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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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萨拉戈萨人眼中,这位年近五旬的老者永远是身体结实,满面红光,面带微笑,偶尔才会双眉紧锁,但那严厉的目光总能使敌人不寒而栗,闻风而逃,但面对同事、战友与市民时,在他身上,却能体现堪为表率的家长美德,和蔼可亲,心怀宽容;他言行一致,性格磊落,具备基督教徒的高尚品质,丝毫不见虚情假意的贵族做派。
当然,法国人很不喜欢,拿破仑似乎后悔没能在巴荣纳囚禁帕拉福斯,而是把这位西班牙将军放回西班牙。不到1年内,已经有4位帝国元帅败走萨拉戈萨城下。拿破仑亲自签发悬赏令,开出20法郎的高额赏金,来收取帕拉福斯将军的性命,但只是徒劳,反而越发提升了帕拉福斯的名望,就连英国时任财政大臣坎宁也要求皮特首相,在提供给西班牙抵抗组织的经费中,至少有三成属于萨拉戈萨城所在阿拉贡地区的反法抵抗组织。
对于荣誉和仇恨,帕拉福斯本人并不在乎,他只是希望能今早赶走法国人,重建西班牙的荣光。但进入1809年之后,帕拉福斯将军却一直感觉心神不宁,彻夜不能眠。他每天都要皮拉尔圣母院里祈祷数次,寻求解脱,但没能如愿,每当夜深人静时,心中总会涌现各种各样的不详预感。以工作来麻痹自己,倒成为最好的良药。
现在帕拉福斯的桌面上,依次摆放着四份文件,前两份来自塞维利亚,马德里,两份都属于萨拉戈萨军委会的内部文件。文件已积压多日,今天他必须做出最后决定。
代表中央洪他(临时的西班牙全国议会)的塞维利亚议会,在两个月前,颁布了若干法令,其中规定要求:各地洪他成立报刊审查团,严格限制出版自由,其中审查团必须有教会神职人员参与;恢复已被法国人取消的宗教裁判所;禁止继续出售教会和贵族的地产;拒绝颁布有关事实普遍军役制;若非贵族、教士,或持续缴纳赋税3年以上者,因在战场上临时产生的任何军衔和任何职务,必须在战后1个月撤换……
帕拉福斯在前天收到这份中央洪他的赦令后,感觉非常震惊,要不是送信使者是自己侄儿,他甚至会怀疑这是法国间谍故意玩弄的花样。帕拉福斯深知,赦令内容一旦在萨拉戈萨市民间公布,势必造成大部分人的怨恨和**。就连马特奥?德尔?布斯托神父,帕拉福斯在军委会里最坚实的政治盟友,最强硬的抵抗派分子,最顽固的宗教首脑,也暗地里建议这位城防总指挥不要在军委会内部,以及市民中间,公布来自中央洪他的赦令,至少是在第二次萨拉戈萨保卫战结束之前不要。
马德里的伪国王约瑟夫也给帕拉福斯写来书信,内容自然是劝降这位西班牙将军,信中的大量允诺与册封,包括允诺阿拉贡地区高度自治,享受行政、立法、宗教与审判的自**,并能招募一支国民自卫军,负责辖区安保;至于册封,所有之前的旧时西班牙贵族,洪他议员,军委会成员,以及所有将军,只要签署一份效忠书,便能获得新西班牙国王的贵族身份。
