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5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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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大声喊叫着放弃了难杀的佛像和赵胤一行,转身与濮厚的人马战在一处,拼着一股子不怕死的劲儿,愣生生杀出了厂庙。然而,石庙外的开阔之地,早已被濮厚的人马所占领,弓射后围在四周,射箭相向,只有零星的一些人尚在垂死挣扎。
“大势已去!”勾茂提着血淋淋的腰刀,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红透了双眼,“赵胤,纳命来——”
他挥刀返身朝赵胤冲了过来。
“救殿下!”
人群里传来呐喊。
弓箭手早有准备,闻言搭箭挽弓。
“不可!”赵胤沉声阻止。
“嗖!”与此同时,一支利箭从速度极快地射出,从后背射入勾茂的背心。
勾茂身形顿了顿,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赵胤,一口鲜血吐出来。
“无、耻……小、人。”
砰!勾茂倒地,鲜血从他背后小溪般流淌。
“二少爷!”
“二少爷——”
群情激愤,悲声呜鸣。
“二哥!”
电光石火间,一匹快马踏着血泊冲了进来。
“小姐,羊仪小姐!”一群蛮兵大叫,“不要过来,别过来!”
看到倒在地上的勾茂,羊仪愣了愣,不可置信一般愣了片刻,抬头望向时雍。
“你们……杀了我二哥?”
一个蛮兵悲声怒喊,“小姐,他们杀了二少爷,还杀了大王!”
“什么?”羊仪举起手上的钢刀,愤怒地指着时雍,“你们,为何要杀我阿嗒,杀我二哥?”
一群朝廷士兵上前,将羊仪团团围住。
兵器闪着刺目的光芒。
羊仪冷笑一声,朝时雍大吼大叫:“你说啊!你说,为什么!”
她愤怒的嗓子几乎嘶哑。
她想不通为什么。
这是她刚结交的朋友,她美丽大方,温柔地教她怎么变美,而她自己,撬开了父亲的金库,就为了寻上两件能让她喜欢的宝贝。
为什么短短一天时间,就成了这样?
她骂,她吼,她癫狂得像一个疯子。
战斗已然停了下来,四周寂静,只有羊仪一个人的吼声。
“羊仪小姐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朱宜年从人群里走出来,远远地站着看羊仪受伤狰狞得变了形的脸。
“你父亲犯上作乱,违抗王命,还试图领兵造丨反,已经伏法。”
羊仪一脸愕然地看着朱宜年。
“你……宜年?为什么你会跟他们在一起?”
朱宜年笑了起来,“你当真是愚不可及,蠢笨如猪。我本就应该跟他们在一起……”顿了顿,他突然抬手起,看了看染血的掌心,笑着道:“你的父亲,就死在我的手上。诛杀逆贼,我朱宜年总算干了一件有用的事。”
羊仪彻底愣住了,“你杀的?我的阿嗒,是你杀的?”
朱宜年看着她,“我杀的。”
羊仪双眼瞪大,再瞪大,看了他许久,突然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
“小人,小人!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小人!我和你拼了……”
羊仪吼叫着,朝向朱宜年拍马冲来,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
“拦住她!”
朱宜年频频退后。
一群士兵围上去,长枪短刀纷纷叉向羊仪。
时雍低头,对谢放道:“放哥,留她性命。”
谢放怔了怔,“是。”
在士兵们的围攻下,羊仪已经杀疯了,一双眼睛怒视着朱宜年,像一只垂死的困兽,嘴里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吼叫,两排牙齿咬得鲜血淋淋。谢放消无声息地靠近,跃起,落下,手起刀落,羊仪被扑倒在地,脑袋一歪,晕厥过去。
从马背上掉下来的,还有一个包袱。
时雍上前,用长剑挑开。
一顶金灿灿的冠冕露了出来,上面有一颗硕大的宝石。
冠冕下方,有一面光洁的木镜。
木镜?
时雍弯腰正要去捡,一只手抢在了她的前面。
她抬头,看到朱宜年将镜子拿了起来。
时雍脸色一变,“放下!”
朱宜年皱眉看过来,笑了笑,又低头看着晕在地上的羊仪。
“这镜子是羊仪从我手上抢去的,如今物归原主,王妃不会有意见吗?”
说着话,他又将那一顶靡丽的冠冕拾起,恭敬地低头,递向时雍。
“王妃请笑纳。”
一个是普通的木镜。
一个是价值连城的冠冕。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朱宜年没有私占财物的意图。
谁知,时雍却是一声冷笑,不仅不接冠冕,反而朝朱宜年伸出手来。
“镜子给我。”
第908章 团聚
人群有短暂的静寂,浓郁的血腥味飘在气息里,有种令人作呕的逼闷感。
没有人知道锦城王妃此举是为何意?
众人围拢过来,火把闪烁,火光更亮,照着朱宜年那张苍白的脸,眼瞳幽黑而深邃,似乎有一些不同寻常,可仔细看去,又分别是恭顺的样子,倒显得时雍有些咄咄逼人。
一面镜子。
一面普通的木镜。
“王妃,何必强人所难?”
