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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刀笼-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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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的脚步声又至。

    戚笼双手刀,明刀执前,暗刀藏后,明刀如常,暗刀更大,与其说是人藏刀,不如说是刀背藏身。

    入宝山者从不空手而归,入黑山者从无命出山。

    但那么多次探险,死去的高手终归以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传递出了消息。

    赤火层是地火岩浆爆发,火中精怪成堆,更奇妙的是,黑山并非火山,岩浆是从山半腰迸发,顺山道往上流。

    白骨层中聚百兵,有将军卸甲、有百煞人坑、有无头局、也有铡人刀,杀局绵延,十死无生。

    戚笼没想到的是,黑山的诡异竟能延申到山腹中,更没想到,当初的武者死后会成为他的绊脚石,这些骷髅竟还保留着生前三四分的武道功底。

    而每一具骷髅,生前都是极凶悍的打家。

    诡异的山道中,肉体与白骨的碰撞、火与鬼祟的灼烧,刀锋上的生死。

    戚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水珠和血珠挂在身上任何一个可挂的部位,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身上任何一个关节都在嘎吱作响,筋菩萨缓解了伤势,但它无法根治伤势。

    他就像是一条被抽了龙筋,打入蛇身的怪物,挣扎,再挣扎,在尖刀山石中割肉往前。

    他的左小腿挂着皮和肉,右肩是一道粗大的血口,身上还有七八处足可致命,但距离致命却总差一丝丝伤口。

    尸风一卷,黑影如箭,戚笼拔刀。

    冢中枯骨拦腰劈散,一口钢枪钉在石壁上,戚笼的腰间又多了一道口子。

    这般手段越来越熟练。

    身若行尸走肉,刀似燎原野火,刀术渐渐脱离招数的樊笼。

    他的刀术还未达到泼墨不进的地步,但他的刀意却总能在生死关头,生杀由我。

    刀意为阎,阎字本意为巷中门,刀自然也是巷中刀,三尺之内,你我生杀,越是绝境,就越显刀锋峥嵘。

    身不动则虎啸,心不动则龙吟,身心之间,生死之间。

    而死人是没有精神的,更无武意,看似三四分的本事,落在戚笼眼中,一分,只一分。

    不知不觉间,戚笼的刀术已进了一大步,这却是以他精力耗尽为代价的。

    随着最后一具骷髅劈散,回首望去,眼前尽是白骨,戚笼腿一软,倒地,身子像是被扯裂的破布娃娃,两口刀落在地面上,发出咣啷咣啷两声响。

    身上的火浣布也大多碎裂成黑沫,火本凡间火,烧在此布上却能产生微弱的驱邪效果,但在长时间吸纳阴晦后,终归是难逃衰败。

    “药,咳咳。”

    戚笼挣扎着从怀中掏出黄纸包,颤抖着打开,药是虎狼药,能让一个血气衰败的武者长时间内保持精力旺盛,但烧的是生命生机,但对他来说,除此身外别无可舍。

    入山前他便服用了半包。

    药一入喉便燃烧起来,从喉管烧到五脏六腑,尤其是积伤的大脊椎附近,更是烙铁一样剧痛,这使得戚笼不自禁的蜷缩成虾状,看起来极单薄纤弱。

    意识在清晰和模糊间晃荡,视线天摇地晃,两侧山壁淡黄色的膜状物开始溢出大量粘液,顶端更是结成了絮状丝网,身子紧贴地面,由细小的震感到强烈震动,山体内仿佛有难以想象的巨物在爬行。

    山有灵,血肉生成。

    轰隆轰隆

    仿佛能震碎耳膜的声响中,戚笼抬头,无边汹涌的血水淹没了他。

    滚烫、腥燥、桀骜不驯。

    坊间一直有种说法,这黑山,是活的!

 第七章 入局

    戚笼意识在半梦半醒间,似乎成了一团蠕动的血肉,成了庞然大物的一份子,四肢百骸有意识的在吞纳泥土中的无穷精气,身子越来越滚烫,精神越来越清醒,一跃而起,精神竟出乎预料的好。

    “这”

    戚笼不可思议的感受着身上的异变,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双手一捏,从指节到浑身骨节,竟然发出一连串噼啪竹炸声。

    左手两指显的格外粉嫩、似能看到皮中骨肉,手指竟又愈合了!

