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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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皇帝老态龙钟,单是吼出这一声,身子早摇摇欲坠,脚步虚浮。
“怎么,皇后的意思,是朕连宠幸一个美人都不能吗?”
皇后跪坐在地,俯首告罪:“陛下,臣妾冤枉啊陛下,臣妾忠心耿耿,一心只为陛下……”
“够了!”皇帝不耐烦,冷笑两三声,“当初朕也在那小舟上,依皇后之意,朕莫非也是不堪的不成?”
皇后连声求饶:“臣妾不敢!”
皇帝搂着女子往外走,不曾朝地上的皇后看一眼:“余美人深得朕心,即日起册封美人,赐玉庭轩。”
皇后双目瞪圆,彻底跌坐在地:“陛下、陛下不可……”
满庭雨声淹没了皇后的哭声。
……
“殿下,这是余美人刚才托人送来的。”
岳栩屈膝跪在下首,毕恭毕敬将一物送上,又轻声传达余美人的话。
“余美人谢殿下不杀之恩,日后定为殿下马首是瞻……”
书案后,沈砚双眸轻阖,天色将明未明,一夜未睡,沈砚眉眼半点困意也无。
匀称指骨轻轻在案沿上轻敲,心不在焉听着岳栩的回话。
案上摆着的,还有密探送来的信件。
云影横窗,窗棱支起支摘窗一角,隐约可见园中的茫茫夜色。
雨声骤歇,竹梢轻垂着晶莹雨珠,欲坠不坠。
紫檀嵌理石插屏伫立,层层青纱帐慢拂动,倏地,内殿传来极轻极轻的一声轻咳。
那人虽是极力掩饰,咳嗽声压得极低,然沈砚同岳栩都是练武之人,怎会听不出内殿那人还醒着。
岳栩皱眉,面露凶狠警惕,右手抚至腰间佩刀,他无声朝沈砚做了个口型:“殿下……”
他还是不懂,今夜密谈,沈砚怎会不避开宋令枝,连密探送来消息沈砚也不避讳。
斑竹梳背椅上的男子缓慢睁眼,那双如寒冰眸子难得显露笑意。
沈砚声音轻轻:“出去罢。”
岳栩面露怔忪,转眸凝视帐幔后的昏暗,眼中浮现几分不解。
到底不敢质疑沈砚的话,岳栩拱手,应声退下。
光影交织,转过紫檀插屏,隐约可见榻上单薄的一道黑影。
宋令枝背对着沈砚,青丝轻垂,女孩埋头藏在锦衾之下,双手紧紧捂着耳朵,深怕听见外间的谈话声。
无奈喉咙实在不舒服。
掩唇又轻咳一声,蓦地,挡在头顶的锦衾缓慢被人拉开。
宋令枝身影一怔,转眸,对上沈砚深沉的一双眼睛。
她心口骤停:“殿下……”
思绪回笼。
意识到沈砚方才同密探商谈的是朝中要事,宋令枝心间一颤,慌忙撇清:“殿下,我什么都没听见……”
雨歇风止,摇曳烛光映照在帐幔上。
沈砚坐在榻边,逆着光,宋令枝瞧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他垂首,低垂的黑眸淡漠无波,宛若古井深沉。
垂落的手掌尚未碰到宋令枝,宋令枝先一步偏过头,落在沈砚掌中。
沈砚勾唇,喉咙溢出一声笑。
那笑极轻极轻,落在宋令枝心中,却像是掀起惊涛骇浪。
她屏息凝神,颤栗遍及四肢,攥着锦衾的指尖泛着润白之色。
宋令枝又一次想起了在雨夜跪着的一众宫人,青石板路冰冷僵硬,迎着倾盆大雨跪上大半夜,膝盖都是废的。
从潮音阁回来,白芷和秋雁二人站都站不稳,其他宫人亦是如此。
恐惧和惊恐如影随形。
宋令枝抬眸,不安望向那双深黑眸子。
落在头顶的力道极轻,沈砚低下眉眼,唇角笑意淡淡。
“听见也无妨。”
青玉扳指在手中轻转,落在宋令枝头顶的手渐渐往下,沈砚指腹抵在宋令枝喉咙,轻轻往前一压。
登时,周身颤栗渐起。恶心和惊恐一同涌现,随后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窒息。
短暂几瞬。
沈砚松开手指,面色坦然对上宋令枝惊恐万分的双目。他语气轻飘飘,带着散漫笑意:“枝枝会同别人说吗?”