“如果我非要强人所难呢?”
所有人都打量着火光中似笑非笑的时雍。
这个备受锦城王宠爱的锦城王妃自然是一个声名远播的人物,可对大多军中将士而言,仍然只是一个传说,她活在人们的言论里,从无这一刻这般具象。姿容秀丽、目光锐利、不怒而威。
“好。”
朱宜年终是妥协,无奈地暗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将伸手入怀里,摸出那面镜子。
“既然王妃要,那在下只能拱手相让了。”
方才他已经说了这镜子是羊仪抢去的,如今时雍又要来抢,除了让人觉得时雍与羊仪是一丘之貉以外,就是对镜子的好奇。
而时雍的目光却笑落在朱宜年的右手上。
“你的手指,不是刀戎所伤。”
朱宜年望着她,目光复杂地将镜子递上去,“王妃何出此言?”
时雍伸手去拿镜子,“这便是你一定要杀害刀戎的原因……”
“咻!”
突地,一道冷箭破空而来,而向时雍的方向。
“有刺客!”
“有细作!”
“王妃小心!”众人齐声厉喝。
赵胤一把将时雍揽入怀里,避开数步,谢放挽刀上前,只听得当的一声,那箭矢已经被谢放迎头劈断,改了方向的箭头“嗡”地一声飞往后方,带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电光火石间,眼前突然冒出一道刺目的火花。
火光里是朱宜年的笑脸。
“王妃,我们下次再会。”
“砰!”一道巨大的声浪鼓噪着耳膜,火光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滚滚的浓烟。
“咳咳咳咳——”
烟雾呛鼻,无数人掩鼻咳嗽。
“烟雾弹!?”时雍抬起被赵胤掩在怀里的头,大声道:“别让朱宜年跑了。”
赵胤将时雍纳入怀里,扭头朝着庚二和庚六的方向,低喝一声:“要活口。”
“是。”二人异口同声。
砰!
砰!
砰!
紧接着,又是三道震耳欲聋的巨响,现场释放出来的浓烟刺得人睁不开眼,连近在眼前的人都瞧不清楚,更别说趁机混入大军中的朱宜年。
这样的火器在大晏属于禁物,一直严格管制,便是连军中都不能随意拥有和使用,朱宜年一个督抚公子怎会轻易得来?众人乱作一团,找人的,咳嗽的,疑惑的,比比皆是。
时雍用手扇着浓烟,掩鼻咳嗽两声,“洒水、驱烟!”
赵胤:“听王妃吩咐。”
众士兵:“是。”
浓烟渐渐淡去,凉风里,人影重重。
高举的火把将天地照得透亮,却没有朱宜年的人影。
气氛凝滞了片刻,有人咬牙怒骂。
“让这小子跑了?王妃,他到底是何人?那镜子又是何物?”
濮厚拍着一头一脸的烟,气得整个人快炸了,大嗓门吼道:“王爷,这便去把朱弘济那老小子绑了来问个究竟……”
赵胤瞥了时雍一眼,拱手道:“不必了。今夜多谢各位兄弟相助。”
声落,他又看着濮厚,“濮厚将军,还得麻烦你,打扫战场。”
刀戎死了。
一个赫赫有名的土司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葫芦寨的石庙中,这多少有些令人意外。
时雍去小木屋里,将松石和他的三个兄弟拎了出来,砍断绳索。
“你们自由了。”
松石看着木屋外亮如白昼的火光,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时雍看他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转头离去。
他们在葫芦寨的后山发现了几个依山开凿的石窟。守卫的异族蛮兵已经被制住,谢放让人将受伤的禄察押过来,令其打开石库,在里面发现大批的铜钱和武器,一箱一箱码得整整齐齐,堆积如山,但是更为贵重的金银珠宝却是没有的。
时雍拿着羊仪送来的那个冠冕,“想必好东西全在刀戎的宅子里。”
赵胤点点头。
谢放道:“看来那个刀戎没有说谎,确实全是建章帝留下的财务。可是说他冤吧,又不冤。”
赵胤:“贪心不足,死有余辜。”
“就是死得不是时候。”时雍看着赵胤冷冰的脸,“王爷,濮厚将军怎么说?”
赵胤望着正在忙碌着搬运和清点铜钱的士兵,沉吟片刻,“有人传信,说我们被刀戎俘虏,困于葫芦寨,将军正犹豫,便见寨中有人鸣笛示警……”
“朱宜年。一定是他。”时雍冷声道:“等人抓回来,定要好好地审!”
“阿拾!”赵胤突然沉下眉头,“还有一事,须得你知。”
什么事吞吞吐吐?
时雍诧异地看着他,“说啊?”
赵胤抿了抿嘴,“濮厚告诉本王,出了西绥,岳母和临川他们便与护卫军分开了,没有去通宁卫。”
“什么?”时雍震惊地看着他,脊背当即便麻了,“你为什么这才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濮厚将军可知情?怎么会这样呢?九哥呢?他又在哪里?”
