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犯规-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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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嘴唇、脸颊是暖的。
手是暖的。
心也是暖的。
叶辞的脸越来越红。
话没彻底说开,他们不算在一起,他却懵懂又害羞地让人占着便宜,和人躺在一个被窝里,手还被“焐”得通红。
这样是不是……
不、不太对劲?
“你每次都是嘴上答应,下次遇到什么事就继续逞强,不对我说……这个习惯要改。”霍听澜的黑眼睛蕴着笑,用逗猫棒撩猫似的,用言语牵引着叶辞的心绪。他坏透了,但他得为那些岩浆般翻沸稠密的爱|欲找一个隐秘的出口,否则他很难把叶辞全须全尾地放回去,“所以这次我想给你一个任务。”
“什,什么任务?”在羞耻值抵达临界点前,叶辞的注意力又被拨弄走了。
“一周之内,练习向我提一次要求,”霍听澜郑重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任何要求,只要我力所能及。”
叶辞迟疑着,难得没一口应下。
主动向人提要求。
这项技能他早已荒废了。
清苦的日子使他过早成熟,幼年时的小叶辞就知道要求是不能乱提的。妈妈手头常常拮据,生活要精打细算,因此他练习的一向是压制yu望,尽量不去索要玩具和零食使妈妈为难。长大后则更是如此,他是男子汉,要像棵大树一样顶天立地,成为妈妈的依靠,他理应是解决要求的人。
“我好像没,没什么……可提的。”叶辞企图钻空子,“那要求您讲,讲题……”
“不算,”见小孩儿不服,霍听澜一哂,“最终解释权归我。”
最后叶辞还是说不过霍听澜,昏头涨脑地应了下来。临时发热渐渐在信息素安抚下消退了,可爬下霍听澜的床时他仍然腿软得厉害,睡衣和头发也蹭得凌乱,像一枚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吸瘪了的小气球。
提一个要求,对普通人来说很简单。
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别的要求,考虑到霍家的财力,至少可以索要一份昂贵的礼物。
可叶辞偏偏就被难倒了,除了考上一所好大学之外他真没什么想要的,至于他眼; 那也就是叶红君的病了。
生老病死,有时非人力所能及。
这件事他甚至不敢深想,绝大部分时间,他刻意将大脑的这一块区域维持在一种麻木迟钝的状态中,不去设想如果这世上唯一一个爱着他的人离他而去会怎样,否则他会终日囿于恐慌焦虑中,连日常生活都难以维系。
周六的下午,暑气白热,一条长椅位于一株合欢树的荫蔽下,叶辞就坐在树下,心事重重地抽烟。
原本他是刷题刷累了,下楼在花园里溜达一会儿,舒展舒展筋骨。可走着走着想起霍叔叔让他提要求的事,随即就顺着这个想到了妈妈的病。
这一想,胃里沉甸甸的,像坠了块铅,他就点了支烟,结果越抽越心烦,越心烦越想抽。
长椅上齐整整地摆着一溜儿他抽完的烟屁股,莫名乖巧。
他打算等这包烟抽完了一起扔。
叶辞岔着腿在长椅上坐着,胳膊肘拄着膝,一手夹烟一手摆弄手机。
给叶红君加的病友群里这会儿挺热闹,几分钟没看消息就99+了,有人在里面发了赴X国参加临床实验的报名资料,有几个患者家属在讨论签证办理和来回路费的问题,叶辞皱着眉翻看那资料。
