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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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日晕温柔地洒在匆匆行走的人群中,越往前走,早市的气息越浓,忍冬跟了一路。
林域从此处到客栈全是人群密集的街道,忍冬却没有半点心焦的样子,他借着熙攘的人群掩饰着身影,一直离着林域六七步的样子,直到走到石子街的岔路口——岔口处的小摊密集,卖菜的汉子围着路口站了一溜,赶早的百姓挑选着新鲜的菜蔬,这几乎是人群最密集的一个街口。
忍冬在此时握紧了袖中的匕首,疾走了几步,离林域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后就保持着,不进也不退。
石子街的岔口人流大,得手之后方便脱身。
眼见着林域再往前走上几步就要出了岔口,忍冬咬紧牙往前走了几步,擦肩而过的瞬间,狠狠地将匕首刺入了林域的胸膛。
忍冬带着狠劲,下手快准狠,借着身高的优势拿住林域的手腕合着,奋力一搅弄,滚烫的鲜血飞溅而出,污浊了他大半个下巴。
林域双目睁大,定定地看着忍冬,眼中的惊异、疑惑都没来得及散出,喉间的吼叫声被西街突如其来的唢呐声掩盖——旭日东升,恭祝裴家少爷金榜题名,再得魁首!送喜!
“噼里啪啦”——散落的铜钱引得熙攘的人群齐齐往西边挤过去,众人口中都道着喜,一个劲儿往喜辇上挤。
忍冬身边一空,迅速有人发现不对劲,在胡乱地挤压着也不知是谁摸到了一手血,随即惊叫声依次炸开,林域还想挣扎,被忍冬揪住头发,两人厮打了两三个回合,终于死狗一般的不动弹了。
围着喜辇的人群在冲天的唢呐声中迷失了方向,竟无人注意到这当街的血腥,直到喜辇晃晃悠悠地走到石子街正中,对上忍冬的眼,抬辇的轿夫才“啊”了一声,松了手中的活计,任由喜辇“嘭”得一声砸在地上,掀起薄如蝉翼的垂帘,露出一张清隽的脸来。
忍冬半个身子都浸润在血中,手上还拎着软成面条的死人,眉睫带血,状似修罗,站在路口中心无人敢靠近。
而他眼中的愤恨、狠戾全数在对上喜辇上的那张脸后变成茫然和震惊。
求佛求神,求鬼求魔都未能求得入梦的一张脸此刻居然只有一街之隔,就这么活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耳鸣似海啸,滤过耳边所有的人声杂声,鼻尖酸涩似是堵住了一般,唇。瓣颤抖早没了言语的能力,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停歇,只留下一双眼睛反复地确认坐在喜辇的那个人是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心如刀割时呼出的那个名字。
姗姗来迟的巡捕一拥而上,将忍冬死死地压在地上的时候,他被鲜血糊住的眼睛还直愣愣地盯着喜辇上的那个人。
终于,裴朔雪似有所感,垂了眸子对上他的目光。
下意识地,忍冬松了匕首,把沾满血的手往背后藏。
满身的血迹脏污遮住忍冬原本的样貌,在他最狼狈不堪,泥泞满身的时候,被众人拥立着喊着“前途无量”的俊美公子隔着两年生不如死的时光,终于垂怜得给了他一眼。
只可惜他如今满身脏污,不得抱他。
作者有话说:
裴裴爆马不自知!
