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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错莺入怀-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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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当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还不如冒险离开。
  *
  时节尚有些寒凉,京城未到裁制春衣的旺季,铺子顾客稀少。
  掌柜殷勤招呼林知雀,先含蓄问了预算和需求,转眼找来两匹颜色不同的料子,笑道:
  “姑娘要做荷包,锦缎丝绸最佳。这些都是江南细丝,您摸摸这质感,到哪儿都拿得出手!”
  林知雀亲自上手,果然细软丝滑,丝质柔亮,若是做成荷包戴在身上,阳光下还会泛柔光。
  她长在金陵,那儿桑蚕纺织比京城繁茂,自幼司空见惯,一摸就有分寸,知道掌柜并未诓她。
  “那就。。。。。。要这匹月白锦缎吧。”
  她回忆起殷惠儿的话,侯爷喜欢浅色,其中最爱月白色。
  这两匹料子,正是一黑一白,所以她犯不着纠结。
  恰在此时,裴言渊躲避嬷嬷而来,闻声走到她身旁,盯着月白锦缎看了一会儿,忽而弯起唇角,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你知道你的。。。。。。心上人,”
  他顿了顿,剑眉微微皱起,很是不习惯这个称呼。
  想来也是可笑,他明知真相,还要陪着她演戏,但也只能如此,轻叹一声继续道:
  “他,喜欢什么样的花色和纹样吗?”
  林知雀走向柜台,正数着碎银付账,不大想理会这家伙,信口道:
  “我当然。。。。。。”
  还未说完,她迟疑地停滞一下,歪着凌乱的脑袋,较真地思索起来。
  目前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殷惠儿告诉她的。
  其实她也清楚,她与殷惠儿关系微妙,并非同路人,甚至还有过节。
  殷惠儿确实有可能说假话,故意让她做成侯爷不喜欢的模样。
  只不过,她太过心急,听着觉得有道理,下意识选择了相信。
  林知雀一时拿不定主意,但不想在这个讨厌鬼面前示弱,心底鼓了把劲,一本正经道:
  “我当然知道了,不必公子费心。”
  听了这话,裴言渊并未反驳,笑意却愈发深沉,眸色盖过眼底嘲讽。
  先前他还有些好奇,外人不知他的喜好,这姑娘或许有别的办法能够探听。
  看来,终究还是高估她了。
  月白是裴言昭最偏爱的颜色,纯洁无瑕,光风霁月,不染纤尘。
  仿佛云端雪鹤,傲立昭昭朗日之下,此生都高高在上,无疾无苦。
  然而,这却是他最厌弃的颜色。
  高洁的背后是肮脏暴虐,以他亲人的尸骨为梯、血肉为桥,轻易登上权力之巅。
  殊不知,黑白颠倒,撕开虚伪的外表,终有取代对方的一天。
  他忆及往事,目光随着心绪一起变得冰冷,垂眸望着仅到他心口、一粒粒数着碎银的姑娘,从她手中抽过月白锦缎,转而拿起另一匹,错开目光道:
  “兴许。。。。。。他会更喜欢玄色。”
  说罢,裴言渊缄口不言,不觉间有些后悔。
  他本不该多说的。
  毕竟,他知道不该再与这姑娘有来往,无论她做成什么样,他都不会收下。
  可他忽而想到,她打探成兄长的喜好不足为奇,因为侯府只认嫡长子,从不知废院中囚着另一个人。
  裴言昭众星捧月,有太多姑娘打探他的喜好。
  尽管这位姑娘或许是阴差阳错,却也成了其中一员。
  但从之前种种来看,送饭也好,马车也好,这姑娘爱慕之人,明明就是他。
  想必是她问起二公子之时,所有人都觉得荒谬可笑,默认是她记错了家中排行,想打探的定是裴言昭。
  这让他倍感不适,甚至说不上缘由。
  分明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因为这姑娘笨拙迟钝,不会循序渐进地表达爱意,碰巧弄混了人是情理之中。
  不过,裴言渊很快将这份异样的不悦压下去,抑制住蔓延的心绪,再不多言。
  “玄色?不。。。。。。不会吧?”