    犹豫了下,戚笼将已经裂成絮状的上衣扯开,露出一身流畅的肌肉,只见白皙的皮肤上,做马匪十数年带来的大小伤疤,业已消失,只有手指捏紧时,才能隐约看到一丝红线。

    突然,戚笼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往腰间摸去,等到下关第三节时,忽然一阵刺痛,饶是他意志坚强,此刻都在捂脸颤抖。

    断、断了的骨节,竟真愈合了大半!

    刚刚那股血浪

    稳住情绪后,戚笼环顾四周,突然惊呆了,只见山壁被密密麻麻的血肉经络取代,头顶此起彼伏的钟乳石,现在变成一根根骨刺,每隔十息还蠕动一次,根部血肉流转金光,像是某种巨型怪物的脊椎边角。

    传说竟是真的,这黑山是活物,所以刚刚我是被寻龙点穴、地势改命?

    火工道人和风水道人向来最受钟吾古地的权贵喜爱,前者善于炼剑、炼丹、改良道器,提升各大阀兵主、公城城主的硬实力。

    风水道人则是变相提升软实力,以钱财聚势,通过元金、灵银立风水、保家宅、护军阵、甚至改阴换阳、偷天改命、聚煞召神,此谓财通神法。

    当然,没钱也有没钱的法子,那便是寻龙点穴、借地势发家,不过这大吉大凶之地难寻,而且强行改变地势容易遭受反噬。

    不是没有风水道人惦记这黑山凶地,不过这十凶绝煞之地让这些道人也没法子。

    武人进不去,他们自然就更进不去。

    我曾见过风水道人招风唤雨、活尸成兵,就算当年吕阀威震山南、山北两道,三千风水道人摆龙门阵,这声势也比不上这黑山,莫非真是否极泰来,这运道要转了!

    戚笼将两口刀捡起,那口市价三两二十六钱的钢刀也就罢了,这从骷髅手上讨到的大环刀刀面却像是抹了一层油光,不像是砍人头的家伙,反而像是被佛寺道观开过光的镇宅之宝,安详、宝瑞。

    “失势莫沮,得势莫猖,我戚家别说上三代,上九代都是乡下泥腿子,不可能有人给我转运,倘若此事人为,这命格也未必就是给我转的。”

    戚笼嘿嘿一笑,眼凶的像是夜枭子。

    “大盗窃国,中盗窃权,下盗窃财,像我这种金盆洗手过的麻匪,就勉强窃一窃别人的气运吧。”

    民间谣传,十年前,黑山城每一届城主的政治寿命不足三月,刺杀、外调、自杀、意外死亡、重病辞官成了惯性戏码。

    不是没人走过忍辱负重路线,结果辱忍了,命也没了。

    当初就有人断言,如今这位迷信且自信的城主三月内就得下台,结果三月之后又三月,加上今年,眼瞅着十年就要过去了。

    别说黑山城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公城,就算是紧靠边镇、受其直辖的城池都没见过这号人物。

    而当初跟随那位百里城主入城的,除了一头半瞎的驴子,就是一位吃不上饭、眼瞅着就要饿死的破落道人。

    这破落道人便是如今方圆千里最有名的堪舆大师,黑山城首席高功虞道人。

    “奇怪、奇怪、奇怪,三命入山、贪狼改道,怎么这十年后才该发生的局今日却被人翻了牌子,谁这么大的狗胆,不怕天命雷火么。”

    当初的乞丐装换成了锦绣青凤道袍,当年差一点变卖的驴子长的膘肥体壮,虞道人依旧保持了当年极朴素的习惯不洗头。

    手掌从油腻腻的头发中拔出来,在副将的肩上抹了抹,疑惑道:“你觉的是怎么回事?”

