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寻-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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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恪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杨复已然出了屋子。
他只好看着昏暗的屋顶,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过了一会,有人推开门进来,手上还端着药。
来人是亲卫兵士打扮,个子却颇有些瘦小,将药放在案上,烛光中便映出一张极秀气的脸来。
这兵士却是个女子。
颜恪倚坐在床头,张开嘴喝了药,转头看着步采苓这一身打扮,脸上便又泛起笑意来。
“笑什么?”步采苓道。
“谁能想到此番出关,偏偏是我颜恪偷带了个女子?”
步采苓嗔道:“什么叫偏偏是你颜恪,多了不起似的。”
颜恪道:“世人称我储相,其实便私心里已认定我是个古板无趣之人,却没想到我其实最是出格。这便是‘刻板印象’。”
“刻板印象?”
“这词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到这刻板印象,有时也有些作用。僻如说,此次我中箭受伤,便淡出所有人的视线,自然不会有人再提防我……”
步采苓听着忽然有了些恼意,急问道:“你莫非是故意受伤的?”
“那倒也不是。”
“所以你现在为你受伤之事在找补喽?”
“哈,被你看出来了。”
步采苓没好气地扶他躺下来,又给他按好被角,嘴里低声说道:“有人说这场仗我们打不赢,但我就是不信的。去年从相州那个修罗场里走出来,我就知道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实话实说,相州那一仗,如不是无咎来援,我们确实是赢不了的。”颜恪笑道:“但今天这场仗,确实会是你夫君我打赢的。”
“只是订了亲,算什么夫君。”步采苓轻嗔了一句。
颜恪却只是笑。
“等等,你是说我们要赢了?不是都要断粮了吗?”
颜恪伸手拉过她的皓腕。
“今天先不要走,陪我等到三更,一切便有结果。”
步采苓便坐在颜恪床头,时不时拿手探探他的额头。
颜恪的箭伤虽不致命,但也导致身体虚弱,又染了风寒,这几天便有些高烧。
步采苓甚至觉得,说要打赢了什么的是颜恪烧傻了说的胡话。
这些日子以来,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梁军士气低迷,被辽人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才跑回涿州,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便打赢了?
大不了就和他一起死在辽境——她私心里如此想着。
突然。
“轰隆隆……”
巨响声轰然响起,大地震动不已。
如地龙翻身,屋檐上不断有灰尘落下来。
远处有剧烈的厮杀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声势极为浩大。
步采苓转头看云,只见窗外时不时有白光亮起,恍然如白昼忽临,又瞬间暗下去。
下一刻,又是轰隆隆的巨响与亮光。
颜恪挣扎着下了床,赤着脚站在窗边。
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脸上却露出一个极爽朗的笑容来,张开嘴说了些什么,却被巨响声盖下去。
“你说什么?”步采苓大声问道。
“我说……”颜恪在她耳边大喊道:“我们要赢啦,到时候……”
“轰隆隆”
“……带你回苏州……我让朝庭封你个皓命夫人……”
步采苓突然泪如雨下。
窗外忽明忽暗,厮杀振天。她却觉得如同是一场盛世的烟火。
这场烟火,是她男人放的,这既是他收复燕云的盖世功业,也是他对自己不嫌不弃的一片深情。
“那是地雷火,在相州时我便用过……这些时日以来,我们一直在引耶律淳入瓮……”
颜恪大笑着,毫于保留地向步采苓分享着他的欣喜……
同一时间,一样狂喜的还有杨复。
百般筹谋,终究没有白费。
这一夜,自己也终于引得辽军来追,引耶律淳进了颜恪布下的天雷地网。
天雷地网,实在是太贴切的词。
“颜恪不负盛名,临危布局,力挽狂澜。”
杨复心想着,下一刻,他亲眼看到耶律淳的王旗在爆炸中倒了下去。
“杀!”
这个老将没有再多言,他高举着手中的长刀,领着滚滚铁骑,策马便向辽军冲过去。
这一仗,他要亲自冲锋,以此激励士气。让梁军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颓靡之气。
惊天的厮杀声中,梁中士气大振,他们的马早被堵住了耳朵,在兵士的驱使下如滚滚洪流般向惊慌失措的辽军淌过去。
………………………………
第327章 败局
火光,刀光。
浑身浴血的杨复勒住缰绳。
耳畔厮杀震天,他却极为快意。
一生征战,能在垂暮之年大破敌酋,死而无憾矣。
此时士气已振,杨复便不打算自己继续再追,他收了刀便转向沈光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脸上笑意正浓。
沈光明亦是满面笑意。
突然,一把长刀从杨复胸腹间透出来。
只见杨复缓缓倒了下去,他身后的高彦士缓缓显现出来,下一刻,高彦士松开手中的刀。
“你……”沈光明脸上的笑意凝固下来,还还不及悲伤,也来不及震惊,他愣在那里,嘴唇抖着,只觉得嗓子里像堵住了一般。
高彦士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有那么一瞬间,他摊了摊手,显得有些无奈。像是在说,你看,我也没办法。
“杨将军!”下一刻,高彦士俯身抱住杨复的尸首,嚎陶大哭起来。
“杨老将军阵亡了!”他悲声恸哭,脸上涕哭横流,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而真正伤心的沈光明却只有一口气血堵在嗓子眼里,哭也哭不出来。
“沈将军,是高彦士杀的杨……”一个亲兵此时才反应过来,刚才场面虽乱,但他还是看到是高彦士刺出了那一刀。
下一刻,沈光明一刀劈在那亲兵身上,脸上俱是冷意。
高彦士则会在杨复怀中探出一个小包裹,丢给沈光明,低声道:“你先回京,自有人接应。”
看着沈光明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高彦士方才放下杨复的尸体,高声大喊起来:“撤!杨将军阵亡了!”
