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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藏鸾-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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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
  “姑娘,大事不好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那样多的柔然人,约有数十万人之众,正从西北方向向我州疾驰而来……”
  薛嫱惊得摔了筷子:“他们从何处来的,怎会有这么多的人?”
  前时攻克柔玄与怀荒,不是已经歼敌数万了吗?
  薛婧倒是冷静许多:“再探再报。”
  然而这一回却没留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时间,仅仅半日后,薛婧便在城楼上瞧见了远处大军奔袭而来的滚滚尘烟。
  她头皮一阵阵发麻,强作镇定地叫来了薛迟:“快,命全军备战!”
  半日之后,柔然大军顺利抵达朔州城下,连开战的文书也没有,冲车、云梯、投石车……原本不该属于游牧民族的器械纷纷被推过护城河来,对准坚固的幽州城墙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薛迟急命弓箭手放箭。
  朔州城池坚固,加之正是寒冬时节,薛婧早有预料,于前夜命泼水于城墙之上,一夜过去,结出的寒冰将城墙冻得有如铜墙铁壁一般,柔然人用尽云梯、火攻也未能攻下,不得已退守至河岸之北。
  次日清晨,朔州军队主动出城迎敌,以长‖枪阵拒敌兵于护城河对岸,弓箭手在后发射弓箭,柔然军队进退不得,死伤数千。
  再三日,朔州军以母马为计,诱捕柔然军中公马数百匹。因柔然人多是骑兵,既失马匹,战斗力下降,朔州军再一次出城迎战,击退敌军。
  接连数日,进攻朔州的敌军均被击退,朔州军民士气高涨。
  然,局部的胜利并不能掩盖整盘战局的失利,半月过去后,朔州城仍未等来援军,反而是得到消息,幽州反了。
  仅仅上任不到一年的新任幽州刺史选择于此时背刺朝廷,自灵丘与范阳起兵,直取朔州而来。
  留守恒州的薛家兄弟被叛军牵制,不得回援,出征怀朔的大军也始终联系不上,与此同时,城中的粮草却在一点点耗尽,很快就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朔州城,已然岌岌可危。
  ……
  “事情紧急,明日凌晨,你先护送公主离开。”
  星夜晴明,灯火通明的朔州府衙内,薛婧叫来了妹妹薛嫱。
  她冷静地吩咐道:“把她送到雁门去,无论如何也要优先保障公主的安危。”
  薛嫱却是犹豫:“可……陛下未有命令,会不会责怪我们擅作主张?”
  薛婧摇头:“眼下一时半会儿还与陛下联系不上,来不及等他的指示了……才得到的消息,盛京郡守已经投敌了,很快就会驰援柔然,对朔州形成包围之势。我有预感,这场大战会持续很久,趁着现在还安全,先送公主离开!”
  薛嫱一向听从这位长姊的话,当即便去了薛稚房中,详细告知了事情本末。
  薛稚怔愕无比:“阿姊和阿兄都在这里,我也是薛家的儿女,怎么能够临阵脱逃?”
  “你还是走吧。”薛嫱焦急地道,“我与长姊在陛下面前发过誓,无论如何也要保障你的安全。眼下,谁也不知这场战争会维持到什么时候,君命难违,我们必须先送你离开!”
  薛稚拗不过对方,也担心自己留在城中究竟是个累赘,只好同意。
  次日天色将晓,薛嫱秘密带了百余骑兵,亲自护送薛稚主仆自城南门离开。
  不想才行出数十里,竟撞上打探消息的胡人,亦有数百之众,皆着胡服、挎胡刀,行走于冰雪未消的原野上。
  薛嫱头皮一凉,几乎炸开。
  是柔然人!
