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王冠-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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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他只能按时完成任务，以维持基本的体面，他唯一的支柱，就是进入破茧的界面看到“胜利”两个字，哪怕每天他只能有两三个小时的训练，而这种训练，也只是俱乐部对外做宣传的资料而已。
　　他们的手机、电脑、生活用品，全都在摄像头的监控之下。
　　没有个人隐私，大家共同“进步”。
　　直到13年初，季天正在僵硬地背诵着宣传文字，突然，整栋楼响起铃声。
　　轰！
　　那扇铁门终于打开。
　　工商突击队清缴黄金海岸俱乐部传销窝点。
　　季天和其他未成年小伙伴们去咸丰市公安机关接受调查。
　　季文昌闻讯赶到，把季天领回老家。
　　季天重获了自由。
　　他跟季成去印刷厂实习了小半个月。
　　那地方小，闲言碎语很快就流传开来——“那个不就是传销分子么？被人洗脑了。”“对，就是他，唉，打游戏害人啊，成天想什么都不知道。”
　　季天什么都不解释，只有一条，逢人必争。
　　“打游戏不害人！”季天说。
　　季天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唯一真实的就是在破茧之中的历练，那是绝对公平，绝对稳定，绝对安全，不会有欺骗的世界。
　　季文昌和季成拼命保护着季天，一度让季天的心理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但就在实习快要结束，可以拿到证明的时候，印刷厂紧急装订一批单子。
　　彼时，咔嚓一声响动。
　　季天听到声音，什么也没说，冲过去关停整条流水线，造成了一次事故。
　　三天之后，季天走了。
　　上回走，因为叛逆期。
　　这回走，因为愧疚。
　　他也不提欠季文昌的一千块钱，他知道，自己欠的已经远不止是钱。
　　一走就再不回头。
　　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头了。
　　一阵风过，吹起路边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宣传单上画着伊甸园般瑰丽的愿景。
　　“2013年12月1日，2013年12月1日，KL电子竞技俱乐部青训营即将开营！当今电竞行业最缺的是什么？比赛？奖金？赞助商？KL告诉你，当今最需要的是人才！老一辈电竞人都知道入行的艰苦，训练无条件，饮食无规律，前途无保证，又有多少明日的电竞新星就在昏暗的地下网吧里浪费了自己的天赋？而现在，我们告诉你，KL拥有专业化训练基地及配套设施，这都不再是问题！”
　　季天捡起了那张宣传单。
　　为了克服对“咔嚓”的恐惧，也为了铭记犯过的罪孽，季天在左边耳朵留有疤痕的位置打了耳钉。
　　？
　　“季天！季天！”
　　月亮挂在柳树枝头。
　　一个坐着的影子洒在路上。
　　季天双手插在裤兜，在河边走啊走，走啊走，忽然听到夏凉的声音，抬起头。
　　“夏凉？”
　　季天醒过神。
　　确实是夏凉。
　　夏凉就在上面的人行道，那般安静沉着的模样，和初次见面的时候像极了。
　　“你……”季天慌张了，夏凉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没有手机，没有方向，没有一点点线索。
　　夏凉看着季天，像看着一只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困兽。
　　“你怎么敢这样出来？！万一在哪摔倒了，谁……”季天喊，“谁扶你起来？！”
　　夏凉说：“季天，不是经历过百团吗？不是早看淡了聚散吗？附近八百米没有一家能开临时卡的网吧，除了公园你还能去哪？你我一样，哪儿都没去过！”
　　“我！”季天说。
　　话没说完，人坐回河边长椅。
　　季天的手肘架在两边的膝盖，低着头，埋着脸，往日挺拔的脊骨此刻塌陷着。
　　河水轻淌，树上不知什么鸟在叫。
　　轮椅电机声远去。
