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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妖女为何这样-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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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变于此时突起。
  相凝霜被吸进了林中。
  是的,吸,就跟有什么巨型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样,她整个花都被连根带起吸进了林中,而且还不只是她,千钧一发之时她斜斜一瞥,发现有几只正在水边梳洗的鸟儿都身不由己的朝着林中狂飞。
  见了鬼了。
  她意念一动,变回了方便行动的人形,足尖借力在迎面横飞而来的巨石上轻轻一点,灵力直直自掌中而出,只是一瞬,便生生在如雷霆巨洪一般的漩涡中辟了一块安全之地。
  她正想落下去暂且观察一下形势,电光火石之际却忽而有淡淡洁净香气萦绕。
  洛长鹤。
  她反应快,这一念头初初闪过便立刻收回掌心灵力,压下修为,反身轻轻一跃,灼灼裙角一展于天际似星光飞火,之后就是坠落。
  随即被人轻轻拉起。
  那一个动作极轻,不带一丝烟火气,却生生将她从暴动中带着直飞而起。
  借着这一高度,相凝霜才远远看到抱影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中有妖布下了瘴。
  瘴是妖族的上古秘法,数百年未曾现世,据说瘴能吞噬周遭生灵,甚至是修士,继而放出没有神智只知杀戮的半妖。而此刻林中黑气弥漫,已经能隐约看到有半妖出没了。
  先前入林的那数位方虞阁弟子,恐怕凶多吉少。
  相凝霜颦眉,还未来得及开口提醒,身旁洛长鹤已经出手了。
  只是一杖。
  法杖杖首乌黑,刃光却雪亮,一杖出而天地皆静、风止蝉寂,只有辉光自苍穹山河而来,刹那间迭烟层层而又流光万里。
  一杖横担日月行。
  于是下一刻云破月出,林中黑气散去。
  “……还不够,得破瘴眼。”相凝霜轻声道。
  洛长鹤没有看她,只是反手将她推至法器之上,他则从半空俯身而落,姿态如传说中的佛鸟载银色月光落于人间。
  而人间有恶妖作乱,黑气弥漫,生灵涂炭,瘴雾不休,于是佛弃宝杖,执钩刀,开杀戒。
  他的动作实在很快。
  万鸣率众人匆匆赶来之际,他已经挽袖收手了,收回钩刀时的姿态仿佛抚弄莲上落雪,竟然仍是悲天悯人的样子。
  传说孔雀明王右手执钩刀,向下伸者,表斩断一切众生之烦恼。
  此时西山月拢云暗,被破的瘴眼苟延残喘生出滔天恶念,恶鬼的哭声与弥漫的黑气融在一起,洛长鹤拈指递出一个诀,回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他的眸色在夜色里蓝得发墨,像烈火焚尽的雪夜,眼角却是红的,于是那杀意也显得冷淡。
  相凝霜心中轻轻动了一下。
  她想起上一世,黑水崖下,惊鸿一眼。
  这一瞬迟疑,洛长鹤已经朝着瘴眼递出最后一击,相凝霜骤然想起什么,情急之下俯身一跃:“不对,等等……!”
  已经迟了。
  素白的袈裟衣角在苍山青翠间一闪而过,洛长鹤拉住了她的手腕,俯下身来有些不解的看她,相凝霜无奈,在最后的时刻里轻轻一笑,细碎月影中甚至光艳眩目。
  “……真会害人,算了,等会可要好好抓紧我。”
  一片黑暗。
  再度睁眼,便是不一样的光景,洛长鹤也并不在身旁。
  察觉到体内灵力虚浮,相凝霜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瘴数百年未曾现世,不仅人族修士对它知之甚少,就连多数妖族也是一知半解,她也是上一世曾经听浮迟说起过,瘴眼处有三十三层虚幻境,许多修士以为已经破瘴便掉以轻心,结局无一例外落入其中,修为无力施展,迷不得出,沦为瘴的养料。
  她想到这,又生出几分兴趣来,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眼前的景象,一只手已经从身后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相凝霜一顿,却没有立刻动作。
  那双纤长白皙的手流连在肩头,又滑下停至腰际,随后轻轻贴上了一具温热身体,男子低低的呼吸轻轻打在她脖颈,湿润又旖旎,耳鬓厮磨。
  “……殿下。”身后的男子终于开口,“奴伺候得您不开心吗?”