  不及她调转马头,对方却已发现了他们:“兄弟们——这里有几只母狐狸——”
  队伍之首的几人说着并不相熟的柔然话,呼喊间,森冷刀锋已如旗帜般呼啸而来,薛嫱忙持|枪与几人缠斗起来。
  薛稚原同芳枝匿身车中,闻见外面的兵戈声,只及掀帘望了一眼,便被车外军士颈部喷涌而出的鲜血劈头盖脸地浇了满脸。
  她吓得厉声尖叫,拼命地缩回车中,却被一名彪形大汉活生生揪住了衣领,就这么从狭小的车窗内拖了出去。
  面上淋漓流动的热血间,她看见的是对方淫邪而毫不掩饰欲念的脸。一张散发着恶臭的嘴有如虫子在她眼前蠕动着,说着她并不懂的柔然话。
  薛稚猛烈地咳嗽起来,干呕欲吐。
  “你们给我放开她!”
  薛嫱在马背上瞧见,怒不可遏,回头一□□来,自己却因腹部受敌右肩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枪,滚落下马。
  以少对多,终究不敌,余下的朔州兵也被杀了干干净净,白茫茫的原野上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与渗入冰雪的鲜血。
  几十名柔然士卒将三人团团围住,脸上俱是猥琐而不怀好意的笑。薛稚恐惧地朝后缩着,攥着雪地的手冻得麻木也毫无知觉。
  这是一列出来探查情报的柔然骑兵,因此处距离朔州不远,一行人并未在此逗留许久,直接带着她们回到了大营。
  她们被关在军中看守女犯人的石圈里,说是女犯人,实则皆是沿途城镇的流民,男子被杀害,女子便被留了下来,充作营妓,每日皆要承受来自柔然军人的□□侮辱。
  薛稚三人被带去的时候,正有几名柔然士卒如同发情的狗一般骑在那些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上,女子尖利的惨叫声有如惊雷。
  男男女女皆如野兽相交般在眼前蠕动纠缠,薛稚恶心欲呕,紧紧攥着芳枝与堂姊的手臂,苍白的面上因恐慌而析出的泪摇摇欲坠。
  皇兄为什么还不来……
  谁能来救救她们……
  过去的前十七年人生里,她也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期盼着兄长的到来,然而天高地远,他终是不可能赶来了。
  薛嫱亦是强作镇定,顾不得背后流淌的鲜血,紧紧将堂妹护在身后。她知道,此时断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否则,对方一定会用她们两个做筹码,去威胁尚在守城的兄姊!
  她们被关在与女囚相邻的另一处较为干净的石圈,似是听候发落。将他们抓来的柔然人去后不久,又拥着个雪衣貂裘的青年郎君过来,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柔然话,像是在讲述她们的来历。
  那人年纪尚轻,容貌俊美,虽是胡人,却学汉人束发小冠,一张刀削斧凿的脸有如冰雪昳丽,薄唇微微含笑,目光先是落在了薛稚身上,短暂的惊艳过后,却转向了薛嫱:
  “我认得你。”
  薛嫱恨恨瞪他一眼,身侧的柔然兵士已狠狠一鞭打在她脊背上,几乎将她抽得跪下:“大胆!还不快拜见三大王!”
  三大王!
  薛稚与芳枝心内皆是一惊,不明为何这柔然的宗王为何会亲临朔州。
  薛嫱却是知道对方底细的,啐道:“我呸!竖胡敢尔!沐猴而冠,虚有其表。也配我唤一声王么?!”
  原来此人便是柔然上一任可汗的第三子郁久闾宗望,其姐嫁与了柔然的左贤王贺兰霆为妻,此次贺兰霆据守怀朔,便派了他来东路监军。只不曾想,会在此时落入他的手里。
  薛嫱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竖胡”、什么“胡贼”都骂了个遍。那名青年郎君却浑不在意,反指了她与周围的柔然兵士道:“你们还不知道吧?”
  “这位就是朔州城大名鼎鼎的‘红缨枪’,今次攻城,咱们死伤的无数弟兄都是拜她兄姊所赐,你们可肆意享用,完事之后,把她衣服扒了,送去朔州城门下示众。看薛氏姐弟开不开城门!”
  薛嫱仍在大骂不止,几名士兵应声拉了薛嫱下去,推攘间,衣袍碎裂,女郎雪白的肌肤有如霜雪惹眼。
  薛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情急之下,上前了两步,径直对那名青年郎君喝道:“你放开她!”
