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犯规-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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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奇迹般地回到了过去,霍听澜还是初次近距离与叶辞接触。
这就是叶辞十八岁时的模样……
霍听澜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叶辞一直没有拍照的习惯,甚至是有些抵触,以至于除了那张表情冷漠的高中毕业照之外,霍听澜都没怎么看过叶辞少年时的照片。
原来是这样的。
水灵、鲜活,青葱得像是自茶树叶尖儿掐下的一角春芽,还沾染着朝露与晨晖……
像怕把人看化了似的,霍听澜的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
十八岁的叶辞太小了。
真的太小,也太瘦了。
连手指都像是比那时细了一圈。
……好好吃饭了吗?
霍听澜心口窒闷,拇指动了动,擦过自己左手无名指空无一物的指根。
仗着叶辞不敢抬头,他用目光细细捋过叶辞水亮的眼,鼻尖秀挺的软骨,清厉的下颚线与抿得变形的软嫩唇瓣……直到那张冷冰冰的小脸儿快要绷不住了,他才微微勾了勾唇,在叶辞狐疑地瞟向他的一瞬敛回视线,也敛回眼底的贪婪与眷恋,不动声色。
……霍听澜没盯着他。
是错觉。
叶辞朝霍听澜突击检查了一眼,暗舒一口气,绷得酸疼的面部肌肉总算松弛了些。
那边,楚文林正与律师敲定具体条款。
这份联姻协议是之前已拟好的,两家已就其中的重要条款沟通过数次,霍听澜明显是一门心思急着问楚家要人,各项条件拟定得宽松,联姻协议配合着两家一套合作项目捋下来一共也没用上几天工夫,就连楚文林都觉得这姓霍的讨起老婆来未免猴急得吓人。
今天霍听澜登门拜访就是为了与叶辞正式签订协议。
叶辞竖起耳朵捕捉协议内容。
商业运作的部分他听得云里雾里,给霍听澜当人形药罐子的部分倒是简单易懂。
按协议规定,叶辞需要用自身信息素帮助霍听澜延缓Alpha易感期的到来,并在易感期开始后帮助霍听澜减轻痛苦,听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意思,霍听澜的易感期似乎来得比正常Alpha频繁,持续时间也更长。
叶辞上过生理课。
他知道“帮助Alpha度过易感期”往往意味着拥抱、接吻、临时标记、边缘性|行为,以及……
不能再想。
羞耻与怒火唰地燎红了耳垂和面颊,叶辞默默攥紧拳头。
易感期治疗,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还不就是……
他早想好了,他会拒绝拥抱以上的全部要求,反正他就算打不过A+级Alpha也不可能让对方落了好去。他要努力拖延,等叶红君身体有所好转了,他就带她远走高飞,换个城市落脚,再想办法解除这段荒谬的婚姻关系。他可以边念书边打工,再找场子多跑跑比赛,把治疗费慢慢还给楚文林,不欠他的,就再也不必受他要挟。
可是……
一个念头凉森森地掠过叶辞的脑海。
叶红君的身体真的会好转吗?
