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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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了两人几句,余知节话风一转,道:“林阳县这次清仗必然会打草惊蛇,特别是李家。我之前查过李家在仁州的田地,挂在李氏家族名下的田产就多达一万三千多顷,如果算上其姻亲、支系,估计不下于二万顷。”
江安义和刘玉善都吸了口凉气,二万顷是什么概念,是整个林阳县面积的二倍多。
余知节的目光掠过两人,投向门外,几只小鸟喧闹地从屋檐飞过,向南而去。官道上,一匹快马如飞,向着南面的安齐县驰去。
安齐县,李氏家族的发源地。自大魏年间李家出了状元之后,三百年间李氏一门共出过状元一人,榜眼三人,进士十九人,举人七十六人。大魏朝时,李家出了个丞相;大郑立国后,李氏一族最高官至刑部尚书,四品以上官员一十九人,如今在位的九品以上官身多达三十六人之多,四品以上的大员三人。
李氏家族并未居住在安齐县,而是在县城十里外依山傍山修建了占地五百多亩的城寨。这座李氏山城寨墙比县城的城墙还要高大坚固,寨墙外是流水的护城河,寨墙上有庄丁来回巡视。
山城分为内外两部分,外城是普通的族人聚居处,内城呈长方形,前宽后窄,在内城的正中处,是府第的核心“积善堂”,李氏家主和长房就在这个院中居住。
李氏家主李成师进士出身,做过辰州刺史,后因事丢官回家,今年已经六十岁,依旧红光满面,声音洪亮。长子李明德躬着身子,倾听着父亲的教训,不断地连连应是。
李成师重重地拍打着椅子的扶手,喝骂道:“李明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被余知节抓住了把柄,实在该死。”
弯得久了,李明德觉得腰酸背痛,稍稍直起身子,轻声道:“终是自家兄弟,家里是不是出手帮他一把。”
“如何帮,我早让你写信给他,让他小心,他在林阳称王称霸久了,连你这个兄长的话怕也听不进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那不争气的儿子也被抓进去了,是不是想救他出来。”李成师说到激动处,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李明德急忙上前,替父亲轻轻拍打后背,好一阵子,李成师才止住咳声。喝了口茶,李成师摩挲着胸口,放缓语气道:“我老了,估计没几年好活的了,这个家早晚你要担起来。”
“父亲何出此言,您老人家身康体泰,长命百岁才是儿孙们的福气。”李明德惶恐地道。
“唉,明德,你的性子谦和,持家原是极好的。但当今天子对世家虎视耽耽,此次清仗田亩就是一个信号,如果一味地谦和忍让,我李家恐怕便要烟消云散了。”
李明德皱起眉头道:“不至于吧,就算损失千百顷地,也不会伤及筋骨的。”
李成师恨恨一拍椅子,怒道:“如果是上万顷呢?如果要将我李家犯事的人都抓进牢中呢,我李家还在不在?”
李明德道:“如果真要那样,那只有鱼死网破了。”
“你打算怎么办?”
沉默半晌,李明德道:“儿子想到几点,请父亲指教。一是避其锋头,严令族中大小这段时间遵纪守法,不准给家族惹事,有关田地的首尾一定处理干净,有争执之处宁可吃点亏,以后再说。”
李成师点点头,从桌上端起茶,细细地品着,示意李明德继续说。
“二是主动示好。余知节不是带人在仁州各处清仗田亩吗,我李家作为仁州的大族,自然要做点表率,给余知节一个面子,也给万岁一个态度,不妨就让出千余顷田地来,只要人没事,田地终究会再回来。”
李成师连连点头,笑道:“明德,你处事老到,说的不错。人是根本,只要人没事,暂时的失利没什么。”
李明德继续道:“千里当官只为财,余知节意在户部尚书,不好买动,但他手下的那些清仗副使们但可以试着收买。喜欢银子的送银子,喜欢女人的送女人,一句话投其所好,只要拿了咱家的东西,就要听咱家的指挥,这清仗田亩最终还是由咱们说了算。”
“如果有人软硬不吃,硬要与李家做对怎么办?”
