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四季,见过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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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回走了得有十米远,才拨了个号打过去,压低声音解释了这里的突发情况。
七哥在电话里飚了十多句脏话,都不带重样的,因为骂得太急,骂到最后还呛了口唾液,愣是咳嗽了半天才止住。
“妈的。”七哥又咳嗽了两声,“真要狠起来,你们几个哪里是他的对手?狗剩可是亲眼见过他杀人。”
杂毛打了个冷颤:“那,那怎么办?”
“卖他个面子,让他一回。”七哥牙齿不甘心地嘎吱响,“这笔账先记着,先弄清楚这妞的来历。她在岛上一天,季爷可以护她一天。呵呵,她总有离岛的一天!”
杂毛:“是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七哥:“甭他妈给我在这念叨诗歌。”
“这不是诗歌。”杂毛抬手啪啪啪连扇了自己三巴掌,“七哥,我闭嘴。”
七哥:“滚犊子,去给季爷唱首花好月圆!”
杂毛:“谢七哥明示。”
杂毛等七哥先挂断电话了,他才敢收起手机,对着空气无声地骂了三声,转过身回来时,无缝切换成一幅狗腿样的笑脸,颠颠跑到季随跟前。
“季爷,七哥说是场误会,东西压根没丢,找到了。”
季随咬着烟:“找到就好。”
杂毛:“是是是。”
季随:“替我向七哥问声好。”
杂毛:“一定一定。”
季随没动:“怎么,还有事?”
“没没没。那就……回见。”杂毛向季随弯了下腰,倒退了小半步,转身对身后的一帮小混混摆手,腰板挺直,气势瞬变,“快走啊!一个个的没一个眼力价。”
季随在原地抽了半截烟,骂了一句。
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骂谁,骂七哥?骂杂毛?骂倪莱?还是骂自己?
都他妈的骂了算逑。
他握着车把,拐进倪莱钻进去的那个小胡同。
胡同不长,出来后就是一条大道,沿着大道走了二百米,是一个三岔口。
季随停车,观察了下地形,视线最终落在右边香樟树下一个半人高的绿漆垃圾箱上。
垃圾箱盖着盖子,在夜色里纹丝不动,甚至还能闻见垃圾的酸臭味。
这里地形最高,三个方向像三根伞骨,顺着坡往下。有限的时间里,一个人要想躲开一群人的视野,甭管她往哪个方向,都是个死。
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停留在这里,不动不跑。
赌。
赌没人会掀开这个臭烘烘的垃圾箱。
季随说不出什么心情,他看着这个垃圾箱,静静抽完嘴里的半根烟,然后支好小电驴,走了过去。
他抬脚轻轻踹了下垃圾箱,里面没有回应。
季随叹了口气,手拿着盖子上的手柄,猛地掀开。
倪莱蹭地从垃圾里冒出来,手上缠着破布,死死握住一块碎玻璃,朝着他的方向胡乱捅了好几下。
季随反应快,也早预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在拿起垃圾盖的时候,他就敏锐地跳离开来。
手里拿着垃圾盖的中国队长。
非常形象。
倪莱看清是他后,停下挥舞的动作,呆了一会儿,丢下手里的玻璃,摘掉头上的烂菜叶,抬腿想出来。
出不来。
尴尬。
季随把垃圾盖扔掉,也不帮忙,就那么站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在垃圾桶里转圈。
转到第三圈,抬了七次腿后,倪莱抬头看了眼季随,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喊他来帮忙。
帮什么忙?怎么帮忙?求抱抱?还是拜托把我叉出去?
最后季随实在是忍不住,说:“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进去的?”
咚——
垃圾箱被倪莱折腾倒在地上,她和垃圾一起被甩出来。
季随:“……”
倪莱在地上趴了足足有半分钟,慢腾腾爬起来,慢腾腾摘掉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垃圾,慢腾腾扶起垃圾箱,慢腾腾把一地的垃圾都捡进垃圾箱。
良好岛民倪画家。
季随佩服极了,真想给她鼓个掌,颁发个环卫形象大使的奖状。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倪莱说了第一句话:“你不是岛主。”
六色码头,七哥拦着她要强来时,情急之下,倪莱说她认识页沙岛的岛主,被他们取笑了一通,她又说她认识季邪,又被他们笑话了一个遍。
她当时想:岛主和季邪,顶个屁用!也就夏毅凡把他当神供着。
季随:“我还是阿联酋的酋长呢。”
“夏毅凡说你是岛主。”倪莱在心里做着无数种表情,但是面上依旧如清汤寡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季随:“大概我是岛主候选人吧。”
倪莱看他一眼,没听出来这是幽默感还是在埋汰她。
“你手机呢?”季随问。
“被他们扔进海里了。”倪莱说。
季随走到小电驴前,坐上去。
倪莱瞧一眼。
小电驴太小,他长腿异常憋屈,感觉把他腿对折起来的长度勉强可以能用。
这个座驾,还不如二八自行车呢!倪莱走过去:“你如果没有赶来,我是不是就被他们也给扔进海里了?”
