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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笼中月-第16章

小说: 笼中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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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鹦抓住他骨头粗硬的腕,阻止他继续; 声音都颤颤软软,“不要了,腿都麻了……”

    陈宗月停下动作却收不回手,被她握着捏玩; 听到她又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恐怕,连陈若宁也回答不上来,自己到底是谁。

    在他五岁那年,香港乱成一锅粥,正值中英谈判,各界人士纷纷称前景黑暗。

    他的生父蔡志华是葵青堂口主事人,眼看堂口气数已尽,随众流投靠义宏社团。同年,义宏一批外货从葵青区醉酒湾上岸失踪,相关的人都跑路。

    在夜/总会灯牌要迎着脸那么近的钵兰街上,一辆白面汽车里,花衫仔眼尖地捕捉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身影,回头说着,“森哥,他上楼了。”

    陈宗月正点着烟,火光晃过立体的五官,他一抬下巴,引擎马上发动,后座偷喝咸柠七四九仔抖了自己一身水。

    彼时,陈宗月认‘周老’作契爷,已经改名换姓,却让跟着他的细佬还叫他原名。

    两辆七人车刹在楼道口,嚣张堵住去路,车门哗哗打开,下来十几个来者不善的古惑仔,顶着火目涌进窄楼,几个守在楼下。

    今晚不管是端碗食饭的良好市民,还是涂脂抹粉准备出马的小姐,统统锁起门不敢出屋。

    花衫仔率先踹开门,匆匆地冲进去。陈宗月从容随其后,一眼扫完屋内,桌面铺着报,一杯剩一半的泡面,还有一杯被杂志盖着,等待人尝,椅背上挂着一只孩童书包。

    他皱了下眉。

    厕所传出打斗嘶嚷,破了头的蔡志华被强行拖出,鲜血洗脸,晕在地上,陈宗月跨过他,往厕所里一望,够蹲进一个成年男子的浴缸中,堆满钞票。

    陈宗月手一挥,“点钱!”

    几个四九仔从他身边挤进厕所,难掩惊色的直了眼,正要摸到那些钞票,外头马仔打开衣柜,立即喊道,“森哥,仲有个细路仔!”

    死在地上的蔡志华又复生,力气十足地跳起叫着,“放了我儿子!”

    马仔捉住想逃跑的小孩,手臂勒着小孩脖子将他拖了过来。

    蔡志华挣开钳制他的力量,扑上前抱住陈宗月的腿,跪地哀求道,“森哥?这里就是卖货的三百万,一分不少,求吓你,唔关我儿子事啊,放他走吧!”

    他不敢看向儿子,听着他正被人死死捂住嘴巴,拼命挣扎发出的声音。

    花衫仔捏着一沓钞票摆了摆,讲笑,“一千万的货,你卖三百万?真系会做生意呀老细!”

    哪知,陈宗月从腰后掏出一把枪,对准腿边的人,手指搭扳机,扣火数发击中蔡志华,让他像捞出水待宰的鱼般躺在地上,生命尽头只有几下抖动,睁着眼死去。

    花衫仔感觉有水溅到脸上,抹了一下,指尖染上鲜红。

    男孩瞪大眼睛,僵住身体,被捂着嘴闷声尖叫。

    陈宗月垂下握枪的手,转身蹲在他面前,对他说,“以后你同我姓,我就让你活下去。”

    男孩停止了尖叫,好似没有眨过眼,泪水都发红,颤抖着一颗小脑袋。

    陈宗月让人放开他,不料他凶狠地扑向自己,小小身板就要跟人搏命,妄想杀死猎豹的小狗,实在可笑又可怜。

    陈宗月不费吹灰就制住他,起身同时,毫不留情的将他摔到地上。

    男孩再也起不来,悲痛和恐惧交杂,令他趴在地上干呕,不停咳嗽。

    陈宗月抬起胳膊,枪口指着他,“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跟我走。”

    昏黄的吊灯随风晃动,隔壁屋中婴儿大声啼哭,撕心裂肺,妇人哄得战战兢兢,生怕惹祸上身,急得想按住孩子的嘴。

    陈若宁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他下床走到卫生间,埋进洗漱台往脸上泼着水,再抬头,镜子里是十九岁的少年,通红的眼睛。

    这几天陈宗月病倒,医生全天在家中待命,每日都有一拨人上门慰问,就算见不到人也要塞进一份补品,倒是比往常热闹。

    他走进陈宗月的卧室,推了推手让守夜的护士出去。

    陈若宁在床边坐下,床上的男人就悠悠转醒,见到了他,又转脸望向窗外的澳门夜景,开口的声音像浓雾,“还以为天亮了。”

    “没睡好,过来看看您怎么样了。”

    陈宗月随即说,“又发梦?”

