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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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金宝痛得失声惨叫,他绝望了,正如崔会所说,光天化日,这片林子里打死个把人,那是常有的事,哪怕他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管他。
“饶命,我,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贪财,不该……”
一群雀鸟拍打着翅膀,从枝头飞起,崔会一怔,转身看向身后。
由远及近,几个人正向这边走来,一阵疼痛从后背传来,迅速弥漫了全身,崔会的身子晃了晃,悬起的右脚下意识地踩了下去,余金宝惨叫出声。
树枝把阳光打碎,投在这些人的身上,崔会眯起眼睛,她看到了飞鱼服,绣春刀……手弩!
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霍誉!
疼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浪强过一浪,崔会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一箭穿心,万劫不复!
霍誉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冷冷扫过,接着,目光下移,落到被她踩在脚下的余金宝身上。
跟在他身边的几名飞鱼卫飞快地将三人围在中间,朵朵摆出随时攻击的架式,挡在崔会身前。
霍誉看了朵朵一眼,嘴角勾了勾,似是想笑,又忍住了。
朵朵看上去,像个八九岁的孩子,而实际上,她虽然十一岁,可也只是个孩子。
余金宝平躺在地上,他看不到来的是什么人,但是对他而言,只要有人来了,那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救命,救命!”肋骨好像又断了一根,太疼了,就连求救也没有了力气。
崔会迎上霍誉的目光,她拱拱手,道:“大人,此人意图谋财害命,被草民反击后擒获,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霍誉没有说话,目光炯炯看着崔会,朱云忍不住开口:“你说他谋财害命,被你抓了?你,就凭你?”
没等崔会回答,朵朵就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是我打的,不关我家少爷的事,你要抓就抓我,打板子也打我一个人,别罚银子,多打我几板子好了,我挺得住!”
众人……
除了他们主仆二人,在场的没人相信,就连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余金宝,也同样不相信。
没错,他当时被打晕了,至于晕倒前那一刹那发生的事,他全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就已经被崔会踩在了脚下。
霍誉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姓名、籍贯,与这个人是何关系,你们为何会来此处?”
崔会清清嗓子;“草民崔会,五日前来洛阳赏花,雇佣帮闲余金宝为向导,今日草民来老校场观看谢十六爷与高五爷赛马,草民买高五爷胜,获银五千两,余金宝见财起意,哄骗草民主仆来此,意图杀人夺财,草民与小仆拼死抵抗,歪打正着,将余金宝打伤,草民手无缚鸡之力,小仆更是年幼体弱,还请大人禀公执法!”
这一番话,崔会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疼痛由外至内,几乎令她窒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脸色白得吓人。
霍誉打量着她,眼前的少年让他莫名地感到熟悉,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们一行人押送高大郎回京,走到半路,却接到京城传来的密令,命霍誉火速赶往洛阳。
霍誉是今天凌晨进城的,那名探子一脸愧色地过来见他,说是请了行家做过对比,与画像上的不是同一个人,昨天他已经详细写明情况送往京城了……
飞鱼卫在各地有很多探子,他们在第一时间将有用的情报送往京城,飞鱼卫的抚司衙门里,每天都会有来自各地的情报送过来,情报太多,京城那边要一份份去看,去甄别,很多时候,情报会出现滞后,就像这一次,探子发现目标错误,昨天便上报京城了,而昨天,霍誉等五人,却已经在返回洛阳的路上了。
但是既然还没有接到让他们撤回的命令,他们还是要亲眼见见那个目标,即使目标是错误的,也要先看过再说。
探子很快便提供了目标人物的资料和行程。
崔会,十五或十六岁,顺德人氏,与小厮暂居富贵客栈,今日清晨,崔会与小厮出城看赛马,帮闲余金宝可能与他们在一起。
老校场常有人赛马,因此,也经常有人开赌,余金宝是帮闲,他常来这里,稍一打听,就有人说看到过他,还有人看到,他带着两个人进了林子。
霍誉带人进了林子,没想到却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全部带走!”
