身;就看到了殷复缺那张大大的笑脸。
“睡醒了没?”
“嗯……”她含混着应了一声;边揉眼边稀里糊涂地下了车。
可刚落地还没等她站稳;就忽然觉得有两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毛茸茸的东西;从她的脚边呼啸而过;不由被吓得一声惊呼;然后便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肖亦默定了定神;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刚刚居然仅是一只小黄狗追着一只芦花母鸡跑过去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