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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春棠欲醉-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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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香料铺子本只有香娘子一人打理,后来有一年寒冬,一个小姑娘饿晕在香料铺子前。那小姑娘不会说话,自小就被父母遗弃,流落街头,遇上香娘子后,才有了红玉这个名字。
  白芷为宋令枝斟上热滚滚的红茶:“奴婢瞧着她,就想起魏管事,也不知道他如今可还好。”
  ……魏子渊。
  宋令枝擎着茶杯的手稍顿,那日在马掌柜的胭脂铺子见到箭矢后,这两日宋令枝出府时常留心,却并未再见到和魏子渊相干的消息。
  她轻轻敛眸,颇有几分心不在焉听着白芷叙家常。
  忽听门外一阵细细的脚步声传来,那人走路极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不安。
  红玉双手端着漆木茶盘,惶恐不安站在门口。
  她往日只在后院烧柴做饭,冷不丁瞧见宋令枝一行人,穿金戴银,云堆翠髻,宛若天上神仙。
  红玉不敢细瞧,又怕遭人嫌弃,匆忙搁下茶盘,转身就跑。
  白芷着急追着上前,手上的赏银还没送出去,红玉先是自己绊住自己,直直在乌木长廊上摔了一跤。
  幸好只是手心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
  宋令枝忙不迭让白芷扶人进屋:“那螺钿柜子有瓶红花油,你去取了来,给她涂上。”
  许是常年饥寒交迫食不果腹,红玉身子瘦弱,面黄肌瘦,她低着脑袋,畏缩站在角落,小手颤颤抖动。
  白芷拿来红花油,欲给她上药。
  红玉双手藏在背后,不肯拿出来。
  白芷为难望向宋令枝:“姑娘,不然把红花油留给她,让她自己涂药罢,奴婢瞧这孩子可怜见的,似是怕极了。”
  宋令枝拍拍白芷的手:“你先让开。”她俯身,同红玉平视。
  先前因为魏子渊,宋令枝学了一点手语,如今正好用上。
  红玉愕然抬眸。
  到底还是小孩子,不出片刻,她已从角落走出,同宋令枝坐在贵妃榻上,手上拿着奶油果子。
  怕糕点粉末弄脏宋令枝的屋子,红玉不敢细嚼慢咽,一口直直咽下,险些呛住。
  宋令枝忙唤白芷取来热茶。
  红玉比划手指:多谢。
  宋令枝笑笑。
  大抵是自己和红玉相谈只用手语,小姑娘逐渐放松,肩膀也不似先前那般紧绷。
  白芷捂嘴笑道:“秋雁究竟是如何听的话,对香娘子不忠的竟是将军,而非书生。”
  宋令枝弯唇:“香娘子在京多年,素日只同香料打交道,她能认得的说得准的,也是那些香料名。”
  有时说着话,还会蹦出几句方言,秋雁这两日同她讲话,也是半蒙半猜。
  白芷抿唇,颇有几分不解和诧异:“不过这将军也真是奇了,当初若非香娘子施以援手,将他从海上带回去,他说不定早就尸骨无存了,怎的还忘恩负义,将人丢在京城一走了之。”
  本朝将军不多,白芷挨着细数,不是年龄对不上,便是长相对不上。
  白芷狐疑皱眉:“莫非那人不是将军,只是军营一个小喽啰。”她大惊,“那他也太坏了,连身份都是假的。”
  红玉看看白芷,又看看宋令枝,最后低头又咬上一口奶油果子。
  白芷好奇:“香娘子自己话都说不清,平日她也是靠手语同你说话吗?”
  红玉咬着奶油果子,怔怔摇头:这个、很多人不懂的。
  院中日光拂地,花光树影。
  宋令枝心口重重一跳,她没开口,双眼一瞬不瞬盯着红玉。
  身后窗棱高高支起,斑驳光影落在宋令枝眉眼。
  她不敢乱动,亦不敢流露出任何多余情绪,深怕让人看出异样。
  染着百合花汁的手指轻抬,宋令枝东拉西扯,少顷,方比划道:你有……见过其他会手语的人吗?