　　“你又去哪里？”季天问。
　　二人之间只隔着几个石阶。
　　夏凉却开着轮椅，从远处五十米的坡道绕过来，缓缓到季天面前。
　　“我不去哪里，我是来找你的。”夏凉说，“找到你，我们就一起回酒店。”
　　1819．屏幕打开。
　　【轮椅导航插件】
　　一条绿色的箭头线，绕过阶梯与路障，九曲十八弯穿出两个街区，笨拙地，安稳地，抵达了心中所想的目的地。
　　两千米的行程耗时五十七分钟。
　　轮椅的电量剩58％，至少还能跑十公里，足够返程。
　　夏凉虽然动作慢，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都在安全的计划中，他想找季天，带季天回去，明晰了这些，他就一定办得到。
　　“夏凉，你别这样，我不能把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你。”季天抓着头发，“有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夏凉说：“我们一起分辨，好吗。”
　　季天说：“你不怪我？”
　　夏凉说：“没有人怪你，季天，你带我们打赢了比赛，怎么会有人怪你呢？刚刚开会，教练说了，你的决策是对的，他阻止你，只是想把大招留到最后。”
　　季天说：“真的？”
　　夏凉说：“我没有骗过你。”
　　季天抬起眼。
　　疑惑、欲望、恐惧、愤怒，多种罪孽融合在一起，他的眼神变得具有攻击性。
　　季天说：“所以，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并不意味着，如果让我也经历一次，就会做出比你更好的决定。”
　　月下，夏凉的目光却似无边无际的湖水，纯澈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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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季天一把拉出夏凉，贴在胸前抱着。
　　“呃……”夏凉眸中的湖水这才晃了一晃。
　　季天抱着夏凉，全无多情的意思，只像年幼的孩子抱着带有母亲气味的毛衣。
　　温暖、柔和、饱满。
　　季天把脸埋进夏凉的颈间。
　　夏凉感到季天的灼烫浑浊的气息。
　　“为什么我会遇到你。”季天说，“为什么我会遇到你，夏凉，为什么……”
　　“可见命运还算公平。”
　　夏凉笑了笑，不顾自己现在的姿势多么怪异，也抱住季天的背，轻轻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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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五分钟，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终于不那么燥热了。
　　季天闭着眼，张了张口。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想占你便宜。”
　　“别解释。”夏凉想了想，说道，“我早都答应过你了，你硬占我便宜，我也只能认了啊。”
　　“那不行！”
　　季天啊一声，揩去鼻涕。
　　“一码归一码。”季天说。
　　“唔，那就麻烦你，把我放回去吧。”夏凉说。
　　“好。”季天说。
　　突然之间，你看我我看你，莫名觉着有些尴尬，又有些可笑。
　　？
　　深夜，两个人慢悠悠从河边往回走。
　　夏凉把轮椅关了，省电，就让季天推着后把手，像两个老年人在公园里散步。
　　沿途花花草草，很热闹。
　　“我……我是不是还欠你一棵树啊？”季天说，“你都……存密码里了。”
　　夏凉说：“是啊。”
　　季天说：“我都记得，真的，等到今年的圣诞，我帮你把树弄好。”
　　夏凉说：“嗯…好——”
　　季天顿了顿。
　　“这语气跟林日升学的吧。”
　　夏凉说：“对，本来今晚有一次免费的SPA，但是为了找你，我拒绝了他。”
　　季天说：“死吧是什么吧？”
　　夏凉说：“是SPA——”