  相凝霜:“……”
  这么刺激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幻境(上)
  洛长鹤睁开眼时,他正站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上。
  长廊外满地的雪光映在廊内的桐木地板上,冷溪一般流了一地清辉,廊角悬着的绢纱宫灯在风中轻轻的荡,也于涟涟的雪光中落下疏落的影。
  他眉眼轻轻一动。
  身旁突然有尖细的嗓门打破寂静,作宦官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一甩拂尘斥道:“还不快走!磨蹭什么呢。殿下能瞧上你,是你祖上十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洛长鹤转头,清清淡淡看了这人一眼,低声轻念了一句佛号——
  淡金色流光一闪间,深红雀羽便直穿过男子心口。
  尸体应声而倒。
  然而不过一瞬,当场毙命的男子重又从一旁走上前,一甩拂尘,仍然操着尖细的嗓门斥道:“还不快走……”
  是幻境。
  很巧的是,他非常、非常地善于分辨幻境。
  而幻象是杀不死的,只有找出瘴眼,才能真正离开。
  洛长鹤于是浅浅颔首,应道:“好。”
  那名宦官立刻便换了副神色,笑眯眯的一扬拂尘,抬着下巴道:“你这和尚还算有几分机灵,侍奉佛祖哪有侍奉殿下来得要紧。”
  洛长鹤没什么表情,只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抬起头,看向长廊尽头。
  长廊深处转过一段裙摆。
  那一角裙摆迤逦如潋滟流水,大幅的散在沉沉的桐木地上,青雀头黛,簇簇绣出繁花情致,衬得玉筑雕栏旁深雪也如二月杏花,深宫玉阙处珠帘半开,浓烈馥郁的华艳气息也随这一方裙角袅袅而来。
  “…殿下便在前头,快些上前。”宦官模样的男子上前低声催促道。
  洛长鹤淡淡收回目光,却低眼看向了廊脚,那里挤着开满了玉玲珑与朱砂垒,在深冬厚雪中依然开得娇艳。
  这是不应该在寒冬出现的景象。
  这幻境处处真,处处假,因此才叫人难觅破境之法。
  他又静静看了一会花,低下身去轻轻抚去花上落雪,神色平静而又温柔,这才直起身,依言抬步上前。
  走过长长的回廊,拂开青金色的珠帘,又绕过三处垂花门,这才到了一处暖亭,暖亭四面以玻璃围宝障,琉璃做瓦顶,馥郁缱绻的暖香氤氲在亭内,一打帘便细密又缠绵的直扑人面而来。
  这幻境中那强抢僧人的所谓殿下,便斜倚在庭中的琉璃榻上。
  玉白金丝屏风上浅浅映出一个影子,极淡,像丹青手试色时落下的闲笔,却又极美,纤纤绰约的一段风姿。
  屏风后的女子似乎是被身边的人哄开心了,轻笑一声,带得环佩叮当,轻轻俯下身子,给了爱宠一个亲昵的逗弄,复才慢声道:“…上前来。”
  洛长鹤指尖倏然一动。
  他罕见的生出几分犹疑,却仍依言绕过屏风,女子乌黑如鸦羽的眉睫便这般直直撞进他眼底。
  ……是她的脸。
  出现在了他的幻境之中。
  …幻耶?真耶?