    陈若宁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叹慨道,“你小时候经常做噩梦……”

    陈若宁酝酿了须臾,才出声,“陈叔,其实咁多年,我都不明白,点解你要收养我?”

    他仍然闭着眼,回答,“留着你,提醒我自己。”

    陈宗月又无端笑起,“我这个人很健忘的……不是你进来,我都记不起,有一把枪在旁边的抽屉里。”

    陈若宁着实一愣,视线不由自主地移至床头柜的抽屉,仿佛能穿透实木,看见一把黑色手/枪。

    陈宗月握住他的胳膊,瞬间把他目光和神魂拉回,“枪在这,你要报仇,你就开枪。”

    陈若宁直直望住他,就像望住他杀掉蔡志华一样,良久,低下整颗头,悲切地摇着,“……我下不了手。”

    机会只有一次,要万无一失,他不会随随便便去赌,抽屉里到底有没有枪,枪的弹匣里有没有子弹,或者,枪不是在抽屉,而藏在他的枕头底下。

    嵌进房顶的灯,照亮着室内泳池。

    李佳莞游到泳池边,迅速而有力地钻出水面,从她肌肤流下的水,就像透明的绸布滑下肩膀。

    正踩着梯上来,眼前就出现一卷浴巾,再抬高一点视线,就是陈若宁的笑脸。

    李佳莞接过浴巾披在肩上,纤秾合度的身材只遮住一半,她说着,“见到陈叔了?”

    她坐上躺椅,卷起头发拧了拧,又拨了拨,盯着陈若宁,语气有点娇嗔的味道,“你答应过的,回来是帮我?”

    陈若宁坐在她旁边,点头又带着疑问,“可以做你军师,但你听我?”

    她有些犹豫,却张不开口拒绝,只好不做声。

    见她的表情,陈若宁便告诫道,“放下你的敌意,否则陈叔会先将你送走。”

    就猜到他会这样说,李佳莞气急地甩下浴巾,“你知不知道次次都是她整我啊!”

    的确意料之外,陈若宁微愣一下,再是笑了笑。仅仅在书房外一瞥,他觉得那个女孩看起来是有点古灵精怪,但好像没那么厉害。

    男人背对着她在淋浴间冲澡,蒸汽熏得玻璃朦朦胧胧也没什么可看。

    黄鹦从浴缸中起来,擦干身体,换上白色吊带睡裙,多披件薄薄外衫,带着一身清香下楼,中途脚步慢下,扶着楼梯望进客厅。

    陈若宁正在翻报,发觉有人走来,站起说着,“你好。”对她伸出手,“我叫陈若宁,也可以叫我ronny。”

    以为能和李佳莞玩到一块儿,也是不爱搭理人的倨傲脾气,没想到是外表毫无攻击性,笑起来还有几分腼腆的男人,不过,长得跟陈宗月一点也不像。

    大概只握到他的指尖就松开,“黄鹦。”



    第22节

    陈若宁莫名问道,“会唱歌的那个黄莺吗?”

    黄鹦先是愣了下不明其意,然后才领会,解释说,“……鹦鹉的鹦。”

    陈若宁‘哦’一声表示了解,笑着说,“这名字起的好,又会唱歌又漂亮。”

    第29章 29

    夸奖的诚心诚意。

    真正初见面; 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她皮肤白得离奇,还穿着白色吊带裙,外衫细短的绳,在窄窄的身板之间打了个潦草的结。凝视他的眼睛在思考,却揣摩不出她的想法。