第43章 双还朝
忍冬下了狱。
下狱的当夜,林家在蜀州的门生便进了州府老爷的府邸。
第二日,元和门派人使了些银钱,倪书容进去瞧了他一眼,忍冬这才知道这个林域的来头。
林域是平都户部尚书的母家叔叔,早年林家老太爷在世时就颇为宠爱这个长相肖似自己的儿子,又加之林域的母亲是林家老太爷的正房,侍奉多年仅此一子,十分溺爱。
林府嫡子,又加上和户部尚书家的姻亲关系,即使被宠得不成样子,林域依旧有胡闹的底气,林家其余几个庶子再勤勉奋进,都比不上他在老太爷面前得脸。
物极必反,纵得狠了,林域和平都城中几个不成器的公子哥混得越发混账,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也算是平都一霸。
如此顺风顺水地长到十八岁,林域正房未娶,小妾外房养了一堆。一次他当街看中一女子,正和之前一样准备威逼利诱,强抢进府,谁知那女子烈性,不肯就范,白白地赔了一条性命。
林域未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中,本想着和过去一般回家哭诉一把,家中打点一番之后他依旧相安无事,谁知这女子没什么背景,但她有一情郎却是一个有本事的,忍辱负重地过了一个月,等到科举一过,高中之后直接金殿鸣冤,告了一把御状。
林家这次急了,上下打点一番后见没有脱罪的可能,便破釜沉舟,将林域逐出林府名册后,连夜将人送出了平都,奏报陛下时就言幼子无状,畏罪潜逃,林家家主气得当夜便在族谱中除了他的名字,再不相认。
陛下惜才,但也不想得罪在平都根基颇深的林家,便一面抚慰着那女子的情郎,点了他做状元,又趁机收了林家大半家财。
林域此后便一直生活在乾清门,一来远离平都,而来他日事发也可用乾清门的名头来挣出一条命。
林家一直私下给林域送钱,连带着乾清门都沾着光,做得越发大,直至和元和门分庭抗礼。
听了这么一段前尘往事,忍冬心中也有些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脱身。林域能在皇帝眼皮底下逃出一条命,其中关系复杂,人情交互必不是他能窥见的。
这次杀了林域,莫说杨世端是否肯出手相助,就算他肯,等他知道这件事,打点之后再派人来蜀州处理,忍冬也少不得受些皮肉之苦。
倪书容愁容满面,他为人板正,自是见不得这种龌龊的人,如今忍冬虽动手莽撞了些,可毕竟是自己门中弟子,他承继了元和门掌门护短的性子,宽慰忍冬道:“小师弟,你别怕,我和师兄再说道说道,大师兄一定有法子救你出去的。”
忍冬心中生出些感动来,这两年他心中只有仇恨,并未将元和门当做自己的家,可倪书容却一直一视同仁,在他和门中弟子起了冲突时也不偏帮,对于一个自小对关爱敏。感的孩子来说,不偏不倚的公正便是一种关怀。
“无事。我做的事,我一力承担。”忍冬想了想,斟酌道:“其实……我一直未曾叫掌门一声师父,我和元和门可以没有关系的。”
倪书容明白他是想要把元和门从这件事中摘出来,心中多了几分宽慰:“此时救你出来最是紧要,元和门虽不被世人认可,好歹也是一个留存的修仙大派,不会因此祸事的。”
“对了,这里有一封书信,是平都送来的,送信的人说要你看了之后就给回复。你现在就看了吧,有什么话我也能马上带出去。”
“平都来的?”忍冬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人,他三两下撕开了信封。
确实是杨世端的书信。
信纸只有一张,其中内容也简明得很,说他已经知道忍冬杀了林域一事,只要他能够答应回都,这件事他便能立时解决。
忍冬翻来覆去了看了好几遍,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他问道:“这封书信是什么时候到你手上的?”