霍誉一声令下,两名飞鱼卫从地上抬起余金宝,朱云和白菜看都没看如同炸毛小猫一般的朵朵,伸手便要去扭住崔会,崔会强忍着周身的疼痛,沉声说道:“不用绑,我跟你们走。”
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霍誉眉头微蹙,这人的神色中没有恐惧,反而像是病了。
第65章 四时清味香
“嗯,看紧他。”霍誉淡淡说道。
朱云和白菜也看出崔会不对劲了,他们本来也没把这个小少年放在眼里,现在就更不担心他会逃走了,这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要当场死去赖上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朵朵刚才只顾着防备,这时才发现自家少爷神色有异,朵朵蹲下身子:“少爷,我背着你。”
崔会现在要给朵朵营造弱小可怜的人设,岂能再让朵朵背着,那不是告诉霍誉,快来看啊,我这小厮年纪虽小,可是力气很大,像余金宝那样的,一拳一个,打得他满地找牙。
“你扶我一把,少爷自己走。”
主仆二人,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一高一矮,步履蹒跚,走在霍誉身后,他们走得很慢,朱云和白菜只好一步一停跟在他们后面,生怕这对主仆会被地上的树根绊倒,然后倒下就起不来了。
好不容易走出林子,余金宝被横放在马背上,他断了几根肋骨,这一下子疼得他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明卉和朵朵则分别上了朱云和白菜的坐骑,崔会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与男人共骑一骑,她非常的不自在,好在这几名飞鱼卫并没有进城,而是去了三里之外的飞鱼卫洛阳百户所。
霍誉对朱云交待了几句,便径自去了另一间屋子,霍誉一走,明卉身上的疼痛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还是感到惊诧。
她挺直背脊,后背上那种钻心的痛楚没有了,她活动一下四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很快,余金宝被抬走,明卉和朵朵也被分开,明卉摸摸朵朵的脑袋,低声说道:“别怕,少爷在呢。”
她把“少爷”二字咬得很重,朵朵点点头,转身跟着白菜走了。
明卉被单独关在一间屋里,这屋子没有窗户,朱云出去时,拿走了唯一的一盏油灯,他走后,这屋里便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明卉靠在墙上,这屋里连张椅子也没有,刚刚那一场剧痛来势汹汹,现在虽然不痛了,可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淘空了一样,明卉疲惫地想要睡觉。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颗香丸,放在鼻端贪婪地嗅了几下,虽然不如炙烤后有效,但这是她亲手制的四时清味香。
黄气属土,主四季月,土对应中,对应脾,茴香暖脾,丁香如梅子般的香甜气韵极其开胃,檀香的奶香可安抚紧张和焦虑,龙脑清澈的凉意避秽开窍。
明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身体虽然依然惫乏,但是大脑却越发清明。
她站直身子,屏神静气,当她的双目渐渐适应黑暗时,紧闭的木门从外面打开,刺目的光亮中,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虽然只能看清轮廓,但明卉一眼就看出这人是谁。
是霍誉!
没有疼痛,霍誉没带手弩。
明卉松了口气,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是再来一次,她怕是会当场晕厥。
唉,明大老爷的退亲也不知到了哪一步,不为别的,就是这要人命的疼痛,她也不想和霍誉再有牵扯。
“姓名。”黑暗中,霍誉的声音冰冷如刀。
这是不相信她的口供,把她和朵朵分开审讯,再逐一击破。
“崔会。”明卉有气无力地答道。
“籍贯。”
“顺德府。”
“为何来洛阳?”
“赏牡丹。”
“你来洛阳五日,从未去过以牡丹闻名的寺院和园子,你赏的什么牡丹?”
“哈,大人,本朝哪条律法规定,赏牡丹要去园子要去寺院了?这个时节,洛阳城里处处花开,步步锦绣,就连茅厕里都摆着牡丹,就刚刚咱们一路过来,放眼望去,路边的田地里种的全是牡丹,莫非大人没有看到?”
“这几日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那就多了,各种小馆子大馆子,各种铺子地摊,对了,我去过南街的桃花坞。”
“你说你是五日前到的,有证人吗?”
明卉想了想,拍拍脑袋:“我把马放在城外的官驿里了,你们可以到那里去查,看是不是五天前存放的,总共两匹,一红一黑,都是个头不大的母马。”
“把你的衣袖卷上去,露出小臂。”霍誉伸手将木门推开,阳光无遮无拦地铺了进来,小小的屋子顿时明亮起来。
霍誉转身,向明卉走来:“把衣袖卷起来。”
他再次命令。
明卉无语啊,她想看看自己的鞋底,出门时踩了狗屎吗?遇到霍誉已经够倒霉,居然还要让她卷起衣袖露出手臂?
若是没有前世流落江湖的二十年,明卉一定会羞愤落泪。
而现在,明卉也只是在心里问候了霍誉祖宗十八代,她用右手慢吞吞地卷起左边的衣袖,又用左手慢吞吞地卷起右边的衣袖,两截雪白的小臂暴露出来。
万幸,她没有给自己涂个大黑脸,否则这脸和胳膊不是一个颜色,霍誉一定会起疑。
霍誉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好了,你可以走了。”
不知为何,明卉感觉霍誉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不过,她来不及多想,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她马上立刻带上朵朵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看到霍誉和他那见鬼的手弩。
明卉出了那间小黑屋,白菜站在门外,带着明卉走出百户所,她一眼就看到了朵朵,朵朵正站在一棵大树下,伸长脖子向这边张望。
看到明卉,朵朵飞奔着跑了过来:“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明卉笑着摸摸朵朵的小脑袋;“我没事。”
她转身看向沉默如山的白菜,问道:“官爷,那个要害我们的贼人呢,他是不是被关进大牢了?”
白菜摇头:“我是聋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明卉怔住,聋子也能当飞鱼卫?
