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鸾-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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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枝讪讪笑着接过。
让青黛和她去,是提防她在收了月饼后检查里面的东西有无异样。不过方才做月饼的时候她也算跟在旁边,料想不会有什么。
二人先去了宣训宫,正巧万年公主正在宫中照顾太皇太后,就一并将两笼月饼放下了。
“公主送月饼给我?”万年公主微感诧异。
她和薛稚并不相熟,不过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叮嘱对她维持着应有的礼节。
“是。都是我们公主亲手做的,中秋佳节,只是一点点心意。”青黛道。
“那便放下吧。”万年公主道。
待二人走后,她唤来宫人将月饼切开,果然在一块月饼里发现了字条。
她将字条交由太皇太后看,笑着问:“看来,乐安妹妹,似乎不太喜欢宫中的生活呢。”
前时她与卫国公府绝婚,纵使知晓是为陛下所逼,太皇太后也生了好一阵子气,总觉得是薛稚太过怯懦就此归顺了他。
此时也只懒懒瞥了一眼:“还不算太糊涂。”
留在宫里有什么好,不过是和几个女人,甚至几十个、上百个女人争一个男人的宠爱,想想都觉得脏。更别说还得为他生孩子。
“那就,帮帮她吧。”太皇太后道,“依你之见,有什么办法吗?”
万年公主一时没有开口。
薛稚在信中说,自己想出宫,就算不能再和谢璟团聚,也想要离开。
得益于那位江御史的仗义执言,她今日搬离了栖鸾殿,是有了逃出宫的机会。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在宫外如何能自保,如果又被陛下抓回来,连自己也会被连累,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出宫之后去哪儿?去找谢璟吗?谢璟他自己呢?他愿意舍弃北府兵权,和她一起消失于尘世,不让陛下怀疑吗?
大约是会的吧。万年公主又想。
毕竟,他如今才到广陵,还不知道朝廷给他备下的第二道旨意已在送往的途中。
在这封旨意里,陛下一改前一封要他回归北府军、将兵权重新予他的宽容,而是将他调往西北督军。
这是明晃晃的架空,她已经可以想见到谢璟本人收到旨意后的惊讶了。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不是么?
“怎么样?事情会难做吗?”见她久久没有回应,太皇太后又紧张地追问。
她也知侄孙女如今这个位置得来不易,势必是不想得罪那孽障,为难也是人之常情。
“我试试吧。”万年公主笑道。
太皇太后心头微松:“如此便好。”
又感慨:“那孩子,也怪可怜的。我手里也还剩几个人可用,你不便出手帮她,就用我的人吧。”
“一切但听祖母的。”万年公主道。
她其实不是很想去蹚这趟浑水。
薛稚再可怜也和她毫无关系,她初回京中,之所以能辅政,全赖以陛下的恩德,自然不该掺和进他们的事。
但,一则这是姑祖母交予她的事,自是无法拒绝的。二来,连江泊舟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外朝官员都能为她仗义执言,自己同为女子,又是她的姐姐,若连这一点同理心也没有,也太残忍了些了。
只能……将事情做的隐蔽一些了。
——
芳枝离开宣训宫后,借口要回栖鸾殿取物,与青黛告别,又回了玉烛殿向圣上禀报薛稚的行踪。
得知她给太皇太后她们都送了月饼,他微微皱眉,没问为什么自己没有份,只问:“那月饼没什么异样吧?”
芳枝点头:“奴亲自送的,应当没什么问题。”
“那你看着她做了吗?她今日是否磨墨写字、书笺是否有损耗,这些,你又留意过吗?”桓羡追问。
“这……”芳枝一阵语塞。
他便笑了:“你一个宫人,连这些都做不好,还要朕教。”
芳枝怯懦地低着头,没有辩驳。
她是公主,自己是宫女,自然也不可能旁若无人、堂而皇之地监视她。因而调馅和面之余,总也能让公主找到机会。
然而更让她感到不寒而栗的则是圣上方才那句有关笔墨纸砚损耗的问话,陛下……当真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这与看守犯人有什么异样?