现在她只是靠那种昂贵的针剂勉强延续生命,暂时看不到治愈的希望,楚文林待她的病也并不上心……
忽然,有敲击声敲散了叶辞乱七八糟的念头。
霍听澜手指屈起,用指关节在叶辞眼前的桌角上叩了两下,像提醒课堂上心不在焉的学生:“听协议。”
胡思乱想被看破,叶辞窘得乱了方寸,朝霍听澜扫去一眼。
那人有一张极英俊的脸,轮廓与五官线条带着Alpha专属的锋利,虹膜较寻常人更黑,深浓晦暗,令人辨不明其中隐藏的情绪。身上,是一套青金石粉混纺的高定西服,胸口衬衫被胸肌撑得略显紧绷,面料随呼吸起伏,涌动着暧昧微细的丝光。
太纯粹的雄性荷尔蒙。
霍听澜什么都不必做,他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强烈的性意味。
眼睛像被火灼了,叶辞忙撇开脸。
那是抗拒,落在外人眼中,却有几分像害羞。
律师诵读规则条款的平板声音隔了几秒才涌进叶辞耳朵里。
“……禁止一切形式的、主观故意的、违背乙方意愿的肢体接触,包括但不限于拥抱、抚摸……”
“……禁止以违背乙方意愿的言语、文字、图像等方式对乙方实施含有性意味的骚扰与暗示……”
“……禁止……”
“……禁止……”
“……仅限以非直接接触的形式提供信息素,包括但不限于隔空释放信息素、提供含有足量信息素的物品……”
联姻协议中事无巨细地对霍听澜的行为举止进行了规范与限制。
意料之中的,叶辞的脸色变得能看了一些。霍听澜盯着他,乌沉眼瞳犹如某种仪器,熟稔地观测、计量他的情绪,并以此为依据斟酌着措辞,安抚道:“我在协议中增加了一些规定,或许这能让你安心一些,霍、楚两家是世交,关系一向亲厚,论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世叔’……”
两家老爷子走得其实不算近,说世交,那绝对是楚家登月高攀了,“两家关系亲厚”只是一句外交辞令,让叶辞少一分被父亲当筹码交换给陌生人的恐慌而已。
“……我不会倚仗婚姻关系做出违背你意愿的举动,”霍听澜一本正经道,“你不必有太多顾虑。”
叶辞飞快抿了抿唇,嘴硬道:“我没……”
他想说“我没有顾虑”,又怕磕巴漏了怯,索性不吭声了。
霍听澜端详他片刻,狡猾地,继续拣他想听的说:“考虑到你目前是高中就读状态,万事应以学业为重,联姻一事不适宜大肆宣扬。我个人的想法是,你我的婚姻状态可暂时向媒体保密,一切相关事宜的安排都以不影响你的学习、生活为最大前提,尽量低调从简,婚礼可延期到你高中毕业后正式举办,不过……”霍听澜顿了顿,缓缓道,“我的考虑也许不够充分,如果你希望尽快向外界公开或举办婚礼,我愿意尊重你的意见……”
叶辞听得发怔。
婚礼延期、保密,他求之不得,加上那些君子协定,事态比他想象中好出太多了。他像捡了什么便宜似的,生怕霍听澜反悔,急急地,昏头昏脑地扎进了那张看似无害的网里,飞快道:“我没,没意见。”
霍听澜眸中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抬了抬下巴,律师将最终版协议推至叶辞面前。
签了这个,在法律层面上两人就将从陌生人变为婚姻关系。
几道目光织网般交错罩下,空气骤然变得稀薄,叶辞的胸廓艰涩地起伏了几下。
叶红君深陷在软枕中的病容从脑中一闪而过。
真的走到绝路了。
叶辞深吸一口气,咬牙捉过钢笔,攥在手里。
那是霍听澜的随身物品,笔杆沉甸甸的,金蓝漆面上沾染着微量信息素。
怕别人看出自己的手在抖,叶辞签得又急又狠。
“辞”字锋利的一竖刮破了合同纸。
第四章(未来一年都不想在霍听澜面。。。)
卧室。
储物间的门大敞着,杂物堆了一地。
叶辞蹲在行李箱前,将一双包在塑料袋里的球鞋塞进紧巴巴的空间。
依照要求,叶辞应在联姻协议生效后一周内配合霍听澜办妥有关民政手续并搬到霍宅长期居住,以便随时为霍听澜提供信息素。手续在签协议当天就办妥了,搬家的事叶辞拖了几天,终于拖不下去了,楚文林今早用餐时直接吩咐司机,让他下午一点返回楚宅将叶辞连人带行李送到霍家。
叶辞自己的东西很少,占不到行李箱一半,但叶红君的老房子变卖后清出的旧物不少,他一件也舍不得扔。
和妈妈共同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已经没了,这些承载着回忆的杂物是他仅存的念想。