宋令枝疯狂摇头,恶心的感觉积聚在喉咙,她连说话也不敢。
沈砚淡淡瞥她一眼,不再多语。
死里逃生,宋令枝撑着榻坐起,捂着心口忍下喉咙的疼痛。
无意瞥见手背上的红疹,宋令枝诧异睁大眼。
烛火明灭,本该白净的手背上布满红痕点点,触目惊心。
宋令枝愕然,下意识抬首欲唤白芷和秋雁进屋。
倏然一阵头晕目眩,宋令枝只觉两眼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
土苔润清,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日。
白芷撑起支摘窗,任由园中景致撞入宋令枝眼中。
她端着蜜饯,亲自伺候宋令枝用药。好像来京后,宋令枝每次喝药,都得吃上一大盘蜜饯。
好几回,宋令枝还偷偷将药倒在园外的芭蕉树。
白芷一勺一勺,小心翼翼伺候,又拿丝帕轻拭宋令枝唇角:“姑娘可真真吓死奴婢,幸而太医说是风疹,日后不吃那鸳鸯果便可,无甚大碍。”
药汁苦涩,宋令枝只喝下半碗,不肯再多吃。
白芷劝说未果,只能依言搁下药碗。
宋令枝转首,视线落在她膝盖:“我给你那药,可曾抹了?”
白芷点头:“自然。”她莞尔,“那药极好,如今奴婢已经大好,姑娘不必担心。”
说起来,这药还是当时魏子渊从苏老爷子讨来的,倒是有奇效,只可惜苏老爷子的药方不肯外传,说是日后要传给自家孙女的。
江南种种,宛若前世。
怕勾起宋令枝的伤心事,白芷不敢多言,只哄着宋令枝道:“姑娘何不出去走走?奴婢瞧后面的茉莉开得极好,奴婢活了这大半辈子,也不曾见过那么多的茉莉。”
若非宋令枝昨夜突发风疹,今日他们必是要出宫回府的。
身上乏得厉害,早先吃过药,手背的红疹消退许多,如今瞧着也不再吓人。
宋令枝靠在青缎引枕上,摇摇头:“罢了,你同秋雁去罢,我……”
园中忽然传来宫人的通传,说是太子妃来了。
宋令枝一惊,遥遥瞧见廊檐下一众宫人拥着太子妃,浩浩荡荡。为首的女子翩跹婀娜,步履轻盈。
宋令枝前世也曾和太子妃打过交道,最后一回见到太子妃,她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只是那孩子……却不是太子的。
庭院深深,太子妃携着宫人的手,缓步踏入寝殿。
她眉眼温润,挽着宋令枝的手好生打量一番,瞧宋令枝病怏怏,太子妃忧心不已:“姑娘身子可还好?太医怎么说?可曾服过药了?”
宋令枝一一作答。
太子妃捂着心口,轻叹口气:“今日一早闻得姑娘得了风疹,好生唬了我一跳。若早知姑娘不能吃那鸳鸯果,我定让他们早早撤下,平白害得姑娘遭这起子罪。幸好姑娘身子无大碍,否则我定饶不了他们。”
宋令枝挽唇笑道:“我原也没见过那果子,昨夜也是头一回见着。”
太子妃点点头:“可不是,那物也不常见,只是我吃着,也不是很喜欢。”
说笑片刻,太子妃又道,“本该早些来瞧姑娘的,只是早些来时,三弟说姑娘还在歇息,不便见客……三弟?”
紫檀嵌插屏后转过一道颀长身影,沈砚眉眼淡淡:“臣弟见过皇嫂。”
太子妃笑着挽宋令枝的手,瞧她郁郁寡欢,又笑道:“宫里的摘星阁,姑娘可曾去过?”
