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劫-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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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鸾拿厚巾子把自己的头脸裹得严严实实,迎着风雪来到那处小院,看着门上的铜环,心脏止不住地跳跃。
深吸口气,她用力扣响门环。
等了一会儿,院子里有人问:“谁呀?”
听到那声音的刹那,温鸾的眼睛就被泪水糊住了,她想说“是我,小鸾”,可喉咙好像也被泪水堵住了,干涩酸疼,根本发不出声音。
只能一下又一下拍着门板。
“来了来了。”门嘎吱吱开了一条缝,闪出一张妇人的脸,眉眼与温鸾有点相似,或许是生活给了她太多的沧桑,那张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
温鸾张张嘴,声音满载着哭腔,“姐……”
“你……”温燕大吃一惊,“小鸾?你怎么在这里?就你一个?阿蔷呢?”
温鸾哽咽着答道:“阿蔷……我和她路上走散了。”
虽然妹妹化了淡妆,温燕还是一眼瞧出来她的憔悴消瘦,一把把妹妹搂在怀里,泣声哭道:“你一个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啊……”
哭声惊动了屋里的郑明,出来一看是温鸾,也是惊愕不已,心知定是出了大事,才会让一贯娇弱的妻妹不惜千里迢迢来投奔他们。
“快进来!”他提醒门口抱头痛哭的两人,“大冷天的,快进屋烤烤火。”
“对对。”温燕忙揽着妹妹往院里走,“看这手凉的,吃过饭没有?唉,肯定没有,我这就给你下碗汤面。”
一碗普普通通的葱花鸡蛋面,温鸾却吃得很香,连汤也喝干了,看得温燕不住抹眼泪。
“路上饿过肚子,就养成不剩饭的习惯了。”温鸾不好意思笑笑,然而刚说完,不由一怔。
这话,似乎高晟也说过……
温鸾低着头,极力把那个人影摁下去。
温燕擦擦脸上的泪,“你年初的时候应该和宋南一成亲了吧,按理儿,我和你姐夫该送份贺礼的,可我们家这个情况,想来想去,还是不给你添乱的好。”
温鸾忍不住问道:“怎么冯家说败就败了,竟是连原籍都呆不下去?姐夫还改了姓!当初你们一封信写的没头没脑的,还不让我和宋家说。”
“你姐夫的老师全家抄斩,公爹和他交情颇深,受牵连贬谪岭南,半路染了时疫,刚走到开封人就没了。”温燕深深叹了声,“墙倒众人推,势倒万人踩,自然有许多落井下石的人,罗织罪名敲诈勒索,冯家被折腾得差点灭门,你姐夫看势头不对,带着我们娘俩逃了。”
温鸾沉默一阵,“你是怕连累我被国公府瞧不起,才不让我求宋家帮忙的吧。”
温燕笑道:“没事,都过去了,这里的县令是你姐夫的同年,你姐夫在他身边做笔墨师爷,我们也过得下去。倒是你,到底怎么回事,宋南一知道你来我这儿吗?”
温鸾呼出口气,故作轻松一笑,“我与宋家退婚了。”
“什么?”温燕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上下打量妹妹两眼,狐疑道,“是不是宋南一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是国公夫人故意难为你?”
