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女-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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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我往一阵;亲自送出门去。
好不容易应付过了一轮;不见姬羲元回来。越王有些烦躁;年纪尚轻的他轻易将情绪表露在脸上。
侍从察言观色;试探地说:“大王是在担心长善公主吗?不如小臣出去寻找?”
“找不找的;长姊还能在百果园里走丢了?”越王来回踱步,越发放不下异样的感觉,又问侍从,“你刚才瞧清楚那琴师的琴了吗?上面的玉珏特别熟悉,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零碎的物件越王没注意过,侍从却是了解的。
宫中的制式隔三五年会变化,大体上是一个套路。那一块玉珏称不上出奇,虽是块老物件,却是越王身边随处可见的成色。
他回答:“听长善公主的言语,已是十三年前的东西了,可能是哪位贵人赐下的旧物。”
“十三年前还能有哪位贵人?”
那一年温长公主已经离宫,淑长公主也长居宫外,姬羲元才刚入学,姬姝姬娴都还是抱在怀里的孩子。除开她们,宫中不就只剩下女帝一个“贵人”。总不能是太尉闵清洙开窍,喜好起舞文弄墨、丝竹管弦了吧。
当时越王刚托生在女帝腹中,对离宫的闻叶全无印象,如果不是姬羲元今日的举动,他甚至不知道宫中还有过这么一个人。
侍从不敢背后议论皇帝的风流韵事,斟酌一会儿,引越王向长善公主方向想,“既然那位琴师给长善公主做过老师,有玉珏也不足为奇,琴上另一块玉佩,小臣昨天还看公主挂在腰间呢。”
“你这么说来,好似也对,但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越王颇有些不搞清楚不罢休的架势,“一般来说,被选入宫授课的乐人,都是净身了的,那男人瞧着也不像是力士啊。”
侍从小心确认周围无人,隐晦地说:“这……总有例外,有些事小臣年轻没经历过,大王不如晚间问问老宫人。”
越王明白过来,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啊。
“罢了罢了,真是个没用的。我回头再问嬷嬷吧。”
姬羲元送走闻叶与杨子青,过水榭时赵紫正好进门,两人在拐角处打了个照面,险些撞到一处。
赵紫满目惊讶,明显是认识姬羲元的,插手见礼:“王十三娘见过公主殿下。”
“十三娘多礼了。今日不论君臣礼节,快快起来罢。”姬羲元一听就知道是谁了,越王老师的孙女。
赵紫连连致歉道:“不知殿下在此,是十三冲撞了。”
姬羲元笑道:“不知者无罪,你若是过意不去就随我走一遭。妹弟们长大各有闲事,反倒是我这个做长姊的落下了。今日从宫中暖房带了十几株牡丹,独自去辣手摧花连个作陪的都没有。”
赵紫有所顾虑,犹豫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姬羲元便吩咐水榭当值的宫人,若是有人来找就告诉她们,自己带人去采牡丹了。
于是两人携手往李树林走,姬羲元一路上遇见不少相识的人,停停走走。
一直到了李树林,赵紫都额外沉默,欲言又止。见到摆放错落有致的各色牡丹,赵紫的兴致才勉强提起一些。
姬羲元兴致勃勃地拉着赵紫一路往里走,直至几乎偏僻无人,拿起银剪子小心裁下一朵开得正好的魏紫,又从腰间荷包里挑出一些金粉撒在魏紫上,放在赵紫发间比划两下,自觉满意。仗着自己高出许多,将魏紫插入赵紫发髻。
手指轻轻搭着赵紫下颌,使她抬起头来,“好多啦,这样才有小娘子的样子,先前太端庄了。魏紫配美人,妥当。”
赵紫愣愣的由着姬羲元摆弄,回过神时,两颊染上淡淡晕红,含羞道:“多谢公主。”
“一朵花儿而已,不值当谢。”姬羲元调侃道:“方才一路默默,垂头是在一心走路呢?还是在担忧我家越王弟弟看见?”
赵紫飞快抬头看了姬羲元一眼,喃喃道:“公主早就看出来了么?”