  红玉睁大眼,不懂宋令枝为何有这一问。
  若非家中有人患病,寻常百姓定不会学这个。红玉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好些时候,那些人不耐烦看她比划,嫌弃她是个哑巴。
  没等红玉比划完毕,早早就挥着扫帚将她赶出铺子,嫌弃她晦气,脏了自家的地。
  只除了一人。
  那日红玉赶着回兰香坊,碰巧那日又是大雨,长街湿漉,不知哪家的马车在街上狂奔,红玉躲闪不及,差点惨死在马蹄上。
  幸而那人及时出手,救了自己。
  隔着朦胧雨幕,对方的长相红玉看得并不真切,只记得那双琥珀眼睛,比香娘子手上戴的玛瑙手镯还要漂亮灼目。
  惊魂未定,红玉吓得连道谢都忘了,直至对方拂袖,重拾起地上的油纸伞,从自己身前离开。
  她说不了话,追上人后,也只是慌乱比划着手指。
  红玉没想到对方竟然看得懂。
  雨声淅沥,那双琥珀眸子轻轻低垂。
  他用手语回应了红玉。
  暖融的日光透过纱屉子,眼前没有大雨倾盆,亦没有那双琥珀眼睛。
  红玉望着宋令枝,须臾,她很轻很轻摇了摇头:没有。
  她答应了那人,不能说自己见过他的。
  宋令枝一颗心直坠入谷底。
  ……
  日落西山,红霞满地。
  秋雁果真喜欢制香,一整日待在兰香坊,也不觉得累。
  白芷笑着打趣:“既如此,你何不留在兰香坊,也省得两头跑。”
  秋雁撇撇嘴,抢先一步挤走白芷,她搀扶着宋令枝上了马车:“我还得伺候姑娘呢,总不能都让你干活,那我成什么了?”
  白芷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她故意装小气,“你那份月钱给我就是了,活我都替你做,如何?”
  秋雁眉开眼笑:“姐姐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事。”
  钱袋子掏出一对金锞子,秋雁搁在手心,放在眼睛下方,左右转动身子,“姑娘瞧瞧,这是什么?”
  白芷抿唇笑:“一对金锞子罢了,也值得你这番高兴,往日在家里,比这好的也不是没见过。”
  秋雁:“那怎么一样,这是我制香饼赚来的,那些姑娘夫人,都夸我的香饼好闻呢。”
  平生第一回 得到他人的肯定,秋雁喜不自胜,“姑娘,前方那家李记铺子,他家的杏干好吃得很,奴婢买来给姑娘尝尝罢,也算奴婢孝敬姑娘的。”
  宋府家大业大,这天底下的好物宋令枝不知见了多少,秋雁实想不出自己能拿何物孝敬宋令枝。思来想去,倒不如买点果干实在。
  宋令枝由衷为秋雁高兴,点头:“自然是好的,只是那金锞子你自己留着便是,我……”
  秋雁:“那是奴婢孝敬姑娘的,自然得奴婢自个掏钱,姑娘可别和奴婢抢才是。”
  马车缓缓在李记铺子前停下,那铺子生意兴隆,还有好些果干点心是西域来的。
  宋令枝瞧着甚是有趣,打发白芷也买了两份,送去香娘子那。
  正说着话,忽听隔壁酒肆传来一阵笑声。
  “还得是国舅爷啊,若非您老人家亲自出马,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怕是得折在刑部了。”
  “我说你就是胆子小,有国舅爷在呢,能出什么大事。我还听说了,皇后娘娘近来在为三皇子选妃,相中了云家姑娘。云老,这事你还得谢我们国舅爷,这可都是我们国舅爷的功劳,是他在、在我们皇后娘娘前美言的。”
  “哈哈哈哈小事小事,等小女这事成了,我云某定亲自上门,只是不知……这三皇子意下如何?我听说,他连皇后娘娘的话都不听。”
  “我呸!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大能耐?还不是我姐姐仁慈,才由得他造次。若是我,我看他有几个胆子,敢和我叫板!”