    她不是笼统定义的漂亮皮囊; 是游走在沙土尘埃般光粒照耀下; 托腮倚窗边的少女; 与附在耳边劝你要及时行乐的年轻女人之间。

    “唉; 你们各忙各的,到这第一天就让我一人吃了顿晚餐。” 陈若宁语气佯装心酸,有些调侃之意; 并非抱怨,拿捏极好。

    没轮到黄鹦出声; 熟悉的甜嗓从后头响起; “不是你嫌我坐旁边吵; 不如你一个人待着嘛。”

    李佳莞从她身侧走上来; 一瞬间散开类似西番莲洗发香波的味道。看样子她和陈若宁要有来有往的热络聊上一番,黄鹦便认为自己可以退场了。

    谁料,李佳莞这就转来对她说道; “黄鹦,这个周末……”一双圆眸闪着人畜无害的光亮,“一起过生日吧?”

    她越是真诚期待,黄鹦越倍感惊悚。

    仅仅一个下午; 她是念了上百遍道德经,还是做好了□□?邪气兮兮。

    推进应算整栋别墅最大的房间门,黄鹦背身轻轻关上门,眼望着已经洗完澡、穿好衣的男人。他坐沙发上,垂目于搁在茶几的文件上,手里盘玩着一支笔,架膝盖间,亚麻裤管随颀长腿落地上。

    黄鹦趿着软底拖鞋快快跑来,发梢也飘飘,侧身坐上他的大腿,抱着他肩,打断他思路,神情都半怔听她说,“李佳莞要和我一起过生日,吓死我了。”

    陈宗月略带笑意地扬起眉,“这,就把你吓到了?”

    李佳莞肯定是憋着使坏,可这只是黄鹦的直觉,说出来就像是她谗佞、心胸狭窄,一点也不招人喜欢,即使黄鹦在他面前,好像也没少说李佳莞的坏话。

    这刻室内无声,有人敲了敲门,在房间外说着,“……陈先生。”

    趁他要起身前,黄鹦即刻将搭在他肩头的十指交握,说道,“明天我想回趟姑妈家,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没带过来。”

    陈宗月接上问,“你是准备在这里长住?”

    黄鹦懵住一时。

    难道不是他说,以后就留他身边,想走还得考虑自己是不是神通广大能逃脱。

    陈宗月嘴角渐弯,以鼻再到唇亲昵贴着她脸蛋,沉醇的声音替她回答,“当然了,你还想去哪。”

    又是逗她。黄鹦蹙着眉往后拉开些距离,捏上他的脸,倒不是恼羞成怒,而是觉得他太难捉摸了,她有点郁闷。

    盛夏热浪一早发迹,厅中座钟已指到九点一刻,处处花樽更替新鲜花束,喷过水,莹莹碎亮。

    黄鹦换上外出的衣服,摆着竹细匀称的双腿轻巧跑下楼梯,在门厅前,对着挂在墙上的圆镜挽起头发,忽然有人影出现在镜中,她的背后。

    她马上转身,没扎好的长发也随之披散下来,直勾勾瞧着来者。

    陈若宁温文尔雅的笑,“早上好。”

    紧跟着,阿欢从玄关喊进来,“黄小姐,有车在外面等你。”

    见到黄鹦匆匆忙忙要走,陈若宁速即问道,“你吃早餐了吗?”

    黄鹦定住身子,摇了摇头。

    “等我一下……”陈若宁说着从她面前拐进餐厅。

    不一会儿,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半袋吐司、一瓶牛奶,一齐递给她,“没吃东西就出去,太阳一晒很容易头晕的。”

    黄鹦怔怔地接过,牛奶还有余温,“……谢谢。”其实,她没去哪儿,也不怎么晒得着太阳。

    车从陈家大门外出发,经过十几分钟大宽马路,两旁新建的高楼慢慢矮下去,接着一栋栋公房和老弄堂。

    坐在副驾的钱丞没有回头,直接说着,“阿妈不知道你搬家了,舅母那边没有消息。”

    黄鹦抿着牛奶,视线由车窗外移至副驾椅背,想起昨天他谨慎地交给自己,又葬身垃圾桶的刀片,好久才‘嗯’了一声。

    回到姑妈家恰好赶上午饭时间,钱丞将折叠桌搬平,跨进厨房抽了条抹布,随意地擦了一把,往厨房里丢。

    突然扔进厨房的抹布,差点飞到端着荠菜汤出来的黄鹦脸上,她上前一脚踹向他的小腿,报仇雪恨,才甘心放下汤碗。

    上午得知黄鹦今天要回来,黄曼虹特意做了桂花肉,蒸了条河鲫鱼,也开了家里空调,好像她难得‘过来一趟’,或者心里清楚她是受苦受难去,总想弥补点什么。

    摆好几盘菜,坐下开饭。

    黄曼虹竖起筷子,才注意到她胳膊上一片红,“你的手怎么了?”