“你的出身配得上做个好人家的新妇,约给越王也该是越王羞惭,十三娘怎么反而做贼一般。”姬羲元半真半假道,“即使被越王和你家人看见了也是无碍的,他们晓得我的性子,不会是你的过错。”
“越王是男子,我是女子,这种事情男人怎么会有错?而且越王是有婚约的,我家仗着王妃孝期趁虚而入,本就是大错。”赵紫小幅度摇了摇头,金粉魏紫也随之晃了晃。
姬羲元笑得越发厉害了,“怎么养成这幅样子,比兔子还不如。你家大人是不是不叫你出门的?看的书也竟是一些《女则》《女训》?”
“公主怎么都知道。”赵紫一双月牙眼都瞪圆了,眼里唯有震惊二字。
“怪不得我从未看见过你,你家大人远远见到我是不是就带你避开了?如非必要,几个热闹些的小娘子也不允许你接触?长这么大没听说过几件外头的新鲜事吧。”姬羲元举了好几个例子后总结道:“你家里人可真是禽兽不如,好好的小娘子往木头人养。还没好好活过,就让人做行尸走肉,那死后埋在土里做什么?泥菩萨么。”
第79章 花落情散
平白受了一场奚落;累及父母。
赵紫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跺了跺脚;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一堵人墙;磕到了鼻尖,眼眶霎时红了;眼泪围着打转。
被她撞到的男人正是赶来寻妹妹的赵霖,见她鼻尖通红有不敢上手;连忙低声哄她;半搂着她小心安慰。
姬羲元再也忍不住了;左看右望没有干净的地方。冬花搬开那盆缺了一朵的魏紫;拿起原本放在花盆下的软垫拍了拍放在地上,姬羲元坐下当场笑到拍树;花枝乱颤。
“哈哈…哈哈,多么可笑,赵家的兄妹情谊真有趣。”姬羲元笑得整个人都在抖;完全没把赵霖的小眼神放在眼里。
这些所谓的世家教人成废物是好手;想养出个人模人样的费尽,姬羲元还真不在乎他们记仇,“哈哈;赵十二,你们赵家都是这么养女儿的?太可乐了。哈哈。”
赵紫连忙抬头去看;才发现兄长旁边有两三个侧过身站着的年轻郎君;当即“啊”了一下;又马上捂嘴;对自己在诸多外人面前丢丑这件事感到羞耻极了;含泪俯首埋进赵霖怀里。下一刻觉得不对;再从赵霖怀里挣脱出来擦干泪水、整理妆容。
冬花秉持两分理智,递过手帕。
赵紫破罐子摔破,接过手帕擦了眼角,反倒是没有那么羞窘了。
“是我失礼了。”说完,赵紫把手帕往冬花手里一塞,躲到赵霖身后。
姬羲元慢悠悠爬起来,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绣垫,把刚才搬开的东西通通归位,冬花把花端回去的时候,姬羲元仿佛才注意到有外人,讶异道:“你们几位怎么大老远跑这来了?”
又指着那盆剪过后仍剩一朵的魏紫冲郎君们笑道:“这可是名品中的精品,养花圣手林公上供,去年阿娘赏给我的诞辰礼。你们看看好不好。”
赵霖勉强维持风度,端详了赵紫发间那朵魏紫一会儿,扯出一个笑:“殿下赏赐的自然是好物,魏紫有花中王后之称,着实艳丽夺目。”
赵紫缓和过来,探手摸了摸发上贵重牡丹,想到家中父母的嘱咐,红着眼眶挤出笑容:“这样的花簪在发间,太罪过了。”又是个真爱花的。
花主——姬羲元完全没有心疼的意思,“十三娘今日穿着与花相配,便没有什么罪过一说,带着它家去,指不定今日花神庇佑,心想事成呢。你说是吧,四弟。”
“阿姊说的是。”越王尬笑,本来是听从侍从的意见出来找人,没想到碰见尴尬场景。
赵霖扫视几个快要和李树李花长到一起的好友和不在状态的越王,决定不再多留,拉着赵紫道:“家妹此时容妆有碍,我们兄妹先离去一会儿,不耽搁几位赏花了。今日劳烦公主关照家妹了。”十几步就掩映在花树间,不能看见身影。
姬羲元熟练打发了旁边三五个至今没出声安静看戏的熟人,深感越王辜负她的多年教诲。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长姊,她会在这里给弟弟单独上最后堂一课。
“冬花,你们先下去吧。”
接到姬羲元的命令,冬花招手将周围的宫人带走,越王的贴身侍从在越王的默认下也随之离开。
锐利的剪刀轻松地剪下最后一朵魏紫牡丹,姬羲元举起它迎着阳光端详,轻声问越王:“你说,世人为什么爱花如斯,甚至有人为之付出性命?说话难听,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但为了一朵撒了金粉的魏紫,她就可以笑着揭过我的羞辱?”
