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袅玉腰-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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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蘅玉感到手臂一紧,她正要谢斐文若,抬眼却看到赵珣紧紧握住她的手臂。
他大掌钳住赵蘅玉的手臂,他紧盯着赵蘅玉的眼睛,看出了她的无助。
赵珣紧绷着下颌,沉默后,终于说道:“随我入宫。”
。
不过几日,宫里又换了模样。
干清宫宫人肃穆敛眉,一片沉寂凝重,各宫妃嫔眼含悲戚,都留在干清宫外等召。
赵蘅玉匆匆赶到的时候,皇后带着小皇孙从干清宫内走了出来,皇后看了一眼赵蘅玉身侧的赵珣,神色格外复杂。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径直走开了。
丹樨之上,许久不见踪迹的孙福喜走了出来,赵珣看见他的身影,面色一变。
赵蘅玉注意到赵珣的神色。
孙福喜许久没有在干清宫出现,想来是赵珣掌控干清宫后,特意支走了他。
没想到,皇帝清醒的片刻,立刻将他召了回来。
病中的天子依旧是一言九鼎。
孙福喜匆匆出来,问左右道:“太后娘娘还没过来?”
宫女俱是摇头。
孙福喜抬眼看到了赵珣和赵蘅玉,他一愣,而后走进干清宫里。
片刻后,孙福喜走了出来:“徽宁公主,圣上要见你。”
赵蘅玉神色一凛,她点了点头,跟随孙福喜走了进去。
御榻之上,苍白虚弱的皇帝微阖着双眼,孙福喜走了过去,轻声道:“陛下、陛下……徽宁公主过来了。”
孙福喜唤了几声,皇帝依旧没有反应,他转身擦了擦泪,对赵蘅玉说道:“陛下醒来后就是这个样子,是不是昏过去,有时候醒来意识又不清醒,一阵一阵的……”
他语气哽咽,说话之际,皇帝突然睁开了眼睛:“徽宁。”
赵蘅玉忍泪上前:“女儿在。”
皇帝伸手,手臂悬在半空中想要摸赵蘅玉的脸,但是他眼睛昏花,怎么也触不到赵蘅玉。
赵蘅玉双手握住皇帝的手:“女儿在这里。”
皇帝看着她,怔怔说道:“徽宁,朕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很像你的母妃。”
赵蘅玉说道:“母妃淑慎持躬,女儿受母妃教诲,自然像她。”
皇帝摇头:“不、不是嘉嫔,朕在说兰妃。”
皇帝看着赵蘅玉,似乎又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追忆着什么,他说道:“兰妃生前,天真自在,那时候她在宫中侍奉太皇太后,朕一见她,就明白她的纯粹简单,与朕见过的其他女子格外不同……
朕那时候,犯下了不容于世的罪孽,只有在兰妃这里,才能稍作喘息。因此,即便后来兰妃被迫嫁人,朕也忍不住将她重新夺回了宫中。”
皇帝握紧赵蘅玉的手,他呼吸重了起来:“朕这样做,其实负了她们两人。”
赵蘅玉见皇帝快要喘不过气来,连忙和孙福喜一起帮他顺气。
皇帝平静下来,重新合上了眼睛。
赵蘅玉心中惊诧,不知皇帝所说的“负了她们”指的是谁。
赵蘅玉依稀知道,皇帝当年选嘉嫔入宫,就是为了让她照料年幼丧母的赵蘅玉。
赵蘅玉现在明白皇帝的考量。
嘉嫔是赵蘅玉真正的姑母,选她入宫照料,对侄女,她自然会多出些真情实意。
皇帝是在说,他负了兰妃和嘉嫔?
赵蘅玉想到嘉嫔,忙说道:“父皇,宫变之日,长春宫起了一场大火,众人皆以为嘉母妃和阿瑜死了,可他们还活着,母妃和阿瑜还活着,就住在京郊,父皇可要见他们?”
