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笼-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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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手臂洒血而飞。
老邓头和蔼苍老的面孔闪过。
“世道昏翳,刀在吾身,吾就是阎罗!”
羊赤忱吐血,结果被一铁掌扣住面孔,硬生生塞了回去。
戚笼反握坑坑洼洼的无影剑,一剑插入胸口。
羊校尉奋死挣扎,狼神刀猛的一劈,竟把剑刃劈断。
“小兔崽子,老子宰了你!!”
戚笼两眼血丝,一脸凶狞,一脚踏在断锋上,剑锋没入,炸出血雾,连人带剑,踹出三丈远。
“校尉!!!”
无数道血甲精锐直扑过来,火把从四面八方,围成一圈火线。
谁能想到,熊罴最强四营将之一,竟不到三十息,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戚笼一脸血污,一把抓住二人,消失在黑暗中,只剩笑声大作,响彻浑浊黑暗。
“悲夫刀山地狱苦,峨峨雪刃耸寒空。牛头驱逐使登攀,骨肉纷纷随刃落。
善由色累劳心苦,恶履刀山被刑伤。仰赖慈悲救苦尊,不若阎罗摧凶锋。”
“不过如此,依旧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章 汤瓶乍破血浆裂
今夜月黑天高,乌云笼罩。
城门猛的被撞开,甲兵洪流像是一条火龙,肆虐在城中,开家撞户,彻底搜查。
豪门大户怯如鸡,豪强恶霸钻入洞。
在抄了几十家,族灭了十几大户,砍的人头滚滚后,没人敢对那位薛恶狼再阴奉阳违。
尤其是在薛保侯暴怒的情况下。
城中最好的医馆中,火工道人蚊三道人正向眼前这位游骑将军汇报情况。
“胸口的剑取出来了,坏了小半心脏,肋骨断了三根,手臂找是找回来了,只是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恐怕以后”
“只是左臂的话,无甚事。”
薛保侯面无表情道,但在熟悉人眼中,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将军,忍耐,黑山城有铜矿,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实力在兴元府中排名数一数二,薛保侯倒也罢了,他那夫人所在的白家,在武平军府可是有些关系的。”
蚊三道人躬着矮小的身子,大小眼,牙齿外翻,一身花道袍,模样不像是正紧道人,反倒像什么黄皮子变成人形的样子。
周围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闷下来。
一偏将连忙插嘴:“人能救回来吗?”
“很难,虽然用了上等药丹,还要看他的造化,更重要的是,羊校尉那对手应该是一流打家,为了对付他,羊校尉斩出未完全掌握的狼神刀,足阳明筋崩裂,就算保住小命,失一手、瘸一腿,这一身的本事就”
蚊三道人不阴不阳的一笑:“贫道还是那句话,活尸丸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但若是”
“不行!”神枪楚子流断然道:“羊兄弟服用了你那古怪玩意,不生不死,意识消散大半,形同怪物,不比死还痛苦吗?”
“呵呵呵,若是不服用,可真就死了也说不定。”
这随军道人似乎并不畏惧薛保侯,更没把眼前这位神枪校尉当回事,毕竟他这一脉在七大都督府中也颇有地位,这涉及到钟吾古地中,道门除了火工道人、风水道人之外的第三脉传承铅汞道人!
在边地中,铅汞道人又有个绰号,鬼神道人。
“子流,你去帮衬小四和三彪,那人若是真露面的话,单凭他们两个未必能压住,不错,小小一个兴元府,倒还真是卧虎藏龙,居然又是一个炼体大成的高手?”
楚子流不甘心的看了蚊三道人一眼:“是!”