温鸾不自然笑笑,“别问了,反正早散了。”
温燕气呼呼的,“父亲退隐乡间时,郑氏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时候父亲就有退婚的意思了,没想到宋南一追你追到了山东老宅,你又稀罕他稀罕得了不得,父亲才没退婚。”
还有这事?温鸾口中泛起一阵苦涩,垂头不语。
郑明挑帘进来,“来了也好,你们姐妹互相守着,岳父在天之灵看着也放心。”
“我可不想吃白饭。”温鸾嘻嘻笑着,“这一路我学的可多了,洗洗涮涮自不用提,我还会招揽顾客叫卖吆喝了!还有一个月就过年,街面上店铺肯定忙得不可开交,首饰店、衣料铺子什么的,总能找到份差事。”
温燕听了直摇头,“那怎么行?又不是养活不了你,何须你抛头露面干那些营生。”
郑明却是猜到了妻妹的心思,她在国公府寄人篱下三年多,个中滋味肯定不好受,大概不想再过伸手朝人要钱的日子。
于他和妻子来说,不过多双筷子的小事,于妻妹来说,却是关系到自尊的大事。
因笑道:“小鸾想自食其力,也不是坏事嘛!但是不要去外头的店铺,那里鱼龙混杂,有人唐突就不美了。先在家陪你姐姐几天,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不愧是经年的夫妻,温燕立刻明白,一拍手笑道:“我想起了,前儿个我去钱家串门,她家大女儿缺个女先生,钱夫人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中意的,要不我带小鸾去试试?”
郑明解释道:“县太爷钱大人是我的同年,两家时常走动的。”
其实温鸾不大愿意出入官宦之家,但刚来总不好拂姐姐姐夫的面子,便笑着应了。
稍作休息后,转天,她跟着姐姐去了县衙。
作者有话说:
二更要一点了,太晚了不要等啦
第55章
◎梦见◎
进了县衙宅门; 往西拐就是县太爷会客的花厅,花厅后头隔着一处院子就是女眷生活的后宅了。
钱夫人胖乎乎的十分富态,一笑眼睛弯弯的; 操着一口永平话,语音绵延; 尾调上扬,说起话来像唱歌; 既柔和,又诙谐,没说几句就把温鸾逗得抿嘴微笑; 那点子初见的拘谨也不翼而飞了。
说话间,钱小姐由乳母领着进来了,七八岁的样子; 梳着双丫髻,粉团子似的小人儿; 叫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钱夫人笑眯眯道:“不用教她太难的东西; 读读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不做个睁眼瞎就行啦。”
每日只上午来半天,一个月五两银子,这份差事可谓相当的轻松了。温鸾道了谢; 情知人家是看着姐夫的面子,不由暗暗对姐姐笑了笑。
却听钱夫人问:“温姑娘今年多大了?可许配了人家?”
温鸾一怔; 还没来得及说话,姐姐就替她回答了,“十八了; 先前倒是许过人家; 您知道我娘家的情况; 我父亲一走,唉……”
话没说透,钱夫人大概齐明白了:准是见温家式微,男方退亲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钱夫人爽朗笑道,“我看温姑娘的面相,是有福之人,先苦后甜,放心,福气在后头哪。”
温燕笑道:“借您吉言,您人脉广,认识的人家多,得空帮我妹妹瞧瞧,哪家有合适的……”
“姐姐!”温鸾急忙出声打断,佯装羞涩地斜睨她一眼,“人家才刚来一天,你就嫌我烦了?”
“哎呦呦,还不好意思了。”温燕钱夫人同时笑起来。
又拉了会儿家常,姐妹俩辞别钱夫人回了家。
温鸾觉得要好好和姐姐说下自己的打算,“我不想再嫁人了。”
“不嫁人怎么行?”温燕苦口婆心劝道,“凭你的品貌才学,宋家不成,还有别的好人家,虽说比不上国公府富贵,嫁个普通官宦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断不会叫你受委屈。”
温鸾低低道:“我嫁人才是害了人家。”
“你说什么?”温燕没听清,可她又不言语了。
温燕叹道:“你到底在国公府经历了什么?原先满脑子情哥哥情妹妹的小丫头,竟然对嫁人如此抗拒。”
“我……”温鸾苦笑道,“就是觉得嫁人挺没意思的,好了,咱不说这个,我没当过女先生,还要好好准备一番呢。”
说着,把姐姐推了出去。
温燕心下起疑,待郑明回来,悄声与他道:“总觉得小妹有事瞒着我们,你能不能打听打听定国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昨儿个我就想到了。”郑明脸色分外凝重,“特地找了钱大人一趟,听说年初的时候定国公就被关进诏狱,既不定罪也没释放。”
他拿出一份邸报,“你看,这是今天刚收到的:宋南一咆哮御前,非议圣上,定‘大不敬’罪,褫夺定国公世子的爵位,永不叙用。”
温燕先是一惊,马上想到自家妹妹,拍着胸脯道:“还好小鸾和他退亲了,逃过一劫。”
郑明看看她,欲言又止,最终长长叹出口气,什么也没说。
那个抓走定国公、给宋南一定罪的可是高晟啊……
京城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不见太阳,西北风卷着细白的雪粒子呼啸而过,地上的雪水冻成了坚硬的冰,过往的行人马车都不得不缓慢行走着。
宋南一目光沉沉注视着晃动不已的车帘。
那晚他和叶向晚的密谈,周海进来过一次,放下文书就走了,那点时间根本听不到几句话,所以一开始他没疑心周海。
可和周海一屋的小厮说,晚上他起夜,周海的床铺是空的。
他干什么去了?