叶红君刚生病那阵子他对这些消息敏感性极高,这两年见的多了,失望的次数也多了,知道大多数都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去尝试存在各种不稳定因素的临床试验。人送去了,治不好就算了,就怕患者体质弱禁不起折腾,或是因不良反应起到反效果。而最要命的是不知道真假和靠谱程度,病友群里有的人是靠这个赚钱的,自称有渠道能送患者去参加什么什么试验,吹得天花乱坠,然后收了大笔报名费不干事,患者一直等到死也没等来那个薛定谔的名额……
叶辞又想起了那个“要求”。
或许,霍叔叔会有什么办法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渠道,或者,至少能帮他打听到哪里的新疗法更有希望……
心脏忽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叶辞想得出神,讷讷地,把左手指间剩的半截烟往唇边递,递到半路,指缝蓦地一空。
“!”叶辞骇然,一抬眼,见霍听澜不知何时已立在他身旁,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半支烟,挑着眉看他。
“霍、霍叔叔!”叶辞腾地从长椅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扯了扯衣摆,“您什,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记得他下楼散步时霍听澜还不在家。
霍听澜不答,垂眸看向那七枚“排排坐”的乖巧烟屁股,不凉不热地掠了叶辞一眼:“烟瘾还不小。”
“没瘾,就是,”叶辞音量渐低,“抽,抽着玩儿……”
“抽烟好玩么?”霍听澜悠悠反问,像要验证叶辞的说法,矜持地稍一低头,就着那半支烟抽了一口。
过滤嘴还微微濡湿着。
“我抽,抽过的……您也,也不嫌……”
叶辞像被火燎了,眼巴巴地看着霍叔叔抽他抽过的烟,腾地从额头红到脖子。
——确实好玩儿。
廉价烟草,霍听澜被呛得轻轻咳了一声,唇角的弧度险些没压住。
“不嫌你。”霍听澜泰然自若地晃了晃手里的烟,“下次再被我抓到……”
“没,没下次了!”叶辞摇头摆手地表态,恨不得长出条尾巴跟着一起摇。
霍听澜朝叶辞摊开掌心:“还有吗?”
叶辞面红耳赤,很上道地把剩下的小半包烟和打火机上缴了。
那烟盒在叶辞口袋里揣了两天,已磋磨得皱巴巴了。
霍听澜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叶辞怔怔地杵在原地。
他也没看清。
但刚才霍叔叔转身之后,是不是……
低头闻了一下那个烟盒?
第二十六章(害怕)
叶辞确实没什么烟瘾。
他平时抽得少; 只不过这些天心事重重,又多又杂,才忍不住靠尼古丁舒缓神经。
成瘾的苗头刚冒出一个尖儿; 就被霍听澜掐灭了。
一靠近疗养院叶辞就难掩焦虑,路过便利店时想让司机停下放他去买包烟,话没出口; 条件反射地想起那一幕,霍听澜的薄嘴唇含住那截濡湿微瘪的过滤嘴,白烟掠过漆黑的眉眼……
语气与神态都沉稳; 确实是修理不听话小孩的架势。
除了……就着半截烟吸的那一口。
“下次再被我抓到……”
再抓到……会怎么样?
难道还会接着抢他抽到一半的烟,自、自己抽么?!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 大约是好奇,叶辞忽然后悔当时打断了霍听澜的话。
当然,他也没胆子以身试法。
而且他本性老实; 一旦承诺了“没下次”就真的不好意思偷偷买烟抽了; 纠结了这么一会儿; 车已经在疗养院停车场停稳了。
一周两次; 周六周日的下午或晚上,霍听澜会派司机送他来疗养院看妈妈; 具体时间由叶辞自己决定。
叶辞没对他明说; 但霍听澜大约是心里有数,知道叶辞怕这桩婚事刺激到病中的母亲; 因此从不曾要求以叶辞先生的身份陪同探望。