皇帝闭着眼睛,昏昏沉沉说道:“还活着、你还活着……”
赵蘅玉看见皇帝这样子,格外心酸,她不禁落泪说道:“阿瑜还活着,父皇。”
皇帝紧皱着眉,依旧闭着眼,他神色悲戚道:“皇儿,”他握紧了赵蘅玉的手,“皇儿,朕就要去了,大雍、大雍……”
皇帝喘了几口气,像是破漏的风箱,将要溃散彻底,他道:“大雍……朕交付于你。”
赵蘅玉惊惶,半晌回不过神来。
皇帝睁开了眼,看见了赵蘅玉,他似是清醒,似是糊涂:“徽宁,是你……徽宁……”
赵蘅玉回神,艰难说道:“是儿臣。”
皇帝的话像是飘忽的呓语,不断地灌入赵蘅玉的脑袋里。
“徽宁,你要帮他,勿生二心。”
赵蘅玉手心有了涔涔的汗意。
她听到了什么,父皇竟然是有意立赵瑜做下任皇帝。
皇帝迷糊地说着:“徽宁、徽宁……你要好好待他。”
皇帝重复着说了好几遍,怔愣之中的孙福喜终于反应过来,将皇帝扶好睡下了,他对赵蘅玉说道:“圣上精神不济,需要歇息片刻。”
孙福喜为皇帝盖上被子,正要放下床帷的时候,御榻之上的皇帝又清醒了过来,他强打起精神:“唤太子来。”
孙福喜一时间不太明白皇帝指的太子是谁。
宫变那日,赵珣说皇帝亲口封他做太子,但除了赵珣自己的人,无人作证。
而刚刚,皇帝告诉徽宁公主,他要将大雍托付给十皇子。
孙福喜小心问道:“陛下是要唤哪位殿下?”
皇帝又喘了喘,他催促道:“唤六皇子珣。”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赵珣面色冷峻; 他背影孤寒,在黯淡的夕阳余晖下走进了干清宫。
干清宫内昏昏,沾染上暮气沉沉的死气; 赵珣知道,他的父皇也许今日就要离开人世了。
干清宫内没有人; 就连孙福喜也被打发了出去。
赵珣心中略有不安,他脚步轻轻; 警惕打量四周。
什么都没有; 只有御榻上垂垂将死的皇帝。
赵珣走近过去,望着他的父皇。
他与皇帝并没有多少亲近,但在小时候; 他对想象中的父母的确有过憧憬濡慕。
后来; 则是怨恨大于憧憬濡慕。
宫变那夜; 赵珣被皇帝亲口立为太子; 他以为; 皇帝是被形势所迫; 不得不从。
那夜他兵临干清宫,皇帝没有说不的余地。
所以之后; 他派人密切监管干清宫,就是担忧有朝一日皇帝醒来; 生了悔意,那他这个所谓太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赵珣环视左右,不太理解皇帝为何单独召见他。
他沉着脸走近; 看着御榻上的皇帝睁眼看着他; 赵珣动作僵硬; 他顿了片刻; 还是跪了下来:“父皇。”
皇帝现在清醒了许多,他苦笑了一声:“你在怨我。”
赵珣不动声色:“儿臣不敢。”
皇帝看着赵珣:“所有子嗣中,你最肖朕……”他怔怔,又缓缓摇了摇头,“不、你像你母亲。”
他伸手,想要握住赵珣的手。
赵珣垂着手臂跪在一旁,他抿了抿唇,静静看了片刻,终于抬起了手。
皇帝握住了赵珣的手:“将你留在行宫许多年,你可怨朕?”
赵珣目光缓缓扫过皇帝的脸,他道:“怨。”
皇帝一怔,笑了笑:“怨朕就好,不要怨你的母亲,她也是心中悲苦。”
赵珣冷笑:“父皇是说太后娘娘?”
皇帝睁大了眼,惊愕无言。
半晌,皇帝语气艰涩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珣淡淡道:“前不久。”
在他验了自己和赵蘅玉的血后不久,他终于找到了当年宫里的旧人,彻彻底底明白了当年宫里的秘密。
看着皇帝苍白将死的面容,赵珣终于心软了一分,见皇帝的手就要垂下,他握住了皇帝的手。
垂死之人,他何必要去较真。
赵珣说道:“父皇,我知道,但是这些陈年旧事,我不会再去细究。”
皇帝叹了一口气:“好、好、好!”
