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海滩-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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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向湘一出生,便成了秦家的中心,秦家上下都爱极了这个男婴。
池沐芳坚持让梁琇回秦宅坐月子,秦定邦也同意。这一个月里,池沐芳让张妈天天做各种补品端到楼上,梁琇后来都吃不动了。本来怀孕时只胖了肚子,结果坐个月子,梁琇生生长了十多斤,脸颊一捏,都肉嘟嘟了。
原本张妈是做足了准备要伺候月子的,当年大少奶奶舒书云的月子就是她伺候的,恢复得又快又好。张妈摩拳擦掌做好了一切准备,结果秦定邦愣是没放手,挤一切能挤的时间陪在梁琇身边。梁琇这月子,几乎成了秦定邦照顾的。
梁琇还没出月子时,日本投降了。
从卢沟桥算起,抗战打了八年;从九一八算起,抗战打了十四年。
几千万无辜百姓,倒在了屠刀下。
无数的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把日本侵略者,打回了老家去。
最后,我们国没亡,种没灭。
终于啊,终于,胜利了!
秦家添丁,侵略者滚蛋,双喜临门。
等秦向湘满月这一天,秦家在秦家菜大摆满月酒,邀请了一众故旧亲朋。
出门前,秦世雄带着秦定邦在二楼北屋,郑重地给向致之上了香。告诉他,他的孙子满月了。
秦向湘已经出落得虎头虎脑,在秦定邦的怀里咬着小手,眼睛望着爷爷的牌位,一脸的懵懵懂懂。
他还不知道那个小小的木牌位,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也不清楚,爸爸和爷爷那肃重的神情下,涌动着怎样无法平静的情绪。
小家伙甚至都不知道,一会儿,他将成为一场盛大筵席的主角,被一众高朋贵客,把脸蛋亲到生疼。
这场满月酒,是秦家多少年来,摆的第一场宴,不是一般地隆重。
席间非常热闹,觥筹交错间,到场的老老少少,那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借着这个机会,尽情释放了出来,真是一场难得的欢宴。
作为秦定邦多年的交情,冯龙渊自是受到了邀请。
但是宴席都快结束了,二世祖们扎堆的那几桌里,仍是不见冯龙渊的身影。
秦定邦尽管一直在忙着招待宾朋,还是留意到冯龙渊没来。这个早就信誓旦旦要过来讨酒喝的话痨,他要是来了,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这倒好,他一不在,那几桌仿佛都文雅了不少。
及至酒阑人散,冯龙渊才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大门口。
秦定邦已经在忙着指挥秦家菜的伙计们在收拾了,一眼便看到了扶在门口的冯龙渊。这人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捋着胸口,满是狼狈相地直喘大气。仔细一看,连衣衫都有些不整了。
秦定邦一见他这幅模样,旋即皱起眉头,大步迎了过去,“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第114章 “怎么是你?你来上海了?”
冯龙渊见秦定邦走了过来,抬手抹了一把汗,又赶紧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笑嘻嘻地递向了秦定邦,“小金鸡儿,我挑大的买的,给我大侄子玩儿。”
秦定邦也没跟他客气,伸手接了过去,“哪有玩儿属相的?”
“看你那些讲究,那就摆着看,一坨金子多喜庆。”冯龙渊倒过了气儿,便迈步进了大堂,“我大侄子满月,这是天大的喜事,我这个当叔叔的来晚了,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
秦定邦转头看了眼满是残羹冷炙的一桌桌席面,“你不是说要第一个过来?”
冯龙渊脚步一顿,“这也实在是怨不得我,我上午本来早早就准备好了要过来的,刚要出门,你猜怎么着?”
见秦定邦没等他,冯龙渊又快走了两步跟上去,“曼曼她哥找到我那里去了。兄妹俩又吵了一架,曼曼直接上手扇了她哥一巴掌,气得他哥也要动手。你就别提那场面了,我是好说歹说,好一顿劝啊,唾沫都说干了,才把她哥哄走,这就耽误了出门。然后我赶紧去老凤祥去给我大侄子买小金鸡儿。结果买完了出门,刚去开车门,操!”
