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债-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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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沈琅怀就从未真正想要答应和亲,无论是沈初姒,还是在场的任何一位宗室女,即便是现在中原势弱,他也清楚的知晓,若是西羌当真有了觊觎之心,必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遏制分毫。
到时候牺牲的人,不过就是那个和亲公主罢了。
人大多贪得无厌的道理,上位者都熟稔于心,沈琅怀从来都不觉得,靠和亲能当真换得所谓的和睦。
既得的利益之前,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止步不前。
刚刚一直未曾说话,只是在看着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是主和,又有多少人是当真的纯臣罢了。
先前沈兆重病,不少氏族随着借势,暗中发展。
现在的朝中心思各异,既然是并不想和西羌继续虚与委蛇,现在也应当是要好好整治整治了。
刚刚一直隐忍不发,是为试探。
独孤珣略微咬牙,却也在这个时候想明白了,之前沈琅怀对于自己的连番忍让,不过是想借他为跳板,不过是想借此看出堂下群臣的态度罢了。
他自以为新帝怯懦无能,可是现在成为跳梁小丑的人,却又成为了他,自己反而成为了鱼饵。
沈琅怀说完刚刚那些话后起身,面上带笑,“看来阙王也是深感遗憾,不过也确实,姻缘大事,向来都是讲究缘分的。如此——”
他倏然抬眼,看到了沈初姒坐在殿中,话意却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当初沈兆缠绵病榻之际,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沈琅怀。
沈兆放心将沈初姒托付于他,沈琅怀想,他原本应当是觉得嗤之以鼻的。
他不喜欢沈初姒,这一点,应该宫中上下所有人都知晓。
可沈琅怀现在所做的桩桩件件,又都是在袒护她。
他扪心自问,虽然他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用和亲来求得苟且偷生,但倘若独孤珣求娶的是旁的宗室女,他到底还会不会如之前那般恼怒,又或者说,他还会不会觉得此人从头到尾都不堪配?
沈琅怀想到这里,略微皱眉,很快就别开了视线。
*
后半场的宴席的气氛实在是说得上微妙,沈琅怀开口后不久,太后就称自己的旧疾复发,早早离席,而独孤珣亦是面色不虞,手上原本把玩的玉箸也被折断在旁。
场中官宦大多都是琢磨着新帝的想法,然后目光在沈初姒,谢容珏之间来回梭巡。
今日一事以后,场中的人心中其实都有点儿了底。
今日看着是新帝不给太后面子,实际上又何曾不是杀鸡儆猴?
就连母族都能用来作为饵,之前局势那般倾倒之时,居然也能一直不动声色,不露分毫。
一直到宴席散,许多人还是觉得今日这么一场洗尘宴,实在是峰回路转。
毕竟在来之前,谁能想到那西羌阙王,当真是选了九公主,又有谁能想到,那镇国公世子居然要和阙王比试,沈琅怀居然还应允了?
新帝对于西羌到底是什么态度,场中人也大多知晓。
到底是站在哪边,现在也是该掂量掂量了。
沈初姒在金銮殿外时,眼前突然飘落了一片桃花的花瓣,遥遥地落在了她的发间,带着极淡的香气。
殿外有一条灯火盛极的大道,宫墙巍峨,这里前后并无载种桃树。
这么一片桃花花瓣,怎么都不可能随风落在她的发间。
而她在进殿之前,看到谢容珏倚的树,就是一株桃树。
她顿在原地片刻,转而朝着昏黄灯光的宫道中去。
不过步行片刻,她就看到了谢容珏抱胸倚在树下,此处灯火不盛,他身上的绛红色衣袍上的暗纹却也熠熠生辉,看到她走过来,丝毫没有诧异地挑了挑眉。
沈初姒抬眼,“世子在等我?”
谢容珏闻言,轻声笑了一下,“殿下。我还以为已经足够明显了。”
其实,沈初姒始终都有点儿没有想明白,他们之间和离不过才这么些时日,谢容珏现在到底又是因为什么而后悔,她一直都没想到缘由。
她之前觉得,或许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戏弄,可是今日所见,却又不像。
他分明可以置身事外,分明包括镇国公以内的全部氏族都是想着明哲保身。
其实她一直都看不透他。
春寒料峭,晚间起了一点儿风,沈初姒外面披了一件外衫,看到晚风卷起树间的桃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侧。
沈初姒突然抬眼,不偏不倚地对上谢容珏的视线。
“世子今日提出比试,应当想到此事若是皇兄和太后不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愿,所以世子到底又是因何笃定,皇兄会帮我?”
谢容珏当时在殿上分明早就料到了沈琅怀会出口相帮,这其中,就连沈初姒,包括一直跟在沈琅怀身边的臣子都没有想到,毕竟这是邦交大事,沈琅怀又怎么可能胡来。
可是谢容珏当时却没有任何意外,分明之前就有预料。
谢容珏眼睫间的笑意略微淡了一点儿,姿态显得有点儿懒散,“其实并不笃定,我只是在赌。”
“赌什么?”