为母之心,关心则乱。
赵胤轻轻揽住时雍的肩膀,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啊?”时雍更为诧异,“怎会如此?”
“临川的主意。”赵胤补充。
时雍愣了愣,放松下来稍稍一想,就想明白了临川这孩子的心思,低笑一声。
“你儿子的主意大了呀。”
……
激战后的葫芦寨,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四处都是照亮的火把。
天仍未亮,黑夜下的将士们肃穆而沉默。
去抓捕朱宜年的庚二和庚六等人,是天亮时分才把人带回来的。
令时雍和赵胤意外的是,同他们一起回来的人,还有本该远在锦城的燕穆,以及朱九一行,陈岚、以及两个孩子。
时雍大为诧异,看着燕穆,“你怎么会来?”
又看看临川和苌言,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什么情况?”
“娘!”
苌言甜甜地喊着,一把扑过来抱住时雍。
“阿娘我告诉你,我哥哥可聪明了,苌言也可聪明了,我们好会躲猫猫,我们骗过了所有的人,要不是燕叔叔认出来我们,我们都到土司城吃羊肉去了……”
“哈哈哈哈!”
众人大声放笑。
陈岚欣慰地看着兄妹俩,“这两个小机灵鬼,属实不得了。”
众人脸上都笑盈盈的,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未及寒暄,时雍将苌言抱坐在椅子上,又拍了拍吐着舌头的大黑,目光扫过眼前的众人。
“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见过王爷、王妃。”燕穆低头拱手,那一头雪白的头发在晨起的清风中微摆。
六年后的燕穆,眉宇间少了戾气,面色平和而淡然,添了几分超脱于世俗的仙人之态。
“属下是在来的路上碰见公主和小世子一行的。”燕穆说着,头一偏,望向庚二手中鲜血淋漓的朱宜年,说道:“此事容后再禀,王妃先办要事。”
朱宜年那一身的鲜血触目惊心,一张嘴狞笑,连牙齿上都是红的,可见已是负了重伤。
再不抓紧时间审问,一旦人没了,就白费工夫了。
时雍示意燕穆将陈岚和两个孩子带入内室里休息,又屏退了闲杂人等,然后与赵胤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胤冲她点点头,沉声道:
“庚二和庚六留下,其余人去外面看守。没有本王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众侍卫看向赵胤肃穆的面容,再看一眼瘫在地上的朱宜年,“是。”
……
第909 不生不灭
木门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清晨被关闭在门外,屋子里仿佛凉寒了几分。
“王妃。”庚六拱了拱手,上前将那面镜子递上去,“这王八蛋负隅顽抗,不肯就范,抓捕途中,镜子……不小心摔了。”
时雍低头看着镜面上的一道裂痕,朝他点点头,说一声辛苦,目光又挪到朱宜年的脸上,也同时带走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
四周静悄悄的。
神秘的镜子、朱宜年和时雍的话,对他们而言,都是疑问。
可是赵胤和时雍不开口,庚二和庚六也不敢吱声。
气氛僵直了片刻,时雍慢慢坐直身子,看着朱宜年苍白的脸,忽而一笑。
“没有想到少使竟是故人,好久不见。”
朱宜年冷笑,看着她,凉森森地道:“不必客气。”
时雍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么大方地承认?我以为你至少会辩解一下,就像先前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邪君大人,你让我很是意外啊。”
邪君两个字入耳,举座皆惊。
众人的目光在时雍和朱宜年脸上来回巡视,就连一向沉稳的赵胤,眉头都微微一皱,眸子幽深了几分。庚二和庚六更是困惑不解,朱宜年是朱宜年,怎么会变成邪君?
最紧要的是,时雍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这实在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朱宜年一听就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当真认出我来,原来你知道的仍是那一缕连皮囊都没有的阴魂……”
他将邪君称为阴魂,言词间并无多少敬意,这更是令人费解。
邪君不是他,那谁才是他?
时雍低头把玩着镜子,指尖触在那光洁的镜面上,摩挲片刻,又拿起来对着自己的脸……
有多久不曾见过如此清晰的容貌了?
恍惚间,还是上上辈子。这个镜面的光洁和精巧,非时下的工艺可以做到,换言之,它就不像是来自这个时代……可是人会穿越,难道镜子也会穿越么?还是说,其实已经有人能造出这样的镜子来了?
时雍淡淡地看了朱宜年一眼,“我不喜欢打哑谜。”
她凝着朱宜年身上的伤,勾了勾唇,“你想知道什么?”
时雍道:“你为什么会变成朱宜年?你手指上的伤究竟是谁弄的?指节上的伤代表了什么?还有这面镜子,到底是何来历?你为什么不惜一死也要夺得它?”
朱宜年呵地一声,眼眶被凉气浸透,“你想知道的,我都不会告诉你。”
时雍的脸色冷了下来,“不想死,还是开门见山的好。只要你肯老实交代,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