秦定邦转头看他。
只见冯龙渊一脸愤恨道:“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帮杀才,说是他妈的狗屁忠义救国军。拿着枪比比划划,说什么查出来我是汉奸,要‘接收’我的‘脏车’。我操他妈的,光天化日明抢啊!”
秦定邦停住了脚步,眼神凛冽地听他说下去。
“上来就说我汉奸!我这辈子说我什么都行,花花公子也好,败家玩意儿也罢,就他妈不能说我是汉奸。我当时差点气炸了,我说,你们他妈知道我是谁吗?”
冯龙渊拿大拇指狠狠刮了一下鼻子,“我那时候也不想和他们纠缠了,直接就报了我爹的名号。没想到我家老爷子现在还这么好使,那帮孙子一听我是冯肃雍的儿子,就没敢再造次,不情不愿地走了。妈的,后来我才发现,到底是把我车给划了几道。”
“这他妈的都是从哪钻出来的货色!要不叫这事儿,我早就过来了。”冯龙渊朝旁边干啐了一口,“算了,今天是你家的好日子,不说这些晦气话了。”
这时,梁琇也抱着孩子过来了。
这是冯龙渊第一次见到小熊。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实在太招人爱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人儿。冯龙渊头一次见,就打心底喜欢,刚要伸手去抱,可一想自己才和那帮龟孙子撕扯过,就又缩回了手,隔着远儿地努嘴逗孩子。
经历了整个中午,小熊已经被人给亲怕了,一看又有人朝他撅起了嘴,吓得浑身都抗拒起来,小脸一憋通红,差点就要哭出来。
冯龙渊觉得更好玩儿了,转头看着秦定邦,“我说秦三,你儿子长得可真好。我啥时候要是能有这样一大儿子,我都能乐死。”
秦定邦把冯龙渊刚送的拴着小金鸡的金链子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放进了小熊的手里。孩子在手里刚握了握,就“啪嗒”一声丢到了地上。
冯龙渊一愣,忙不迭弯腰捡了起来,“侄儿,这是金哒!大金子,很值钱!”说着,又给塞到了孩子手里。
梁琇看了看秦定邦,秦定邦点头道,“收起来吧,冯七一番心意。”
见秦定邦算是领了情,冯龙渊一扫汽车差点被抢的不佳心情,抬肘拐了一下秦定邦,“唉,我跟你说真的,我要是生个女儿,咱两家就结娃娃亲。怎么样?”
秦定邦一听,抬手便从孩子手里拿过那条金链子,又要塞回冯龙渊手里。
冯龙渊赶紧后退半步,瞪眼道,“你至于么!我也一表人才呢,生不出来丑丫头!”
秦定邦没理他这茬,朝后厨的方向望了望,“你得吃点东西。”
秦定邦抬手要招一个伙计过来。
冯龙渊一看就明白了,连忙摆手拦住,“别麻烦了,我已经看到大侄子了。我本来答应曼曼,我一吃完饭就回去陪她的,她被她哥气到不行。不能让她着急,你不知道,我那曼曼脾气太火爆。”
说罢,冯龙渊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桌子,难掩一脸的遗憾,啧了啧道,“我还没吃过你们秦家的席呢,都是好菜啊。”
这一上午折腾的,又是劝架又是护车,冯龙渊真饿坏了,也没多想,便从旁边桌的半盘子糖醋里脊里,扒拉起来一条拎进嘴里,嚼了嚼,登时眼神大亮,立即伸出了大拇指,“水师傅的手艺吧!”
秦定邦点了点头,“我请小水叔,马上给你爆炒几样,你吃完再回去。”
冯龙渊摇了摇头,在秦定邦面前也不讲究什么吃相了,又捏了一条肉放进嘴里,甚至还嘬了一下手指,“不用了,等以后吧。”随后便敞开十指,朝小熊做了个更丑的鬼脸,吓得孩子赶紧扭头趴到梁琇的颈窝。
冯龙渊被逗得心情大好,抻了抻衣襟潇洒道,“我走了,以后一起喝酒。”随后大手一挥便转身离开。都要走出门了,还不忘扭头跟秦定邦高声道,“说好了哈,娃娃亲!”
