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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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驻守军马密度,让壬午寨几乎丧失了作为一个军寨的防御功能。
这百人队到来,惊动了寨中驻守军马,寨墙外的棚子里,壕沟内的地窝子里,钻出不少青狼骑出来,看着这些兴高采烈爬上山来的青狼骑。
一个百人队队长站在寨墙之上,犹自睡眼惺忪,冲着山下来人骂道:“来得这般快!这天还没亮起来!”
上山而来的百人队队长走在最前面,笑嘻嘻的道:“多只斤,该你们到山下过苦日子去了。等轮到你们再上山来,怕是跑得比我们还要快!”
多只斤笑骂回去:“蔑亦惕,你以为这寨子里面是什么好日子?塞了几百匹马,几百号人,睡在屋子里,翻身都难。马粪味道重得能熏死人。在里面吃饭都没甚胃口,阿爷正好下山疏散一下!”
多只斤大笑:“成,一直在山下呆着吧,我们在寨子里多住些时日!”
两名百夫长对谈之际,山下而来的青狼骑已经一拥而入,去寻个住处。寨子里拥挤成一团,哪里还得上按建制歇宿,哪里能塞得进人就朝里面钻就是。
不少青狼骑还睡得香甜,被这般一搅扰,喝骂声顿时在各处响起,寨子里面闹哄哄的乱成一团。多只斤和蔑亦惕却不以为意,都站在寨墙上闲聊。
这两名百夫长都是三十四五的年纪,精力体力战阵经验正是结合得最完美的时候,都是从金山脚下千部混战的血腥战场中挣扎出来的。
如此天候,一天而下壬午寨的军势威迫。刘武周的恒安鹰扬兵再是强悍,也不会就这样一头撞过来。况且云中城离这里多少地?就算是有军情,也是半月左右的工夫去了。现下大可以放开心思好生修整一下。
不过令两名老百夫长忧心的是,这样的环境,能起到多少修整的作用?而且携带粮秣也支撑不了太久,在这里耗得久了,只是一条死路而已。但是老族长如此布置,两人又有什么办法?
两人对谈几句,到了最后都只是摇头。多只斤叹息一声:“这次真的是用咱们执必部行险一搏了,一个不好,说不定都要赔进去,老族长一辈子英明,只要跟着他打仗,心里都是踏实的,这次大家却都是提心吊胆!”
蔑亦惕也是叹息,拍拍多只斤的肩膀:“相信老族长便是,就是少族长,也是不错。一直驻守在山下,只是苦熬。现在日子好过了,寻常贵人家子弟,分战利品的时候赤膊上阵,要吃苦苦熬就个个退后,哪里还像是青狼的子孙?”
多只斤哼了一声:“打起仗来再看罢!少族长还欠历练!”
寨子里面的混乱加剧,换防的青狼骑们,似乎爆发出小小的冲突。两名百夫长没法再在寨墙上闲聊下去,蔑亦惕暴躁的道:“这帮兔崽子,让他们来享点福,闹得就不成个样子!我先去镇镇场面,多只斤,山下可得保重,你这把老骨头,可扛不得冻!”
多只斤哈哈大笑:“等和恒安鹰扬兵见了阵,再看谁是一把老骨头罢!”
两人行抱礼而别。而在远处山上雪堆之中,有几个人藏身在岩石之后,远远的看着壬午寨中所发生的一切。
这几人正是又一路奔袭而来的徐乐一行人。现在身上满满的都是雪粉,在这高处,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韩约步离裹着大斗篷,寸步不离徐乐身边。而曹无岁则缩在一旁,冻得脸色铁青。
虽然一直生长在这云中边地,曹无岁却悲哀的发现,他还没有徐乐他们耐得苦,熬的了寒!
徐乐终于微笑摇头:“突厥人不会守城…………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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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逼迫(四十)
寒风劲吹,彤云低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夜里山风越来越紧,裹着雪花在夜空中狂乱飞舞。
山风的呼啸声有若鬼哭,拉出长长的啸音,似乎能刺入每个人心里去。
边地冬日自然环境的酷烈,非身临其境,让人难以想象。而偏生在这个冬日之中,突厥执必部,刘武周恒安鹰扬府,王仁恭马邑鹰扬府,河东李世民,各方势力交织在一起,就要在这个酷烈冬日中,争出个马邑郡的最终胜利者出来!