宋令枝面露迟疑,摘星阁她自是去过的,只不过是前世之事了。
太子妃笑得温和:“如今外面下着小雨,这种时日去,煮茶听雨再好不过了。正好我一人待着也闷,不若宋姑娘陪我一起?有个伴在旁,我也不至于太无趣了些。姑娘觉得如何?”
雨声脉脉,殿中青烟未尽。
宋令枝抬眸望去,沈砚就坐在紫檀太师椅上,闻得太子妃的声音,沈砚并未朝宋令枝投去视线。
直至很轻很轻的一道声音传来:“殿下……”
太子妃目光在宋令枝和沈砚之间打转,倏然掩唇莞尔,太子妃笑着揶揄:“宋姑娘和三弟果真如胶似漆,罢罢,我可不做恶人,在这杵着讨人嫌。”
她拍拍宋令枝手背,声音温和,“我先去前殿等你,若想去,打发侍女和我说一声就行了。”
话落,又带着一众宫人风风火火离开。
寝殿落针可闻,霎时只剩沈砚和宋令枝二人。
一身素白袍衫寡淡,穿在宋令枝身上,越发显得她身姿羸弱单薄。
她轻轻拽住沈砚衣袍的衣角:“……殿下,我不想去。”
沈砚同沈昭水火不容,宋令枝自然不想掺合其中,只想着远远避开。且她如今心神不宁,身子乏得厉害,实在没兴致听风赏雨。
沈砚淡声:“知道了。”
宋令枝松口气,正欲唤檐下候着的白芷去寻太子妃,说自己不去了。
沈砚不动声色转动指间的青玉扳指:“备轿罢。”
宋令枝猛地望向沈砚,眼中闪过片刻的愕然。
红唇轻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眨动双眼,命白芷进屋为自己梳妆。
她怎么会天真以为,沈砚会听自己的话。
薄粉敷面,冰肌莹彻。
雪青色缎绣月季团锦衣素净,宋令枝鬓间只挽了一支石榴石镀金步摇。
出了殿,雨丝迎面轻拂,宋令枝掩唇,又忍不住低咳两三声。
身侧忽然落下一抹黑影,沈砚亦同殿中走出。
宫人齐齐福身行礼,恭送沈砚。
满园雨幕清冷,廊檐下,沈砚长身笔直,徐徐站在宋令枝身前,那双修长手指轻抚过宋令枝鬓间的金步摇。
“枝枝。”
他垂首,目光越过宋令枝肩膀,落在正朝这边走来的太子妃脸上。
沈砚眉目清润,他笑得温和,“你说究竟是太子妃想见你,还是……皇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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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沈砚:“想回江南?”
晶莹雨珠自檐角下滚落, 细密雨水连成朦胧雨幕。
摘星阁高数十丈,重楼巍峨,殿宇精致。
一众宫人手捧十锦攒盒, 遍身绫罗, 环佩叮当。
乐女轻敲檀板, 羽步翩跹。
太子妃一身石榴红蝉翼纱锦衣,雍容华贵, 典雅端庄, 端坐在茶案后。
案上的汝窑美人瓶中供着数枝时鲜花卉,各色茶具一应俱全。
茶炉子烧得滚烫, 汩汩热气往外冒着, 白雾氤氲。
侍女为太子妃端来樱桃乳酪, 梅花式雕漆茶盘搁在茶案上。
太子妃轻声:“宋姑娘人呢?”