三楼是高级病房区; 往日都静悄悄的,结果今天电梯门一开就是兵荒马乱的一幕撞进叶辞眼里。
这层楼有患者离世了。
走廊上停着一张急救床; 被子勾勒出一圈人形,被疾病折磨得干瘪; 显得扁,伶仃的一条,白布遮面,已没有生气了。
几个家属在一旁嚎啕大哭,有个壮得像棕熊似的Alpha大汉,跪趴在对他来说窄小得滑稽的急救床边,哭得像个伤心的小孩儿。
“妈——”
他没有妈妈了。
残阳抹在遗体遮面的白布上。
那么红,那么荒凉。
叶辞撇开脸,心脏沉得像要坠进胃里,他疾步走进叶红君的病房关门落锁,将那片荒红与死亡隔离在门外。
幸好,叶红君没醒。
她不会听见走廊上的动静。
不知是不是叶辞的错觉,叶红君好像比上周还削瘦了点,瘦得脱相,颧骨像是脂肪与血肉退潮后浮显的两片浅礁,突兀地撑起青白的肌肤。
被认回楚家时,叶辞向楚文林提过不少要求,他用楚文林的钱带叶红君辗转过一线城市的几所顶尖大医院,也请业内一号难求的专家们会诊过,那种昂贵的进口针剂也一直追着打,各种被确认可靠的治疗方案已经都尝试过了。
可叶红君清醒的时间好像越来越短了。
叶辞抽掉花瓶中半蔫的石竹,插上几支鲜嫩的康乃馨。
捏着茎秆的指尖因走廊中的那一幕后怕得直抖。
今晚回去了……一定得问问霍叔叔。
万一他正好有别的门路呢。
区区相识两个月而已,可霍听澜就好像是他此生一切厄运的终止符以及一切好运的起始,像一种冥冥中的注定。
那么有没有可能,母亲重病,这段他人生中最大的厄运也会被霍听澜扭转?
叶辞定了定神,不敢让自己想太远,免得失望。他将手里的石竹花扔进纸篓,坐到床边牢牢握住叶红君细弱的手,轻轻叫了声:“妈妈……”
他这么大的男孩子,少有用叠字称呼“妈妈”的,他平时也不太好意思这么喊,还是喊单字更自在些。
可在一些脆弱的时刻,“妈妈”这个称呼总能让他汲取到温暖踏实的力量。
“您可千,千万得……好好的。”他长长叹了口气,把头枕在叶红君腿边。
静了片刻,他絮絮地聊起最近的生活,模糊掉了一些细节,捡能说的说。
不知道说了多久,能说的都说完了。
“妈妈,”叶辞揉了揉发红的眼皮,把脸埋在被子里,犹豫了下,很小声地嘟囔道,“我好像是,有……喜,喜欢的人了。”
“我还没,没跟他说呢,我有,有的东西还……没想明白。”他抿了下唇,“这,这么大的事,我得对人家负,负责,万一我是……一时冲动呢。”
霍叔叔那个年龄,耽误不起的。
不过这种话他不敢说。
叶红君静静睡着。
“等以后有,有机会的……我想让您,看看他。”叶红君其实听不见,叶辞兀自与虚空搏斗出一身热汗,脸都红透了,“您不说话,那就是答,答应等着看他了。”
……
探望过叶红君,叶辞回家时天已黑透了。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怎么向霍听澜提这件事,打了几版腹稿。
倒不是怕说不好被拒绝,只是自己心里的坎不好过——向人开这么大的口,霍听澜若是答应下来,少不了牵涉金钱与精力,这些账怎么算怎么还,他暂时没头绪,但也不能不想,毕竟他不想因为霍听澜说了一句喜欢他,就厚起脸皮把对方的付出看成理所当然。
叶辞下了车走进霍宅大门,脑子里不断琢磨事情,心不在焉的,迈进玄关也不抬头,险些直直撞进霍听澜怀里。
这人提前得了司机报告,在门口堵人。
“别动。”霍听澜穿着件矜贵的白衬衫,合上大门,把叶辞挤在门与玄关间的狭缝里——后背是门板,前边就是双手抄兜的霍听澜。他脸板着,唇角平直,唯独眸中蕴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突击检查。”
“检查……什么?”叶辞一愣,下意识地立正。
霍听澜微微一偏头,优雅地俯身。
英挺的鼻梁离近了。
随即,他轻轻嗅了下叶辞蓦然闭紧的嘴唇。
不用碰也看得出有多软,抿起来时像揉得变形的花瓣。
“没抽烟?”