她挤出一丝笑容,冲着白菜抱抱拳:“多谢官爷,官爷请回吧。”
白菜漠然地看她一眼,转身回去。
直到看不到白菜的背影了,明卉才拉着朵朵向前面的官道走去。
霍誉和他手下的飞鱼卫忽然出现在洛阳,他们也是来找人的。
十有八九,霍誉要找的人,就是刘梦溪、万苍南,以及那群叫花子正在找的人。
而自己,很不幸,再一次被错认了。
霍誉看她的手臂,是因为那个人的手臂上有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明卉哈了一声,今天以后,应是不会再有人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了。
她这算是洗脱嫌疑了?
那个不知名的家伙,这辈子千万不要活着遇到她,否则,她一定把那人吊起来,给小朵朵当成练拳的沙袋子!
第66章 灭门
“朵朵按照姑娘教的告诉他们的。”
“朵朵说要坐牢要打板子只管朝着朵朵来!”
“朵朵的马蹄酥丢了……”
明卉知道,霍誉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一定会派人暗中监视她,进城后,她没有直接回富贵客栈,而是带着朵朵去了那家好再来,她在这里也租了一间房,且,这里还有她放在这里的几件衣裳。
一个时辰后,一个老婆子走出客栈,这老婆子一脸精明样,还有一颗媒婆痣,一把年纪了,还在鬓边插了一朵大红花。
伙计皱皱眉,这老媒婆啥时候来的,是来说媒还是来拉皮条的?
老婆子大摇大摆走出客栈,朝着树下站着的后生走过去:“哎哟,小伙子,我瞅了你好一会儿了,你今年多大了,订亲了吗?我和你讲啊,说亲一定要找我梅婆婆……”
后生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别人是招蜂引蝶,到他这里怎么就变成招媒婆了?
后生心情郁闷,就连客栈里蹦蹦跳跳走出一个小丫头,他也没有留意。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老婆子,后生叹了口气,揉揉眼睛,继续盯着好再来的大门口。
老婆子走得不急不缓,走着走着,她哎哟一声,脚下被绊了一下,一只小手伸过来:“老婆婆,我扶着您。”
“嗯,真是个好孩子,婆婆带你去买马蹄酥。”
一老一小走在春风里,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她们买了马蹄酥,去了汪海泉和汪平住的客栈,汪安也已经到了。
看到眼前的老媒婆和小丫头,汪海泉的眼睛差点辣出了眼泪。
姑娘啊,你的扮相能不能养眼一点啊。
“姑娘,汝阳郡主那边已经全都说好了,下个月初五,胡管事动身去京城,汝阳郡主在京城有几处嫁妆,一直是由魏王府里代管着,胡管事京城洛阳两头跑,辛苦多年,这次郡主让他带上家眷,以后他们家留在京城,照看郡主的嫁妆,他不参与香铺的经营,但是香铺在京城遇到难办的事,只管去找他。”
今天汪海泉见过胡管事了,行事很体面的一个人,汪海泉非常满意。
明卉也很满意,她看向汪平:“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汪平神色凝重:“大小姐,出事了。”
明卉一怔,出事了?你还能坐得住,等我和你爹说了这半天话,你的定力堪比老僧啊。
“出了什么事?”明卉问道。
“您还记得昨天那个周老三说过的四角亭胡同吧?”汪平说道。
明卉点点头,当然记得,万苍南从南街出来,就是去的四角亭胡同。
“四角亭胡同里住着的黄牙婆一家五口,一个活口没留,全都死了。”虽然这屋里没有外人,可是汪平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这还真是出事了,而且这事绝对出乎明卉的意料。
四角亭胡同,昨天万苍南去过!
明卉的心中转过几个念头,万苍南是寻客,寻客手上可沾血,却不会沾人命。
但世事无绝对,真若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哪里还会顾及这些,杀出一条血路,才能保全自己。
可是这件事,好像又有些蹊跷,究竟是哪里蹊跷呢?
“大小姐,你的花要掉下来了。”朵朵提醒。
明卉伸手摸了摸,鬓边的那朵大红花摇摇欲坠,可不就是要掉下来了。
这大红花和下巴上的大黑痣,就是媒婆的标志啊。
媒婆?
牙婆?
明卉的眼睛瞬间亮如寒星,她知道为何会感觉蹊跷了。
“黄牙婆一家五口,全都死了,死的五个人,全都是她家里的?是她的丈夫孩子?”
汪平点头:“是啊,黄牙婆的闺女带着孩子回娘家,大门从里面杠上了,她叫门叫得嗓子哑了,也没有人来开门,她的动静太大,隔壁人家纷纷出来,七嘴八舌都觉得不对劲,她闺女便央求陈稳婆家的儿子踩着梯子跳墙进去看看,结果可想而知,陈家的儿子看到了五具尸体。
黄牙婆一家子,除了嫁出去的女儿,全都死了,衙门里的仵作也来了,尸体被抬走了,黄牙婆的闺女挨个认了,死的是她祖母她爹她娘,和她的一对弟妹。”
汪平说完,看向明卉:“大小姐,这有何不对吗?”
明卉嗯了一声,道:“我听说牙婆们手里的丁口,多是随身带着,一来便于看管,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