桓羡并不知下属在想什么,只为那一碟并没送到玉烛殿里的月饼而烦心。
他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但今日毕竟是中秋,良辰佳节,讨个团圆的彩头也是好的。
他更记得,幼时和阿娘住在漱玉宫里,缺衣少食,连中秋也没有月饼吃。直到被某人“捡”到,从此不管什么节日,她一定都会带着这些节令食物来和他分享。
而现在,连桓瑾都有份,她竟敢不给他送了。
桓羡一时说不清心间是什么滋味。明知她送月饼是出于客套和有求于人,却也依然会为此而感到不舒服。不耐地蹙了蹙眉,吩咐芳枝道:
“回去,让她再做几个月饼给朕送来。”
“这段时间把她给朕盯紧了。若是她想跑……”
他笑了一下,嗓音疏懒清和,眼里却殊无温度,“就让她跑吧。总要让她撞了南墙才会死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薛稚一个弱质女流,就算有人帮她也逃不出多远。
她总是这么倔,不吃几次亏,又怎能学聪明,回过头来求他呢?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江北; 广陵。
夕阳片片自云彩上斜射而下,秋风轻柔吹着江浪。
从建康远道而来的信使进入北府幕府的时候; 谢璟正带领着一帮下属商议着秋日备粮的事。亲卫伊仞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一通,他眸光一惊,跟下属们吩咐了几句; 快步而出。
信使已在书房中等候了,是太皇太后昔年的仆役; 彼此也算相熟。因而一见面他便焦急地问了出来:“秦伯。”
“太皇太后派您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长者只叹息一声; 将信交予他:“使君看了就知道了。”
信是那位如今在朝中担任中书令的万年公主写的。言圣上不欲将北府兵权给他; 意欲将他调往西北凉州督军。调动的诏书已经在发来广陵的路上,不日便将到达。
谢璟看罢; 用力将信笺揉作了一团,尔后狠狠一拳砸在了案上。
他就知道; 圣上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
可为什么?谢氏并没能威胁到他的皇权不是么?就算不如庐江何氏那样旗帜鲜明地站队于他; 也是忠诚于他的。何劳他这般苦心积虑地对付!
他这一步,分明是要夺他兵权。那之后呢?会杀了他吗?
又是为的什么呢?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还不知足吗?
谢璟颈后生寒; 那股寒气一直从颈心攀至了颅顶。
“这里还有一封信,是乐安公主夹在中秋的月饼里; 送给太后与万年长公主的。”信使又道。
听说是妻子书信,他忙接过。
那是一张很小很小的书笺,永生也不会忘怀的字迹,犹沾着油渍; 也非是给他的; 而是给他的表姊万年公主。
书信中只寥寥数语; 遍言她如今被迫侍兄内心之煎熬痛苦。想要请求万年公主之帮助,逃出宫掖……
秦伯道:“万年公主说了,以当前之形势,圣上势必不会放过你。加之乐安公主也向她求助,如果你愿意带着乐安公主离开,她倒是可以帮你们……”
谢璟回过神,有些神伤:“我早知道她不会是自愿……”
“我也想要带着她离开,可我父亲母亲,还在去往陈郡的路上……”
陛下如今这一手,又未尝没可能是为了逼反自己,这样,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付谢家了。
“这个不难。”秦伯道,将公主的计划说与他。谢璟颓唐地点点头:“好,我回去接她。”
移目于书信,眼眶又泛上一抹酸涩。
圣上已经得到了栀栀,却不珍惜,让她每日每夜地生活在痛苦里……
而自己身为男人,连父母妻子也不能保护,实在是窝囊透了!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能带着栀栀从此消失于世间,假以时日,东山再起,总比如今被人捏着七寸打好。
三日后,朝廷的诏令如期而至。擢建武将军、广陵郡守谢璟为凉州别驾,前往凉州督军。
一众北府部将都惊讶不已。
凉州虽说是军事要塞,却距建康千里迢迢,且他一人过去,又是副职,势单力薄,未必能在凉州站稳脚跟。
这又哪是什么升任,这分明就是变相的架空!