  《圆觉经》中说:知幻即离,不假方便。离幻即觉,本无次第。
  意思是人心中有妄念,才会生幻象,若本就知道一切都是幻,那么幻象自然也不会出现。
  洛长鹤比谁都清楚这句偈语的意思。
  然而…然而。
  他于是停在了原地。
  可对面却一点不收敛。
  榻上美人懒懒倚在铺着柔软狐裘的琉璃榻上,梅染的大幅裙摆簇簇堆叠逶迤在桐木地板,锦绣堆里散漫伸出一只玉足,足上金齿屐摇摇欲坠,顺着看下去,艳艳一点红,落梅一般染在脚尖。
  有容貌清秀的小侍,正温柔小意的伏低身子,为面前的美人染甲。
  其实并不是如何出格的动作,但却满眼都是无双艳色,想避开她眼波流眄若落花窗前的眼,却又有她细白纤巧的踝撞入眼帘,延伸其上是修长亭匀的小腿,皮肤透而白,薄薄一层覆盖在精巧的骨骼上。
  这般风流,这般怜,然而连目光放上去都嫌重,怕太过唐突污浊,扰了她滟滟惊春的美。
  相凝霜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人。
  洛长鹤平日里,总是穿一身素白的袈裟,冷寂疏朗如长空深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尔等凡人离我远一点”的气息。
  这会就不同了,兴许是为了配合整个大环境,他身上的袈裟也变成了寻常僧人穿的暗红袈裟,尽管神色还是冷淡,但昏昏亭内他露出的一截脖颈像浸了月光的白玉,被暗红袈裟一衬,便生出几分难言的风流。
  不过,他自入内,就没有往自己身上多看一眼。
  她轻轻挑了挑眉稍,随手打发走身边的人,支起下巴向前倾了倾身子:
  “大师……上人。”她支着下颌笑得眉眼弯起,嘴里喊着再尊敬不过的称呼,声音却低柔微哑得像个梦,“你既然已经见了我……”
  她似乎乐不可支,笑得带出气声,如同微绒柔软的花蕊轻触人的掌心,簌簌的痒。
  “就不愿意来……亲亲我?”
  洛长鹤蹙起眉。
  他生得好实在不必赘述,但偏偏气质冷清孤远,几乎盖过容色,也因此眉眼甚至显得浅淡,湛湛深蓝眼眸却始终姝丽。
  这样的一双眼,无论看什么人,都仿佛隔了层迷迷渺渺的雾气,是三十三重天上神佛看世人。
  相凝霜却在此刻发觉,洛长鹤几乎是飞快的、仓促的,瞥了一眼她的小腿,才皱起眉的。
  ……这是在皱什么。
  她在心里嚯了一声,还没说出玩笑话来,下意识跟着一看,便发现自个小腿上多了一道划痕。
  似乎是个挂在软帐四角的银质嵌碧的熏香球,松了系带跌在榻上,她不经意一动,便划开了个细细的口,这会才渗出一点血来。
  幻境是假的,幻境里受的伤却是真的,但相凝霜没怎么当回事,正要回过眼继续开口,洛长鹤却动了动。
  他以指为刃,割下了袖口一片衣料,抬手递给她。
  相凝霜愣了愣。
  她生出几分奇异的感觉,没想到这位神仙在幻境中性子都好了些,竟然会管她这么一点点马上就能自愈的伤,一时没有伸手去接。
  “我碰不到伤口。”她摇了摇头,多了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这话半真半假,伤的位置确实刁钻,但扭着腰也不至于碰不到。
  她是做惯了的逗人玩,其实已经等着洛长鹤冷脸颦眉了,没想到眼前人闻言顿了片刻,反倒轻轻闭上了眼。
  而后他低下身去。
  动作很轻,轻得依旧冷淡与疏远,然而却温存,几乎像盛夏落下的雪。
  他就这样闭着眼,隔着一层衣袖,轻而快的替她包起伤口。绕过、打结,全程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没有一点似是而非的触碰,瞬息之间便退开。
  她惯用的轻薄嬉笑,有人珍而重之,近乎虔诚。
  相凝霜又怔了一瞬。
  这一连串行为超出她认知,她半晌才回过神,抬手便眼疾手快牵住他袈裟一角。
  “……你怎么不看我?”
  她眼中轻轻含起笑意,话音在舌尖半转轻含,声音低如气声:“听说出家人看什么都满目是佛,你现在看一看我,还能看到佛吗?”
  说完还觉得不够,她略直起身,抬手拉上了面前人的领口,微微抬起精巧下颔,继续调笑道:“……如何?你此刻眼中…”
  如玉指尖轻轻拂过心口。
  “…心中,只有我吧…”
  声音更低,几乎是耳鬓厮磨的情话:“…上座?”