　　季天说：“这会儿也不晚，能反悔不，赶紧打个电话给他，我们加入如何？”
　　夏凉乐呵呵掏出手机。
　　夏凉一直知道，在外人眼中，沉迷游戏的都是不良少年，但只有他自己明白，热爱游戏的人，其实更多是这个世界上最天真浪漫，最单纯可爱的人。
　　嘟……嘟……嘟……
　　响铃三声，接通。
　　“夜神——”
　　“喂，日升啊，你方便发SPA馆的位置过来吗？季天和我在一起。”夏凉说。
　　对面停顿了五六秒。
　　“你找到季神了？！”
　　“呃，是，是啊。”夏凉说。
　　“啊太好了！”林日升说，“你赶紧回来吧，我和朋友说了，改日再去SPA，冼教睡着了，辰哥也不在，现在整个队都出动了，大街小巷找你们！”
　　“What！！”夏凉说。
　　“这怪我，说来话长了。”林日升说，“我哪知道你出去，真能找到季神啊。”
　　“好吧，那我们马上就回来，我手机电也不太多，你记得通知下辰哥，让他别找了，我们在公园呢。”夏凉回头瞪了季天一眼，“大概要十五分钟。”
　　两千米，十五分钟。
　　夏凉想，看来轮椅的电是省不了了。
　　？
　　凌晨，KL二队全员在领队张明辰的房间再度聚首。
　　张明辰看着趴在自己床上打呼噜的冼时初。
　　“辰哥，我们错了。”夏凉说。
　　“自己看群。”张明辰说。
　　五六张照片发在群。
　　夏凉点开，一愣。
　　全是他在隔壁网吧问“临时卡”的镜头。
　　“幸亏，你们是去公园散步。”张明辰说，“如果是去了什么不正规场所，还穿队服，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认出来，拍照片，传网上，你们就完了知道吗？”
　　夏凉支支吾吾，点了点头。
　　“还有林日升，什么叫法不责众啊？”张明辰说，“你以为，所有人出去找夏凉和季天，这个就叫做集体行动？！你以为，自己很仗义是不是？！”
　　林日升说：“我错了，辰哥。”
　　张明辰说：“你们应该感到庆幸，即使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这个领队还是给你们兜住了，但是，请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耐心的极限。”
　　全体：“是！”
　　？
　　淘汰赛前的五日集训开始了。
　　夏凉和所有人一起，把状态调整到最好。
　　张明辰带着KL二队来到隔壁兴业网吧，进入了赛事方为他们安排好的训练包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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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　谁淘汰谁　◇
　　三十分钟很快过去了
　　淘汰赛不同于常规赛。
　　淘汰赛是BO3；　胜负的偶然性大大降低，对队员抗压能力的挑战却大大提升。
　　赢了，离冠军更进一步。
　　输了，上半年赛程结束。
　　你死我活；　任何一场比赛都绝不可能赢得轻松；　过程必然是漫长煎熬的博弈。
　　夏凉刚开机；　几个人还在讨论；　这网吧的环境优雅过头了；　就听见门外一阵利落的脚步声；　冼时初抱着笔记本进来，回头把包房的门关上。
　　“张鹏程。”冼时初点名。
　　“嗯；　怎么了教练？”张鹏程说。
　　“之前这几场；　虽然你没有大的错误；　但是；　对线期你太混了。”冼时初说。
　　空气安静。
　　冼时初点名批评人；　这在比赛开始以来；　从未有过。
　　“我……我对不过；　总不能送人头啊。”张鹏程说；“而且，你之前布置的打法；　要么无间咒；　要么七劫；　全是针对中路和下路，我又没不参团。”
　　冼时初在公屏播放了一段录像。
　　从Coco视角看，对线期；　圣盾布朗在对方打野前来Gank时；　放弃兵线；　退回塔下“逛商店”。
　　张鹏程低下头。
　　“当时，以你圣盾的血量，借助01草丛，先打满一套EQW的伤害，再补兵升级，完全有希望换掉对面的上单，再闪现，全身而退。”冼时初说，“我是个退役的，而且还是中单，我都能一眼看出来你这波的问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鹏程说：“我怕失误。”