对于此,帕拉福斯本人是不屑一顾,但他无法阻止其他的想法,尤其是在战局变得越来越对西班牙不利的时候。约瑟夫写给帕拉福斯将军的信件为***,由法军在萨拉戈萨城四处传播。布斯托神父告诫自己,不久之后,即便是皮拉尔圣母降临,也无法挽回某些阴谋背叛者的龌龊行径,神父要求将军立刻行动,撤换并逮捕一切会导致民心、军心不稳的贵族议员,军委会成员,以及高级将领。
帕拉福斯犹豫了,正如他的性格一般。对待法国入侵者时,他铁血冷酷,不留余地,但来自己方阵营的不同派系,帕拉福斯更愿意是安抚与耐心劝说,缺乏足够的决策力。当然,或许这也是他人格魅力所在。在国破家亡之际,萨拉戈萨的洪他议员们能够迅速达成一致,授权这位将军无上权力,可不受干涉与监督的征集、调动数万军队,洪他议会与军委会事实已成为帕拉福斯的后勤保障机构。
西线的指挥官费尔南多上校,写来的军报越来越不乐观,由于法国人的攻势突然加强,西线已陆续有3个街区宣告沦陷,士兵们伤亡很大,就连修道院与教堂里地下墓穴都快装不下了,费尔南多上校告诉最高指挥官阁下,“战斗的间隙,我的士兵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将那些已阵亡的,或即将死去的人们,堆放在死胡同里,交给法国人来处理。幸好现在还是冬季,瘟疫尚未到来,如果春节来临之后……作为您最忠实的部下,我再次强烈建议您和军委会,必须立刻突围,保留部分实力。”
另一位负责救济、医疗与安葬事务的军委会成员,何塞。里亚斯伯爵同样给军委会全体成员发出警告:得益于每天数百人的伤亡,我们储备的粮食和肉类还能满足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但是药品奇缺,因为敌人用炮火和来复枪封锁了两条河岸,我们得不到任何药品补充,也无法调配……现在,连教会医院也开始使用草药来救治伤病,但这只是少数幸运者获利而已。士兵与平民一旦受伤或患病,绝大部分人只能接收放血治疗,喝圣水,或祈求上帝的神迹降临。两座教会医院里,入院5天以上的伤病死亡率高达80%;另外,从2月1日开始,我和我的同事们将无法收敛阵亡者的遗骸,因为再没有可供安葬的地方了,就连胡同小巷里也堆满尸体……
“该死!”帕拉福斯手中那沾满墨水的鹅毛笔,一不小心落下两滴墨汁在正要签署的文件上,墨水迅速被纸张吸收,显露难看的黑色污渍。
长吁一口气,帕拉福斯将所有烦恼的文件再度丢在脑后,鹅毛笔也被扔在一旁。看看座钟指向的时间,已过凌晨五点一刻,帕拉福斯想着天明之前,先在沙发上休息片刻,就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吹熄烛台里的火焰时,屋外却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似乎还伴随几道沉闷的枪声。
没等到帕拉福斯应答,来人已自行闯了进来,那是他的老师兼朋友,巴西略?博希罗神父,一位足智多谋,生花妙笔的人,承担军委会大部分的文稿撰写工作。
一贯注重个人礼仪的博希罗神父显得极度慌乱,他连房门都来不及掩上,就急不可待拉住帕拉福斯,塞给他一把上过膛的手枪,接着叫嚷起来:“快走,我的朋友!法国人已经打过来了,他们马上就要占领整个市政厅大楼。最好从阳台上跳下,我来掩护你!”