  “哦?”青年郎君唇角微扬,露了抹玩味的微笑,看着眼前美丽荏弱的少女。
  “你是谁?”
  薛稚心间噗噗乱跳着,心慌的厉害,却鼓起勇气说了下去:“我……我叫薛稚,我母亲曾是贺兰一族的王女,我表兄是你们柔然的左贤王贺兰霆,你若不信,可带我们去见他。总之现在,你不能碰她!”
  作者有话说:
  大表哥:嗯?还没见面就知道利用我了?


第69章 
  搬出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兄只是一时急智; 实际上,话一出口薛稚便后悔了。
  且不说她根本不知道那位表兄对她态度如何; 若是眼前这一位; 与表兄有过节呢?自己这话,又会不会被视为搬出表兄来要挟他?
  然,虽是心中害怕; 她也一步不离地挡在堂姊身前,身体微微颤抖着; 眼神恐惧而坚定。
  薛嫱怔愕地看着她,目中浮现出一丝感动。
  郁久闾宗望却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晌。
  明明自己害怕的要死; 却要强逞英雄不自量力地救人; 这汉人女子,倒真有些意思。
  他凤眸微微一阖; 笑得邪气。
  “行,既然你是姐夫的表妹; 本王就暂且放过她。”
  “但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若等见到了姐夫他却不认你,到时候; 本王就先尝尝你的滋味; 再把你们丢去喂狼。”
  乌金马靴一转,他人已走了出去:“给她们换个干净些的帐篷; 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染指。”
  是柔然话,薛稚听得不甚明白,但见几名柔然军士点头哈腰地将人送走后回头对她们露出凶神恶煞的神情; 便也明了暂时是安全的; 一时心头都松了口气。
  薛嫱更是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一点讯息——柔然怕是要退兵了。
  也是; 他们长途奔袭而来,粮草辎重供应不上,若不能在一月之间拿下朔州,就只能退兵。
  次日,三人果然被押赴怀朔,几百里的路程,皆挤在一辆马车上,朔风顺着马车的缝隙呼啸而入,彻骨寒冷。三人便抱在一起取暖,好在没过多久柔然人便送来了冬衣,不至于冻死。
  沿途道路坑洼不平,一路颠簸得薛稚呕吐不止。薛嫱便同芳枝一起,一直耐心地照顾她、安慰她。
  她从前总以强者自居,将这位娇弱的公主堂妹视为弱者,打心眼里其实是有些瞧不起她的,认为她太过娇弱,实在有堕薛氏的门风。
  可那日目睹了那样柔柔弱弱的堂妹以身翼蔽在自己身前,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从朔州到怀朔,沿途七百多里里路程,队伍走了五天四夜才到。
  怀朔镇易守难攻,双方对峙近一月有余,楚军仍旧未能攻下。她们被径直带往城中,押赴进官驿,还不及从眩晕中清醒,那数日不曾谋面的柔然宗王便到了。
  “去把澡洗了,然后,跟着本王去见姐夫。”
  薛稚被几名侍女带进浴室清洗,给她换上柔然服饰,一头浓密的好青丝洗净绞干后也梳作了若干小辫与两股大辫,垂在肩后,额上缀以狼牙与红宝石编织的额饰妆饰。
  身上原本破旧的棉服也被扔掉,换上了柔然族冬日时兴的夹袄胡裙。
  这样一打扮,替她梳头的几名柔然侍女皆看呆了眼。
  果然男人们喜欢汉人女子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们柔然女子大多皮肤黝黑、身材健硕,而这南边的汉女却生得肌肤细嫩,白得就像阴山上经年不化的雪一样,兼又胸大腰细,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像极了草原上勾人魂魄的艳鬼。
  不过她漂亮也没有用,大王身边已经有阿其若了,虽说这一位比阿其若更漂亮,和她也有几分相似,可大王那样宠爱她,连打仗也带在身边,又哪里是只看漂不漂亮呢。
  因了楚军连攻不下,这几日,双方都各自偃旗息鼓,暂时休战。宗望走进临时被开辟做帅府的怀朔郡府时,柔然主帅贺兰霆方挥退侍寝的妾室,正于书案前气定神闲地看着前线发回的战报。
  “姐夫。”