  恭维话此起彼伏,伴随着“嘎吱嘎吱”木楼梯的声音,笑声从隔壁传来。
  宋令枝怔愣在原地,双手渐渐发冷。
  云家,云贵妃。
  前世秋雁就是死在云贵妃手下的。
  往事如过眼云烟,走马观花在宋令枝眼前一一掠过。
  她忘不了秋雁僵硬躺在炕上,手上脸上伤痕累累,忘不了云贵妃入府后,自己是如何……
  白芷站在宋令枝身侧,自然也听见那番话,瞧见宋令枝脸色苍白,还以为是为着沈砚迎娶云家姑娘的事。
  她温声宽慰:“姑娘,这事如今还没个定论,说不定只是他们胡说罢了。”
  宋令枝皱眉:“这事……你知道?”
  白芷心下吃惊,不敢扯谎,她低头,如实道:“奴婢也只是今早在茶房那听过两三句,他们说的云里雾里的,见奴婢去了,又都齐齐噤声。”
  谁不知道沈砚日日留宋令枝在房中过夜,还为她杀了皇后娘娘身边的教习嬷嬷。众人都好奇,若沈砚真迎了云家姑娘入府,宋令枝该何去何从。
  有人幸灾乐祸,笑宋令枝无依无靠,若新夫人容人也就罢了,她还能落一个侍妾的名分,留在沈砚身边伺候的。若新夫人心胸狭隘,那宋令枝日后的日子,可有得受。
  这等腌臜事白芷自然不能在宋令枝眼前提。
  敛去眼中异样,白芷轻声:“姑娘,那杏干秋雁等着便好,奴婢先扶你回马车……”
  一语未了,倏然听见隔壁传来一记不怀好意的笑声。
  为首的男子大腹便便,遍身绫罗也挡不住脸上纵。欲过度的虚弱,他脚步虚浮,惺忪着一双眼睛,手指直直指向宋令枝:“那边的、那边的美人是谁?”
  身后众人赶忙将人扶住:“国舅爷国舅爷,您老仔细点,可别摔着了!”
  被唤作国舅爷的男子摆摆手,推开同僚奴仆,摇摇晃晃朝宋令枝走去:“美、美人,和爷回去,爷保证让你吃香喝辣……”
  白芷一张脸煞白,当即挡在宋令枝身前:“姑娘,你快上马车!”
  京城谁不知道皇后的胞弟是个酒囊饭袋,仗着自己国舅爷的身份胡作非为。从他府上抬出的女子尸身数不甚数。
  国舅爷强娶民妇这事,百姓早就司空见惯,也无人敢上前阻拦一二,只道宋令枝运气不好。
  “美人,别跑别跑!”国舅爷东倒西歪,自己赶不上,又命家中奴仆上前拦人,“把那马车给爷砸了,我倒要瞧瞧她还想去哪!”
  话落,又趔趄往宋令枝跑去,“美人,爷告诉你,这京中就没爷得不到的……”
  指尖尚未碰到宋令枝衣袂。
  蓦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马蹄渐渐,由远及近,惊起一地的尘土飞扬。
  国舅爷猝不及防,惊得跌坐在地:“哪个王八羔子敢……”
  乌金西坠,那人高坐在马背上,一身朱红圆领袍衫耀眼,逆着光,沈砚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金吾卫,锦衣华服,腰间佩刀,冷若冰霜。
  国舅爷仰着脸,抬手挡住头顶刺眼的光线。
  指缝溜进的光影,他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国舅爷向来嚣张跋扈惯了,也不管来人是谁,便先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坏了老子的好事,来人、给我、给我……”
  国舅爷喝得酩酊大醉,身后的奴仆却都不是瞎子,瞧见为首的沈砚,早吓得瑟瑟发抖,双股战战,跪坐在地。
  谁不知沈砚是名副其实的疯子,就连太子皇后都拿他没办法,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后几名同僚暗自叫苦不迭,若早知道今日会碰见沈砚,他们定是闭门称病不出的。
  国舅爷不明所以,抬脚猛踢前方一个奴才后背:“都聋了不成,还不快给我……”
  那人抱着脑袋连连磕头,还不忘提醒,“老爷,那是三皇子……”
  国舅爷脑袋晕沉沉,往地上轻啐一口:“我呸!什么三皇子,不就一个沈砚……”
  脑子逐渐清醒,国舅爷跌坐在地上,僵硬着脖子缓缓抬起脑袋。
  日光洒落的长街,沈砚高坐在白马上,一双黑眸漆黑幽静。
  沈砚弯唇:“别来无恙,舅舅。”
  国舅爷稍怔片刻,而后哈哈大笑:“原来是三皇子……”