  林知雀眼见着手中锦缎被抽走,愣了一瞬,直觉感知不对劲,立即夺了回来。
  纵使她对侯爷一无所知,对殷惠儿也有所怀疑,可不至于没有脑筋呀!
  侯爷日常穿戴皆是浅色,喜欢浅色定是真的,怎可能莫名佩戴玄色荷包?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十分违和。
  她迷惑地蹙眉,斜睨着裴言渊,总觉得这家伙在捣乱。
  上回她去竹风院旁敲侧击,他说的是墨青,亦是显然错误的颜色。
  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走到现在这一步,这家伙还信口胡诌。
  她现在可清醒了,才不会被误导呢!
  “我就要月白,掌柜的包起来吧!”
  林知雀坚定原本的选择,刚好数完最后一点碎银,依依不舍地再看最后一眼,全部交到掌柜手里。
  *
  出了铺子,天色已是不早,他们不得不加紧动身。
  有了来时的经验,林知雀灵光许多,抢先坐了没有漏风的位置。
  如此,既能远离那个孟浪的登徒子,又能不再挪动,以免闹剧重演。
  暖阳透过缝隙,洒落在光滑细腻的锦缎上,看得人忍不住一摸再摸。
  她渐渐平和下来,端详着布料出神,唇角扬起乐观纯澈的笑意。
  仿佛已经看到锦缎做成荷包,送给侯爷,一切都变得顺利,婚约风光履行。
  裴言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幽深眸光闪过一丝顾虑。
  她如此固执却用心良苦,到时候受到挫折,不会又要拽他袖子落泪吧?
  “你别有太大指望,他。。。。。你心上人,他不一定喜欢。”
  他斟酌着开口,看在她实在天真的份上,没有说得太残忍。
  林知雀幽怨地怼他一眼,转过头捂住耳朵。
  不中听,不爱听,乌鸦嘴!
  她正在兴头上,很难想象上好的锦缎配上刺绣,还有她的那份心意,侯爷会狠心回绝,信誓旦旦道:
  “他肯定受用,走着瞧吧!”
  裴言渊不以为然地收回目光,但笑不语,任由她去。
  原本还在想,此后不再见她,既然这么说,那就瞧最后一回吧。
  反正,连拒绝的理由,都明摆着了。


第17章 17 、上药(重制版)
  往后的日子安宁平淡,相较于前段时日的状况百出,仿佛是惊涛骇浪席卷后的水面,终究归于风平浪静。
  林知雀白日里研究荷包纹样,夜里安心歇息,时而与桂枝闲话,一晃就过了好几日。
  这日子看似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日复一日,闷在倚月阁的方寸之地,总觉得枯燥乏味,提不起精神。
  之前去竹风院,要思忖如何做饭,如何说话,揣测那家伙深不见底的心思。
  现在想来,虽然有些累人,但在沉闷的日子里,还算是有趣。
  林知雀思绪一滞,杏眸望着夜幕眨巴几下,忽而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竹风院是最死气沉沉的地方,侯府无人愿意去,她当初亦是如此。
  无论怎么看,都应该庆幸不必再去。
  她定是太久没出门,愈发糊涂了!
  林知雀无奈地甩甩脑袋,放下手上做了大半的针线,斟酌一番还是按捺不住,想出去转转透风。
  白日里守着规矩,怕四处走动惹人闲话。
  这时天色已晚,去人少的地方散步消食,应当无妨了。
  说走就走,她利落地收拾起身,知会桂枝一声,兀自借着明月清辉出了门。
  *
  春夜晚风温凉,夜色朦胧,堪堪勾勒出纵横交错的小径。
  侯府深宅大院,林知雀本就不大熟悉,一时兴致过后,越走越是迷糊,只能顺着月光前行,渐渐找不着北。
  她懵懂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极力想弄明白身在何处。
  但只看清大致轮廓,隐约有些眼熟,难以判断。
  恰在此时,微风拂过,一阵“沙沙”声清晰可闻,脑海中恍然浮现出许多画面。
  。。。。。。竹叶轻响,竹影微晃,这儿竟是竹风院。
  林知雀心头一亮,这条路走过许多回,闭着眼睛也能回去了!
