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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风起上海滩-第100章

小说: 风起上海滩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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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沐芳在秦世雄去世后,就跟他们住在一起,太太平平活到了八十五岁,高寿辞世的。在她的那一代人里,池沐芳的一生,可以算顶有福气的了。
  “呀!这个女孩好漂亮啊。”秦景文低声赞叹。
  秦景武刚被奶奶夸聪明,更有了认人的劲头,“我猜她是姑奶奶。”
  梁琇点头,“对的。”
  秦景文惊讶道,“姑奶奶那时候那么小呀。”
  梁琇稍稍挪动了一下腰,“是呀,那时你们姑奶奶也才十来岁,没比你们大几岁。”
  “那姑奶奶现在在哪了呀?”秦景武双手捧起一块甜糕恭敬地送给奶奶,梁琇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推了推让他自己吃,“退休了以后和你姑爷一起在无锡了,帮着你大表叔一家看孩子。”
  秦景武又把甜糕递给了秦景文,小女孩高兴地从哥哥手里接过美味,咬了一口道,“爸爸说,姑奶奶画画得特别好。”
  “是,她从小就喜欢画,一看到画册子就废寝忘食的。而且那小脑瓜啊,天马行空的,正好都画到了动画片里。”梁琇看了眼桌上那副秦安郡送她的手绘动画原稿,微笑道,“你们看的那些老动画片里,好些神奇的小动物,都是她画的。”
  建国以后,秦安郡凭借着一手好丹青进了上海美术制片厂,参与了多部经典动画片的绘制。秦安郡成了个画师,谁也不觉得稀奇。只是大家都没料到,最后秦安郡能和张直成了亲。而且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张直一直把秦安郡捧到手心里宠。两人一共生了三子两女,全都平安养大,到老了,也顺心和睦。
  秦安郡退休以后,就和张直一起去了无锡,现在正在给大儿子带孩子。无锡也是池沐芳的老家,秦安郡在那里,多少也算归根了。
  “对了奶奶,我刚来时,就看到桌上有个粉色的小本子,上面画着个小动物,好奇怪,从来没见过。”秦景武是个小鬼机灵,他从小板凳上下来,吧嗒吧嗒地走到桌边,踮起脚才够得到那个本子,“奶奶,这上面的,是什么呀?”
  “哦,那个呀,是重明鸟。”梁琇不用看都知道小孙子说的是什么,“奶奶小时候,奶奶的爸爸,也就是你们的……外曾祖父,给奶奶讲《山海经》时,提到了这个鸟。我想不出,你们外曾祖父就给我在本子封皮上,画了个大概。”
  小孙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奶奶,我能看么?”
  “当然可以,看吧。”梁琇一脸慈爱。
  秦景武高兴地坐回凳子,把小本子放在膝头,轻轻地翻开。小孙女也凑了过去,跟着哥哥一起看这本什么都有的“百宝箱”。两个孩子一页一页地轻轻翻着,时不时好奇地打听和讨论,聊得热闹了就手舞足蹈,结果本子差点滑下膝盖,秦景武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小本子被这么一抖,一片干叶子,轻轻飘落了下来。
  秦景武吓了一跳,以为是碰坏了什么,赶紧捡了起来。举到面前一看,原来是片叶子,“奶奶,这是什么叶子呀?”