薛保侯转过身子看向裹成粽子、死气沉沉的羊赤忱,两眼渐渐爆出血丝,一呼一吸间,身子好似涨大了三号。
“蚊三,照你的法子做吧。”
蚊三道人躬身领命退去。
薛保侯顿了顿,轻轻道:“给我发帖子,十天后,兴元府十三座公城的城主、豪强首领、门阀家主来此拜见,开水路大会,过时不候。”
“这”
副将稍一迟疑,薛保侯就缓缓盯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副将便浑身一抖,对方乌黑黑的眼中似藏尸山血海,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他哪里不知道,这位少将军是个遇强则刚的性子,途中被刺、手下被害、地头蛇阴奉阳违,已然彻底激怒了这一位,而这位少将军是想一举解决所有隐患,好在截止日期前,运粮甲北上。
所有人都走后,薛保侯沉吟不语,这城内的确有几个入他眼的好手,但能在三十息内,重创他亲自调教的校尉,是白家那个老鬼,地军某位首领级的叛逆,还是某股地头蛇势力隐藏的王牌?
“把武器拿来。”
很快,断裂的无影剑刃就被呈了上来,薛保侯摸着剑刃上的种种缺口,双目微闭,忽然震脚、踏地、走小架子,三寸之内劲风如同狂风暴雨。
拳家有慢拉架子打快拳的说法,这是把拳术变化融入筋骨蠕动中,练拳的一种手段。
然而这位薛将爷却是快拉架子快打拳,竟完全扭曲了武道常识,更诡异的是,随着步伐疾走,薛保侯竟然渐渐踩出了几分二人交锋时的步伐变化,时不时的停一停,再动时,拳脚变化更相似。
终于,薛保侯一转身,盘最后一个架子,脚掌隔空踩地,气压炸的四面窗户哗哗作响,像是有猛鬼在摇窗。
“明剑,暗刀,马桩子,这倒有点像是马匪的手段。”
倒不是说马匪一定炼马桩,只是人之拳术性格易染动物之习性,如耕夫习牛则犷,夫习虎则勇,漁夫习水则泳,马夫习马则健;马匪常年与马匹打交道,做的又是人头买卖,拳术也好,刀术也罢,野性和凶性是长在根子里的。
虽然戚笼以剑代刀,稍作掩饰,却没想到对方眼光如此毒辣,一举推演出来。
“不过羊赤忱学的是明堂刀,讲究四平为明,四门为堂,顶平、肩平、股平、心平为四平,立身为架、东南西北为堂,运刀正大光明,刀子与身子合作一座演刀堂;虽然赤忱狼性入体,走了歪道,但要想破他的刀架子,这一刀的变化”
薛保侯一身玄铁甲,以手为刀,眼中杀意暴涨,放中烛光立刻暗淡,松腰坐跨,旋腕转膀,刀坍,周身好似黑洞,灯光立刻被灭,昏暗房内好似有血浪在拍打,啪的一下门闩断裂,横截面上毛须炸开,藕断丝连,极不平整。
“好凶的刀意,上等入道,有意思!”
大门打开,薛保侯额头微汗,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兴奋。
“虽未完全推演出来,但是,依本将的判断,这一招的刀意变化有两”
“自然是两层变化!”
一片荒坟野冢中,戚笼如怔似魔,一步踏出,黑衣滚荡,好似有无数刀意扒皮而出,似比这荒坟野冢的阴冷还要凶冷。
“阎字拆为巷中门,罗字原为捕鸟网,刀藏意,便是入地无门,上天无路,刀意轮转,方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亦是阎罗,两刀一合,便是刀兵之地,无人之乡。”
戚笼灵感爆棚,刀劲顺着皮肉滚来荡去,结于肘腕,系于膝关,联于肌肉,上于颈项,最终聚而后分,解成四道,散于四肢,以足太阳、足少阴、手太阳、手少阴为络的大筋脉,脉中穴道簌簌痒痒、些微刺痛,好似刀滚。
人体处处空穴,具能听佛吟唱,亦能刀刮血涌。
戚笼这是在把阎罗藏入身中,匹夫怀刀不在身,在胸腔;这样一来,人与刀合,居家不是客,如此便算彻底脱了招式藩篱,行走坐卧,具能猝而爆发,可称大师。
刀道大师!