谢璟本人却是平静接过:“多谢天使,谢璟领旨。”
“请回去转奉皇帝陛下,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距离启程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他自是不会去凉州。
圣上强占他妻子,除他兵权,到了这一步,也自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有父母宗族,不能行篡逆之事。可若从此消失于世间,圣上,也无法再追究。
——
建康,台城。
薛稚以臂为枕,趴在书案上,目光空洞地看着白玉笔架发呆。
自中秋前一日在华林园撞上江御史后,兄长好一阵子没回来了,连中秋也不曾来瞧过她。
而大约是帝王的举措尚令御史大人满意,总之此事未被宣扬出去,江泊舟也未在朝堂上公开就此事上谏。
不必应付他之后,薛稚好似一瞬闲了下来,每日在殿中不过写写画画,浇花刺绣,一面又焦急地等着宣训宫里的回音。
然而一连多日都无回音。
那两盒送出去的月饼就像石沉大海,悄无声息。宫中各局变得越来越忙,都在悉心准备着下月底的帝后大婚,她住在漱玉宫中,就像一座茫茫大海中的孤岛,与世隔绝,无人打扰。
桓羡也为大婚的事变得越来越忙碌,譬如纳采告吉、纳征请期、占卜吉凶、郊祀礼仪……纵使全扔给了礼部与太常寺,也仍旧繁琐,要他过目。桓羡烦不胜烦。
芳枝偶尔会将这些事情报告给她,似乎是期待着她对这件事的反应。
薛稚自然是毫无反应。
她只是觉得何娘子可怜,因为立后之后,他大约是要给她一个位分让她过明路,所以那天晚上才那么无所顾忌。届时,何娘子又该有多难堪呢。
正胡思乱想着,木蓝掀了帘子走进来:“公主,太后派了人来送菊花糕。”
中秋既过,重阳将至,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宫中各宫都有菊花糕、菊花酒和螃蟹一类小菜的赏赐,算是例菜。如今何令菀还未正位后宫,这些事自然是由何太后来做。
听闻是崇宪宫,她点点头,没多在意。
随后一队宫女被芳枝领了进来,领头的宫人一张圆圆脸儿,笑得也和气。她将食盒奉上桌来,打开盒子将那牒黄玉似的菊花糕呈上:“小奴是崇宪宫的宫人,奉太后之命来送些点心。”
“这是用今晨采摘的新鲜绿菊做出的糕点,公主可要尝尝?”她用银筷夹了一块,笑道。
历来宫人给各宫送糕点,哪有要人当场品尝的。
青黛皱了皱眉,下意识便要出言。
薛稚却微微一愣,抬起眼来直视于来者。
宫人不卑不避地迎着她视线,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格外殷切。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她自宫人手中接过银筷,夹过方才对方夹过的那块糕点,放入口中。
贝齿轻咬,糕点的清甜在唇齿间四散如涟漪。她咬到一张湿而硬的笺纸。
那一瞬,薛稚胸腔里一颗心瞬然加快,有如擂鼓一般。
“公主可喜欢?”宫人又神情恳挚地追问。
当着芳枝等人的面儿,她自是不能有任何诧异的反应,只微笑着,向来人点了点头。
宫人亦一笑;“那小奴就退下了。”
芳枝出去送客了,遣走所有的宫人后,薛稚才敢将口中的糕点吐出,将那张笺纸取了出来。
是万年公主的来信。字也很少,只言明日夜间会有人来接她,送她出宫。
明日?
她不知为何偏偏是明日,来人又是否可靠。她想,这封密信又是否是假的呢?会是皇兄的试探吗?