    另一只手上罗盘指针转的飞起。

    “属下不知,”副将谨慎道:“只是据前锋来报,矿内发生大面积坍塌,暂无活人痕迹。”

    虞道人抠了抠鼻子,将鼻屎弹出一丈远,眯眼看着变的通红的山体,汹涌的岩浆从山体漫到山脚,黑雾散尽,火气越重,号称绝凶之地的山顶看上去也就跟寻常山顶一样,没甚奇特的。

    “龙脉藏、群邪争食,神人出,春雷作,万象更新。”

    虞道人挠挠头,疑惑道:“是这个理不?”

    副将沉默,知道的,认为大师不拘小节,不知道的,肯定会认为这就是个二把刀的水准。

    突然,罗盘开始大幅度、有规律的转动,虞道人长大了嘴巴,连最后一根黄牙都清晰可见。

    “老、老阳吞鬼、天轮转九柱、大蛇霸王、明空纪、红雷震三阴、天王逆簌煞,怎会有这么多大吉、大凶之煞纠缠在一起!”

    虞道人二话不说,驴子心意相通,一声驴叫,撒了欢似的就往外跑!

    “大人、大人!您往哪里走?!”

    副将惊愕,于是只见平原之上沙尘四起,数十骑兵追着一驴一道,居然还追不上。

    驴子忽然止住,虞道人表情阴晴不定,最后一咬牙,一跺脚。

    “乌衣道派百年难求的机遇,老道士我怎能放过,如此多的大吉、大凶之兆,若能调和阴阳,堪舆合一,说不得便能更进一步,踏入修行正道。”

    手中竿子一转,萝卜甩后,驴子嗷的一声,又颠颠的往后转去。

    “大人”

    “这里没你们事了,回去告诉城主,我要沐休。”

    “大人可需护卫!?”

    一名亲卫刚开口,就被副将止住,示意他向外开,只见尘雾之中,密密麻麻的黑影紧随道人身后,看这人马数量,怕是不下五百。

    “大人的能耐,不是我等能揣测的,这片土地的怪异,也超过你我想象。”

    武道、战乱、死人、鬼祟、妖煞、阴脉、神怪,相互交织,组成了这片钟吾古地。

    “地气这么重,怕是施术效果要强十倍,先热热身!”

    回到黑山山脚,虞道人活动了下老胳膊腿,纸甲煞兵早已组成五官煞阵,地气奔腾汹涌,黄雾更厚,从天空望下看去,黑山山脚的地面上多了五道巨大官印。

    他更没注意到,身上多数道气息,或诡异、或飘渺、或霸道。

    “五官灵灵,拜请六十四众卦神,报应分明,用吾神咒破除,卦煞神、八卦移位,左差六甲、右请兵丁,丁甲护法,符卦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这五官八卦阵的变化强度,超出了道人的预期。

    虞道人话音一落,天塌地陷一声重响,震的他头晕眼花,等再抬头时,只见一道长达千丈的巨大裂缝自山顶延申到山半腰,似是将山脉一分为二。

    半座山头的碎石洒下,漫天石雨如血雨,一颗龙首被斩。

    “呃,这是我干的?”

    虞道人惊的打了个摆子,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他再没脑子,也知道有人借他的阵术做势。

    最顶级的风水道人搬山卸岭,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低头,只见五官神印复杂了百倍,就算他也只能依稀看出名目。

    “九元九煞勾陈止腥破邪天帝斩龙令?”

    他愣了半晌,忽然道:“坏了,我也入局了!”

    眼前一花,黄沙凝成龙首,一口将他吞没。

    山腹内部,九链封龙阵中,一道凄厉的尖叫声猛然响起。

    “这群老东西,自己不敢降世,就想阻别人的道,赵神通,速速行动,你只剩一炷香时间。”

    “好姐姐,这条龙脉逃不出我手!”