越王以为姬羲元是对自己想纳赵紫表示反对,辩解道:“阿姊是说赵十三娘么?长者赐不敢辞,她的性情阿姊也瞧见了,温顺柔婉,并无错处。我若是背弃约定,老师怕是要叫她剃度出家。还请长姊不要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这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我只是可怜她。她好似这朵牡丹,若是插在美人鬓间,是风雅美事。若是跌落泥潭,就是废物。如果入了皇帝的眼,那就是权势的象征。因为阿娘喜欢,所以魏紫牡丹价值千金。”姬羲元松手,任由精心培育而成的魏紫牡丹落地,重重砸在地上,饱满的花瓣染尘,眨眼间,绝世的艳丽便枯槁消磨了。
一共两朵盛开的魏紫,一朵送给赵紫,一朵被她踩入泥土。
魏紫长不出嘴反抗,赵紫也是。
姬羲元低眉怜悯地注视地上的花儿,扬尘中一眼百年的是赵紫的结局。
“既然没有异议,阿姊想与我说什么呢?”越王冷眼旁观,他对花没有执念,对赵紫更谈不上怜香惜玉。比起无所谓的东西,他更在乎姬羲元的真实目的。
“这地方我提前派人清过,没有一个外人在场,”姬羲元丢开那一点儿悲秋伤冬,正视越王:“我没问过你的迂腐老师们究竟教了你一些什么,让我心地柔软的弟弟,这么快长成一个令人生厌的男人。不过,从赵紫身上就可以窥见一二了,你真的认为他们教给你的东西是正确的吗?”
越王挺直身体,试图在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长姊面前显出气势,他第一次大声反驳姬羲元的话:“阿姊,并不是与你期望不同的人就是错的。老师们教我的都是人间正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维护朝局稳定、社稷安稳,像你这样肆意妄为,才是错的。”
“倒有两分样子,你长大了,不再是先前会痴缠阿姊的小儿,这很好。”姬羲庭长成一个有自我主张的人,他不再是孩子,姬羲元对待他也不必温和包容。
教导越王的老师,都曾给姬羲元上过几天课,不过很快就被气走。相处的时日让姬羲元对他们又一定程度的了解,她讥诮道:“朝局稳定?社稷动荡?是谢祭酒教你的吧,他们维持的稳定多么简单,只需要女人,把女人世世代代放在男人脚下踩着,再让另一批男人才在这一批男人头上,每个男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奴隶,就是他口中最大的稳定。这就是他冠冕堂皇讲述的人间正道。我不屑。”
一直在姊弟间做缓冲的亲情终于暴露出狰狞的面目。
天地君亲师,老师是仅次于君王和父母的存在,老师受到侮辱,比自己受到侮辱还要令人生气。
越王生气大喝:“稳定的社会才能为百姓提供正常的生活,老师所坚持的都是正常的,大周因此才绵延至今,阿姊为了一己私欲破坏这一切,会遭到报应的,你动摇圣人之道地位的行为也不会得逞的。”
年少无知的时候姬羲元也曾想过,何必为了权力把自己变成狰狞的怪物,是姬羲庭来还是她来,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呢?