侍女福身,低声回话:“回娘娘的话, 宋姑娘刚去更衣了。”
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左右环顾一周,侍女终忍不住, 压低声凑近太子妃:“娘娘, 她不过就是个侍妾,娘娘见她, 已是天大的荣宠,可是她……”
说是侍妾, 其实已是抬高宋令枝。
侍女实在不懂,自家主子贵为太子妃,为何要同一个没名没份的侍妾搭话, 还亲自邀她来摘星阁。
偏偏那姓宋的好生不识好歹, 对着太子妃不冷不热, 总是淡淡的。
侍女心生不甘:“便是她长得好看,也不能如此不知礼数。仗着三殿下喜欢,为所欲为。”
侍女忽的噤声,倏然想起方才上摘星阁,沈砚忧心宋令枝身子,特命人抬了青缎竹椅轿,又有销金香炉燃着御香,浩浩荡荡,架势竟比太子妃还大。
三殿下向来随心所欲,也无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太子妃手执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一双如烟雾般的柳叶眉轻蹙:“莫要多言。”
杏眸轻抬,飘至槅扇木门外那抹雪青色身影上,太子妃眉间轻蹙。
宋令枝确实油盐不进,说话滴水不漏。闲聊半日,太子妃竟是一点有用消息也探不到。
檐角滴落着雨珠,淅淅沥沥。
白芷亦步亦趋跟在宋令枝身后,好言相劝:“姑娘,外面冷,还是进屋去罢,喝杯热茶,也好暖暖身子。”
宋令枝的手足不再如先前那般冰冷彻骨,白芷弯唇,“便是如今身子大安,也不可这般糟蹋。”
……大安么?
宋令枝怏怏垂眸,唇角勾起几分苦涩。
也不知那暖香丸的药效有多久,若是过了时效,兴许她又如从前那般畏冷。那暖香丸,只有沈砚才有。
天青色雨幕飘渺,清寒透幕。四下宫人垂手侍立,并无多余的人,譬如……太子。
宋令枝低不可闻松口气,摆手屏退众人:“都下去罢,我自己待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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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忧心忡忡,仍是不放心:“姑娘,奴婢陪你一起罢?”
“不必。”宋令枝挽唇,轻声宽慰,“我就在此处,哪也不去。”
宋令枝坚持己见。
白芷无奈,福身退下。
檐下悬着一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迎风摇曳。
宋令枝仰头望,雨丝摇曳的空中,青雾弥漫。
好像祖母的闲云阁,也有这样一盏灯笼。
幼时被祖母抱在怀里,宋令枝总喜欢伸手去抓灯穗子。
旁人见了都会加以阻拦,唯有祖母不会。
宋老夫人只会搂着宋令枝笑呵呵:“我们枝枝喜欢,取下来便是,若是够不着,下回,祖母让他们挂低点,如何?”
彼时宋令枝只有五六岁,身量不如半个大人高,挽着祖母的手开怀大笑:“祖母,枝枝要做什么都可以吗?”
宋老夫人满脸堆笑:“自然。”
满堂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哪曾想如今——
细密雨珠顺着指尖滑落,掌心沁凉一片。宋令枝伸手,接过两三滴雨珠。
放眼望去,深宫红墙,落在茫茫雨幕中。
甫一眨眼,宋令枝好似又身在闲云阁,好似又看见了那满屋子的珠围翠绕,看见了祖母眉眼弯弯朝自己招手。
眼前还是那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烛光晦暗,映出灯穗子的簇新。
“祖母……”宋令枝喃喃,如幼时那样,踮起脚尖,伸手想要去抓那抹明黄灯穗。
清风拂过,灯笼随风摇摆,灯穗子从宋令枝指尖滑落。
宋令枝不甘心,又往前追了两三步。
又滑落,又追。
终于,那簇明黄灯穗子攥在手心,宋令枝心满意足垂首。
耳边骤然响起白芷一声惊呼:“——姑娘!”
她瞪圆双目,一个箭步冲到宋令枝身边,顾不得礼数尊卑,白芷抱住宋令枝细腰往里拉去,她眼角的泪水未干:“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若非她不放心,一个人悄声过来,兴许如今宋令枝早失足从摘星阁坠落了。
白芷惊魂未定,抬袖抹去眼角的泪珠,双目泪眼婆娑:“姑娘,你怎么想的,这楼高数十丈,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
宋令枝弯唇:“不过是看着灯穗子好顽,随手抓抓罢了。”她转身,“且这栏杆这般高,再怎样,也摔不了。”
白芷关心则乱,如今往后一望,果真那栏杆及腰高,她长长松口气,却还是忧心:“那姑娘也不该靠这般近,若是这栏杆坏了,姑娘可不就……”
话落,她又抬手,在自己唇上连拍两三下,“呸呸呸,姑娘福泽深厚,定能长命百岁。”
在外待久了,身子果真冷飕飕,宋令枝挽起唇角:“回去罢,莫让太子妃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