叶辞整个人都僵了,以为霍听澜要亲他的嘴,心跳得眼前发黑,反应了足有三秒钟才明白过来人家就是闻闻他抽没抽烟,脸登时红得像颗熟果,羞得拼命耷拉着脑袋,却还没忘了小声答话:“没抽,都,都答应过,不抽了……”
老实小孩儿。其实霍听澜不用问都知道。
叶辞上一世也是这样,品性诚实,要么小闷葫芦一样不吭声,一旦说了就是作数的。
“不错。”霍听澜面露赞许,给他让开路,不待他多想,关心道,“下午去看妈妈了?”
叶辞跌坐在换鞋凳上,手软脚软地换拖鞋:“嗯……”
“她最近状态怎么样?”霍听澜正有意和叶辞聊聊他的母亲,往这个方向引导着话题。
提到叶红君,下午走廊那一幕蓦地闯入脑海。叶辞狠狠攥了攥手,不给自己时间犹豫,脱口而出道:“霍叔叔,您前几天说,说让我……主动和您提,提个要求……我现在提,可以吗?”
“当然可以。”霍听澜放软了嗓音,“你说。”
“您能,能不能帮我……救,救救我妈妈?”叶辞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对霍听澜开了口,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也没有自尊受挫的锐痛,正相反,把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竟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疲惫。
心灵中封闭已久的区域破了洞,早已膨胀至极限的压力争先恐后地井喷迸射,有什么被撑得坚硬而畸形的东西迅速瘪了下去,变得柔软,恢复了原貌。借着那股不管不顾的痛快劲儿,叶辞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生怕现在不说以后又会变得说不出口:“我带她把,把能跑的大医院都,都跑了,各种治疗方案都,都试过了,实,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我感觉她,她可能撑,撑不过今年,我真想,想起来就害怕……特别害怕,霍叔叔……”
说到后面,本就堪忧的语言表达能力全面崩盘,叶辞颠三倒四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闸门洞开,苦水泄了洪,刹都刹不住。
这几年漫漫求医路上的辛酸困苦,为了筹措医药费一天上几份工的疲惫煎熬,化验结果一次次不遂人愿的失落绝望,医院走廊坚硬冰冷的长椅,热水壶盖里泡软的馒头,教室里曾经属于他的、空空荡荡的桌膛……太多的心酸委屈,他习惯了牢牢憋住,从来不敢倾吐,否则一旦泄净了那股气,瘪了,软了,谁还能撑住他?
终于能说说了,让他说说吧。
不知道说了多久,他结结巴巴地,说得嘴都累,脸都酸,霍听澜挨着他,为了不打断,与他肩并肩挤在玄关换鞋的长凳上。他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以示自己仍在认真听,坚实的手臂揽着叶辞,一下下拍他的背,哄孩子一样温柔耐心。
情绪发泄得一干二净,叶辞只觉得脑袋都空了,一阵阵发木。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对谁毫无保留地倾诉过,冲动过去了,他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慢吞吞地把那颗小脑袋从霍听澜肩窝挪开,还欲盖弥彰地,用袖子抹了抹霍听澜白衬衫上洇湿的那一大片。
霍听澜抬手揉了揉他凌乱柔软的黑发,静了半晌,轻声道:“没问题。”
“……嗯?”叶辞闷闷地吸着鼻子,还没反应过来。
“你的要求,”霍听澜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本来也是打算这两天找时间和你说……跟我来。”
第二十七章(归林)
叶辞随霍听澜来到三楼西侧的另一间书房。
这房间他没来过; 看起来大约是专门用来存放较为重要的物品,光洁的雪松木地板,软腻的长绒地毯; 与人一般高的真皮保险柜,墨蓝嵌金,敦实厚重。
柜中几道扁抽屉; 分门别类塞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