细想,上次叶家和瓦剌人接触,其中也有周海的影子。
周海是家生子,他娘周嬷嬷是母亲最得力的心腹,宋家对他们母子不薄,宋南一实在想不到周海有什么动机背叛宋家。
自己太多疑了?
宋南一只觉车厢里憋闷得喘不上气,一把扯掉了车窗上的厚锻帘子,凛冽的寒风扑进车厢,好歹让他的脑子冷静下来。
世子之位没了,若不是叶向晚请动了康王和太皇太后求情,只怕国公府的爵位也没了。
皇上已着手调换卫所的将领,调将不调兵,到了新营盘要重新培养忠于自己里的亲兵,相当于变相削弱原有的武将势力。他在康王那里看了偷偷抄录的名单,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父亲的旧部,或者是与父亲交好的将领。
一旦调换完成,皇上再也不用顾忌父亲在军中的号召力,要杀要剐,还不是全凭皇上一句话。
宋南一拳头慢慢握紧,他知道此事的严重,却是毫无应对之法。
目光漫无目的扫过人群,一辆运送泔水的车咕噜噜穿过街巷,引得人们纷纷掩鼻躲避。
推车的人瘦弱矮小,脏兮兮的褐色衣裳,看不出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宋南一惊奇地盯着那人,突然喝道:“停车!”不待马车停稳就跳下车,循着泔水车一路追去,那车沉重走不快,一会儿就让他追上了。
“阿蔷!”顾不得肮脏恶臭,他猛地拽住推车人的胳膊。
破旧的毡帽下,赫然是阿蔷惊慌无比的脸。
宋南一扔给拉车老头一锭银子,“这是我家逃奴,收留逃奴是重罪,不想受罚就闭紧嘴巴。”
“我不是……”阿蔷刚要挣扎,已被宋南一捂住嘴拖到车厢里。
“别出声,高晟的人到处找你,想想高晟的手段,被他抓住你会生不如死。”宋南一低低道,“你既然在京城,为什么不来找我?”
阿蔷扭过脸,满脸的愤慨。
宋南一叹了声,“我知道你恨我,当时扔下你实在是迫不得己,多带一个人,你家小姐就少一分逃生的希望,你总不想让高晟把她抓回去吧?”
阿蔷把脸扭回来,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可你最终也没救出小姐,现在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我……”
“她活着。”宋南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她从高晟手里成功逃跑了,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
阿蔷立马摇头,“不知道,知道了我肯定会去找她。”
其实她知道的,小姐极有可能去找大姑奶奶了,她不敢跟过去,唯恐被人发现踪迹连累小姐。
她也不敢告诉宋南一,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狠厉,一脸戾气的男人,她怎么也不能把他和以前那个温文尔雅,总是一脸和煦笑意的世子爷联系在一起。
莫名的,她觉得宋南一和高晟越来越像了。
宋南一眼神闪闪,继而笑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到我庄子上住几日,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阿蔷刚要拒绝,又听他说:“连我都能发现你,高晟的人会找不到你?他肯定会利用你威胁你家小姐,你忍心因你之顾,致使她再入樊笼?”