“你吃么。”
许跃蹲在坟头上,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把瓜子嗑着,见那日喜望过来,递了过去。
那日喜摇了摇头,紧了紧身子,囚衣单薄,他有些冷。
“这位爷还真是心大,人在城内明火执仗的搜他,他倒好,大冷天的在乱坟堆子练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活人席面吃排场,死人堆里耍酒疯?”
眼见对方又望了过来,许跃讪讪一笑:“言语粗鄙,还望喜公子不要见怪,话说,您脱困之后,还缺跑腿的吗?”
筋属木,其华在爪,故十二经筋皆起于四肢指爪之间。
戚笼猛的一转,血气回涌,五指一抓一收,周身三寸热气具消,三息之后,两处墓碑猛的开裂,像是被刀活劈了般。
“你们在这里等我。”
二人都是一愣,戚笼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每年四月初一,老爷子都会去一个地方拜祭两座无人墓碑,以往都是段七娘陪着,大概在戚笼成了女婿后备人选之后,去年也拜一次。
地方便是黑山城南边的公墓,只不过战乱年代,死生飘零,往往死人还没过头七,活人就没了,所以公墓越发有乱葬岗的趋势。
戚笼来两座打理的十分干净的墓碑前,面色肃穆,鞠了一躬,这才掀开石板。
只有骨灰盒。
戚笼舔了舔嘴唇,拿出骨灰盒,四处敲打了翻,果然其中一面留缝。
半晌后,戚笼坟前多了三物,一封信、一本小册子、还有一套拳谱。
戚笼犹豫了下,先打开小册子,粗粗一翻,好多人名,眉头渐渐扬起,这上面的内容还真是价值万金。
若是交出去,黑山城中绝对会有一场大地震。
他想了想,把拳谱翻开。
第一页上十四个大字
汤瓶乍破血浆裂,拳出无人刀枪鸣。
第二十一章 民匪一家亲
黑山城上任过十几任城主,除了最近的一位外,没有哪一任的结局是好的。
而段七娘的大爷爷,便是其中一任,姓段,名补楼;读书人出身,是旧钟吾国选拔机制中的一位候补官吏。
虽然钟吾国被灭了不知多少年,但出于某些原因,它的一些机构依旧运转着,只是这些年越发势微。
读书人有两个结拜兄弟,一个拳师、一个铁匠。
读书人撇下妻子,带着拳师赴任,在死法各异的历任城主中,读书人算是有手腕的,一番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血水里打牌九后,也打出了副好牌。
当然,读书人的心计再高,也须武力护身,而汤瓶拳大成,号称十字战下无敌手的汤城第一拳师,替他挡住了不知多少明刀暗剑,当然也做了不少暗地里的勾当。
自从古国灭亡后,山四道、海五道就一直陷入一种剑拔弩张的角力状态下,军阀混战、地头乱斗、贵族骄奢淫逸、门阀醉生梦死、名族暗流涌动,民如草,割一刀,还一刀,再一刀,刀刀见血。
说是天真也好,理想主义也罢,或是只是理想主义包裹下的野心,读书人想至少在黑山城中,一扫牛鬼蛇神,还个干净天地。
而做为继承古国大部分国祚,庇护钟吾古地,在山海关外抵抗中山国、陈国两国兵锋的七大都督府,算是正经的官面牌。
不过就算是坐拥几十万精兵的七大都督府,也只能维持公城的官僚体系,保证后勤顺畅,最多每年派一些边将征粮。
读书人知道,光有想法也不成,要想引外力剿灭这座地头蛇组成的蛇窝,必须一击致命,而且引来的外力要重如泰山,不能给这些脏虫野豸半点死灰复燃的机会。
出乎意料,经过暗地调查,他得了意外收获,一条线逐渐被勾勒了出来。
那是一条涉及豪强、门阀、下九流帮派、黑行、白道、拳门、乱兵、教派,甚至在都督府内部都有支持者的水下势力。