皇帝感到渐渐虚弱,眼前似是有一道明光,他知晓自己没有时间了,他捏紧了赵珣的手:“快叫列位臣工进殿听旨,朕要、朕要……”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了食指,直直地指向了赵珣。
但他这时候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他合上眼睛,就要仰倒。
赵珣瞳仁一缩,他扶住皇帝:“父皇!”
他用手指试了试皇帝的呼吸,他全身剧震。
赵珣大声向外喊道:“来人!”
几乎是话音刚响,殿外就哗啦啦涌进了黑压压的人潮。
臣子们哭天喊地,跪在地上嚎啕不已,赵珣漠然垂手站着,只觉得和他们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的思绪迟缓到木然,像是隔着一层琉璃窗,看屋里的人的喜怒哀乐。
孙福喜跌跌撞撞赶过来,他先是扑倒在皇帝跟前悲戚哭了一阵,而后他怔怔看着站在门前,侧影萧索单薄的赵珣。
孙福喜问道:“六殿下,大行皇帝有无遗言留下。”
赵珣转身,夕阳的余晖从门外洒了进来,他站在光中,半张脸却隐在黑暗里。
他环视跪在地上的大臣:“父皇命孤即日继承大统。”
他话音刚落,羽林卫不知从何处涌了进来,个个甲胄银光、荷戟执戈。
刚冒头想要驳斥的大臣重新低下了头。
赵珣冷冷看着众人:“可有异议?”
殿外,赵蘅玉闻言惊诧,她面色雪白,身子一软,走在石阶上几乎要倒了下来。
宫人扶住了她,声声唤道:“公主……”
赵蘅玉想要走上石阶,想要大声告诉所有人,不是这样的。
她面前有手持刀戟的羽林卫严加把持,她连身边两个扶住她胳膊的宫女都挣脱不开。
赵蘅玉费力喊道:“不是这样的。”
她身侧的宫女凑近了她,努力去听,问道:“公主在说什么?”
她声嘶力竭,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赵蘅玉脑袋昏沉,心绪大起大伏,终于昏了过去。
。
赵蘅玉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延福殿。
帷帐重重,她迷瞪着眼往外看,依稀看见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她听见了赵珣的声音。
“公主的药可用了?今日醒了么?没醒?”
一句跟着一句,急匆匆的,宫人小心翼翼地插空回了话,转眼间,他已经撩开帷幔。
赵珣看着将醒迷茫的赵蘅玉,肉眼可见地,他面色神色一松,他挥手,让殿内宫人退下。
赵蘅玉垂眼看着他。
赵珣一身素服,神色疲倦,眼底有深深的青黑。赵蘅玉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想来长不过几天,就这短短的时间,想来已经是天翻地覆。
赵蘅玉听见方才的宫人称呼赵珣,陛下。
赵蘅玉闭上了眼睛。
赵珣沉郁的神色蓦地一变,他喜道:“蘅蘅,你醒了。”
他唤宫人进来,为赵蘅玉端来汤药和白粥。
赵蘅玉喝了两口汤药,宫女喂她白粥,她却避开了,她轻轻说道:“吃不下。”
赵珣道:“身体要紧,”他伸手,“我来。”
宫女怔怔,将碗递给了他。
赵珣用勺子搅了搅白粥,将勺子递到赵蘅玉唇边。
赵蘅玉往后避了一避,勺子上浓稠的米汤就留在她的唇上。
赵珣伸手,就要抹去她唇上的粥,思及宫人尚且在这里,他放下了手。
他又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宫人退下后,赵珣按住赵蘅玉的肩,用指腹一点一点揩去赵蘅玉唇上的粥。
以往他这样做的时候,眼中总含有浓黑的欲求。
现在他认真又温柔,不含一点欲念,让赵蘅玉几乎以为,她不再被视为玩物了。
赵珣温声问她:“要我换种方式喂你?”