“不一定。”季随扭开小电驴的钥匙,极其平静道,“或许会找个小岛把你关起来——”
季随看她一眼,接着上句话吐出最后一个字:“玩。”
一股彻骨寒意从脚心蹿上头盖骨。
“自己走回去,还是坐这个回?”季随问。
“坐这个回。”倪莱走过去,绕着车后座走了两圈。
小电驴不仅体型小,后座面积也小,小到令人发指。
倪莱自我感觉屁股不算大,但是这个车后座,如果她侧坐,根本装不下她的屁股!
想坐他的二八自行车后座orz
季随回头看她:“你家是卖豆腐的?”
倪莱:“啊?”
季随:“不磨豆腐你她妈转个什么圈!垃圾桶里转圈,小电驴屁股后头你也转圈。小电驴,不是头真驴!”
傻驴才绕着石磨磨豆腐转圈。
这是在拐着弯骂她是傻驴,不,不是拐弯骂,是直接骂。
倪莱没有还嘴,无从还嘴。她憋着一股气,抬腿跨上小电驴后座,默不作声。
小电驴开动,突突突下坡,七拐八拐,在一条条黝黑的小胡同里穿行而过。
有些地方的路实在是不平,倪莱屁股被怼起来好几次,回回她都咬着唇忍了下来。
她双手刚抓过垃圾,太脏,不好意思去扯季随的外套,更不敢去抱他的腰,只有把胳膊后伸,抓住小电驴后车座的那个档架才没被颠下来。
一路无话到9号院门口,季随停车,倪莱下来。
季随问:“院门钥匙还在吗?”
倪莱摸了摸裤兜:“在的。”
“今晚他们不会再过来找你。”季随想了想,凝视着她,说,“这个岛没什么好转悠的,岛民你今晚也看见了,就这样。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早就走吧,我让夏毅凡送你。”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神经又紧绷了一个晚上,刚松懈下来,倪莱大脑都是木的,来不及思考,也不知道要思考什么,脑筋转不动。
她木木愣愣地看着季随的脸,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随很真诚地道:“季爷。”
“…………”倪莱抿了下嘴唇,同样认真地道,“我听他们叫你季爷,我以为是邪恶的那个‘邪’。多音字,可以念ye,第二声。”
季随:“那你挺有文化的,我都不知道是个多音字。”
倪莱:“……”
季随骑着小电驴掉了个头:“进去吧您嘞。”
他先要把小电驴还给酒吧那对小情侣,还要再走路回来去小酒馆找夏毅凡,让他明天一大早去把倪莱安全送出岛,没准还得给她买个新手机。
操。
季随突然觉得自己就他妈是他妈的老妈子。
这一天天的。
第13章 好哄
还过小电驴,走着去小酒馆的路上,季随摸出手机,里面塞了一堆信息。指导员的,队员的,夏毅凡的。
他粗略刷了一遍,没什么重要事情,都是在找他瞎扯淡。
夏毅凡最新一条微信:【季爷,你和七哥刚上了?】
消息还传挺快。
季随直接语音过去一条:【一根烟后,我到小酒馆】
夏毅凡秒回:【好咧,我这就把这帮酒鬼打发走】
*
季随把烟头摁灭随手丢在地上,刚抬起脚,不知怎么滴,就想起倪莱从垃圾桶里甩出来,还很顽强地把垃圾一件件全都捡回垃圾桶的操作。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头,拿着烟头在小酒馆门口溜达了一圈,终于找到花圃角落里的垃圾桶,规规矩矩把烟头丢进去。
今天我也是良好岛民环卫大使!
大爷的,深井冰的……的啥来着?真是……冰的不轻。
季随跨进小酒馆里。
夏毅凡收拾着桌子,问:“你刚在院子里绕什么圈?”
季随:“谁他妈绕圈了?”
傻驴才绕圈!
夏毅凡:“窗户一直开着,我都看见了,你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最后走到花圃那个角落。神叨叨的。”
季随胳膊向后靠在吧台上,笑:“我就是扔个烟头,找垃圾桶来着。”
夏毅凡拿着抹布猛回头:“为了扔一个烟头找了半天垃圾桶?季爷,你……素质高品质好,我要向你学习。”
季随拿起吧台上的一个骰子掷到夏毅凡脑袋上:“你打哪听来的?都听着什么了?”
夏毅凡:“铁柱说的,铁柱虽然跟着七哥那帮人混,但是他人还是很实诚的。六色码头前街看见你的时候,给我发微信来着。他说怕你和七哥那帮人打起来。”
“名字是挺实诚。”季随说,“他是不是还顺便问你,我和那妞是什么关系?”
夏毅凡:“问是问了,但我什么也没说。”
季随:“还有什么?”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差不多知道了。”夏毅凡继续擦着桌子说,“今天下午,倪莱坐船去古城商店买画画用的颜料,被七哥瞧见,跟她搭讪,她没搭理。傍晚回岛,等渡轮的时候,恰好又被七哥碰见。七哥就用口音相似的伎俩骗她去上叶子岛的船,倪莱没上当。七哥当时身边跟了几个小弟,觉得倪莱让他特没面子,跟着她上了同一辆船,刚一下船,拎起她的颜料桶就走。倪莱也是轴,以为到了页沙岛就安全了,跟着他要抢回颜料,结果就到了六色码头,七哥的地盘。那帮人,想也能知道发生什么事,后来你不是去了嘛。”
季随手指轻叩吧台:“你明儿一大早送她离岛,如果看见七哥的人,你应付不了再来叫我。”
夏毅凡把抹布搭在肩上小跑过来:“倪莱明早就走?”
