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华屋与旗袍美人-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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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
这次总算有了回音,但声音并不是喜伯。
裴筱半个身子从房间里探出来,一脸惊喜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沈璁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天真的太热了,让他莫名地烦躁,心底不受控制地腾起了一丝火气。
但还不等他发作,裴筱已经开心地扑进了他怀里。
平时除了二人偶尔的小情趣,裴筱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穿普通男装的;但他好像不太习惯那些西式的打扮,如果不是陪沈璁出门需要,他基本上还是都会穿长衫。
现在天气热,他身上穿着件浅湖蓝色的衫子,空落落地挂着,显得愈发清瘦,钻进沈璁怀里,都快找不见人了。
“嗯。”沈璁搂着怀里那层薄薄的衣料下,裴筱瘦筋筋的身子,压着心底的火气,用尽量平常的语气道:“出来谈点事情,正好经过家附近。”
“那七爷下午还回公司吗?”裴筱一脸欣喜,仰起脸来讨好地啄了啄沈璁的下巴,俏皮道:“我下午可是还要跟‘老师’上课的,没有功夫陪你。”
裴筱一把好嗓子,在这大暑天里,就像一汪清洌洌的山泉,多少将沈璁心里那股邪火浇熄了些。
“嗯。”他点点头,不准备再提心里那点事情,只淡淡道:“我就是回来陪你吃个饭就走。”
“喜伯呢?”
“去杂物间里找东西了。”裴筱笑轻声道。
看到沈璁突然回家,他原来是很开心的,但几句话说下来,虽然沈璁已经在极力掩饰住了自己的不快了,可他语气一直淡淡的,就连搂在裴筱腰上的手都僵硬得极不自然。
裴筱隐隐觉出些不对来。
“七爷,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
沈璁搂着裴筱,转身准备下楼,但在他怀里,裴筱愣在原地,根本没有抬腿。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搂在裴筱腰间的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在房间里做什么?”
“收拾屋子啊。”裴筱诚实道。
刚才他原本是在沈璁单独留给他做教室的书房里准备着下午“上课”要用的书本纸笔,正好听见喜伯在隔壁屋里喊他,帮忙去楼下找个东西。
虽然他一直有跟喜伯学着料理家事,但沈家是有佣人的,平时不太需要他亲自动手,也没有到杂物房去过。
半天不见裴筱回来,喜伯也猜到对方应该是找到东西在哪里,便亲自下了楼,因为马上还要回来接着收拾的,走前便也没有锁门。
裴筱从杂物间出来,本来是准备回屋继续收拾自己下午“上课”要用的东西,但一上楼就看见紧挨着我是隔壁的房门开着。
这么久以来,没有人跟他说过隔壁房间是做什么的,他也没有进去过,只是偶尔两次见过喜伯进出打扫,还以为是间普通的客房。
他打门边瞧了一眼,看见这“客房”居然还挺大,便想着喜伯那么大年纪了,躬腰驼背地打扫下来肯定也不容易。
“我看见笤帚抹布都放还在屋里……”他抬眼看着沈璁,低声道:“就想着进去帮帮忙而已。”
“少、少爷?”就在这时,寻到东西的喜伯也正好准备上楼接着打扫,一抬头便瞧见沈璁和裴筱站在窦凤娘的门前,“这大中午的……你怎么回来了?”
看见房门大敞着,门外两人的气氛也不太和谐,他便什么都明白了,连忙解释道:“我只是下楼拿个东西,想着这一会的功夫,便没有锁门,不碍事的。”
“家里的佣人呢?”虽然已经尽量压抑着心里的火气,但沈璁的声音里气压已经明显的低沉,“就不会吩咐他们去找吗?”
“早上收拾完,我见屋里也没什么活,想着下午还有‘先生’要来家里,人多了闹腾,便叫他们走了。”喜伯抱歉道:“是我疏忽了,少爷。”
就在这主仆二人对话时,裴筱一直站在沈璁身后不远处,渐渐感觉到一丝凉意。
沈璁明显地不悦,喜伯话里话外也在道歉,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作为混迹上海滩十里洋场里最玲珑剔透的交际花,裴筱这时候若还是看不明白,大概都活不到今天。
说到底,沈璁这是在埋怨他,不该进那个房间。
他鼻梁一酸,轻轻阖眸,在开口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裴筱,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沈璁转身,轻轻捏了捏裴筱的上臂,“但那……”
“是我母亲生前的房间。”
“你以后……”
“还是不要再进去了。”
“交给喜伯就好。”
裴筱并不知道那是窦凤娘的房间,甚至他连窦凤娘这个人的存在和名字都不知道。
大年初一那天,他就原原本本跟沈璁讲过包括冯吟秋在内的,自己的身世,恨不得把一颗心都剖出来给沈璁看。
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除了外面人人都能听说的,关于沈克山的部分,对于沈璁的身世,出身,童年,沈璁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
在这个家里,他不可以随便出门,不可以养宠物,甚至还有些地方,他连碰都不能碰。
这里真的是他的“家”吗?