    黄鹦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自己瞧一眼,不在意的说着,“做菜的时候烫到了。”

    “哪能这么不当心……”黄曼虹皱着眉,不由得瞅了瞅钱丞头上醒目的纱布,没一个省心的。她又问道,“你妈妈呢,伊拉好伐?”

    黄鹦咬着青菜点头,含糊说,“都好。”

    钱丞瞥了她一眼,没吭声,塞了自己一大团米饭,堵住嘴。

    空调沙哑地吹着冷气,筷子搅瓷碗。

    黄曼虹说着,“昨天奶奶到家里来,还了我四千块钱,说是黄聪找着个薪金多,又不辛苦的工作,真是老天不长眼,掉馅饼砸到这种人……”

    吃过饭,姑妈不用她帮忙刷碗,黄鹦打开皮箱,独自在她原来的小房间里收拾东西。

    床上扔着几件钱丞的衣服,床下也放着他的鞋,房间俨然易主。

    新主人一进来,因为这间屋顶是倾斜的,黄鹦正想提醒他小心撞到头,却被他先开口,“我现在跟你讲的,可能你听不明白,但是你要记住这件事……”

    钱丞要说的事,从那日全港暴雨开始。

    雨刷器每一秒打一次都不够,游荡街头的无业民都消失,隔不远瞧见一同扎职的红棍阿豪,靠着士多店门前柜上抽烟,钱丞就近停下鱼车。

    短短几步路,仍是被浇透,士多店里微波炉大小的电视机播着赌马实况,音量不如雨势大。

    钱丞一边捋掉胳膊上的水,一边说着,“那个臭口铭,骗我那边学生多,等我过去,个个烂仔,仲讨价还加,我扑他老母!”

    阿豪突然掐住他脖子,假假作势没使劲,牙齿叼着烟声音模糊的说,“爱兄弟姐妹还是爱黄金?!”

    钱丞和他认识有半年,太了解他,斩人最勤,跑腿最懒,次次都来这一套,就是要找人‘代劳’,“不是吧,豪哥,我刚刚回来,烟没抽上一口!”

    阿豪搭上他肩,大方取下自己的烟递出去,“跑马地医院而已,湾仔都没出!我真的有紧要事,你记不记得我条女阿bie?今晚带她去打胎啊。”

    钱丞倚住柜台抽烟,“没想要生下来?”

    “生?讲笑!以后他跟同学介绍,我爹地是湾仔最恶!”阿豪捏着嗓模仿小孩声音说完,接过钱丞送回来的烟,抽一口,吐一口烟,“我们这样的,几时死都不知,还生,仇家搵上门,连你儿子一齐打!”

    阿豪拍了他一下,压低声说着,“我睇你同陈生关系近,才把这件事交你。”

    瞧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页杂志卷裹的东西,示意钱丞接住,然后再掏出一沓钞票。

    钱丞眼睛亮过,假正经道,“唔好客气啦……”

    阿豪就用这一沓钞票打他的头,“你想得美!”

    深夜,暴雨如注,急救车灯前一晃而过的黑色雨衣人,走进医院门,奇怪是他扯低雨衣帽,选择走楼梯。

    消毒水的味道浸湿整条走廊,回响着雨衣簌簌行走的声音,两边病房明显没几间,大概只‘接待’明星和富豪。

    钱丞将钞票原封不动放在护士值班台上,护士紧张地起身左望右探,飞快摸走钞票数也不数塞进兜,出来带路,早知他就抽几张留着买烟。

    护士领着他到一间病房门外,表情是想警告他动作快点又没胆说,神神经经回值班台。

    钱丞侧身进病房,慢慢关好门,窗帘束得整齐,滂沱大雨粘着玻璃投在地上,他记起床上是植物人。

    走到床头前,展开杂志页,举起一支半剂药水的针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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