顺安军的人马便往后撤去。
紧接着,唐靖的铁骑马军也开始掉头撤去。
再然后,无数人转过身,向后溃逃着。
唯有杨复的中军振武军还在向前冲着,用身躯挡在杨复的尸体前与辽人拼杀。
没有主将的命令,他们不会撤。
但他们也知道,再也无力回头了。
如同陷入了一个魔咒,梁军再一次败给了辽军,就像是永远都赢不了……
徐峰眼睁睁地振武军在面前如飞蛾扑火般一点点消亡。
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混乱中,有辽兵不断向前,抢了杨复的尸体。
徐峰大喝一声,策马向前冲去,逆着人流迎上去,举刀将那几个辽兵斩落。
他低头看去,杨复的苍老的面容依旧,双眼圆睁,眼神中还带着期翼。
看着这个须发皆白、一身甲胄的老人,徐峰不由悲从中来。
“啊!”
徐峰仰天长啸。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那一颗滚烫的心凉了下来。
他还记得少年时,父亲徐铁得了杨复一句称赞时的笑脸。
江湖虽远,匹夫忧国。两代人心心念念的一腔热血,至此,化成了无尽的悲愤……
当徐峰默然将杨复的尸首抱上马,辽兵已然围了上来。
他手中的刀已然起卷,只好抢过一个辽兵手上的长刀,猛然斩下。
也不再图什么燕云十六州了,但无论如何,他要把杨老将军带回去。
刀光掠过,火光重重。
夜色像是罩上了一件红纱。
红得让人看不清前路。
徐峰也不知道杀了多久,越来越多的辽军围上来,身旁的同袍却越来越少。
有刀劈来。
徐峰眯着眼,似首看到蝎子哥挡在眼前。
下一刻,蝎子哥嘴里有血喷出来。
“姓徐的,老子一直看你不太顺眼,”蝎子哥说着,缓缓倒下去,“但老子在文水县还有个姘头,你……”
徐峰猛然清醒过来,探手去拉,拉不到蝎子哥,反而被人潮越推越远。
“啊!”他再次大喝一声,长刀斩落,砍翻身前的辽军。
“必胜!”
武定军齐声大喝着,边战边退。
“你们先走,我断后。”
眼见情况愈发胶着,苗庆大喝一声,领着一队人转身向辽军迎去。
徐峰回过头,只见那一队人散开来横在辽军面前,看起来极是有些单薄。
然而,就这样单薄的一行血肉之躯,如海岸上的礁石般死死挡住了辽军。
“你走啊,把杨老将军带回去。”苗庆大吼着。
红色的夜更朦胧起来。
徐峰擦了擦脸,脸上的血迹却变得更多。
……
当武定军冲出重围,远远便看到梁军落荒而逃的背影。
而在他们身后,辽兵吞噬了那一队断后的战士,将他们与苗庆的尸体踩在脚下。
涿州城近在眼前,但那些断后的人已被永远的留在外面了。
徐峰忽然回忆起文水县那个客栈里,苗庆第一天来投宿时的场景,再后来,周婶死了,苗庆便说有一天要把命还给自己。
如今,一语成谶。
徐峰猛然转过身,奋力将手里的长刀掷出去。
那长刀如箭般疾射而出,将追在最前面的那名辽骑的身体贯穿,重重钉在地上。
骏马悲嘶。
旷野上,他高声咒骂道:“鬼老天!老子**娘的!”
**********
颜恪脸上的笑容凝固下来。
败了?怎么可能?
然而涿州城已然如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似有溃兵进了城,时不时还能远远得听到“败了败了”的悲呼声。
………………………………
第328章 真定府
颜恪咬着牙道“我也说过了,此战不能败。”
高彦士一把提起颜恪的衣领,喝道“你别忘了,自己也是开平司的一员,一切以大局为重。”
“大局?”颜恪冷笑起来,像是听了极好笑的笑话。
“我们已和耶律淳联系上了,一旦梁军撤军,他会在燕京造反登基,到时候辽国天祚帝必然撤军,女真人便借此击败辽国七十万大军。而不管是耶律淳还是女真,都已然答应我们,会把燕云十六州划回来。隆昌皇帝如此仓促发兵,本是必败之局,好在我们如此谋划,才是最优的结果!”