徐乐的玄甲骑也侧身其中,虽然是一支在大人物看来还过于微不足道的力量,但在这个夜里,却想用自己的力量,搅动这个已经乱成一团的大局!
在离壬午寨约有两里多路的一处山背之处,几十名玄甲骑正在整装待发。
这几十名骑士,都是从玄甲营和梁海特营中选出来的。自家称呼,都是玄甲骑。徐乐带出来的老底子不用说了,就是他们打响了玄甲骑这个名号,从来也以此军号而自豪。而梁海特营中战士,也很快就自称玄甲骑。因为在神武,在善阳,打出威风,震动马邑的是玄甲骑这三个字!
就算是九姓部族出身的直爽草原汉子,也是有虚荣心的啊…………
这几十骑都卸下了身上的札甲,换上了布甲。所谓布甲很简单,就是几层厚厚的土布,缝在一起,然后反复捶打。然后再叠加上土布,如此反复。上好的布甲能叠出七八层来。不论是弓矢还是刀剑,都有一定的防护力。虽然比不上札甲,但是这山地步战,却轻便太多,而且还能起到一定保暖御寒的作用。
这些布甲,都是梁亥特部的家当,千辛万苦一路带出来的。在山间冬日,捕猎雪狐,或者守山而战,需要的就是这种东西。北上为先锋,要守军寨甚而要夺军寨,这些布甲都被翻出来随军携带。
在梁亥特部战士的帮助下,所有人都穿上了布甲,袖口裤脚,全部用布条绑紧。各色兵刃佩戴在身上,反复跳动,没有一丝晃动,这才算是合格。每个人脚下都穿着用草絮在里面的长靴,靴子外面捆上了防滑的铁爪。
除了防护兵刃之外,还有人携带了纵火的火种,用来攀爬的铁爪绳索,各色器物齐备。基本都是梁亥特部准备出来的。这部落战士,百年来在山间奔走,虽然临阵冲击本事不如徐家闾那些老徐敢教导出来的儿郎,但是一个个都是一流的山地步战好手!
数十健儿,互相帮助,扎束整齐。那些梁亥特部战士又用随身带着的小罐子里挖出黑黑的油泥,互相帮助涂抹在脸上手上。这种油脂,不仅可抵御扑面寒风,还能起着一定隐蔽伪装的作用,也算是梁亥特部这百年来积累下来的秘方之一吧。
韩约挖出一大块油泥,捧过来要给徐乐涂上。也换了一身布甲的徐乐皱眉挥手让他闪开,让一个男人在自己脸上又涂又抹,徐乐着实有些不习惯。
正准备自己动手之际,就见小布离走过来,也捧着一块油泥。什么话也不说,就抿着嘴踮起脚要给徐乐涂上。
徐乐后仰闪避,小步离紧跟着就迫前一步。这样连退两步,徐乐无奈站定,任步离给自己涂得满脸都是。
夜色之中,步离面孔依稀可辨。小脸虽然涂的黑黑的,但是大眼睛仍然蓝得如海一般。若天上繁星能见,那星光只怕会全部倒映在这双眸子里面。
步离从来就是这样,话极其少,只是跟在身边,存在感薄弱,行动之间脚步声几乎都听不见。但是当年罗敦不管去什么危险地方,现在徐乐不管要闯何等样的刀山火海,回首之际,这小狼女总在身后。
看着徐乐僵直着身子任步离在他脸上涂抹着油脂,韩约叹了口气,将手上油脂在脸上又涂了一层。
乐郎君也该有个后了…………不然徐家岂不是断了香烟。不过这小狼女是乐郎君良配么?