而其目的,正是在某一个关键时期,彻底动乱钟吾古地,将原本脆弱的生态平衡打破。
而书生只摸索到这股势力的外围,就被发觉。
某日,内家拳大成的拳师惨死街头。
不过数日,被书生慑服的地头势力纷纷失联,黑山精甲被以各种名义调走。
最后,乱兵入侵,城防失控,乱民冲入了府衙,大都督府明旨下达,菜市口上一刀斩。
书生成了历任城主中,唯一一位被明正典刑的官员。
然后,书生家族被黑手祸害,妻子双亡,一家老小接连遇到惨事,只剩一个女婴,被铁匠保下。
而由于黑手猖獗,四处追捕,铁匠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最后迫于无奈之下,遣入当年书生赴任的城池,做灯下黑,而少女也被抚养长大。
这就是段大师和段七娘的故事。
戚笼终究还是看了这封信,他相信段七娘也是这么做的,因为按信中的口吻,这应该是段大师的遗书,是属于死前才交付的秘密。
而且信上着重强调的是,当年害死书生的势力,一部分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一部分早已搬离黑山城,让她忘掉仇恨,重新生活。
至于书生留下的名册,则囊括兴元府、乃至附近数府,某些著名势力的黑资料。
对于这些势力的敌手,或者说惦记它们产业的野心家来说,这是一口利剑。
这其中没有伏龙总管李伏威的名字。
想想也是,李伏威今年应该四十出头,虽然如今是黑山城中,地头蛇群的蛇王,但当年那场动乱发生时,估摸着也就十几岁,哪有那么多天生的阴谋家。
不过对于段七娘用这口剑请李伏威救人的法子,戚笼只能说是有些可爱了。
昨天夜里边军大搜全城,他可是安置好二人才溜回来的,身份不也没暴露么。
这便是最好的证据了。
“乌匠工,白夫人有请。”
一个长相圆圆、颇为甜美的婢女弯腰道。
戚笼点头,“有劳了。”
乌笼便是他在白家做工时的名字了。
戚笼被带到一座花园中,花不多,一亩才有三两支,不过一定很珍贵,因为他在几朵花上,看到了微微莹光,有的花瓣生多彩,每一朵反季节似的鲜艳欲滴。
戚笼还看到了赵牙子,当年二人几乎前后脚进的刀匠行。
还有赵黑,老东西藏在婢女身后,极不起眼。
两个婢女间,一身紫罗裙,斜坐着饮茶的美妇人,大约便是伏龙总管的正妻,宁海白家的二小姐,白三娘。
“拜见夫人,”戚笼躬身,态度很沉稳。
白三娘单手握茶碗,另一手靠在石桌上,露出白皙丰润的手腕,显得并不稳重,或者说漫不经心。
“你似乎并不怕我。”
白三娘妙目斜了赵牙子一眼,赵牙子腰弯的都快折了。
“兵祸连绵,小民如草,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大抵怕不怕,也没甚区别了吧。”戚笼平静道。
“而且胆小的话,怎么给二小姐做事。”
白三娘被逗笑了,胸前一阵晃荡,兰指点了点戚笼,“黑爷,这人很有意思呢。”
“都是小姐培养的好。”赵黑老脸挤出一丝笑意,奉承道。
“乌笼,你会打几种道器?”
“碧炼刀、割肉斩马刀,不过斩马刀的成品率不高。”
“听说你很得段大匠喜欢?”
“是。”
“他有私传你?”
“老爷子教都是一样教的,他不藏私,只是天赋这东西吧,不好说。”
“你当了我家的下人,有什么要求?”
戚笼沉默了下,道:“若是可以,我想见老爷子一面。”
白三娘抿了口茶:“见了又能如何?”
“师恩难报,而且,老爷子的手艺,总得有人继承下来吧。”
白三娘似笑似嗔的看了戚笼一眼,柳叶眉一挑,摆手道:“下去吧,我来安排。”
戚笼走后,白三娘摇了摇头,食指戳了戳赵牙子,有些不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