李明德眼中闪出寒光,道:“当然不能一味地示弱,真要有人抓住李家不放,那就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十大世家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家里的那些供奉,养来不是白花银子的。”
李成师缓缓地闭上眼睛,嘟囔道:“明德,你办事我放心,为父累了,你且去吧。”
李明德深深一躬,转身离开了正屋。院子里站着几个管事,见到李明德出来,急忙迎上前见礼。李明德停住脚步,想了想,吩咐道:“去县里请许爷来一趟。”
一个时辰后,一名精壮的汉子出现在李明德的书房中,两人密谈了半个时辰,汉子离开了李家山城,回到了安齐县的住处。功夫不大,一名管事拿着张大红请柬出了门,前往清仗副使张良宽的住处。
张良宽是安齐县人,此次回安齐清查田亩,他就住在自家府中。三进的院落是自己得中进士后,好友许昌化所赠。三岁的儿子机灵可爱,赖在身边撒娇要糖吃,妻子李氏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父子嘻戏,一家人和和美美。
管家送来请柬,张良宽打开笑道:“许兄请我们全家今晚过府赴宴,丽娘,你正好可以去看看姐姐。”
李氏笑着点头,张良宽没有注意妻子眼中隐藏的阴霾。
………………………………
第一百零六章 风吹草动
华灯高照,马车在平坦的街道上不急不徐地移动着,车内平稳得觉不出动静。
张良宽晕沉沉的,心沉甸甸的。妻子李丽娘拍打着虎儿,哄着他睡觉,道旁两侧的灯光从帘缝中透入,簪子上的宝石划出一道晶莹的闪光。
这簪子是妻子的好姐妹,自己的好兄长许昌化的妻子所送,这样的礼物自己收过不少,平日里以为是兄长大方仗义,今日这珠光宝气却如同在心头划过,闪得他坐不安宁。许兄居然是李家的人,那些送给自己的宅院、田地都是李家的东西,想起听到这个消息时惊慌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张良宽自嘲地苦笑起来。
中举之后,这位许兄曲意交纳,替母亲贺寿送来尺许高的白玉观音,又送百亩良田资助自己进京赴考,帮忙照料家中。第一次赶考落第,许兄热忱依旧,嫂子热心为媒,将丽娘嫁与自己为妻。自己以为与许兄意气相投,是今世的伯牙子期,不料今日酒席间揭破迷底,怎能不让人黯然神伤。
虎儿已经入睡,丽娘看到夫君眉头深锁,轻轻将身子偎了过来,靠在张良宽的肩头,张良宽默然呆坐。
半晌,感到肩头湿润,张良宽低头,却见妻子在无声啜泣,哭得有如带雨海棠。夫妻情深,张良宽心中酸楚,张开手臂将妻子揽入怀中,发间传来熟悉的轻香,这是让人沉醉的气息。张良宽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将妻儿紧紧地抱在怀中。
许府,大堂上红烛高烧,酒桌上一片狼籍。许昌化独自狂饮,酒水淋漓滴满了衣襟。
脚步声碎,烛光摇曳,许昌化的妻子李氏从屏风后转出,看到丈夫神态疯狂,连忙上前劝道:“昌化,不要再喝了,酒大伤身。”
“你滚开。”许昌化一把推开妻子,嚎道:“我与良宽义气相投,为何要逼我做此小人。”
李氏哭倒在地,泣道:“你与良宽是知己,丽娘与我何尝不是情如手足,丽娘还是妾身为媒嫁与良宽的,良宽和丽娘被你我所迫,你我又何尝不是被家族所迫,都不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唉”,许昌化重重地将手中杯掷到地上,踢开椅子,从墙上拔下宝剑,来到院中。一团银花在月色下绽放,剑舞如癫似狂,倾泄着心中的郁闷。
