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大明辽东-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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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念飞快地触及此处,黄重真轻轻地笑了笑,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而就在他想通了这件事情的时候,黄台吉也正式完成了承袭汗位的简单流程,接下去大概便是要结束殡葬仪式,然后回到大政殿去正式登基了。
几乎所有的女真贵族,都是这么认为的,却唯独经黄重真提醒的济尔哈朗,以及关宁少年,还有深悉历史进程的他本人,知晓最为残酷的时刻,已悄然来临。
哦,或许那个可怜的女人,也早已有所感觉罢,所以才会在那几天里,想要尽情地放纵自己,只是黄重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罢了。
果不其然,当激愤的群情渐渐平静下来之后,刚刚还躲在黄台吉身后的阿善,骤然又踏前了半步。
这让台下的女真贵族尽皆惊愣了一下,纷纷暗道:“莫非,大汗还有啥委托大贝勒的遗旨,尚未交代下来?”
阿善并没有让大家猜疑太久,只见他变戏法似的,又从怀中掏出一份金光闪闪的锦帛。
却没有打开,而是单手平托着,以从未有过的威严表情,用全身的力气吼道:“父汗遗诏——责庶妃德因泽、阿济根,陪葬。令大妃,与朕同穴。”
他这一吼,似乎想要将心内的悲愤都尽数发泄出来,便连吼坏嗓子都在所不惜,以至于便连边缘处的侍卫都听见了,立刻便瞠目结舌。
陪葬,大家都懂,两个庶妃而已,对于思维原始的女真人而言,给荣耀的雄主陪葬,是她们的荣幸。
哪怕是他们的至亲之人,都只会觉得哀荣,却不会有丝毫反对。
可是,令“大妃同穴”,又是怎么回事?生同衾死同穴,代表着夫妻恩爱。
可你是大汗啊!你入土为安之后,墓穴是要立刻封闭的,免得那些盗墓贼起贪婪之心,工匠自然也是要封在土里的,也就是说,大妃也要跟着殉葬?
天呐!那可是大妃啊!是即将登基的新任大汗黄台吉名义上的额娘,更是多尔衮等三个小贝勒的生母啊!如此身份,如此权势,怎么会……怎么会要陪葬呢?
短暂的怔愣之后,便是再愚笨之人,都已然明白了阿善手中的所谓“遗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默默地看向了多尔衮三兄弟。
而他多家贝勒兄弟,只觉得阿善的嘶吼犹如滚滚惊雷,平日里思维敏捷,这一刻却反倒因为,震惊而变得迟钝起来。
也正是感受到众人的灼灼目光,才蓦然反应过来,便立刻便热血上涌,几乎同时脸厚脖子粗地大吼:“你说什么!”“额娘!”“我看谁敢!”
三人反应各异,却又无比真实,又因身份尊贵,各具一番威势。
同时怒而大呼之下,倒将台下的众多贵族,震得久久不语。
偌大福陵,人头攒动,却宛如万籁俱寂,唯独秋风猎猎。
但是,当阿济格与多铎看见前方三个不动如山的大贝勒,尤其是阿善递过来的充满严厉警告的目光,竟都踟蹰不前,唯独多尔衮,毅然而又决然地站了出来。
他先是张开双臂作势拦截,旋又并指为剑,指着阿善吼道:“老……二哥,你什么意思?你想杀我额娘?你吃干抹净……”
多尔衮很想把阿善丑恶的行径,当着众多族人和明使的面抖出来,却瞥见黄台吉看向他的目光,骤然凌厉了起来,便生生地止住了。
此时此刻,率真耿直冲动热血的少年多尔衮,突然有些懂了。
他沉默了下去,但那张倔强的脸和那双倔强的眼睛,却依然透着倔强的意志。
面对多尔衮激烈而又无声的质疑,阿善深深吸了口气,便沉声喝道:“十四弟,父汗遗诏在此,你可是亲自要勘验真伪么?”