韩约双眉紧锁,在这就要临战之际,非常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在另一旁,曹无岁,全金梁两人并肩站立,身后是几十名恒安甲骑。这些甲骑都全副武装,牵着双马三马,充当徐乐这一队人的马桩子,以为徐乐的接应。
虽然和徐乐极其不对付,但是徐乐一旦发出军令,全金梁还是无奈跟随。看着这几十名玄甲骑就这样镇定自若的准备随着徐乐去捅马蜂窝,恒安甲骑上下,忍不住还是佩服。
徐乐胆大包天,什么样的敌人都不放在眼里,这自然是不必说了。麾下这些儿郎,也是真正的效死之士!怪不得在神武在善阳能打出那般战绩出来!
曹无岁将众人带到此间,更指明了几条通往壬午寨的隐蔽路径。责任已了,和全金梁都留在后面。现下也冻得够呛,随身皮囊里面有酒,临战之前曹无岁也知道好歹,怎么也不敢喝,只是不停的咽着唾沫。但是想及两里开外就屯着上千执必家直属青狼骑,嘴里还只觉得口干舌燥。
曹无岁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乐郎君带几十人摸上去,真不是送死?”
全金梁神色复杂,甚而还藏有一丝跃跃欲试,低声回答了一句:“突厥狗真不会守城,更没料到咱们来得这么快。壬午寨里,塞满了青狼骑,反而互相干扰,摆不开阵势。寨子的鹿砦障碍也全都被自己破坏,趁夜摸上去,大有可能将这些青狼骑赶出壬午寨。”
曹无岁恍然点头,他虽然和突厥人打生打死这么些年,不过都是据着寨子死守。要不就是埋伏山道打闷棍,摆开阵势的野战,或者攻取突厥人的营地从来未曾打过。听全金梁这么一解释,也就反应过来。
这一刻曹无岁也忍不住有些咋舌,这乐郎君难道是未曾抵达壬午寨,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切?那这位乐郎君别看年轻,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全金梁又低声道:“壬午寨不难下,但是山脚之下,还有大队青狼骑,要是反攻,就是一场血腥厮杀…………”
曹无岁低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全金梁冷冷一笑:“还不就是厮杀一场?大雪山路,居高临下,青狼骑就算人多,也不见得就能施展出来!身为恒安鹰扬兵,不就是要打这场硬仗,才能显出本事来?”
纵然一开始百般反对徐乐的冒险之举,但真到这里,观察敌军军势,瞻看壬午寨地形,看到取胜之机,作为恒安甲骑,岂能没有战意?至于敌人多些,临阵厮杀,靠的又不只是人多而已!
全金梁也完全明白,也是徐乐坚持向前,绝不退缩,更亲自上阵,准备承担最艰险任务,这才带动前锋这支小部队的战意,再加上在数十里外,就对前方敌势判断准确。这已经不仅是合格而已了,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优秀将帅!
苑君玮与之相比,实在是差得甚远,怪不得一路扑街…………
在恒安甲骑的默默注视当中,徐乐这数十人已经扎束整齐。徐乐扫视自己儿郎一眼,每个人回应的,都是只待自己一声号令,就奋勇之前的眼神。
韩约轻轻递上大氅,这大氅反过来,就是雪白颜色。徐乐不言声的接过大氅,一抖披上,朝着麾下兄弟露出八颗白牙一笑:“跟上。”
两个字说完,徐乐已经率先而出,韩约步离一左一右,紧紧跟上。
数十儿郎互相捶捶胸膛,低低吼了一声,举步而行。
恒安甲骑在背后看着,只觉得热血都要冲上了头顶,恨不能与之同行!全金梁骤然开口:“乐郎君,我们只等你的号令!”
徐乐已经快要走到山顶棱线,闻声之后,回头只是一笑。接着就已经翻过山顶棱线,消失在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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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逼迫(四十一)
大队铁骑,如云而进,马蹄舞动,将雪泥翻卷而起。
头顶大雪纷飞,狂风扑面而来,马上每名骑士,都被吹得睁不开眼睛。胯下坐骑也在不断的长声嘶鸣,在这天候中行进为难。
铁甲持戈之士,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但还是有无数男儿,乐于这样的军中生涯。
这是一个尚武的年代,哪怕世家子弟,也要习练武艺,学习兵法,才能在更迭的世道中保住自己的家名。而寒门之士,更是只有在血腥厮杀之中,才能艰难的为自己赢得一点出路。
这个世道,虽然腐朽,虽然混乱,虽然血腥。但是这也是雄烈勇武的时代!