    赵神通低头,脚下的巨大的影子如潮水般褪去,最后化作一道老妪幻影渐渐淡去,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笑容,脚步不丁不八,踏在固定的凹子上,也像是踏在龙身上。

    “水数六,除三画为坎,余三画于亥上成乾;金数九,除三画为兑,余六画于未上成坤;火数七,除三画为离,余四画于巳上成巽;木数八,除三画为震,于五画于寅上成艮”

    随着话语,大山好似消失不见,只剩下汹涌烈火、滚滚飓风、千口金刀、滚滚巨木围绞着黑山所化的大龙,那大龙头有城池之大,半截身子藏于地面,通体泥黄呈土相,不断咆哮怒吼,那龙角之上,似是断了一截。

 第八章 天狗局(上)

    何谓龙脉,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

    何谓龙形,山川脉理之表象。

    龙脉有九形,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

    “九形合一是真龙,真龙能御天,龙脉起伏行止于地,分九形,撑天龙、犄天龙、血龙、地龙、蛟龙、鱼化龙、行龙、九纹龙,后五种应天地五行。

    龙脉是钟吾古地各大诸侯起家的根本,作为一个少有志向的麻匪头子,戚笼对此研究颇深。

    龙须纠缠,其相为蛇,山道之中,山石具凝成种种蛇状,有张牙舞爪、有肥瘦互缠、有首尾相吞,怪石峥嵘,俱为恶形。

    嘶嘶嘶嘶嘶嘶

    腥风一卷,一条血目大蟒忽从上空垂下,水桶粗的蛇身绕石而传,所过之处,泥石碾裂,好大一团腥气直窜鼻子。

    一条又一条灰蟒从泥中翻出,像是粪坑里,密密麻麻钻来钻去的蛆虫,白生生、泥乎乎;两条泥鳅状的怪蟒突然翻出泥土,盘住了他的两条腿,蛇嘴大张,上颚的一条血管子涨的老大,猛的一合,上嘴两颗尖牙就掀开外皮,钉入肉中,小腿立马黑乌乌一片。

    戚笼面颊肉一抽,咬牙冷笑。

    嗖嗖嗖一阵弩射声,戚笼身上至少挂了三十条长虫子,从头咬到脚,最让人不可直视的两条,一条挂在脸颊上,撕扯血肉往里钻,另一条叼着一颗眼珠子,像是活吞了一颗扁蛋,咬下去外红里灰内充血。

    那血目大蟒闻到血腥气,再也忍不住,黄沙卷蛇身,身子高拱如柱,从上扑下,恶臭腥气直从脑壳上喷下来。

    戚笼见状,毫不犹豫拔刀抖腕,钢刀化作一道黑光,精准的钉在蛇尾上,血目大蟒身子一僵,右手大环刀顺势斩出,刀势似山塌石陷,塌刀过后,诸般幻象皆消。

    戚笼深吸了口硫磺火燥味的空气,上前两步把钢刀拔出,肉色纹理的石块刺穿处,一丝血红色的泥水流出。

    “温度越来越高了。”

    练武之人毛孔要缩,筋骨要张,饶是如此,戚笼在山道中穿行,也落个一身臭汗,可想山中温度之高。

    血落成浆,泥塑成肉,地气演龙道,竟能在如此大的范围内干扰现实,这条地龙脉未免也太强了。

    做为一个正经的麻匪,戚笼挖过古钟吾国贵族的墓穴,也抢过豪商斥巨资打造的风水宝宅,人强马壮的时候,也干过断后勤、截粮草的大买卖,跟兵阀头子都硬碰硬的厮杀过。

    但像今天这种凶恶情形,却真是头一次见!

    如今的山上岩浆灼烧、地震天灾、毒雾飘荡,十个人钻进去得死九个,哪怕是见惯了凶险的戚笼,也不敢说一定能活着出去。

    这般关头,戚笼却奇怪的想到了一道菜,泥鳅钻豆腐。

    将泥鳅和豆腐放入煲中,加以佐料,用大火熬煮,地气以蒸煮,逼其在豆腐中乱钻,香气自在其中酝酿。

    若黑山做豆腐,龙脉是其中一条大泥鳅,戚笼顶多算是一只小蝌蚪。

    而就是这颗小蝌蚪,准备抢这碗头汤。

    沾了汤头的戚笼对于龙脉之气有一种微乎其微、却又极其准确的感应。

    山顶,东南一角,形状像是掀开了的龙脑壳。

    地气凝成的幻象几乎与现实密不可分。

    戚笼终于来到了此地,他看到了虚幻成真的九座龙宫,白玉为阶,龙鳞为砖瓦,山势起伏为脊,也看到了在九座龙宫之间,头顶华盖彩光,丈量步伐的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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