赵蘅玉想起他以前喂参汤和她强行欢好的事,她睫毛一抖,接过赵珣手中的瓷碗,大口将滚烫的粥吞进了喉咙里。
她呛得直咳嗽,赵珣站在床边看了她许久,不知在想着什么。
片刻后,赵珣踢开了皂靴,和衣往榻上躺了上去。
猛然间,赵蘅玉被搂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赵珣长手长脚缠住了她,赵蘅玉感到胸口被挤得难受,呼吸不畅,她蹙着眉要推开赵珣。
赵珣却撒娇似地拱了拱,他声音沙哑,像是累极:“让我歇息歇息,我两天没合眼了。”
赵蘅玉垂眼望着赵珣,看着他双眼紧闭,浓黑的睫毛在羊脂白玉一般的面容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今日的赵珣,没有再强拉着她耽溺于疯狂的情。事,他像是只是在全然依赖着她。
赵蘅玉垂眼看了他许久,淡淡移开眼睛。
她的手缓缓地攥紧,深深闭上了眼。
赵蘅玉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她也沉沉睡去了,醒来时,赵珣已经不在。
就这样过了几日,每天赵珣都要过来看她,却什么也不做,只是简简单单抱着她入睡。
赵蘅玉已经养好了身子,她提出要离宫,赵珣却说,宫中人手少,要赵蘅玉留下来帮忙料理皇帝后事。
赵蘅玉就这样留在了宫里,转眼三个月已经过去了。
。
赵珣看着赵蘅玉从满是戚哀到消沉不已,后来似乎终于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笑。
赵珣一时欣喜,一时忐忑。
他和赵蘅玉之间,恨中生出了爱,互相折磨,没有片刻的消停。赵蘅玉如今的依顺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有了隐约的不安。
他总能想到那时,赵蘅玉暗中打探长春宫消息时的刻意讨好。那之后不久,她就从他身边逃离了。
干清宫中,赵珣放下手中的奏折,他站起身来。
一盏纱灯烛火摇曳,将赵珣茕茕孑立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一身玄色燕弁服,肩绣日月,团龙飞腾,他负手立在殿门前,听殿外狂风大作,暴雨滂沱。
李德海躬身站在他身侧,小声问道:“陛下,可要去陈妃娘娘宫中?”
赵珣即位后,原东宫里的姬妾全部封作了妃,没有个高低次序,封妃之事后,魏国公府极为不满。
赵珣淡淡问道:“太皇太后让你做说客?”
李德海讪笑,不敢多言。
先帝驾崩,皇后被尊为太后,原本的太后则被尊为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积威慎重,前朝后宫都有极大影响,赵珣又因为另一重理由,格外尊敬着她一些。
太后则是坐了冷板凳,她因为先前立嗣之争犯了蠢,太皇太后视她为弃子,赵珣自然也不会给她好颜色。
李德海被赵珣当面指了出来,他尴尬一笑:“太皇太后今日召见了奴婢,吩咐奴婢劝着陛下多施雨露。陛下是天子,天子以日易月,为先皇守孝二十七天,便是合乎立法,尽了哀思。如今已过了百日,太皇太后说陛下要多去后宫走走,趁早有了子嗣,才是社稷天下之福。”
赵珣并不理会,他道:“哦?太皇太后就吩咐了这一件事?”
李德海苦笑:“自然是还有的,奴婢却不敢置喙。”
赵珣冷冷一笑:“说。”
李德海道:“另一件就是,要奴婢劝陛下,早日让徽宁公主离宫,已嫁了的公主,留在宫里不合时宜。”
李德海看不真切赵珣的表情,只听得他说了一句“知道了”。
赵珣迈步走出了大殿,李德海慌慌张张在后面给他撑伞。
只是一看赵珣的去向,竟依旧是延福殿。
李德海心里泛苦,不敢多言。
溅起的泥泞雨水沾湿了赵珣的白袜玄履,朱里青表的袍裾洇成了深深浅浅的颜色。
一声闷雷响,白光霎时间照亮了延福殿的半面朱色宫墙。
赵珣在暴雨中站着,却看见赵蘅玉披着长长的乌发倚门站着,她清瘦不胜衣,薄绸寝衣虚虚地拢着她,空落落的,纤细的一段腰身隐约可见。
她没穿鞋袜,菱角般的足藏在寝衣的下摆里,她可怜兮兮地瑟缩着,抬眼看向了赵珣。
“阿珣……”
赵珣心头蓦地一软,顾不得李德海在后面费力跟上给他撑伞,他走进暴雨里,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台阶。
他顾忌着浑身湿透,没有抱赵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