刘武周也在大队之中,一身弊旧的大氅,将头脸都遮住了,备马上面,同样负着自己的干粮和甲胄兵刃,停顿休息的时候,刘武周同样也要照料自己的坐骑,比之麾下,没有半点的特殊待遇。
随刘武周而行的军将,就苑君玮和尉迟恭二人。而徐乐遗留下下来的部下,由韩小六和宋宝分领。所有人等,都在咬牙赶路。
突然之间,一骑冲破风雪而来,身形甚高,正是苑君玮。他策马而至刘武周身边,大声道:“鹰击,风雪越发的紧了,不如让儿郎们歇一歇再走!”
适才苑君玮出发前后巡视全军情形,尉迟恭还在刘武周身边,听到苑君玮为部下请命,只是撇了撇嘴,并不多说什么。
刘武周在马背上艰难的坐直身子,看了苑君玮一眼,突然开口就呵斥了回去:“这个时候显出你爱护手下来了?执必部突然南下,给我们以震慑,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最快的打回去,也让执必部知道,恒安鹰扬府不是好惹的!到时候看他们还敢不敢继续南下深入!提拔你做了营将,还是这般不成器!”
好心好意想让弟兄们喘口气的苑君玮,被劈头盖脸的骂了这么一遭,顿时就觉得有些犯晕,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周遭恒安甲骑望都不敢朝这里望上一眼。只是埋着头继续赶路。
刘武周犹自不肯罢休,追着苑君玮问:“某的恒安甲骑,是不是耐不得这个苦了?”
苑君玮愣愣摇头:“自然不是。”
刘武周又大声逼问:“新加入的玄甲营和梁亥特营也不肯走了么?”
苑君玮沉默少顷,艰难的摇摇头。
玄甲营和梁亥特营,一直沉默的随军而进,从来没发出半点抱怨。经历了前面长途转战的经历,这还远远没有到他们的承受极限来着。纵然是苑君玮想挑些毛病,都挑不出来。
刘武周大声道:“那还不继续走!”
苑君玮点头领命,接着又道:“既然鹰击是这样的心思,为什么选那徐乐为先锋?他可没有和突厥见仗的经历!见着突厥兵马,只怕没了胆气,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慢慢磨蹭呢,鹰击可要某去将他换下来?”
刘武周摇摇头:“某不会看错人的,你老实带着你的麾下行军便是!”
尉迟恭策马而出,对刘武周道:“某随苑四去督促人马加快行进!”
说着就扯着苑君玮的缰绳离开,苑君玮策马走开几步,这才不服气的道:“徐乐不过单打独斗有点本事,又和没用的马邑鹰扬府见了一仗,打突厥狗他还不成!鹰击怎生就这么信重他?”
尉迟恭咧嘴一笑,摇头道:“这小子,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这一路行来,不过这点力量,就什么都敢对上。苑四,你吃了这么多亏,还看不清这个人么?只要不死,这家伙能将天下都搅动,他才不在乎!”
苑君玮冷眼看着尉迟恭,尉迟恭不以为意的擦了一把脸上雪水,笑道:“苑四,我们打个赌,徐乐绝不会在路上慢慢磨蹭,现下准定已经入了前面哪家军寨,摩拳擦掌的等着突厥人来攻,说不定还派出哨骑,和当面突厥狼骑接触了。可敢不敢赌?”
不等苑君玮答话,前面又是几骑冲锋冒雪回返,他们中间夹着一骑,已经累得在马背上坐不稳了,用束带将自己捆在马鞍上。
尉迟恭和苑君玮一眼就认出中间那骑,正是追随徐乐为先锋的恒安甲骑中人!
尉迟恭和苑君玮对望一眼,掉头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