他低头看着沈璁捏着自己胳膊的手,突然觉得讽刺。
沈璁为什么还要碰他?
难道不是因为他“脏”,他低贱,所以才连沈璁母亲生前的卧室都没有资格进去吗?
他抬手一把甩开沈璁,转身躲进了卧室里。
“裴筱——”
沈璁连忙追了上去。
他不想这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所有跟窦凤娘有关的事情,都会莫名成为他生命中不可触碰的逆鳞。
他抬手开门,才发现裴筱已经反锁了房门,喜伯见状立马识趣地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准备去找那一串家里各个房间的备用钥匙。
就在这时,大门也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谁!?”沈璁怒道。
喜伯立马折回来,穿过客厅走到大门前,隔着猫眼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打开了房门。
沈璁原本就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他在家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任何访客的,就算是外面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找他,也只敢将话或请帖递到院门口的岗亭。
现在他正是火大的时候,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不知死活敢往枪口上撞。
他见到喜伯开门便要发火,却在看见门口一身黑衣的男人后,眉心兀自一拧。
“你怎么来了?”他压低声音道。
第40章 命如芥
卧室里; 裴筱难伤心地趴在床上,刚才在沈璁面前用尽全力屏住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滑出了眼眶。
他将脸埋进枕头里; 实在气不过,又愤愤地锤了两下床。
但让他最生气的其实不是沈璁; 而是自己,因为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有比掉眼泪更不争气的想法——
他竟然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沈璁有没有追进来哄哄自己。
虽然刚才在一气之下锁上了房门,但他知道,喜伯屋里有整栋房子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 沈璁如果真的愿意; 总能找到办法进来的; 哪怕是敲敲门,说两句软话,他说不定都会忍不住自己开门的。
可是他等了好久; 门口却还是一直静悄悄的。
从一开始,他还倔强地用枕头捂着脑袋; 强迫自己不许回头去看;但过了一会; 等到现在; 他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正怔怔地望着房门的方向发呆。
其实他觉得; 这几个月来沈璁对自己算是很不错了。
吃穿用度方面从不含糊,这点自不必说;沈璁没有明说不喜欢他出门; 但他多少能感觉得到; 可他在上海本来就没什么朋友; 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而且现在还要忙着上课,根本没什么时间出去瞎晃。
这好像也不碍着他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在心里说服自己,沈璁是希望一回家就能看到自己,才不让他出门的——
这也是沈璁在依赖他。
至于不让养猫,那也是沈璁这么多年来的生活习惯了,既然都生活在一起,他觉得就该彼此适应,甚至妥协,也没什么问题。
沈璁愿意推掉大部分应酬,把能抽出来的时间都用来陪着他;也会不时准备些小礼物,经常给他惊喜;不管多忙,沈璁也要每晚搂着他睡觉,直到他睡着,才起身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情。
所以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他也愿意骗自己,沈璁应该多少是有点喜欢他这个人的,而不仅仅是身体。
他一面恨自己不争气,都这个时候了,还可以卑微地找出一万条理由,替沈璁开脱;一面又气沈璁,哪怕只是骗骗他呢,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骗得久一点。
沈璁为什么还不进来哄哄自己,他明明就很好哄的。
可房间门外一直很安静,他甚至都怀疑,沈璁是不是已经走了,回公司去了。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起身悄悄打开了房门,一抬头就看见沈璁居然还站在楼梯口的附近。
只是除了沈璁和喜伯,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黑色中山装,戴着顶帽子,这么热的天进屋也不摘下来,帽檐还低低地压着,看不见脸,透出一股莫名的神秘。
尤其是当沈璁听到开门的声音,居然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有意要挡住那名神秘到访的男子。
裴筱觉得一切突然从两人间的别扭和矛盾,变得诡谲了起来。
沈璁一直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出现,佣人要在他外出以后才能到屋里来打扫,就算是给裴筱上课的老师,也会在每晚沈璁下班前离开。
这么久以来,裴筱还是第一次在家里看到除了自己和喜伯以外,有人出现在沈璁身边,而且,还并不是平常经常跟在沈璁身边,类似保镖、司机之类的熟脸。
很快,沈璁似乎也发现了裴筱的存在,他带着那个陌生且神秘的男人,转身就进了隔壁的书房。