“呵呵,不放手一博便要认输吗?女真人若能以两万人击败辽国七十万大军,我们大梁却不能以八十万人击败辽国十万人。费尽心机筹谋这一切,就为了成为天下的笑柄吗?”
高彦士脸上亦是露出嘲讽“你以为这些殿下想不到吗?我告诉你,五千支燧发火枪已经装配给开平军,有这样一支军队在手,假以时日,女真算什么?大梁中兴就在眼前。”
颜恪看着高彦士狂热的眼神,摇了摇头。
“哈,假以时日?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踏破辽人的铁骑,一路打下去,亲自夺回失去的土地?为什么还要靠这些阴谋?”
“因为殿下还没有登基!”
“哈哈哈哈!”颜恪仰天大笑,状若癫狂。
“以前啊,我也以为只要殿下登基,一切便会不同。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天才的人。我曾经那么崇拜他,那些万物之理,那些宏图畅想,洪荒宇宙,天地星辰……我从未想过,居然有一个人能这样无所不知。他说,我们所处的这片土地,它是一个圆形的球。我是第一个相信他的,知道吗?当时我以为自己和他都疯了!”
颜恪说着,脸上泛起极奇异的笑容来。他拍了拍高彦士的脸,道“但现在,我发现这大梁朝,如同一个正在分崩离析的大坝,没有人可以阻止它的溃散。以前我以为殿下登基就能救大梁,现在看来,不可能的。林无咎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哈哈哈,天下大势,非人力所能撼其万一。其实这一点,殿下心中明白,你心中也明白。所以你们不敢!”
高彦士怒道“我说了!殿下需要时间!”
“时间?你们就是不敢!你们不敢堂堂正正地站出来与现在的皇相抗,你们不敢以堂堂之师、真刀真枪地与辽、金相敌!你们只敢畏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将天下人当作棋子摆弄,妄图找出一个不存在的生路。我告诉你,生路不是找出来的,是拼杀出来的!”
颜恪只是一个受了伤的虚弱文官,高彦士却是个披甲的壮硕大汉。但此时双方对上眼神,高彦士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狠狠瞪了颜恪一眼,冷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说的一套一套的,有什么真本事?若无殿下给你的地雷火,你早已死在相州了。此番重创辽军,你凭借的又是什么?还不是殿下的智慧。天下人称你储相,但离了殿下,你什么也不是。”
“我虽不算什么,却也不会在背后对杨老将军这样的国之柱石捅刀子!”
高彦士冷笑道“老子懒得与你多说。等到了殿下面前自有分辨。”
他说着,探手便去拿颜恪。
颜恪撤步躲过。
“我不走。”
高彦士不屑道“呵,读书人。”
他懒得与颜恪多说,再次探手,一把将这个受了伤的文官捞起来,向屋外走去。
才出了院子,却见迎面一个娘里娘气的小兵带着个长得糊里糊涂的小孩往这边走来。
肩上的颜恪便嚷道“有刺客,胡芦快救我!”
高彦士心中便有些好笑。前面这两个小兵,四条胳膊加起来怕都没有自己一条胳膊粗,救你?
下一刻,只见那个眼睛小小的孩子已冲到了眼前,紧接着,一个拳头重重摔在脸上。
嘶,好痛……
河北西路经略使张仲嗣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先是辽将萧当领了两万骑兵占了瓦桥关,对真定府虎视眈眈。
张仲嗣自认为打不过萧当。
杨复大军的粮草和消息早就断了,这一个罪责肯定是自己背。
偏偏接着又得到消息,反了的晋王萧铣领军向东而来,直扑赵州。
张仲嗣简止欲哭无泪,心中也不知道骂了萧铣多少遍。
“你造反就造反,从太原攻汴京多近,非要绕到老子的地盘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张仲嗣没有多做考虑,点齐兵马便要去堵萧铣。
对于他这个决定,麾下各将都纷纷劝阻道“大帅若追萧铣,必被辽军前后夹击,实非良策。”
张仲嗣冷笑道“若败于辽军之手,不过是丢官弃爵,但若放反贼过境,身死族灭。诸君自选罢。”
众人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不由对张仲嗣叹服不已。
大帅打仗不行,为官之道却很是精通。
这一战,可以败,但不能不战。万一遇到辽人,想要活命,趁早逃便是。
真定府的军队毕竟是边军,虽然怕辽人,却也没把晋王的人马放在眼里。
于是张仲嗣定下速战速决的方略,决意在辽人赶到之前平定晋王之乱。
终于,在连夜急行军之后,十万真定军在天亮时将晋军追上,双方在真定府与赵州之间的神岩山下摆开战仗,准备厮杀。
天色灰蒙蒙一片。
张仲嗣决意要打赢这一仗,只要赢了,接下来再怎么输给辽人都不要紧,朝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