  当年向澧把这片叶子碰掉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的。梁琇无声感慨,抬手指了指窗台,“秋海棠的叶子,就是窗台上的这种花。”
  窗台上的这盆,就是当年她在修齐坊得到的那盆,不知扦插了多少代留下来的,现在已经异常繁盛。
  花也旺,叶也茂。
  那会儿的向澧,没比她小孙子大多少,连模样都有些像,只不过瘦得不行,远不及秦景武壮实。
  解放后,通过倪千峰,秦定邦和她辗转找到了向沅和向澧。
  向澧参了军,后来的珍宝岛和老山都去了。战斗中,他有勇有谋,又身先士卒,打了不少胜仗,现在还在部队,虽然一身功劳,却从不居功自傲。
  向沅后来上了大学,进了外交部。一九七一年和丈夫一起派驻到坦桑尼亚大使馆,参与援建坦赞铁路。但那里条件太艰苦,丈夫因公殉职,葬在了那。留下个女儿,当时在国内爷爷奶奶身边照顾。之后的几年,向沅一直走不出丧夫之痛,直到四十岁,才再嫁给当年的大学同学,又生了个儿子。此后的一家四口,风雨同舟,从未走散。
  前两年,向沅退休了,还专门来上海看她,依然叫她“小姨”,不叫婶母。
  “奶奶,这片叶子颜色好深啊,是不是放很久了?”
  “哎呀……”梁琇沉吟一声,当时正值皖南事变没多久,现在已是一九九九年,这么一算,“五十多年了,快六十年了。”
  小小的本子一开一合啊,就是半个多世纪。
  两个孩子一齐张大了嘴巴,“哇,这么多年了,比爸爸都大!”
  秦景武轻轻地拿着这片文物一样的干叶子,颇有些珍之重之的样子,肉肉的手指沿着叶片的边沿轻轻跳跃,满是童真童趣。
  “欸?”他突然顿了顿,好像有了什么新发现似的,望了望墙,又看向叶子,随后眼里猛地绽放出异样的光亮,“妹妹,你看她,眼不眼熟?”
  秦景文好奇地凑了过去,“什么呀?”
  “就是……你觉得,有没有在哪里见过?”
  “嗯?”秦景文挠了挠头,撒娇地摇了摇哥哥的手臂,“哎呀哥哥,你快告诉我吧。”
  秦景武伸手指向书桌上方的墙面,那里正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妹妹,你看,像不像?”
  秦景文随着哥哥的手望去,慢慢地,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唉,好像……真有些像啊。”
  阳光给这片秋海棠叶子镶上了金边,也照在了墙上那幅中国地图上。梁琇看着眼前正拿着叶子对照着地图的一对稚童——
  他们健康,茁壮,无忧无虑。而他们这样的,甚至还不是同龄里最高、最壮的。她不由地又想起了五妞,又想起了难童院里的那些孩子,心里终于有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然。
  一切,都值了。


第139章 尾声:地久天长(下)
  两个小娃娃没注意,刚才他们翻本子,还把几根缠在一起的头发掉到了脚边。
  阳光下,梁琇一眼就看到了,她轻轻俯身捡了起来——这是她和他在江边“大婚”的那晚,她亲手结的发。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给收到了她的小本子里。
  等两个孩子虔诚地再次把叶子夹进本子,她也把手心里那依旧缠在一起的头发放了回去。
  她将本子递给小孙子,“放回去吧。”
  秦景武听话地把小粉本子放回桌上,又摆回了她和秦定邦的合照前。
  家里没挂秦定邦的遗像,她不喜欢他被厚重的黑框框住,让他们之间又多了一道阻隔。所以,桌上一直是他二人在秦宅的合照。
  那年早春,还未盛开的玉兰花树下,二人相视一笑的瞬间,被定格成了永恒。那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当时她肚子里还怀着秦向湘。之后,除了解放后照过两张带着孩子的全家福,秦定邦就再就没留下什么照片了。
  相册后面,还有秦向湘少年时的照片,小孙子小孙女看到爸爸小时候的样子,又是一阵新奇和激动。梁琇却觉得光阴无情,一眨眼,他们的小熊,两鬓都染上了霜。
  长子这次回来看她,其实是要接她去长沙的。
  秦向湘非常争气。
  先是考上了哈军工,后来随学校迁去了长沙。现在是国防科技大的教授,博导,搞的是军工方面的科研。梁琇明白,电视上那些接受检阅的武器装备,搞不好,就有长子的汗水心血在里头。但她却从不多问一句,只是在心底默默地欣慰和骄傲。
  她的秦定邦这辈子爱当兵,却一直在经商,和汪伪、日本、国府的各路牛鬼蛇神周旋,最后到底是长子替他圆了梦,如果他在天有灵,知道小熊这么出息,应该也会觉得圆满吧。
  虽然儿子的拳拳孝心情真意切,但她还是想一直陪着秦定邦。如果把他一人留在上海的那座孤零零的坟茔里,对她来说,无异于又要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她,怎么会愿意?