阿善说着,便用力地将锦帛举过头顶,虎目圆睁,直瞪着多尔衮。
别说,他虽常年好相与,也不怎么发脾气,可一旦发起怒来,还真的挺有威势的,更高举着所谓的“父汗遗诏”,以壮声势。
便连年少轻狂的多尔衮,都不敢直樱其锋,指着他“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多尔衮只好将摊开的手掌紧紧地握成拳头,狠狠地凌空一挥,看向一言不发的黄台吉,用几乎哀求的声调吼道:“八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谁知,被他寄予了最终厚望的八哥黄台吉,自从改元了“天聪”,正式成为女真族的第二任大汗之后,便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此时此刻,也只是平静地望着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十四弟,这是父汗写给我们兄弟的最后一份诏书,为兄也没有办法。”
“什么!这……怎么可能!”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态度,多尔衮先是惊得呆住了,可是很快,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父汗有遗诏也好,没遗诏也罢,总而言之,是八王之首的老好人阿善,以及刚刚确定承袭汗位的伪善之人黄台吉,要联手置自己的额娘,于死地。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额娘身为大妃,本就身份尊荣,又长袖善舞,颇有谋略,最重要的,她是有着三个贵为贝勒的亲生儿子。
假以时日,哪怕黄台吉的汗位已经非常稳固了,也由不得他不芒针在刺,所以才要籍此机会,以殉葬的名义痛下杀手,否则,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用他大明汉民的话来说,就是过了这个村,便再也没有这个店了。
心思灵巧的多尔衮很快便想通了这些,且有八成的把握确定,这阴损的计谋多半是黄台吉的手笔,阿善与额娘之间……
虽然难以启齿,却毕竟有着肌肤之亲啊。
可是……老八哥黄台吉,昨天还对自己好言相劝,前天还与自己把酒言欢,大前天还对自己推心置腹,言语之间却鲜有痕迹,却很明显又是拉拢又是许诺啊。
一切的一切,片段一般在多尔衮的脑中闪过,像是串起了一部电影一般,也让他豁然明白:自己这个所谓的老八哥行事,哪有什么痕迹不痕迹的,分明就是滴水不漏,恐怖如斯啊!
多尔衮念及此处,细思极恐,明明秋阳正好,正徐徐升起给大地带来一份特腾腾的光辉,可他却只觉得如坠冰窖,浑身发寒,双眼阵阵发黑。
他能去勘验“父汗遗诏”的真伪么?
不!不可以!哪怕上面其实什么都没写,他也不能!
他蓦然想到了阿善怒吼中的意思,既是警告,又是苦劝,还带着一丝相当隐晦的惭愧——他保护不了自己的额娘,却想尽全力地去保护她的儿子。
长兄如父!长兄如父啊!