  宗望跨过门槛,先唤了他一声:“猜猜我从朔州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案前男子轻嗤,头也未抬:“朔州久攻不下、阿尔愕打算退兵的消息?连个女子也比不过,被人耍得团团转,他也真有脸遣你来。”
  “错。”宗望轻笑,神色认真地竖起三根手指,“三只母狐狸,还是三只姿色不错的母狐狸。”
  “其中一只,是那朔州薛承的二女儿,另一只可就有趣了,她自称是你的表妹呢……”
  他还未说完,案前相貌清俊的男子忽然抬起眸来。宗望佯作不见,继续说道:“可我打听过了,你的那位表妹不是桓楚的公主么?听说已经死在了大火里,那一位,分明是薛承家新找回的第三女……”
  “听闻,桓楚的那位天子尤其喜爱薛家第三女,曾于闹市与其共乘一骑。你说,要是我们把这两个人挂在墙头上,那桓楚小儿可还敢来攻么?”他笑晏晏地提议。
  贺兰霆不置可否:“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现在,去把那女子带上来我瞧瞧,看看让桓楚天子神魂颠倒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
  半个时辰后,薛稚被带往帅府。
  青墙黛瓦,古树森森,即使地处塞上,这里的建筑也依旧保留了汉人的样式,然而院中戍卫的军士五一不是交领左衽、胡服夹袄,令薛稚畏惧的同时,心头又忍不住涌上几分鸠占鹊巢的酸涩。
  皇兄还是没能打下怀朔么?
  听说,他前些日子出征便是为了收复此城,可柔然人还好好地驻扎在这里。现在,他又在哪里呢?他会知道她已经落入他们手里了吗?
  她愣怔得太久,冷不防被身后的军士狠狠一推才回过神来,踉跄跌入房中。
  室内已经坐了两个男子,一个是宗望,另一人,乌发雪裘,丰神俊朗,她只来得及望了一眼便仓促低下头去。
  贺兰霆却是自她进来始便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张花容月貌的脸,眼中透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怔然。
  这一双宜喜宜嗔、清波流漾的眼……还真是……像极了她啊……
  宗望将他的恍惚看在眼里,适时告退:“那小弟便不打扰姐夫认亲了。”
  说着,便笑着走了走去,甚至细心地替二人将门带上。
  他原先便注意到了,这汉女长得与姐夫最宠爱的小妾阿其若有几分相似,是以就算不相信薛氏的话,也一样把她送了来。
  门扉吱呀一声,隔断原先投射入屋的天光,室内一瞬幽暗许多。贺兰霆起身走近几步,高大的身影遮蔽她身前光影,她下意识地一颤,仓促抬起头来,就此与他对上了视线。
  “你是谁?”他问。
  “妾,妾名薛稚……”察觉到那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炽烈而幽深,她的头埋得更低,“妾的母亲,是出身贺兰氏的王女,贺兰语,是大王的族人。”
  “贺兰语?”
  这倒的确是她的名字,不过,仅凭这一张有五分相似的脸和这个名字,他也不能全然相信她。
  “你说你是孤的表妹,可有何证据?”
  “我……”薛稚轻轻一噎。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对于母亲的过往,一无所知。
  母亲,也没有留给她任何可以作为凭证的东西。
  她只能嗫嚅着唇出声:“我会唱《贺兰雪》算吗?我小时候,母亲常常唱这首歌哄我入睡……我还知道,她最爱的花是栀子,因为这是她同我父亲的定情之物……”
  说着,当真寻着记忆里的曲调轻轻哼唱起来。未出几句却被贺兰霆疾言打断:“行了。”
  他面色微有不善,再度考究地在她脸上巡视几圈后,掠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温软,又一霎有如鹰隼锐利:
  “孤的那个表妹,可是死在了建康城的大火里,你是不是她,孤不知道,只能请你的那位皇兄替孤代为相看了。”
  顿一顿,却轻笑起来:“表妹,你可是想好了再回答啊。”
  薛稚身子一震。
  他,他竟是要用她去威胁皇兄么?
  可她又岂可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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