秦定邦没再理他,面色难看地从梁琇的怀里接过了孩子。
见秦定邦一脸的不乐意,梁琇反倒笑得捂起了嘴,看着冯龙渊轻快的背影越走越远,她微笑问道,“曼曼?”
秦定邦想了想,“应该是上次脚摔骨折的那个。冯七为了去救那姑娘,才没来得及把西药给冯通,结果歪打正着反倒救了大冯,要不然那些日本兵,肯定当场就抓人了。”
“这么说来,曼曼是个福星了。”梁琇没料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无意中还帮了这么大的忙。
秦定邦颇为无奈道,“这个曼曼,应该算他处的最久的了吧。”
冯龙渊并不是唯一财产受到威胁的人。
事实上,自打八月下旬,忠义救国军作为国民党政府的先遣部队,被国府派到上海来负责接收之后,整个上海便都乌烟瘴气了起来。他们顶的名义是接收,行的却是明目张胆的劫掠。但凡是财产被看上的,动辄就被安上“汉奸”的名头。什么房子、车子、条子、馆子,甚至年轻貌美的女子,也都成了接收目标。
坊间讥讽这分明是“五子登科”。每一“子”,都能说出多少惊世骇俗的故事。
本来抗战胜利了,上海百姓以为日本人被打跑了,远在重庆的国府回来了,终于有人做主了,他们就再也不用像在日本人的手底下那样担惊受怕、备受欺压了。
结果,单是先期涌入的这批先遣队的恶劣行径,就足够让人瞠目结舌。更何况之后又有很多美蒋特务,重庆派来的接收大员,还有那些顶着地下工作者名号的所谓“潜伏人员”,全都发疯一般地抢红了眼。
敌伪留下的财产再多,也不够这么多妖魔鬼怪去瓜分。情势最后演变成,只要什么被他们看上了,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给按上黑名头。那些失了势的,或者老实本分没靠山的,想要活命,就只能老老实实双手奉上,否则,人财两空是跑不了了。
所以,上海百姓的那颗本来翘首以盼着的炙热之心,便迅速地冷却、凉透了。生活重新陷入了无宁日的暗夜。
不过讽刺的是,周佛海一派,却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这个大汉奸,在日本投降之后,竟然得到了蒋介石的授意,让他就地接管上海,继而负责上海的维持工作史实。,所以周佛海的一派几乎都跟着安全落地。恨不得只把衙门上换个新牌匾,那些汉奸群丑,就都摇身一变,成了韬光养晦的地下英雄。
作为周佛海的得力干将,朱临沧自然在这疯狂的接收中全身而退,不光保住了全部身家,而且继续留任,腰板挺得比以前还要直。
和朱临沧关系很近的那些敌伪政府的人员,也都因此洗脱了罪名,拥有了干净的身份。
比如孟昌禄,按理说他之前是伪海军司令部的,和日本人成天混在一起,在“劫收”浪潮中,怎么也得受到冲击,但因为孟太太关键时刻及时走了朱太太的门路,送去了大笔好处,孟昌禄也因此有了比以往更光鲜的身份。
对外的说辞就变成,先前在伪海军部的那几年,他是忍辱负重如履薄冰的地下工作者,胜利之后,才终于可以重见天日。
就差说自己是大功臣了呢。
梁琇和朱太太之前也有着不浅的交往。
不管是朱太太的弟弟马德高倒卖五金机械,从秦家拿了天价的好处,还是秦定邦因此事被日本人抓去命悬一线,及至之后朱临沧提供的信息,帮着秦定邦最终化险为夷,秦定邦和梁琇又给朱家送去了丰厚的回馈。只能说,朱家从秦家,可是从没吃过半点亏。
因此,有朱临沧这层关系在,先前秦家的永顺公司走了伪政府的关系,走私了那么些货物出去,也就没人再提了。
买卖继续做,船继续跑。
到了九月,报纸上时不时就有各种胜利的消息,一片喜气洋洋,和现实中上海滩的乌烟瘴气,形成了一种可笑的对比。