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可,她好像也没什么可以退缩的后路了……
为这一句简短的话,薛稚魂不守舍,在书案前看着窗外染上金黄的紫藤花,支颐静思,一直枯坐到了夜幕降临。
她才失身于兄长的时候也常常是这样,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知道她有心事,青黛木蓝都会意地没有靠近,只在心里担忧着,公主近来忧思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这样可对身体不好……
宫漏清沉,红墙上的花影也渐渐为夜色黯淡,再一点一点重新染上明月的清辉,已是戌初。
是该用晚膳的时候了,芳枝进来问是否要传菜。她没有胃口,沉沉叹了口气,舒缓着因久坐而僵硬的身体,预备洗漱。
偏偏此时身后响起宫人的行礼声,桓羡推门进来,她下意识地一颤,屈膝行礼。
一进来就瞧见她愁眉微颦地发怔,不用猜他也能想到在想谁,桓羡于心间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春风和煦,上前将她扶起:
“还在生气?”
薛稚回过神,又想起来上一回中秋前夜的事儿,她好像是应该为那一碗没有到来的避子汤生气的,便顺势低了眉目,讷讷地说:“我不该生气么?哥哥是天子,一言九鼎,却如此戏耍于我……”
桓羡霎时明了。
她是在说当夜的事。
不久前他的确答应过她可以先不生,并以此为由没收了她的医书,不允她避子汤,但也克制地没有弄在里面,故而起初她没有怨言。
但当夜率先打破这个局面的是他,如此一来,自己似乎的确做的有些不地道。
便也没生气,只道:“不是答应了要陪着哥哥么,怎可能一辈子不生孩子?”
薛稚哑然,只一张白中透粉的脸又苍白几分,明显的抗拒。
他只能视而不见,安抚地拍了拍她背:“用膳了没有?哥哥陪你。”
他来找她自然是为了那件事,夜里洗漱过后,瞧见落在自己身上的炽热目光,薛稚霎时明了他今日来找自己的目的。
她不是矫情的人,纵使恼得在心间暗骂是自己高看了他,也假意乖顺地臣服了他。
事毕之后,薛稚薄汗涔涔地贴在他胸口徐徐平息,满面娇红,吐气如兰。
桓羡由着她缓,一只手臂轻箍着她,发烫指尖,轻轻搭在妹妹裹满薄汗的眉眼上。
“明日似有雷雨,我得出宫去蒋山一趟,夜里兴许赶不回来。”
片刻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
薛稚为之一愣。
他和她说起明日行踪做什么?
方要敷衍地道一句“路上小心”,忽想起白日之事,心又砰砰跳得极快。
躯体紧贴,彼此的脉搏心跳自然瞒不住。桓羡不明所以地瞄她一眼,视线对上,她有些心虚,伸长双臂搂住他脖子,主动问:“哥哥去蒋山做什么?”
“去祭奠。”桓羡神情淡淡,眼里的柔情一瞬冷淡许多。
薛稚并未察觉。
不知是否是她错觉,今夜的皇兄倒比往日温柔许多。或许是他今日心情尚可,又或许,是因为他正沉浸在这场演绎“兄妹情深”的幻梦里,便也配合地没有打破这份虚无。
次日,阴云密布,鸟雀低回,天空黯淡得好似秘色瓷的灰白瓷胎。
秋风习习,刺骨温冷。这似是落雨之兆,她有些头疼夜间逃走之事,心不在焉地唤了青黛她们将帘栊下放出去的鸟儿叫回来,又唤芳枝:
“陛下今日去蒋山做什么呢?”
昨夜那会儿她脑子发昏,这时倒是想起来了,大楚的皇陵就修建在丹阳郡的蒋山一带,可这日子非节非祭,他去皇陵做什么。
芳枝似有些犹豫:“回公主……今日是姜太妃的祭日,陛下去蒋山,当是去祭典太妃的陵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