　　冼时初说：“按之前的环境，你想求稳没问题，但是现在，你必须去争胜。”
　　说完这番话，冼时初接入信号，公屏展示PPT。
　　主标题：KL。A…PG；
　　高光人物：
　　代表英雄：凛冬女神斯嘉蒂；
　　“战胜PG，关键在于如何处理斯嘉蒂。”冼时初说，“沈进提供的资料，我甄选出了几个关键的节点，大家都简单想一下，怎么应对。”
　　06：13；
　　斯嘉蒂升六级，具有“指向性控制技能”——R白殇；
　　此时，斯嘉蒂会配合PG打野进入敌方上路01/11野区，掠夺红蓝Buff等重要资源。
　　10：45；
　　斯嘉蒂升十级，此时，她具有法师（斗篷、冰杖、皇冠）三件套，PG上野会配合她完成对中路的强制越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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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凉观阅完这一页PPT，心里发毛。
　　他知道，斯嘉蒂只是Wing的一个代表英雄，但是，相同的打法，PG已经用了很久了，胜率极高，即使禁用斯嘉蒂，Wing还可以用类似的法师英雄。
　　“教练。”夏凉说，“我不会让他轻易离开中路。”
　　冼时初说：“你的法师没有他玩的好，他强推你的线，然后游走，这是必然。”
　　夏凉：“……”
　　卫欣没有话说，因为如果Wing使用斯嘉蒂类型的法师，配合打野在上路野区掠夺资源。
　　即使遇见两个敌人，其中一个人会被斯嘉蒂强行控制至死，接下来就是2V1，稳赚不亏。
　　冼时初说：“Wing的强势期先于刺客，也先于下路双人组合，所以，我们也不能指望上下路野区的优势互换。”
　　良久，张鹏程开口。
　　“我知道了。”
　　冼时初说：“好。”
　　冼时初点击下一页。
　　解法简单扼要。
　　中上组合【伊丽莎白＋土遁吉布斯】，伊丽莎白的施法距离比斯嘉蒂类法师要远，而土遁能够利用地形释放禁锢技能，这样，斯嘉蒂就进不来他们的野区了。
　　“上路的占位特别重要。”冼时初说，“如果，张鹏程你因为求稳而放弃兵线，让Wing进入了我们的野区，那么这个打法就失效了。”
　　张鹏程说：“我这次一定注意。”
　　“嗯，我相信你。”
　　冼时初收拾笔记本，准备离开。
　　季天说：“教练，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这话一出，大家都停下了手头的事。
　　？
　　“赛前沟通很好。”
　　冼时初转过身，很是小心地说。
　　季天说：“上一场比赛，因为我泄露了战术，所以，我想弥补自己的错误。”
　　冼时初说：“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弥补？我目前的想法是，改进我们的“七劫”。”
　　季天说：“埃文/娜瑟＋尹。”
　　冼时初说：“不换“无间咒”？”
　　季天说：“EMG可以用BP打破“无间咒”的“光暗护法＋波塞冬”，但是，如果“无间咒”另有一套备用的体系，他们就防不胜防。”
　　冼时初握拳，抵在唇边。
　　“无间咒”强调时间，因为只有在那个精确的时间点，打野、AD、辅助三个位置按照正常发育的速度，配合起来，刚好具有足以斩杀对方的爆发输出。
　　其中的玄机很多，包括英雄的出装、符文天赋、技能被动、成长属性，都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
　　冼时初缺乏睡眠的原因就在于，他把大量的时间精力用于研究沈进从录像中提取出的数据，他要根据自己的经验，排列组合出绝密的套路。
　　这套路是有时效性的，一旦在正式比赛拿出，让别人看到，不久就会失灵。
　　所以，冼时初必须不断地更新自己的公式库，才能做到先别人一步。
　　季天看出了冼时初的苦衷。
　　季天在冼时初的基础上提出，若EMG不想失去对龙的控制，就不会大幅度改动已练习成熟的战术，最大的可能，是针对“无间咒”的英雄组合和时间节点做出防范，如此，只要他们重选组合，变化时间节点，EMG就两头无法兼顾了。
　　“埃文/娜瑟＋尹。”
　　冼时初思考着，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