  她当年受刑,伤了根本,越到晚年身体越差,大小毛病接连不断。前些年她去长沙看孙子孙女时,身体就已经开始报警。她最清楚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所以那时趁着腿脚还能动弹,曾带着秦向湘回了次临湘寨。
  那一趟,她专门去爬了灵雁山。
  秦定邦曾经在江边和她相约,等老了,就一起回临湘寨。
  只是,他爽约了。
  她要在还能动的时候,替他去爬一次灵雁山。那山很陡,她拄着登山杖,在儿子的一路搀扶陪伴下,终于找到了一块视野开阔的小小平地,能听到山顶吹来的林间风,能远眺滚滚北去的湘江水。
  不远处有块大石头,正好能当个记号。她走过去拍了拍,指着附近的空地朝秦向湘道,“等我走了,你把我和你爸并骨,坟迁到这里。”
  秦向湘不让她念叨这些,但她看得豁达,“总有那天的。你爸爸先我走几十年,正在那边等着我,迟早我俩会团聚的……快了。”
  暖风吹动了窗户,有光晃到她的脸上,她转头躲了一下光,再一睁眼,便看到厨房里秦向湘和儿媳妇正有说有笑地包着饺子。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长子,直到儿子回头看她,微笑着道,“妈,就快包好了,您别急哈。”
  这眉目轩朗的样子,可真像他啊。
  她的秦定邦,是因为心脏病突发,离开她的。
  这个干脆的人,连离去,都毫不拖沓。
  哪怕晚走几天,让她多照顾他几天、多跟他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但她知道,他不是狠心丢下她的,他怎么舍得。他是不想缠绵病榻拖累她,才走得这样决绝。
  只是如此突如其来的剥夺,让她至今仍然恍惚。
  怎么会?
  为什么?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被这些疑问反复折磨,久久不得解脱。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得知,电刑虽然在表面上不会造成明显的伤痕,却会给神经系统和心脏带来巨大的伤害,是那种永久的、不可逆的破坏。
  是那次被捕,一切都源自他的那次被捕。
  她因此专门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翻了好些书,才终于找到了对电刑的描述。直到那时,她才知道秦定邦到底经受了些什么。
  强烈的电流迅速通过神经、通过心脏、通过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浑身剧痛,言语无法形容的剧痛,让受刑者痛不欲生,求死不得。
  更糟糕的是,照他的脾性,只会激得那帮恶魔更气急败坏、变本加厉。他曾在祁大夫的诊所说过,他们都没放他下来过。
  那他当时到底经历了何种非人的摧残,她想不下去了……
  所以那次被捕,是他刚过四十岁就离她而去的罪魁祸首。
  真相一朝大白,回忆便铺天盖地般向她袭来。
  从宪兵队死里逃生之后,他有时会突然闭起眼睛,压抑着呼吸。她问他怎么了,他会微笑着摇头,要么避重就轻,要么顾左右而言他。
  晚上她翻身醒了,就经常发现他已经是醒着的,或者说,也许根本就没睡着。
  那时的他,肯定是心脏已经很不舒服了。
  她问他,他总是逗她,转移话题。
  她怀秦向淞不久,有一次他在家差一点昏倒,她急忙把他送去医院。大夫说,他的心脏已经很弱很弱了,一定要注意休息。
  她惊讶,看起来那么健壮的人,心脏怎么会弱?