  洛长鹤倏然抬眼。
  相凝霜忍不住笑起来,直直迎上他目光:“上座,您没能抓紧我呢。”
  不能再逗了,不然等会闹大了,还是老老实实战友相认,她选了先前说的这句话来对暗号,想让洛长鹤放下戒心。
  没想到洛长鹤却突然动作很大的往后退去——
  他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整个人如梦惊醒一般,几乎是冷着脸、神色生硬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突然又怎么了。
  相凝霜有些不明所以,以为他被自己逗生气了,便忍住笑认真道:“幻境中虚虚实实,我也是谨慎起见才这样试探的。”
  她眨眨眼,讨饶一般:“上座不高兴了吗?别生气了…”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她领口松了些,露了大半纤细锁骨,薄而透,像清润可透灯影的瓷。
  洛长鹤却一眼都没有看她,甚至拈起腕上持珠,淡淡说了句:“施主多虑了。”
  又正经,又冷漠。
  相凝霜突然冒出一点微妙的猜想。
  在她没有说明之前,洛长鹤到底知不知道她不是幻象?
  如果知道,他何必跟被踩了毛一样,变脸变得这么快。
  如果不知道……他对着只是个幻象的自己,何必还要去管那一点伤口呢。
  难搞。相凝霜被他自相矛盾的反应搞的一脑袋浆糊,但眼下时机不对,也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自己在心底又唏嘘了一会,向后倒在了铺着柔软皮毛的榻上,一边享受幻境中的奢靡腐…败生活,一边开始跟洛长鹤谈正事:
  “我从前还是花的时候,听其他修炼的精魅说起过瘴。我们现在应该是落入了瘴中的幻境……您坐啊…要想破瘴,就得找到瘴眼。”
  “瘴眼并不好找,没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只是听说藏在幻境中不太对劲的地方。”
  洛长鹤闻言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才开口道:“那几名方虞阁弟子,应当也在幻境之中。”
  相凝霜没理解他思维怎么如此跳跃:“怎么说?”
  洛长鹤终于舍得看她一眼:“我方才在林中破瘴时,以及现在身处幻境之中,都能感觉到这妖瘴尚不成境,应当是无法立刻吞噬数名修士的。”
  所以才会像笼草一样,将虫豸拉进笼中,再慢慢消化。
  “…很有道理。”相凝霜想了想,继续说道,“还有,幻境是有自己的规则的,我们只能顺着规则来,否则就变成了鬼打墙。”
  她举了个例子:“比如,在这里,我是一个强抢民男行事放荡的殿下,那我就只能继续行事放荡,祸害良家,不能突然收心。”
  洛长鹤听得拧眉:“你要如何…祸害…?”
  “只是装个样子。”相凝霜笑眯眯,“我修为低,才化灵没几天,什么都不会,只能靠您了。”
  洛长鹤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唔了一声。
  他随即起身,毫无留恋般准备离开,临走却想起什么一般顿了一顿,半晌从袖口取出一样东西来。
  碧蓝深翠,是一片孔雀尾羽。
  “幻境中变化无常,施主修为尚浅,带着这个,可保灵台清明。”他将孔雀羽递过来便收回了手,语速也快,三言两语便交代清楚。
  总之,就是无论肢体还是语言,都清楚表达出:这只是一个很不值钱的东西,我随手一给,你就随手一收吧。
  相凝霜想了想,也很快收下来:“好,您去吧。”
  “…很漂亮。”
  眼看着洛长鹤将将转身,她又轻声补上一句。
  洛长鹤没有停顿,十分不留情面的快速否定道:“这不是我的。”
  相凝霜笑眯眯:“我没说这是您的。”
  洛长鹤:“……”
  洛长鹤直接走了。
  于是她便捧着孔雀羽软倒在榻上,乐不可支的笑了半天。
  这人还有几分好玩,有几分……可爱。
  乐着乐着,她想起来点别的东西。
  直到方才说笑,洛长鹤的眸色才恢复成平日里的淡淡霁色,而抱影林中那冷淡一瞥,冲天黑气中他眼瞳分明仿佛烈火焚尽的深雪,几乎如同上古传说中堕于魔界破印而出的孔雀大明王。
  ……这人真是好多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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