很快姬羲元就知道了,差别就在于未来赵十三娘这样的小娘子会越来越多。
单纯、顺从、毫不质疑丈夫、父母的权威。
她们以小羊羔似的献祭自己,供养可怕的人心。
男人是不会全心全意地为天下女人考虑的,他们的野心那么大,心却小得厉害。无论姬羲元在姬羲庭小时候教导他多少,都会因为世情的影响而失效。
一想到她的后代会成为木偶泥人一般的女人,姬羲元就恶心。比起做个泥人,还是做个嚣张的怪物更舒适些。
吃人总比被吃好一些。
“大道理总是没错的,错的都是人。同一锅汤,你放鱼肉我放熊掌,味道是截然不同的。”见越王动怒,姬羲元反而不气了,“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这天下的女人过得太苦,我来改一改这天道,即使死无葬身之地也不后悔。这也是圣人之道啊。”
“你我且看吧,日后鹿死谁手。”
姬羲元踩着落地的牡丹离开,外袍后摆拂过层叠的花瓣,魏紫跟着翻滚两圈,没入泥土。
作者有话说: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孟子本文要入v啦。
第80章 父子、父子
姊弟之情是多年积攒的;而今一刀切下去,快刀斩乱麻没错,但它疼啊。一连三五日姬羲元没去长善观;亲友的请帖也推脱了。
这种隐痛在闵清洙为了越王拜访长善公主府时抵达顶峰;他是来说和的。
闵清洙未尝不想召见孩子们入宫,但他不是皇后;空有名太尉号,实则半点儿属于皇后的权柄也没沾到。非说的话;如果他能安分活到死;大概女帝合葬的位置是他的。毕竟族谱上;也没他名字;只有姓氏。
别人最多尊称他一声“太尉”,不能叫他皇后殿下。还活着的殿下;只剩一生下就被赐太子待遇的长善公主一人。认真论起来,闵清洙的地位,实际上是不如女儿的。现在儿子封王了;也得尊称一句大王。
闵清洙亲自上门;姬羲元没有在府门处亲迎,而是在前厅等候。
对于姬羲元失礼的行为,闵清洙一进门就责问:“月奴说你失礼于人;我还不信,今天看来果真是半点礼仪也不讲了。”
“如果是我的阿耶上门;我当然是要恭敬的迎接的;但如果是越王的父亲大人上门;我就没必要自取其辱的迎接了。”姬羲元别开脸;连起身见礼都略过;铁了心失礼到底。
闹脾气的模样与儿时一模一样;疼人的倔强。
闵清洙绷不住笑道:“耶耶既是月奴的父亲,也是阿幺的父亲,口出恶言伤人心啊。”
姬羲元摆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恨声道:“无论阿耶今日说什么,我只当是弟弟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仅仅是越王而已。”
口角之争,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闵清洙定睛一看,才发现姬羲元今日穿素服,乌黑的长发盘起不点珠翠,哀悼的打扮。
“你们姊弟二人,手足连心,有什么过不去的?月奴惹你生气,阿幺就大人有大量让让他,他还小,有些事情不懂。”
姬羲元分辨不出自己此刻的情绪是出于本心的不平还是浮于表面的做作,大概都有一些吧。她怒气冲冲:“我凭什么让他,长幼有序,何不叫他让我?我就知道阿耶会先来找我问罪,阿耶就是偏心。”
“好吧好吧,是月奴不尊长姊在先,都是他的错。”闵清洙安抚女儿情绪,“那阿幺与耶耶说说,他究竟是哪里惹了你这么大的怒气?”
姬羲元将昨日赵氏的事情讲了,“把女儿教成扶不上墙的懦弱样子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说,早早上告阿娘,打发了他才对。好一个越王还为了他的好老师诅咒起长姊来了。”
赵姓的门下侍郎与闵清洙在一些兵部事务上政见不合,许多提议被赵侍郎一派阻挠,两人关系糟糕。听到此事与赵家有关,闵清洙顿时皱起眉头,“我就说呢,你们姊弟俩一向和睦,定是这个姓赵的老匹夫在你们之间挑拨离间。让孙女给越王做孺人,他安的是什么心。且等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