叶辞从出租屋搬到楚宅时,楚文林的正房太太阮嘉仪专程来瞧过他。那是一位保养得看不出年龄的美貌Oga,仪态温婉,涉足泥潭般轻撩裙裾,踮脚蹚过行李间的空隙,避免脚踝沾到两旁的东西。她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柔声嘱咐叶辞哪里住不习惯就和她说,语毕,眸光掠过储物间里叶红君的几件旧衣服,意味不明地轻轻勾了勾唇。
真正的轻慢往往不像狗血剧中那般乖戾尖酸,那些人会维持着教养良好的假象,从容地,佯作无意地,将别人的尊严碾得残薄如纸。
来时用过的无纺布行李袋早被佣人当垃圾扔了,叶辞搜罗了几个结实的纸箱,他必须把东西都带走,否则剩下的八成也会被佣人扫进垃圾站。
三个满当当的纸箱被叶辞打包好搬到门口,屋里却还剩不少杂物没装。叶辞站在乱糟糟的卧室中央环视了一圈,一股深重的疲惫感自骨缝涌出,盈满全身。
他扯过椅子坐下歇着,目光落到床沿。
那里摊放着几件没叠的衣服。
其中有一件漂亮的驼色大衣,是叶辞两年前赶促销活动买的,给叶红君的生日礼物。
牌子不算一线,但打完折仍贵得令人咋舌,花光了叶辞打零工攒下的全部积蓄。衣服版型好,但也娇贵,怕压、怕折,叶红君宝贝得不得了,每次上身都小心翼翼,上次将它从行李袋里取出后叶辞就后悔了,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衣服,他却没有善待它。
想到妈妈,眼眶酸胀得生疼,叶辞克制地深吸一口气,不敢放任自己软弱。
这时卧室门口传来脚步声,但叶辞没在意。他在楚家是透明人,这一上午帮佣们从门口路过多次,但没有一个人进来帮把手或是问一句。楚文林不在家时,帮佣们为讨好阮嘉仪,连开饭时都默契地不叫他。
意料之外的,门板被人轻轻叩了两下,叶辞飞快一歪头,让眼角擦过肩膀,随即转身看去。
立在门外的竟是霍听澜。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石墨色衬衫,丝绸柔顺,勾显出胸肌的轮廓,袖口平贴地向上折了两折,没戴腕表,一副准备干活的架势。
叶辞不肯叫旁人识破自己的脆弱,硬着头皮对霍听澜对视,眼中蕴着一星水,雪光般凉。
“我来接你……你父亲不在,我就自己上来了。”霍听澜的目光在叶辞微红的眼尾稍作停驻,看穿了什么,却不问,平直挪开扫向别处。
这是一间客房,面积不大,家具简单,一张折叠学习桌支在采光较好的窗边,仿竹木纹的漆面显得老旧,墙角纸篓中塞着两团包装袋,印着“椰蓉面包”和“红豆面包”几个字,塑料纸闪着廉价的、缺乏营养的油光。
……怪不得会那么瘦。
霍听澜的喉结缓缓滚了滚。
这就是叶辞十八岁时的居住环境。
根据霍听澜上一世的调查,叶辞原本会在这里住很久,直到叶红君医治无效撒手人寰。
母亲离世的噩耗会彻底将他压垮,而已成功瓜分到遗产的楚文林会视他为累赘,将当时已精神崩溃的叶辞扭送入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
叶辞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忍受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他精神方面的许多问题就是在那个时期产生的。
再之后,他想方设法逃离了那个地方,与楚文林断绝父子关系,在二流赛车场跑比赛维持生计。那时他居住在简陋的出租房里,仍对读书抱有执念,他会坚持啃书本,尝试成|人高考,直到某个知名车队的经理慧眼识珠把他签走……
十八岁到二十二岁,霍听澜上一世缺席的四年,说长也不长。
可对叶辞而言,那是最孤独痛苦的四年,来自至亲的恶意与摧残,足以酿就遮蔽一生的阴霾。
这时生活助理端着一摞空整理箱要进来,霍听澜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向侧迈一步,挡住助理投向屋内的视线,旋身接过空箱,示意助理搬走门口打包好的那几个纸箱。
“有什么能帮忙的?”霍听澜问。
叶辞正全心全意扮冷脸,闻言微愣,条件反射地拒绝帮助:“没有。”
霍听澜略一沉默,看向储物间,确认道:“都带走吗?”