说完,博希罗神父不再解释什么,他推攘着帕拉福斯,打开房间里通向阳台的侧门,但为时已晚。门外,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七、八个已脱掉伪装服的法国士兵手持步枪,占据了帕拉福斯的房间,枪口也对准了两位逃亡者的后背。
“先生们,不辞而别可不是萨拉戈萨人的待客之道!”德赛微笑着,从士兵中间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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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战争,还是和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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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奇袭行动,几乎堪称完美。先是不费一枪一弹,就消灭外部的守备营,杀死近500人,封锁了所有通向市政厅和圣母院的道路。
围攻市政厅大楼的行动分三个方向同时展开,分别由德赛上校带队奇袭正门,德尔尼少校的部队从后门闯入,而卡尔斯上尉率部从侧门进攻。此前,所有法国官兵已重新换装,标明自己身份。期初的时候,一切都还顺利,负责市政厅大门的两个西班牙哨兵因为严重失职,后半夜里跑到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打盹,直接导致法国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市政厅,他们自己也被俘虏,倒也战时保全了性命。
遵从德赛事先颁布的作战条例,在进入市政厅大楼后,为避免敌人孤注一掷,士兵们尽可能的留下俘虏,前提是对方不反抗,或已失去反抗的能力。
按照多日演练的攻击线路,突袭队员在军官的带领下,各司其责,他们借助走廊里闪烁的长明油灯,逐层清扫各个房间角落。就在占领完二楼全部科室,士兵们准备登上三楼阶梯时,意外发生了。
一名夜里起身的西班牙军官发现了这些已脱掉伪装服,重新显露深蓝色军装的法国士兵,但前者正准备高声示警时,雷德斯军士长早已抢先一步,手持匕首捅入西班牙军官的心脏。尸体滚落楼梯中间,无意撞翻了一侧扶栏上的花盆,花盆那沉闷的破裂声在整栋大楼里回荡,惊扰了几个靠近楼梯房间里的人,其中就有那位博希罗神父。
行径已暴露,德赛随即命令所有士兵不再隐蔽自己行踪,直接扑向重要目标,格杀令被重新授权,官兵们可以刺杀一切企图反抗的西班牙人,但要求尽量避免开枪。
市政厅三楼的少许骚乱很快就被士兵们的刺刀平息,敌我双方都没能发出一发子弹,只有三个人被杀。在法国人的枪口下,帕拉福斯明智的丢掉了手中短枪,并制止了博希罗神父的冲动行为。倒不是帕拉福斯不愿意反抗,甘愿束手就擒,而是这位将军发现博希罗神父塞给自己的手枪,居然忘记给火药盘添加发射药,根本不会打响。
“抱歉,我的朋友,我真该死,我真没用。居然忘记添加发射药!”博希罗神父絮絮叨叨向老朋友忏悔,倒让帕拉福斯暂时忘却了面前的敌人,连声安慰起不会耍枪的可怜神父。
见敌人已放弃抵抗,德赛令士兵们收起步枪,他从身旁的夏尔少尉手中接过一份画像,那是让帕拉福斯的素描半身像,细致比照后,德赛了确认了面前这位一身锦衣华服的白发老者就是帕拉福斯本人。
德赛上前一步,双脚并拢,收紧腹部,挺直身体,向帕拉福特举手敬礼,做足一幅外臣下官的低姿态,进而介绍自己:“尊敬的帕拉福特将军,请允许自我介绍,安德鲁。德赛,法兰西帝国近…卫军上校,很荣幸能见到您,勇敢的萨拉戈萨守卫者。”
德赛没能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索然无趣的打个手势,让两名士兵关闭通向阳台的侧门,自己踱步来到帕拉福斯先前的座位前,进而以房间新主人的身份坐下,打量四周。
座椅都是选用上等的皇家核桃木,通常是笔直的树纹里,还略显几道波浪形或卷曲花纹,形成赏心悦目的装饰图案,桌面角与靠背处都镶嵌有华丽金边与五彩宝石。即便宽大办公椅上放有厚实的手工羊毛垫,但坐上去后,德赛仍感觉不太舒服,放弃了想要把这两样战利品搬回巴黎的念头。
桌面上的银质烛台司空见惯了,不足为奇,窗台上那天鹅绒的精美挂毯也看不上眼,倒是自己正对面,条形沙发之上的两幅油画很快吸引了征服者的眼球,文艺巨匠戈雅的作品永远都是德赛本人孜孜不倦的追求目标之一。