兴国县黄员外府。
琴声袅袅,美人声娇,任国强未饮先醉,目光迷离地在黄衫女子身上流转,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黄员外正暗中打量着自己。
一曲歌罢,黄员外以手相招,黄衫女上前盈盈拜倒,口吐妙音:“见过爹爹。”
“女儿,这位是清田副使任公子,任公子可是今科进士,文采风流的大才子。女儿你不是最喜欢才子吗,来敬任公子一杯。”
黄衫女肤如凝脂,手如柔荑,斟酒递与任国强,娇羞无限地低语道:“灵儿敬公子一杯。”
任国强早已色授魂与,不知身在何方,接杯时手指在柔荑上轻轻一捏,灵儿娇呼一声,杯中酒洒落在任国强袖上。
灵儿惊呼,忙从怀中掏了绣帕替任国强擦拭,任国强色迷迷握住灵儿的手,笑道:“无妨,无妨,灵儿姑娘的酒洒在我身上,有如花露,分外芳香。”
黄员外见任国强如此不堪,也不再多加试探,笑道:“任公子,你看小女姿色可堪入目,老夫有意将灵儿许配于你,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任国强欢喜起身,来到黄员外面前深深一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黄员外心中鄙夷,狗屁进士,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被一个婊子迷得不分东南西北。脸上堆起笑容,道:“贤婿快请起,老夫这就让人安排,今日便与你们拜堂成亲。”
宿远县驿馆,万怀德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小心地锁好门,查看过窗户,四处检查了一遍这才回到桌边坐下。愣愣地盯着红烛焰心发了会呆,万怀德的脸色时红时白,烛光下那张清秀的脸透出几分诡异来。
好半天,万怀德长长地呼了口闷气,从怀中掏出个锦帕,打开锦帕,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一共三十张,百两一张的十张,五十两的十张,十两的十张,一共是一千六百两银子。
万怀德小心地拿起一张银票,映着烛火照看着,满是陶醉,三十张银票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万怀德才又小心地将银票叠放整齐,用锦帕包好,塞入怀中。也不脱衣,躺到床上,左手自然地放在银票上,甜甜地睡去。
天气开始转凉,秋雨无声地飘落,院中的梧桐树开始落叶,斑驳地沾在青砖上,像被撕出的一个个口子。
各县清仗田亩的数据陆续报来,相比林阳县的惊天动地,各地的数据波澜不惊。刘玉善接过余知节手中的数据,一张张地翻看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道:“别处我不清楚,兴国县的黄新青人称‘黄半城’,仗着祖上的荫封,又与李家是联姻,因而大肆侵吞田地,他家的田地绝不下于千顷,至少有一半是别人挂在他家名下的。”
余知节仰靠在背椅上,放松一下紧张的筋骨。一眼看见江安义无所事事地盯着窗外,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义。”
江安义从思念中惊醒过来,好久没有欣菲的消息了,江安义时不时地总想起,刚才就想起和欣菲在林阳县相遇的情景了,不知欣菲现在怎么样了,还在闭关吗?