  她加快脚步,忽而瞥见院门竟然开着,点点火光格外夺目。
  三道身影围着火堆对峙,皆是死死盯着对方,气氛剑拔弩张。
  “好好的日子,谁允许你们烧纸钱的?!晦气!”
  刻薄的指责传入耳朵,林知雀怔了一下,蓦然觉得有些耳熟。
  。。。。。。似乎是,侯爷身边的千帆。
  他怎么在这儿?
  侯爷向来疼爱弟弟,难道侍从不应该追随主子吗?
  她困惑地蹙眉,悄然藏在院门背后隐蔽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
  “今天是夫人的祭日。。。。。。”
  嘉树沉着脸,愤恨地瞪着他。
  “什么夫人?她就是个罪奴!拉去乱葬岗都嫌脏,哪用得着烧纸钱!”
  说着,千帆厌弃地一脚踏在火星中,狠狠踩踏几下,将烧了一半的火堆踩灭,嘲讽道:
  “罪奴生的孽障,就是不懂规矩。”
  “你说什么呢!”
  嘉树忍无可忍,气得从地上猛地跳起来,冲上去就要打人。
  不许烧纸钱是老侯爷定下的规矩,他认,但不能平白无故这么说公子!
  他使出了全身力气,挥起拳头就要砸向千帆的面门,却倏忽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
  微弱火光边,裴言渊一言不发,颀长的身影映照在砖石上,眸中翻涌着幽深夜色。
  他轻易拽住嘉树的手腕,墨青衣摆随风而起,几不可查地摇头。
  眼底似是闪过轻蔑冷厉,却转瞬即逝,好似从未出现过。
  千帆愈发得意,绕着他踱步一圈,上下打量,扯过颈间白玉坠子,抛掷着掂量几下,轻蔑道:
  “算你识相,这东西归我,今夜放过你。”
  他将坠子置于掌心,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开,突然喉间一紧。
  刹那间,裴言渊拦在他身前,死死掐住他的脖颈,单手就将他拎得双脚离地,眸光冷得可怕。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且力道越来越大,窒息与压迫铺天盖地地卷席而来。
  “松手。”
  淡漠的声音毫无商量的余地,像是不可抗拒地命令。
  只有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身形微微发颤,仿佛已经克制许多。
  “咳咳咳。。。。。。”
  千帆面色涨红,被勒得喘不上气,恼恨地瞪着裴言渊,嘴硬道:
  “不就一个破坠子嘛,我还看不上呢,给你!”
  话音未落,他对准尚未燃尽的灰烬,信手一抛,精准将玉坠子丢了进去。
  “哐当”一声脆响,坠子埋入火堆,很快就被淹没、吞噬。
  裴言渊气息一凝,眼眶在火光中泛上点点血红,墨色瞳仁闪过一丝杀意。
  千钧一发之际,理智终究占据上风,他眸光恢复沉静,冷笑着松开力道。
  “你。。。。。。你等着!”
  千帆面上挂不住,偏生不能拿他如何,咬牙切齿地威胁一番,落荒而逃。
  裴言渊并不在意,目送他狼狈走远,身姿清瘦挺拔,与竹节般不肯弯下半分,远远看去有些不真切。
  待到千帆彻底消失,他才回过神俯身,衣袂扫过冰冷砖石,双手毫不犹豫地探入滚烫的灰烬。
  他不顾一切地摸索,炙热纸灰灼烧血肉,烫破肌肤,鲜血顺着指缝流淌。
  可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破碎暗沉的目光搜寻着那枚玉坠子,再无其他。
  “公子,您的手!”