季随:“嗯。”
七哥就是想干点儿什么,最早也是要等到明天了。在七哥动手之前把倪莱送走,他也只能是吃个哑巴亏,就他那点儿本事,还真追不到柳市去。
地头蛇,也就只能在自家地头摆摆威风。
“你和倪莱到底是什么关系?”夏毅凡终于把这句话问出来,差点儿憋死。
季随笑:“我和她的关系,就跟你之前和她的关系一样。”
夏毅凡手指指着自己:“我?我和她能什么关系!”
“房东和房客的关系。”季随站直身体,手抄进裤兜走,“我先回去了,困。”
“季爷。”夏毅凡叫了声,“你也要走吗?离开页沙岛。”
季随转身:“谁说的?”
夏毅凡:“今晚你们去大排档撸串……”
季随肩膀靠着门,玩笑道:“就因为没叫你?”
夏毅凡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夏毅凡原名是夏凡,和“下凡”同音,娃娃脸,偏又长了一对小虎牙。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常有人误以为他是个女孩。
于是,小伙们给他取了个外号“七仙女”,天天在他背后冲着他喊。
为了配合七仙女形象,众位小伙伴还特意找了渔民老张的闺女二妞来角色扮演牛郎。
二妞身板壮实,身上的肉比铁柱还铁柱。
夏毅凡和她站在一起,真的就是低配版的七仙女和……武大郎。
小伙伴甲:“让你们找牛郎,不是武大郎!”
小伙伴乙:“牛郎是偷仙女衣服的,武大郎是卖烧饼的,都有一个郎,弄混了。”
小伙伴丙:“我看过天仙配,和七仙女配对的不是牛郎啊。”
小伙伴丁:“牛郎是和织女。”
小伙伴戊:“我刚问过我奶奶,她说七仙女找的男人是董永。”
七仙女夏毅凡和武大郎二妞默默对视了两秒,同时哇地大声哭了出来。
从此以后,夏毅凡对董永牛郎武大郎阿郎甭管什么郎统统生理性抵触。
等到十六岁办身份证的时候,他拿着户口本坚决改了名字,在“夏凡”中间强硬地加了个“毅”字。
民警问他为什么加个“毅”字,他翻着新华字典念:“意为果决,志向坚定而不动摇。”
名字是改了,但是外貌没怎么变,长到现在,还是一个有着小虎牙的娃娃脸。
个头不到180也有175,现在臊眉耷眼塌着肩膀往这一站,跟个鹌鹑似的,关键他丫的眼圈还是红的。
季随肩膀靠着门框,右手握成拳不停按揉太阳穴,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动粗口不动粗手去揍他一顿。
这一天天的。
老妈子老妈子老妈子特效叠加的三个烫金大字不停地往他眼眶上砸。
操。
“哄”好八代单传哄毛线,哄好毛线去哄倪莱,哄好倪莱这还有个夏毅凡!
老子他妈的连自己的水管都没哄好!抖都还没抖,手也还没洗。
操操操。
从昨天到今天,只睡了一个小时,眼睛这会儿都睁不太开。
季随叹气:“别听他们瞎胡说,没影的事。”夏毅凡:“可是你的合同快到期了。”
“别跟我提合同!”季随突然暴怒,肩膀哐当撞着门走出去,“我如果走,八百个合同压在身上也他妈拦不住!”
老子要先哄自己睡觉。
季随哐哐哐大步走出去,夏毅凡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又哐哐哐地折返回来跨进屋里。
眼睛半闭不闭,眉心皱着。
“季爷?”
“突然犯困,眼睛睁不开,我在你这里睡会儿。”季随膝盖一下撞到酒桌腿上,他就地取材,干脆直接向后一仰躺酒桌上。
眼睛一闭,睡着了。
进入睡眠的前一秒,他残存的唯一意识是:我他妈可真……好哄。
说哄睡觉就立马睡着,不挑三拣四,连铺盖被子床都没有,最为可歌可泣的是,是被自己哄。
夏毅凡凑近,试探着叫:“季爷?上楼去睡吧。”
季随早已进入睡眠状态,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酒桌长度装不下他,两条长腿几乎是耷拉在地上的,双脚还踩在地上。
夏毅凡研究了老半天,又费了老大劲才搬过来另一张酒桌,拼接在起来,把他两条腿放上去,又上楼抱了一床被子。
季随一觉睡到早上七点,掀开被子坐起来,对着酒桌懵了一阵,抬手撸了把脸,再抬起眼时,看见有两个人立在小酒馆门口的一束白光里。
他下意识眯起眼,完全清醒过来:“哎哟喂,被打回来了?”
夏毅凡:“季爷,她不走。”
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