黄重真虽隔得较远,但锐利的目光却分明看见,多尔衮的眼睛变得赤红一片,雾气弥漫,显然是有着血泪在生成。
可他,却仰着头以极大的毅力忍耐着,硬是不让这行血泪流下来,直至借助太阳的光热,将之尽数地蒸腾干净。
在此过程中,无论阿善黄台吉,还是阿敏莽古泰,或者多铎阿济格,以及台下众多的女真贵族,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静静地等待着多尔衮的最终决断。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秋风萧瑟 三种心态
偌大福陵,满寨子的人,竟无丝毫声响,唯独秋风萧瑟,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黄重真相信,只要这个天生便极富人格魅力的少年,于此时此刻,在八王台上振臂一呼。
那边不管黄台吉事先的布置有多么完美,冲冠一怒之下,还是会有着不少的女真贵族,愿意站在他的那一边。
然而,许久之后,他却低下了高昂地头颅,而且又深深地低垂下去,哪怕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他欣长的身子在轻轻颤动。
可所有人也都明白了,这个高傲的少年,迫于对他极为不利的时局,以及庞大的压力,最终,选择了臣服,或者说——就范。
见状,阿济格与多铎哀鸣一声。阿善明显松了口气,黄台吉却非常隐晦地勾了勾嘴角。
未曾听到他吩咐,甚至不见他有丝毫动作,便有一队白甲侍卫从八王台的后方走了出来,往大妃之处径自行去。
多尔衮瞥了一眼便已发觉,这些白甲都是父汗生前的贴身侍卫,在这场汗位争夺战中一直保持着中立的姿态,却不想不知何时起,已被黄台吉收入毂中。
深深地瞥了一眼这个心机深沉却又不动声色的老八哥,多尔衮却与他那悲呼不已的两兄弟不同,只木桩一般静静地立着,却已将仇恨,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如众星拱月般的大妃,也被阿善的嘶吼吓了一跳,却很快便平静下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旁观着八王台上发生的一切。
或许是天生丽质吧,又或者是多年身居上位的颐养,令孝衣都掩不住这个女人的雍容华贵,身后一群女真贵妇的簇拥,更是将她衬托得如同女王一般。
她并不相信在这个汗国之中,有人能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除非她自己愿意,就如与阿善之间那样,你情我愿,水到渠成。
在那代表着大金汗国权利象征的八王台上,三个是她的亲生儿子,一个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另一个则是她的……
因此,哪怕是一队高大孔武的白甲侍卫蓦然现身,步伐铿锵地朝她走去,也未曾见她有丝毫慌乱。
直到……那些本属于她那夫君大汗的白甲侍卫,抽刀便将想要护主的家奴当场格杀。
鲜血当着大妃娇嫩惊慌的面容喷溅,但这些白甲侍卫的控刀能力却极强,竟半滴都没有溅到她。
只不过,还刀入鞘之后的刹那,便已毫无情面地将她反手锁拿,容不得嘴唇嗫嚅的她,半丝反抗。
后边的白甲侍卫,也干脆利落地锁拿住了在其身后瑟瑟发颤的德因泽。
德因泽早已恐惧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妃白皙的脸却蓦然变得通红,努力压制着芳心深处的恐惧与怒火,朝台上吼道:“黄台吉,你要做什么?”
“对不起,额娘,父汗遗诏,儿不得不遵从。”黄台吉满眼的无奈,满脸的悲戚。
“你才刚刚承袭汗位啊!便要行如此禽兽不如之事么?本宫可是你名义上的额娘啊!”大妃终究无法遏制自己怒火,盛怒冲破了所有的恐惧,大声怒喝。
“额娘确是误会儿了,这确是父汗遗诏,儿也是不久之前才刚刚得知。额娘若是不信,自去与父汗相见,当面询问,便知真伪。”
黄台吉说着,似乎是怕迟则生变,终于朝那些面无表情的白甲侍卫,使了一个隐晦的眼色。
便见白甲侍卫在众多女真贵族的骇然之中,赫然捉住大妃与庶妃德因泽,决然地朝着尚留着一个缺口的陵寝走去。
众多的贵族也是这才惊觉,原来之所以不将这个缺口封住,竟是这般用途。
与此同时,又有几个白甲侍卫从八王后方走出,中间护着一个女人。
众人看去,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阿济根呢。
然而这女人,倒是大妃的愤怒刚烈,以及德因泽的恐惧瘫软,完全不同,竟似十分享受地眯眼向着太阳,便连押解都不用,只是自己静静地行走着。