秦定邦坐在办公室里,扫了几眼标题便把报纸丢回了桌面。他打电话把张直叫进来,交代了当天要办结的事,理了理衣服,便起身下了楼。
算来,梁琇出了月子也没多久。本来她先前受刑身体就弱,孩子还是早产,虽然坐月子时秦定邦和秦家人都有精心照顾,但他还是无法全然放心。现在他但凡能早回家,就不会在公司多呆,会尽力多回去陪伴家里的母子二人。
他打算今天早些回去。先去郑福斋,给梁琇买一些北平风味的糕点。自打当了妈妈,梁琇的心几乎全在孩子身上,都忘了馋嘴。但有他一直想着,家里也没让断过这些吃食。
秦定邦大步下了楼,刚一出公司,抬头便见大楼门前不远处的路边,正停着一辆车。
那不是他熟悉的人的,他心下略一沉吟,脚步却没停,直奔向自己的汽车。
郑福斋的生意实在是好,早点去,也许能赶上新熬的酸梅汤,梁琇就喜欢这酸甜的味道。秦定邦甚至专门备一个精致的水瓶放在车里,就为了得空去给梁琇买酸梅汤喝。
秦定邦上了车,刚准备发动汽车,抬眼往后视镜一看,却见方才那辆车里,迅速走下了一个穿着国军军装的人。
竟然直奔他的车走过来。
秦定邦心下立刻警觉起来,伸手便握住车里藏着的枪。只见那人越走越快,竟然一路小跑地到了他车门跟前。
就在秦定邦做好防御准备之时,那人在车窗外站住,略带喘息道,“大哥!真的是你吗?”
秦定邦被这一声叫愣了,握着枪的手没松,但也凝神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位军人打扮的男子。没想到越看越觉面熟,直到那人把帽子也摘了下来,“大哥,我是……”
“中涵?”没等那人说完,秦定邦便叫出了名字。
秦定邦顿时既惊又喜,赶紧推开车门下了车,抬起手就大力拍了两下卞中涵的肩膀,“怎么是你?你来上海了?”
“大哥,我昨晚到的上海,刚在招待所安置下了。一来上海我就想着找你,我不知道你家在哪。但是当年在学校,我就知道你家公司。所以今天专门先从你家公司路过,想着远远望一眼,根本没指望着能见到你。我刚在你们公司外面停下车,你就从楼里出来了。”
卞中涵一脸的激动和兴奋,“大哥,你真是比当年还英武!”
“你也变了模样了!我刚才一时真是没想到,等你摘了帽子看清了脸,才认出来。”秦定邦也是少有的高兴。
眼前的卞中涵一身军装打扮,站得笔挺,虽然还是一副不算高的中等身材,但比起当年念大学时那般瘦弱的模样,已是天壤之别了。现在长了肉,比以前健壮了不少,而且一副军人的气派,气质也不似当年的羸弱。
“咱这一别多少年没见了?赶紧跟我上楼,好好聊聊,中午咱们去吃饭,秦家菜。你之前在学校不一直念叨着,想有机会一定到上海吃一回我们秦家菜。”一边说着,秦定邦便伸手去揽卞中涵的肩膀。
卞中涵拽住秦定邦的手腕,“大哥,我这次来上海是有任务的,政府正在筹备上海日侨管理处,这是个大烂摊子,得赶紧过去。这活非常难干,事情特别多。我改天一定专门过来拜访大哥,但今天,我真得先走了。”
一听卞中涵说有公干,秦定邦便没强求,“行,公司在哪你也知道了,我经常就在这里。什么时候你得空了,就什么时候过来。有困难的地方,直接跟我说。”
“好,有大哥在,我一切都不怕。”卞中涵重重点头,又戴上了帽子,然后便快步走回了他的汽车,待车发动后,卞中涵还探出头来,朝秦定邦挥了挥手。
秦定邦朝他点了点头。
这个他留学时的小老弟,如今也成了国府的军官了。
当年因为替卞中涵挡架出气,被学校开除了之后,秦定邦便回了上海,卞中涵则留在学校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