“之前殿下所求的平安符,好像不止一个,而我有日,恰好看到了陛下腰间挂着一个。”
谢容珏垂眼看她,“更何况,陛下怎么也应当明白,西羌既然是敢在盛京纵马,此行不过是独孤珣前来试探底线罢了,可不是什么所谓的求和。”
“李氏急于求和,不过是想趁着现在势弱,好借此机会发展,太后胞弟又任廷尉,有利可图,将手伸到兵部而已。”
沈初姒并不知晓沈琅怀居然当真还留着那个平安符,她还以为,沈琅怀这样的性子,应当是转眼就扔掉才对。
她的手指略微蜷缩了一下,然后问道:“那若是赌输了呢?”
“若是输了,”谢容珏随手接了片桃花花瓣,语气漫不经心,“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杀了独孤珣就可以了。”
他将杀了独孤珣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丝毫不觉得此举到底有什么不妥,不论独孤珣此行是不是当真为了求和,只要他死在盛京,那么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境地,都会沦到他的身上。
沈初姒很早的时候,就知晓他行事妄为,很少会在乎什么后果。
却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能把斩杀一国来使说得这般随意。
虽然独孤珣原本就并不是想来求和,原本就这么嚣张地暗讽中原无人,有恃无恐,早有入主之心,但只要杀了他,所处的舆论境地就是全然不同。
谢容珏略微俯身看她,“殿下问了这么多关于圣上的,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沈初姒站在原地,思虑了片刻,然后轻声问道:“春日宴中,世子曾和我提及后悔。所以,世子到底又是因何而后悔?”
谢容珏其实并没有想到沈初姒问出口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以前眼睛瞎,所幸……”他顿了顿,“总归是被治好了。”
今日独孤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初姒的身上,他其实就知晓,独孤珣想要提出来和亲的那个人,多半就是沈初姒。
在他可以称得上乏善可陈的十数年里,他从来都不知道情爱是什么滋味,一直到他后知后觉对沈初姒动心的时候,他才明了什么叫做求而不得。
见她在院中和林霁交谈,又或者是听到京中传言,谈及她的二嫁。
从前他从来没有什么所谓,所以也从不执剑,是因为不在乎。
而今日执剑,是为了她。
沈初姒看着谢容珏倚在树上,他敛眉又开口道:“所以,我不会让殿下嫁与自己不愿嫁的人。”
手中执剑时,少年鲜衣怒马,向来都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沈初姒闻言,“那若是我想嫁的人,就是林少卿呢?”
谢容珏静默了片刻。
“……若是殿下想嫁与林霁这样的,”他语气冷淡,“那我从现在开始学起,也并不是全然不可。”
作者有话说:
想给藏我春莺换个好看的封面,结果没抢到,我半夜还在看着那个好看的封面默默垂泪,我懂了,这才是求而不得TvT
我的眼泪,你的战利品TvT
第46章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神色恹恹; 语气不善,就这么抱胸倚在桃树之上。
飘落的桃花花瓣散在风中,因着昏暗的晚灯; 所以有些散落下来的阴翳; 就这么落在他的身上。
谢容珏此时垂眼看着她,即便谈不上是什么笑意; 此刻瞳仁之中; 也是盛京的三分春色。
沈初姒想; 其实太后刚刚说的话并不对; 李氏方才明里暗里就是在说她年纪尚小,识人不清; 可是面前这个她少年时就起了心思的人,其实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当年她的心动; 源于他站在这里; 就与旁人不一样,永远鲜衣怒马,永远肆意妄为。
其实关于这点,他从未改变。
沈初姒想起那时宋怀慕在马车之中低声的话语,心动过的人; 其实很大可能还会心动第二次。
她眼睫动了动; 并没有接他刚刚的那句话; 转而看向谢容珏; “今日的事; 还未多谢世子。”
“多谢?”谢容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倏然挑了挑眉; 原本倚在树上; 此刻倾身靠近沈初姒; “殿下想怎么谢我?”
沈初姒很是坦荡,反问道:“世子想要什么?”
谢容珏看着她,声音略低,好似理所当然般:“我所求,殿下难道不清楚吗?”