裴筱狐疑满腹,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追了出来,但在书房的门前,沈璁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随着“咔嗒”一声,房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之前半夜醒来看不到沈璁时,裴筱经常会爬来,去隔壁的书房看看;为了不打扰沈璁工作,他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出声,只是在门缝里偷瞄几眼。
偶尔沈璁实在忙到太晚,天都蒙蒙亮了还不见回屋,他不方便催促,却也心疼得紧,便会泡杯茶或咖啡送进道隔壁书房去,安安静静地陪沈璁呆会,算是提醒。
每当这时候,沈璁也会尽快完成手边的事情,和他一道回屋休息。
这就算不能证明沈璁对自己有多好,起码也代表着,在那个时候,沈璁是没有什么东西要刻意瞒着他的,他可以自由进出沈璁的书房,对方就算在忙工作时也不会反锁房门,而且,沈璁也不介意在他身边处理公事。
可是就在刚才,沈璁转身关门的时候,两人的目光有一瞬相接,裴筱可以确定,沈璁一定是看见了他的,不可能存在什么误会。
但沈璁很快避开了他的眼神,迅速关门上锁。
*
书房内,那个一身黑色中山装的男人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还是低着头,神神秘秘的。
而宽大的红木书桌前,沈璁一手拿烟,一手不停摆弄着打火机的金属外壳。
虽然他的表情很淡定,但这个动作还是出卖了他心里的焦躁不安。
“消息,可以确定吗?”他低声问道。
“可以确定。”黑衣男人开口,明显不是上海本地口音,他的声音很年轻,但却透露出一股与年纪极为不符的沉重感,“今天,尸体已经找到了。”
就是因为今天找到了尸体,他才会匆忙赶到公司去,却没能找到沈璁人,这才破例找到了家里。
而他口中所说的尸体,算来也是沈璁的手下,之前负责秘密运送一批药物离开淞沪地区,那批药物,就是出自孔立文拿地建起的那片工厂。
药物运送途中,还没有走出上海的地界,负责运送的人员中就有一人无故失踪,找了足有两天,才在上海与苏州交界的铁路边,找到了失踪那人的尸体。
“沈先生,我们是暴露了吗?”黑衣男人担忧地问道。
沈璁眸中神色一凛,低头看着手边的打火机。
“咔嗒——咔嗒——”
他不断地点燃火机,又盯着火苗逐渐熄灭,良久后,凝重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
药品的生产和交易,需要严格的把控和手续,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可以对着孔立文狮子大开口,因为除了求他,孔立文别无他法。
现在他秘密运送药物出沪,若是真的让政府或是洋人发现了端倪,绝不可能只是不动声色地杀了他一个无关痛痒的手下,而完全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他不止本人安然无恙,甚至可以确定,就在昨天,货物已经出了上海,在他精密的计算和巧妙的伪装之下,一路畅行无阻。
无论怎么看来,这整件事,都更像是有人用他手下的一条性命,给他提了个醒,警告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可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究竟是谁,如此手眼通天,还如此心狠手辣,可以视人命如草芥,靠着弄死一个人来传递消息。
“难道是孔家人做的?”黑衣男子猜测道:“毕竟之前……”
毕竟之前,是沈璁拿走了厂子里大半的利润,只剩下个总经理的虚名,和一点汤汤水水给孔立文和那一群跟班分。
但黑衣男人好像多少还是摄于沈璁的威势,并没有敢大大方方地说出这后半句。
“也不可能。”
这次沈璁很快否定道。
他是毫不客气地压榨了孔立文,但在做决定之前,一切就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且不说孔家现在没了主心骨,各房人都在忙着夺产分家,闹得不可开交,孔立文都几个月没有过问过厂子里的事情了;就算他真的能抽出时间来管,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沈璁知道,孔立文未必就蠢到完全看不出自己吃了闷亏,但他既无能力,也无胆识,这个哑巴亏,他只能硬吃下来。
就算他心里再怎么不服气,最多也只敢到公司旁敲侧击地跟沈璁讨价还价两句;赚钱的胆子和心思,他或许多少还有点,但再借他两百个胆,也不敢杀人,还能做得这么“漂亮”,神不知鬼不觉就做掉沈璁精心伪装的手下。
沈璁一把将打火机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笃定地摇了摇头。
“孔立文,没有这个本事。”
“那……”
黑衣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房门却意外地被人敲响了。
沈璁的第一反应是裴筱,毕竟刚才关门时,他看到了对方震惊且失望的眼神。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
裴筱不认识刚来的黑衣人,但喜伯一定是认出来了的,不然也不会只看了一眼猫眼就忙不迭地开门。
既是认出来了,喜伯就应该知道房间里谈论的事情有多重要,而且很清楚,沈璁一直不希望将裴筱牵扯进这个旋涡,就算裴筱真的追了上来,喜伯也一定会想办法拦住。
思及此处,沈璁愈发觉得心里更不踏实了,两步上前,赶在黑衣人前面,伸手拉开了房门。
“少爷。”门外喜伯看似恭敬地垂着首,眼神却不断暗示着大门的方向,“老爷那边派人来传话,要你抽空回去一趟。”
沈璁见状抬头,果然看见一楼客厅的大门边,站着沈公馆的佣人。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
若论手眼通天,心狠手辣,甚至草菅人命,放眼整个上海滩,又有谁能出沈克山的左右。
放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