再看德因泽,先是恐惧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再是苦苦哀求,临到缺口之时,眼见生还无望,终于悲愤交加地尖声大喊:“黄台吉,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你与我事先说好的并非如此,黄台吉……黄台吉……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然而,随着她深入福陵,声音显得越来越微弱,便连诅咒都显得那般无力。
况且,正如黄台吉心底所轻视的那样,一个庶妃而已,在权贵遍地且极重出身的后金,显得那般人微言轻。
她所爆料的,有多少人会信,便是信了,又有多少人会在乎呢。
缺口通往福陵深处的通道似乎很小,第一队白甲侍卫压着德因泽进去后,第二队并未跟着进去,这便给大妃留出了一些时间。
她扭过身看往八王台之上垂手低头,不敢目送自己殉葬的三个儿子,心中深深一痛,却强行将悲愤压制,而是深深吸气,蓦然便厉声吼道:“多尔衮,抬起头来。”
若她叫的是黄台吉,这些已被他收服的白甲侍卫,出于效忠大汗的护主心理,或许便会横加阻拦,可她叫的是自己的儿子,试问又有何不可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毕竟这些侍卫,别看年轻,却也多半都是当父亲的人。
于是,他们相互望望,便轻轻地松开了铁钳一般的手掌,让阿飞得以将整个身子都转过去,面向高台上的八王,其中便有着她的三个儿子。
母凭子贵,三个贝勒的亲生额娘,却不得不因为一道所谓的“遗诏”而去死,这般原始而又强势的制度,令黄重真唏嘘不已。
他静静地看着,见多尔衮三兄弟郝然抬头,阿济格与多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口中不断地呼唤着“额娘”,便如找不到母亲的无依婴儿。
多尔衮压制了许久的血泪,也终于禁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但也仅仅只有那么两串。
秋风萧瑟,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所有人都没有作声,便连黄台吉都没有阻拦的意思,给这份天地间最珍贵的血缘关系,留下了足够的深情对视的时间。
许久,福陵中逐渐传来白甲侍卫铿锵的走动声,阿飞这才蓦然惊醒,便又大声说道:“额娘这就要去陪你们的父汗了,我儿自需振作,待见了你们的父汗,额娘自会将你们的英勇报予他知晓。”
见多尔衮三人重重地点头,她便又看向黄台吉,说道:“黄台吉,你若能答应本宫,重用本宫的三个儿子,本宫便泰然地去与大汗同穴。否则,待本宫亲自向大汗问清殉葬缘由之后,必定会回来,告之予你。”
说着,嘴角竟勾勒出一抹冷艳艳的笑容,一双灵动的美眸不断地在阿善与黄台吉之间梭巡,“否则”的意味不用说,便已清楚地传达给了二人。
如此警告,竟比那“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诅咒,还要来得令人发憷。
阿善与黄台吉的心中,也立刻便“咯噔”了一下,也是这才惊觉。
他们所联手陷害的这位,可是堂堂大妃,便连炎热的夏天,都爱穿着长袖给奴酋跳舞的大妃。
她曾因故而被赶下这个位置,却用了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又回到了这个位置上。
如此手段,若是没有后手布置着,便是自诩极善布局的黄台吉,都不敢置信。
而且,黄台吉敏锐地察觉到,台下已有着不少人在蠢蠢欲动,若是再耗下去,难保不再生事端。
届时,若是半数以上的贵族跳出来,质疑阿善手中那封所谓的“遗诏”,那么这个真伪,到底是验还是不验呢?
黄台吉不仅善谋,而且善断,当下便知当务之急,乃是这样一个人物先消失,否则便是后患无穷。
于是,立刻便点头说道:“十二弟十四弟十五弟,都是本汗的好兄弟,额娘便是不说,我也会重用的。而且,这毕竟也是父汗的意思。”
听见这个逆子竟又将奴酋的余威拿出来压迫自己,大妃冷冷一笑,听见背后响动,便用深邃的眼眸将台上的八王一一望了一遍。
然后,便扯去孝衣,一挥衣袖,愤然转身,决然地步入缺口,往奴酋的陵寝深处,毅然行去。
阿济格与多铎悲呼不已,多尔衮喉头哽咽,却只是默默看着,大概是将所有的悲痛,尽皆埋在了心的最深处。
与二人相比,阿济根的离去倒是显得那样平静,便连一个族人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