  下一瞬,沈砚忽的策马扬鞭,朝他直直飞奔而去。
  马蹄踩碎一地的日光。
  一众奴仆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逃窜,落荒而逃。
  国舅爷避之不及,刚起身,又被自己绊住,整个人朝前跌去。
  只听一声惨叫,马蹄重重踩在国舅爷手指上。
  断开的手指,恰好是刚刚差点碰上宋令枝衣袂的那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03 22:46:50~2023…10…04 23:0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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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侍妾好听还是外室
  血肉模糊, 断开的手指踩在马蹄之下,糊成一摊烂泥。
  血流了一地,白骨若隐若现, 混在血泊之中, 汩汩血珠不断往外流。
  国舅爷躺在地上, 一双眼珠子瞪圆,完好的右手止不住颤抖:“你、你你你……”
  马背上的人剑眉星目, 一双眼睛熠熠, 沈砚垂眸勾唇,目光漫不经心自国舅爷脸上掠过, 而后高扬马鞭。
  马鸣嘶吼, 穿破长空。
  国舅爷躺在地上, 只觉自己半个手掌几近断开,疼得他连声惨叫, 哀嚎震耳欲聋。
  日光渐沉,模糊视线中,只见沈砚扬鞭策马, 穿过黄昏。
  越过宋令枝之际, 沈砚俯身,向下一捞, 拦腰抱起宋令枝。
  风声拥着马鸣,齐齐落在耳边。
  宋令枝惊呼一声, 只闻飒飒疾风掠过,她半边身子似腾在半空,摇摇欲坠。
  “沈……”
  狂风灌入喉咙, 惊得宋令枝连连咳嗽。
  马蹄不止, 马背起伏, 沈砚纵马狂奔,急促风声掠过耳边。
  宋令枝闭着眼睛,下意识攥紧对方的衣襟。
  红霞满天,不知过了多久,马蹄渐止,清风摇曳。宋令枝睁眼,沈砚的府邸近在咫尺。
  油饰着黑漆的柱子油光水滑,透着锃亮之色。栅栏内五扇大门洞开,一众奴仆早得令,遥遥站在门前,垂手侍立。
  白马稳稳当当停在府邸前,高耸身影映在地上,
  宋令枝睁开眼,入目是沈砚那一双讳莫如深的眸子。
  他低垂着眼睫,日光照不见的地方,黑眸晦暗不明。
  下颌被挑起,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
  沈砚垂首,左右端详。绛唇映日,覆粉施朱。有道是燕妒莺惭,桃羞李让。
  怪不得刚刚那个老匹夫……
  沈砚眸色暗沉,手中的缰绳勒紧,白马本来好好啃着门前的草,莫名其妙被主子拽起,狐疑回首往后看。
  日影笼罩,沈砚那双眸子极深,他勾唇轻哂:“你这张脸,倒是长得不错。”
  沈砚低头,握着缰绳的手在宋令枝颊边轻轻比划。
  “你说若是我在这扬上一鞭……”
  缰绳粗糙毛燥,宋令枝只觉颊边颤栗无数。
  国舅爷身为皇后的胞弟,身居高位,沈砚都能面不改色踩废对方一只手。
  身子抖如蝉翼,宋令枝双眸惊惧不安,红唇嗫嚅:“我、我……”
  笼在自己头顶的黑影覆下,沈砚弯唇,笑声落在宋令枝耳边,“脸花了,那两个不长眼的玩意还会看你吗?”
  宋令枝睁大双目,手足颤栗。
  她半边身子还悬在半空,只要沈砚松手……
  想像中的缰绳并未落在自己脸上,沈砚翻身跃下马,徒留宋令枝高坐在马背。
  朱红身影落在融融春日中。
  虎口逃生,宋令枝抚着心口,心惊胆跳。
  秋雁和白芷随后而至,二人脸上行色匆匆,满腹心思落在紧蹙的眉宇之间。
  秋雁急红了眼:“姑娘身子可有大碍?”
  目光在宋令枝脸上上下打量,见她安然无恙,一颗心方放下。
  外面闹起来的时候,秋雁恰好在铺子后等着杏干出炉。宋令枝在吃食上向来讲究,若是经了那等不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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