  嘉树惊呼一声,诧异地冲上前去,拽着手臂想阻止,却被他不留余地地推远。
  万籁俱寂,竹叶沙沙作响,院内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一下下敲打在院外之人的心头。
  林知雀屏息凝神,惊惧地捂着心口,脊背泛上阵阵寒意。
  她把一切看得清楚,此刻仍心有余悸,琉璃般的眼珠慌乱转悠,不经意再次瞥向院内。
  那道身影缓缓从灰烬中站起来,苍白指尖滴着暗红血珠,紧攥着玉佩不放,身形幽暗得快要与长夜融为一体。
  她眸光一黯,慢慢回过神来,平复着错乱的气息,目光落在黑漆漆的前路上。
  或许。。。。。。她应该赶紧离开,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毕竟偷听本就是她不对,更何况遇上这种事情。
  林知雀向前迈了一步,催促着自己快些走,但双腿似乎不听使唤,犹豫地再次退回原处。
  她懊恼地轻叹一声,脑海中浮现刚才的一幕幕,心底忽然空落落的。
  大抵是家中变故,对与世长辞之人,总存在依托。
  很难想象,若连缅怀爹娘都不被允许,灰暗的日子会有多难熬。
  林知雀再三踌躇,思来想去,还是无法视而不见,咬牙从门后走出来,一步步踏入竹风院。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嘉树正着急得原地打转,抬头见她还以为看错了,惊讶地掩唇。
  闻言,裴言渊亦稍稍侧眸,冷厉眸光中多了几分质问。
  “我。。。。。。我刚好路过。”
  林知雀讪讪开口,窘迫地低下头,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但她确实是,实话实说啊!
  显然裴言渊是不信的,不过他似乎不想见她,依然没有转身,挺拔身影看不出心绪。
  空气陷入沉默,二人各有所思,皆是缄口不言。
  “姑娘莫怪,那是夫人的遗物。”
  嘉树夹在中间,眼珠在他们身上轮换转悠,生怕她误会什么,小声解释道:
  “今日情况紧急,公子平日里不这样的。。。。。。”
  “住口。”
  裴言渊拧起剑眉,声音冷若寒冰,目光中满是警告。
  听了这话,林知雀蓦然抬眸,潋滟眸光闪烁,落在烫坏一角的玉坠上,鼻尖泛起酸涩。
  金陵抄家的时候,爹娘遗物一件不剩,全部被人夺走。
  她想留个念想,却被佩剑的士兵推开,跌得浑身是伤。
  那时候,她独自坐在长阶上,小手抹着眼泪,只怪自己太没用。
  如果她能鼓起勇气,不顾一切冲上去,兴许还能留下一两件东西。
  林知雀静静站在他身边,什么都没问,只是陪着他,目光扫过血红伤口,小声道:
  “我、我去拿些药吧。”
  说罢,她转身跑出竹风院,回首叮嘱道:
  “等我一下,很快!”
  裴言渊没有回答,而是等她走后,不为所动地阖上双眸,荒谬笑出了声。
  刚好路过。。。。。。会有这么巧吗?
  这个时辰,不是已经安歇,就是在屋内消磨时光,怎会无缘无故到他这儿来?
  除非是别有用心,对他平日里就格外留意。
  不过之前他从未察觉,究竟是他的疏忽,还是这姑娘太过小心,将行踪脏藏得一干二净?
  裴言渊一本正经地思索着可能性,始终得不到答案,烦闷地扶额。
  她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此事终究与她毫无干系。
  在废院中的十余年,他早已司空见惯,并非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
  从前都是独处,今日亦然。
  过一夜,待到思绪平复,一切照常进行。
  所有的隐忍和蛰伏,都是为了成事那天,加倍地讨回来。
  至于这点伤,与从前相比不值一提,用不着多费心神,过段时日就好了。
  他不想再应付人,更何况是对他有爱慕之心的姑娘。
  “嘉树,锁门。”
  裴言渊淡漠地命令,眸中尽是疏离,缓步行至石桌边坐下。
  “公子,她还没来呢。”
  嘉树着急地挠着后脑,心底遗憾地长吁短叹。
  其实每年夫人的祭日,都会出现类似的事情。
  这是公子的逆鳞,情急之下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他方才还担心,那姑娘是否会吓到,对公子的情意有所动摇?
  但她并未多说什么,甚至很能感同身受的样子,只关心公子的伤势。
  他也明白,公子经历非同寻常,那姑娘肯定没见识过,不可能真的完全理解。
  想必是因为真心爱慕公子,所以能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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