从他知晓自己的心动时起,他的所求,就只变成了面前一人。
谢容珏向来对什么都没有什么所谓,只唯独这么一件事,她现在站在面前,就成为了求而不得的渴望。
春日宴时听着身边的人谈及她与林霁到底是如何堪配,还有金銮殿中林霁看向她时的眼神——
独孤珣不是良人,但是林霁却是为人称道的出色郎君。
生来薄情如谢容珏,从来都不曾在乎过别人的感受,却也在那时,生平第一次也明白了嫉妒的滋味。
谢容珏的瞳色很深,此时半低着眼睫,漆黑的瞳仁中,分明就是其心昭昭。
沈初姒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掌心,却没有开口,昏黄的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发丝柔软,似是上好的绸缎般,泛着淡淡的光晕。
是在等他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挟恩图报的人,”谢容珏滚了滚喉间,随后懒散出声,“谢礼……殿下就先欠着。”
沈初姒轻声嗯了一声,并没有想在这里久留。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初春深寒,就连悬在天上的月色都显出几分寒气来。
“天色已经不早,若日后世子想好了谢礼,可以前去寻我。”
她转身之际,原本萦绕在整颗桃树边的香味瞬间就远去,纤细的脊背不曾弯折半分,谢容珏从前的每次见她,她都是如此。
桃树叶被风吹着簌簌作响,谢容珏突然唤住她:“殿下。”
沈初姒转身,身上披着的外衫被风掀起一角,站在昏暗的宫阙之中,光晕笼罩在她周身。
盛京城内多出美人,谢容珏从前所见美人不知凡几,大多美在皮相,这其中匆匆掠过,他从未没有为美色所停留过。
可是现在来看,他其实并不是不会为了美色所惑,只是从前所遇,远不及她半分。
只遥遥一眼,就是永远只为他自己所知的心如悬旌,似春风骤雨,似朔雪卷刃。
风月事,果然是沾染不得。
“若是今日殿内,所有人都是希望殿下前去和亲,无人劝阻,”谢容珏顿了顿,“这样举目无援的局面,殿下会如何?”
从入殿之时,沈初姒的神色一直都并未有过什么其他的神色,而从前每次见到这位殿下时,她永远都是挺直脊背。
他一直都很好奇,若是她落于这样的境地,又该是怎么选。
沈初姒顿步之时,其实没有想到谢容珏问出口的,居然是这么一个问题。
在来时的马车上,她原本也猜到今日殿中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形势,早在沈兆驾崩那日,崔绣莹骤变的态度,她就已经知晓了在这盛京之中,原本就是各为利往。
蒲双先前在镜前为她梳妆之时,其实她自己也想到过,关于这个问题。
一个孤身无依的公主,除了她的身份以外,其他一无所有,所有人都会认为她的和亲是理所当然。
“父皇从前曾对我说过,出身于皇室,其实很多时候都难以两全,即便是身为帝王,他也时常会有难以抉择的时候,面临两难境地,但是出于私心,他说永远都不希望我日后如前朝那些凋敝在异族的公主,同样,也不希望是别人。”
“所以他的毕生所愿,就是尽自己所能,让所有人都可以得偿。”
沈初姒说起沈兆的时候眼睛很亮,丝毫不逊色于天上月色,谢容珏手指略微蜷缩了一下。
实在是,很想将她的眼睛遮起来。
也好过此番,心摇摇如悬旌。
“其实倘若我换来的真的是和睦的话,是父皇毕生所愿,我其实并无芥蒂,但是我明白并不是这样,若是今日所有人都希望苟全于一时,处处忍让的话,西羌不可能只餍足于和亲。”
“所以,即便是自尽于金銮殿上,我也不可能如他们所愿。”
“我从来不会做无谓的牺牲,人总该是为自己而活的,即便是当真为知己者死,也总该是值得的人。”
或许也是在这个时候,谢容珏才骤然明白,为什么沈初姒从前抽身之时,如此洒脱而不曾停留了。
他自幼没有在镇国公府长大,回来之时又总被父母拿来和逝去的兄长做比较,与其说是薄情,不如说他是从来对别的事情,都不在乎。
所谓的煊赫世家,所谓的日后仕途,他从未在意过。
从前他在宫闺外对沈初姒说过,自己与她是截然不同的,其实确实是这样。
即便是她幼时丧母,可是沈兆却将帝王家为数不多的耐心和情谊都留给了她,所以就算是在这样困顿境地之内,却也从来不曾屈从于此。
就如同,她当初应当知晓离开镇国公府,其实并不算是明智之举,也还是没有一点犹豫的,与自己和离。
“世子应当听过一句话,”沈初姒抬眼看他,眼睫弯了一点儿,“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谢容珏突然以手抵唇,轻咳一声。
他原本抱胸倚在树上,看到落在沈初姒的发间的那片桃花瓣仍在其上,手指在锦袍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却没有动。
虽说他从来都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但……
啧,师出无名。
*
太后离席,早早地就等在干清殿,这里上下早就被修葺一新,她此刻再无刚刚在筵席之上佯装出来的笑意,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带着满满的阴沉,内仕想为她倒杯茶水,却又被她呵斥下去。
她坐在主殿的客座之中,身边站着的嬷嬷轻轻为她顺气。
“娘娘又何必气成这样,”嬷嬷柔声,“平白无故气坏了身子,就算是陛下见了,也是要心疼娘娘的。”
李氏冷哼一声,“心疼?他当真是长大了,若是当真是心疼我这个母后,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不给我与他舅舅面子?那沈初姒前去和亲原本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他现在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要保下她!”
“那个西羌阙王今日无论如何都是要气恼的,现在想谈和都不成了!先前让他娶了他表妹,他就始终没有给我一个准信,我竟不知道,就算是这样重要的大事,他今日居然也要与我对着,就连丝毫颜面都未曾给我留!”
这些话,嬷嬷自然是不敢再接下去,只得低眉顺眼地为李氏顺气。
李氏一直都是知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有主意的,但是也没想到,今日这样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居然也临时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