阿蔷看着他不说话。
宋南一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恼怒,却是转瞬即逝,“我不会害你们的,与你们认识十几年了,我强迫你家小姐做过一件她不愿意的事?”
阿蔷犹豫半天,终是点了点头。
宋南一满意地笑笑,待转过脸来时,脸上已是笑意全无。
一进腊月门,转眼就是年,外地的人都陆陆续续往家赶,老话讲六腊不出门,出门三分险,可皇命一来,不出门也要出门。
小安福收拾着衣物,絮絮叨叨说:“您一个人去大同卫所?九边重镇就没一个指挥使是咱们的人,我总觉得心里没底,多带几个人好些。”
高晟看了眼他收拾的大包小包,皱着眉头全拿了出来,只留两件换洗衣裳,“京中也需要人手,大同卫所离榆林卫最近,榆林匪患一旦外溢,大同卫所就是第一道屏障,我不亲眼瞧瞧不放心。”
小安福撇撇嘴,您被皇上拘在京中快三个月了,好不容易出京,肯定是借机去找人,瞧着吧,再见您就是明年喽!
高晟叮嘱他:“记着打扫,东西别乱动。”
小安福叹道:“记得的,温姐姐的房间我每天都清扫一遍,所有东西也是按她的习惯摆放,绝对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可是大人,她还会回来吗?”
高晟手一顿,慢慢戴上了兜帽,大踏步走入漫天飞雪中,“会的。”
夜色深沉,风雪拍在窗棂上,窗户纸一鼓一鼓的,仿佛有了生命。
漫天的飞雪中,温鸾看着身上的嫁衣发呆,举目四望,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只有无休无止的风,卷着雪花扑过来,大红的嫁衣顿时像蝴蝶一样张开翅膀,带得她几欲飞去。
她顶着风雪艰难向前走着,隐约看到白色中出现一点红,红色变得越来越大,跳跃着,颤动着,成了一大片燃烧着的火。
无数条人影在火中奔跑,只见一个男人手持长刀,狠狠地,一下又一下挥向那些人影。
“住手!你干什么!”温鸾急得大喊,“快停下!”
男人果然停下了,缓缓转过身,看向她。
温鸾惊恐地盯着他的脸,“高晟!”
转眼,他来到她的面前,她的手被紧紧扣住,腿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高晟阴冷的目光似是要削掉她的脑袋,随即低下头,恶狠狠吻下来,唇与唇,舌对舌,激烈地纠缠着,她觉得自己就要窒息。
沙哑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的嗓音响起,“我来找你了……”
温鸾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黑漆漆的房梁,盖在身上的是沉甸甸的棉被,窗子上的纸已然发黄,桌子上摆的也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白瓷。
是姐姐家。
温鸾努力平复着狂跳不已的心脏,悄悄把头藏进被子。
为何会梦见他?
第56章
◎是他?◎
钱小姐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 平日里文文静静的,教起来很是省心。
她年纪小,钱夫人也不求教出个女状元; 温鸾便不拘着她死读书本,有时绣绣花; 打打络子,亦或教她抚琴下棋。后晌在家; 帮姐姐操持家务,做些荷包、帕子、鞋袜等物放到针线铺代卖,闲时读书写字; 逗弄小外甥。
和大多数老百姓一样,每日忙着生计,日子简单而平淡。
这几天钱夫人忙得很; 盯着下人们里里外外清扫屋舍,一个犄角旮旯也不放过。不但去大同府城采买了一大堆精巧物件; 还开了库房; 把平时舍不得用的琉璃屏风、翠青釉瓷器全拿了出来。
闹闹哄哄的,比过年的阵势还大。
温鸾随口问了句,结果钱小姐道:“母亲说有贵客,也不知道哪门子贵客; 就是知州家的夫人小姐来,也没见她搞得这般隆重。”
温鸾手一顿; 无端生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待要细问,钱夫人一推门进来; 笑眯眯道:“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