其中一幅油画里的内容不雅,描绘是法国人第一次围攻萨拉戈萨城时情景,画中一些赤手空拳的士兵或平民正扑向法国骑兵,展开生死搏斗。有人躺在地上,用短刀去扎马腹;有人从阳台跃下,将法国骑兵从马背拖下来,很多人已倒在血泊中,但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
另一幅是帕拉福特本人的肖像画,那是萨拉戈萨第一次保卫战获胜后,戈雅留给送给老朋友的私人礼物。然而,德赛并不喜欢这幅,图中帕拉福特威风凛凛的挥舞军刀,骑在一匹跳跃马背的背景,和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油画,如出一辙。
“尼玛,山寨精神早在19世纪初就存在了。”德赛暗自窃笑。
几分钟后,德尔尼少校过来汇报战况,整栋办公厅大楼已被完全控制,除去3人因反抗被杀死外,包括11名卫兵、32位市政官员在内都被俘虏,己方仅有2人受到轻伤,其中一人还是不慎崴脚。所有俘虏都被士兵分别看押,准备验证完他们的身份后,逐一接受卡尔斯上尉的审讯。德尔尼少校请示德赛上校是否将房间另外两位俘虏也看押起来。
“少校,可以先将神父带下去,至于这位帕拉福斯将军,我想先和他谈谈!”德赛手指一点,两名士兵将身穿高级教士黑袍的博希罗神父拖走,帕拉福斯没有阻拦,仅仅安慰过神父一句,他双手负后,冷冷的望着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入侵者,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与不甘。
“请坐,将军!”德赛起身邀请帕拉福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后者并不理会,他充耳不闻,转过身,背对法国人,静静地望着墙面上悬挂的戈雅油画。
碰到软钉子的德赛上校也不生气,他重新回到座位,随手拾起桌面上的几份文件,翻阅了一会儿。
“帕拉福斯将军,您是非常明智的人,当我和我的士兵攻下这栋市政厅大楼的时候,萨拉戈萨城的陷落已成定局,为避免双方不必要的伤亡,我衷心希望您和您的军委会成员颁布一道命令,让所有人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拉纳元帅已承诺会给予所有萨拉戈萨抵抗者公正的待遇,以及最荣誉的条件,至于您和军委会的高层,依然可以享受约瑟夫国王的优待条款。请您认真考虑一下,不要太过轻易的拒绝!”尽管可能性不大,但德赛还是想尝试一下劝降这位倔强的西班牙英雄。
帕拉福斯猛然转身,神情激动,面庞通红,他手指德赛斥责道:“最荣誉的条件,莫过于你们这些侵略者全部退出西班牙!你们这些刽子手,在我们的国土上胡作非为,摧毁教堂,驱赶教士,焚毁城市乡村,屠杀和平居民,能有什么公平可言!”
德赛依然是那副不动山摇的好脾气,作为胜利者,欣赏失败者的痛苦呻吟既是一种权利,更是一种享受,而此时的德赛就乐在其中。
“将军,您太偏激了,这是战争,战争里总免不了会有一些令人无奈的悲剧发生,就如同昔日,西班牙人在荷兰,在意大利,在墨西哥,在菲律宾所做的那些。西班牙太落后了,大海航时代的荣光早已消失殆尽,正因为你们这些腐朽的贵族与教士,从海外殖民地掠夺而来的无数财富,仅满足奢华无度的生活,建筑宏伟无用的教堂,封建与愚昧处处充斥着这个古老的国度,平民得到过什么?
所以,历史赋予了法国人拯救伊比利斯半岛的光荣使命,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开始普照这片土地。当然,包括您在内,太多的西班牙人并不理解,甚至是反感和排斥。但这并不重要,种子一旦种下,总有发菜、生长、开花、结果的时候,如同您桌面的这份来自塞维利亚议会的文件,从日期上看,已收到近一个礼拜,您却拒绝签发。
说句实话,我对于这场半岛战争的最后胜利,根本不在意,和您一样,作为军人的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现在,至少在萨拉戈萨城市政厅里,我是胜利了,您也履行完自己的使命。至于其他的,让其他人去说,去做。”
西班牙将军怒极而笑,“我很钦佩您和您士兵的勇气,能够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但别以为在占领市政厅后,法国人就能控制整个萨拉戈萨,我们的人还会战斗,会继续杀死侵略者。即便是萨拉戈萨不幸沦陷了,但在塞维利亚,在加的斯,在塔拉戈纳,在成百上千的城市与乡村,千万西班牙人会继续战斗!”
“抱歉,将军。我早就解释过了,整个西班牙王国的前途命运与一个微不足道的法国上校没有太大关系,那是法兰西皇帝与约瑟夫国王应该考虑的事情。不过,我可以决定整栋大楼里,数十名俘虏的命运。生存还是死亡,要看您的决策是否务实。您可以下去考虑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