“黄昏时,正好赶上我来见你。”
“太快了些。”忍冬喃喃道。
“快什么?”倪书容以为他是在说这件事传到平都的速度,不解道:“不快啊,林家也知道的……”
话说到一半,倪书容也觉出不对劲来,林家是一直知道林域的脾性,专门放了几个门生在他周围,一旦出事便以林家的名头出面,而后再飞鸽传书给平都。
饶是如此,正经的林家人还未能出面呢,忍冬这封平都来的信着实快了些。
除非,杨世端早就知道忍冬会杀林域,提前留了这么一封信来,而在此地,必定留有他的人,他才能这么自信地说出只要忍冬愿意,随时可以把他从狱中捞出去的话。
忍冬一直以为自己是拿杨世端作为保命的底牌,是自己在算计着杨世端的价值,殊不知在杨世端眼中,他早就成了囊中之物,莫说这次杀的是林域,有这么一个威逼利诱的由头,就算忍冬不出手,他也会寻到其他法子将忍冬置于相求于他的境地,最后达成他的目的——让忍冬以皇子的身份回都。
石子街遥遥一眼,忍冬心潮涌动,有太多喷发的情绪和不解,他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假死,为什么违背替他过生辰的诺言,为什么回来了也不见他,为什么再次地丢下他。
看着他换了一个身份,以裴朔雪那个新晋举人的身份去平都,丢下他步入仕途,忍冬不禁想,官位和权力就那么诱。惑人,致使师尊那样高贵的人都不能免俗?
既然这样,如果他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这次换他站在高位,师尊会不会以一种平等的身份看待自己,会不会因为自己这么一个皇子的身份不再轻易丢弃自己,会不会……
忍冬捏紧了拳头,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这个答案是“会”还是“不会”。
可不管这个答案是什么,只有他去了平都,才有亲自问师尊的机会。
“告诉他,我答应了。”忍冬闭了闭眼,他还是违背了跪在师尊面前的承诺,可是是师尊先违背丢下自己的誓言的,是他先对不起自己的……
倪书容带着忍冬的答案出去,没等多久,倪书容便又传进信来,说过些时候便有人接他出狱,那个人会带他去平都。
忍冬本以为杨世端在平都要费些时候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谁知不过两日,狱卒便放了他出去。
走出大牢,重新沐浴上阳光的那一刻,忍冬第一眼就看到等待门口的岑析。
他收敛了一贯不着调的样子,朝忍冬行了一礼,恭敬道:“平都岑国帆将军嫡孙岑析恭请五皇子赵珩回都。”
过往一切都连了起来,杨世端是怎么对他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此刻已有分晓。
在阴暗的狱中待了几日,重新站在阳光下的忍冬竟有一种重活一次的感受,此后他将以另一个身份生活,背负着“赵珩”这个名字应有的重担活下去。
“那个裴家的举人呢?”
岑析没想到他知道自己身份后首先问的是一个小小举人,愣了一下,回道:“裴家那个少年,裴朔雪?前两日就启程去平都了。”
忍冬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似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他深深地困在自己的心中,半晌,坚定道:“启程,平都。”
——
春日和暖,杂花翠柳。
一辆驶出蜀州的马车上,风姿卓绝的公子打了个喷嚏,随行的书童立马紧张道:“公子怎么了?”
“无事。”裴朔雪摸摸鼻子,在马车软塌上的小紫金香炉上添了一把香,懒洋洋道:“没那么娇气。我只是这两日没睡好。”
“车马劳顿,真是辛苦公子了。”书童心疼道:“公子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后,身子一直弱着,若不是得遇高手,可要受好些苦,虽说前两年又遭年运不济,公子竟落了水,老爷和夫人心焦得不行,好在时来运转,公子竟然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了,可即便这样公子还是要顾惜自己身子……”
书童还在絮絮叨叨,裴朔雪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这两日他睡得不香并不完全是因为车马劳顿的缘故,自从在石子街上不经意瞥了那被衙役压住的人一眼,这两日梦中裴朔雪总是梦到一双染血的眼睛,那眼中的委屈和难受像是通过梦境传导到裴朔雪身上似的,让他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走了两日,裴朔雪又开始害坐车一久就不舒爽的脾性,越发觉得不自在。
耳边书童的话还在围着裴朔雪绕,他听得心烦,刚想出声让他闭嘴,忽地一声马嘶,马车整个地倾斜,书童飞身扑过去挡住裴朔雪要撞上马车壁的后脑勺。
好在马车夫是个老手,很快稳下身形,带着整个马车再次平放下来。
裴朔雪睁大了眼睛,看着还没到自己肩膀高的书童护小鸡仔一般将自己围在安全的角落,而后不顾脚上撞上的淤青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就骂:“哪个不长眼的,知不知道这是进平都赶考的举子马车,伤了我们家公子你担待得起吗!”