  他去世几年后,有次张直陪秦安郡来看她和孩子们。张直说起秦定邦在公司,有好几回心口疼到脸煞白,含了几片药缓过来,又开始忙,并且不让告诉她。
  她以为的毫无征兆,其实都被他想方设法地瞒过去了,即便在他心脏开始逐渐失去力量的时候,还在想着尽量先让她心安。
  他从来也没有跟她提过整个刑讯过程受了多少次刑,有多大强度。仿佛那只是被轻轻翻过去的一页,稀松平常。
  可那些不可逆的损伤,就像已经扎进深处无法拔出的刀,让他的心脏再也难以愈合,不住地鲜血淋漓,暗暗吞噬掉他所有的生命力。
  所以,从宪兵队回来后的那些日子里,他得多难受啊,时时刻刻啊。
  一想到这,她又心疼了。
  他离开她多久,她就心疼了多久。
  唉,心口疼。
  她轻轻合上相册,头靠在椅背上,在舒服的阳光里,慢慢闭上眼睛。
  相册滑落到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可她,却再也无力捡起来了。
  不久,就是家里人兵荒马乱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睛,但也只是掀开一条缝——秦向湘单膝跪在她面前疯狂地呼唤她,她好像听到儿媳在打急救电话,孙子孙女嚎啕大哭,不知所措地喊着“奶奶,奶奶。”她好像还听到长子让儿媳给秦向淞打电话,让他赶紧去仁济医院,喊着“妈妈不行了”。
  可她连牵一下嘴角,都没力气了。
  眼皮再次合上,就再也睁不动了。
  后来,她隐约觉出自己被抬上了救护车,有医生在紧张地施救。身边的人都很忙碌,而她的神志却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平静地目送着这一切,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只有她耳边飘忽不定逐渐淡去的救护车声,把她带回秦定邦走的那天。
  他终于忙完了公私合营的事,该交接的都交接完了,该收尾的也收尾了,他觉得,他可以归队了。本来他还跟她憧憬着那以后的生活,计划着先陪她回一趟北平,可胸膛里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却终于在长期的操劳重压之下,突然间脱力,失去了所有能量。
  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一如此时的明亮和煦,他慢慢倒在了她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诀别时刻啊,他不愿把属于他们的最后时光浪费掉一分一秒,他注视着惊惶失色的她,轻轻摇头道,“没用的,不用救了。”
  他缓缓抬起手,手掌摸着她泪水汹涌的脸,用此生最深情最温柔的目光望着她,“我的琇琇啊……肯定是个漂亮的新娘。”
  无论她怎么发疯地呼喊,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她的脸。他其实还有话要说的,但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了。最后拼尽了所有力气,也只是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不哭。”
  之后,擦着她泪的手便轰然垂落,明明眼里那么多的不舍,却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
  不哭,是此生秦定邦留给她的最后两个字。
  再多一个字的时间,老天都没给。
  哪怕只是一个字的时间啊,老天都没给。
  她经常在心底问,上苍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给他一次醒来的机会呢?哪怕夺走她的余生,她也愿意啊!他只大了她三岁,为什么偏让他早了那么多年,便离开了她!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索取更多。当年那些殒身不恤早已青山埋骨的人们,多少叹息,多少遗恨,多少天各一方,多少天人永隔。像那随国民党去了台湾的卞中涵,刚过去不久,就被叛徒出卖牺牲在了那里。年轻优秀如他,却连个家都没成,更别提留下后人了。
  而她和她的秦定邦,已经拥有了那些牺牲了的人们所无法奢望的相守时光了。他们等到了胜利,有了孩子,虽然在一起只有十几年,但已是弥足珍贵。他们,明明是血雨腥风中的幸运者。
  她又有什么资格,不去知足呢?
  她只是后悔。
  忙完了他的后事,她病倒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以及之后的所有岁月里,那句话总在她耳边不停响起——“我的琇琇啊,肯定是个漂亮的新娘。”
  她本以为当初省去婚礼是省却了麻烦。可是后来回到上海,明明是有机会的,他们本可以办一场婚礼的。然而她那时还是有顾虑,怕婚礼上出乱子,怕大请宾朋太繁琐,怕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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