看着江安义茫然地看着自己,余知节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想要敲打敲打,偏生清仗田亩一事又是他做的最好,让余知节无话可说。
“安义,清仗田亩虽然开了个好头,但依旧困难重重。”余知节语气沉重地道:“你看其他各县报来的数据,加起来也不过与林阳县差不多,你和玉善是我的臂膀,此时要全力助我,万不可因事分心。”
刘玉善站起身道:“大人,我愿意前往兴国县,一定将黄家侵占的田地全部清查出来。”
“好,玉善勇于任事,这点比安义强很多。”余知节赞了刘玉善一句,然后冲着江安义道:“安义,你也别闲着,索性跟为师一起去安齐县,那里是李家的老窝,能把安齐县的田地清查清楚,为师答应你,其他的事不用你管了。”
余知节算看懂了江安义,这个学生聪明尽有,却属于懒牛,不抽上几鞭绝不愿意动。仁州清仗田地,关键在于李家,如果江安义真协助自己把李家拿下,清仗工作等于完成了大半。
江安义对李家好感缺缺,除了李世成外,其他的李家人给他的印象是狂妄自大,傲慢无礼,余师让自己对付李家,正中下怀。
见江安义跃跃欲试,余知节沉下脸道:“安义,切不可轻忽。李家传家三百年,根深蒂固,枝叶繁盛,一人之力绝无可能与之对抗,就算为师亲自前去,也是如履薄冰,行错一步,就有灭顶之灾。此去安齐,我明你暗,安义,千万要小心,谨防暗算。”
余知节还没有动身,清仗使前往安齐县清查田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李府。一名管事脚步匆匆,来到半山书房,李明德读书之处,向这位掌权的大爷禀报消息。
李明德不动声色,问了句:“许昌化那里有什么消息?”
“许爷昨天回报,张良宽已经离开家,前往原河县了,家小都留在府中,没有随行。”
李明德微微一笑,看来张良宽已经就范,此人是个多情之人,以情义限之是最有效的办法。
轻轻将手中书放回桌面,李明德轻抚胡须,思忖片刻道:“宁县令可有什么话传过来?”
“宁县令只传来四个字,‘马首是瞻’。”
“唔”,李明德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去年齐儿从北地带回来不少上好的野山参,让夫人挑上好的选十只,给宁县令送去,就说让他泡茶喝。”
“是。”
“顺便也送一枝到许府,给安娘,让她看紧昌化,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了漏子。”
屋内静了下来,管事见大爷若有所思,屏住呼吸,生恐打扰了李明德的思绪。老半天,李明德回过神来,挥挥手示意管事退下,站起身,向积善堂行去,有些事老爷子看得比自己准。
李成师拄着杖在院中看菊花,李东凤在一旁指点着,“爷爷,这盆绿云姿态优美,有如仙子凌空,轻歌漫舞;这盆仙灵芝是孙儿专门托人从青州带来,祝爷爷长命百岁,有如松柏灵芝。”
“小崽子,马屁拍得不错,爷爷喜欢。”李成师笑骂道,看着仙灵芝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父亲过来,李东凤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垂手站在一旁。看到孙儿拘谨,李成师道:“行了,东凤,我跟你爹有事谈,你先回去吧。”
李东凤行过礼,走出积善堂,立时脚步变得轻快起来。门外有两个长随笑着跟上来,讨好地道:“少爷,今天你是去打猎还是钓鱼,要不上县城逛逛,我听说依翠楼新来了个姑娘,人长得美,歌唱得好,少爷要不要去瞧瞧。”
“哪也不去,就到前面转转。”李东凤脚步不停,昨天他刚从书院回府,经过前院的时候,无意中在井边发现个洗衣女子,不知是谁家的姑娘,长得真够水灵,李东凤的魂都被勾走了,要不是要先拜见爷爷和父亲,李东凤绝不会轻易离开。今天再去看看,美人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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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拈花惹草
积善堂内,李明德声音不徐不急:“……张良善已经离开安齐到原河去了,应该是放弃安齐的清查了,我让宁知县准备了二百来顷地,届时作为礼物送给他。宿远县的万怀德已经收了银子,此人不足为虑,兴国县的老黄来信说搞定了任国强,还有几处,也都进展顺利。如今十个清田副使江安义和刘玉善没有接触,临河县的向东荣拒绝了家中送去的银子,老六正在想别的法子。”
李师友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胡子,接口道:“这几个人只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倒是余知节要来安齐,表明其要清查李家的决心。此人如今深得天子器重,如果能顺利将仁州田亩清查清楚,估计天子会将柳信明拿掉,换他上位,此次清查余知节必然全力以赴,你千万不可大意。”
“儿子明白。”李明德颔首应道。
“除了余知节,那个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