作者有话说:
裴裴:石子街好像有一双小狗狗眼一直盯着我……
第44章 三世家
裴朔雪从帘子缝隙里一瞧,原来是一个人突然从山路上冲了出来,拦在了裴朔雪的马车前。
好在马车夫缰绳勒得及时,两处都未曾磕碰到。
来人站稳脚跟,忙上钱赔笑脸道:“您这是去都赶考的马车?请问车上是哪位举子?”
裴朔雪见他言语有礼,穿着考究,看着也不是拦路的山匪,朝书童使了个眼色。
书童出了马车问道:“蜀州裴家举子。请问何事?”
那人遥遥指着山路岔口一辆停着的马车道:“小人是叙州唐家的,我家公子也是今年的举人。一个时辰前马车撞上石头,马受惊跑了。此处荒凉,人迹罕至,我家公子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行人,方才陡见您的马车,小人太过激动,才冲了过来,若有惊吓,给您赔个不是。”
“叙州唐家。”裴朔雪轻声念了几句,叙州就在蜀地南边,算来该是安南王的封地。
那仆从耳力极好,裴朔雪这么微若蚊呐的几句竟被他听在耳中,他笑着回道:“叙州唐家是平都御史中丞的分支,这次进都赶考也是要先去拜见那位御史大人的,老爷早递了信过去,我家公子怕误了拜见时日,因此十分焦急,小人才斗胆拦车问问,裴公子若发善心,肯将公子带到下个城镇,也算是同路之谊,彼时在平都也算是数人,两相有个照应。”
这话说得漂亮,既隐晦得提了自己的身份,又没有强权压人的不适,最后还以结交为名暗示能把裴朔雪引荐给平都官员,叫人挑不出错来。
方才裴朔雪观其衣着便知这不是个普通仆从,之后见他隔着十几步都能听见裴朔雪在马车中的自言自语,多半能确定他是个带功夫的。
裴朔雪前段日子虽去了一趟平都,可他是冲着老皇帝的病去的,未曾花费大时间在了解平都朝堂上,如今送上门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打听各方消息的人,他觉得划算得很,便让跟着的几个奴仆帮那人搬了贴身的东西上了自己的车队。
唐家少爷是个话多的,裴朔雪在外又不是什么正经样,两人一路坐谈,不一会裴朔雪就将他的老底问了个干净,小到他名字唐济的由来,大到他和御史大夫家的亲戚关系、近几年来的往来,裴朔雪都从他那张闲不下来的嘴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都是奔着仕途去的,二人免不了谈谈这平都的朝局情势,裴朔雪知道三分的事也装得只知道一分,哄得唐济将自己知道的倒了个底掉。
当今是黎国的第三代帝王掌国,始帝亲封的功臣许多还未曾辞世,对其后代的加封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陛下不好收回先祖的恩赐,可一味放任世家姻亲勾连,连着加封的恩赐绵延后代陛下又不甘心。当年打天下的文臣武将都还有些老人在,若是陛下不顾先祖声名收回恩赐,又免不了落得一个薄情寡恩的名声,思量再三,陛下便着力推进科举,以寒门举士的方式来挑选人才,赐予官职,分走世家的权力。
几十年来颇有成效,平都朝堂已经显露出世家和清贵相争的局面,陛下多番从中斡旋,既不偏袒任何一方,也不致使他们相争扰乱朝堂,如此维持着两方的平衡。
“我们唐家是始帝当年平定天下的文臣后代,自然算是世家,我这一支正是当初落在叙州做州主,守南境的。如今主家在平都任御史大夫,根基深厚,如此也只能算是‘三世家’行二。”唐济讲得眉飞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