“……对。”他这样,叶辞不好意思呛他,艰难地捋顺舌头好好说话,“我自己,收拾。”
霍听澜端详他片刻,不再言语,动手分开成摞的整理箱,蹲下|身一件一件装东西,举止妥帖自然,仿佛他本来就该为叶辞做这些事。
这些旧物中有许多是具有纪念意义的:母子二人的照片,叶辞小学初中的各种学习奖状,叶红君手写的育儿日记……上一世成婚五年,霍听澜一件都没见过,不知道都被丢到哪里去了。他从衬衫口袋中抽出一方丝帕,擦拭一枚木质相框上轻薄的积尘,手势中透着一种隐忍的珍惜与爱重。叶辞看他擦东西看得眼皮发烫,莫名羞赧,觉得不对劲又说不明白,这么静了片刻,再想拒绝就失了时机。
他稍一踟蹰,拖起一个空箱子溜到与霍听澜呈对角线的墙根,以此为据点加倍麻利地收拾,还没收拾一会儿,头顶便响起霍听澜低沉的嗓音:“这种大衣不能这么叠。”
两截笔挺的裤管停在眼前,叶辞一怔,手中叶红君最宝贝的那件大衣已被霍听澜揽了去。修长稳健的手指抹过褶皱,理顺系带与搭扣,再用衣架撑好套入防尘袋。弄好了,霍听澜将防尘袋递给助理,吩咐助理提下楼。
霍听澜细致地整理大衣时,叶辞站得远远的,边收拾,边小心翼翼地拿余光打量他。
太久没被人温柔对待过,便会对善意感到陌生,甚至奇怪。
何况……这善意本身就有点儿怪。
这期间,管家佟叔巴巴地派人来帮忙——再没礼数的人家也没有让客人登门干活的,那是笑话。可霍听澜只是不凉不热地抛了句“不劳烦几位”,语毕,却不打发他们走,继续纡尊降贵地整理东西,表演似的。几个佣人和佟叔不敢上手,更不好就那么走,杵在二楼走廊被霍听澜晾着,堪比罚站。晾了好一会儿,几人实在承受不住A+级Alpha的低气压,脑门儿挂着细汗,讪讪地退了下去。
两人和助理忙到十二点,东西全搬完了。
叶辞把书包往右肩上一甩,远远缀在霍听澜身后下楼,有一眼没一眼地瞄着前方霍听澜挺拔高大的背影,脸上纠结之色越来越浓。
霍听澜专程来接他,还这么细致,这么忙前忙后的……
撇开别的不说,他总该道声谢。
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他出身贫苦,但家教不比出身上流的小姐少爷们差,叶红君性子娴静,知书懂礼,若不是被楚文林坑了,也不至于沦落到与她整个人格格不入的贫民窟里去。
笼在校服袖子里的拳头握了松,松了握。犹豫了几回合后,叶辞硬起头皮紧跑几步追上霍听澜,一挨得近了,鼻端立刻捕捉到一抹灼人的龙舌兰香,还没开口,脸颊已被刺得滚烫。
“怎么?”霍听澜顿住步子,偏头看他。
“今天……”叶辞舔了下嘴唇,不确定该如何调配表情,神色游移道:“谢、谢谢您。”
霍听澜气势太足,加上那丝丝缕缕外泄的Alpha信息素,看人时压迫感很强,叶辞被他害得发挥失常,后半句只有三个字还结巴了一下。
丢人!
叶辞恨不得把舌头抻出来熨一熨。
未来一年都不想在霍听澜面前张嘴了……
霍听澜垂眸看着叶辞拼命掩饰着懊恼的脸蛋,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似乎有心逗逗他,静了片刻后,却中规中矩道:“不客气。”
或许是考虑到狭窄空间中的共处可能会令叶辞精神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