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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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意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心里只一个念头她横竖都到店门外了,进去便能取暖,而他却是要继续在外骑马走动的,将披风给了她,他不冷吗?
“姑娘,咱们进去吧。”
许明意又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吴恙离去的方向,才点了点头。
一路暗中跟着她的朱秀现了身,快步跟过来,问:“姑娘的脚当真受伤了?”
吴世孙不是都走了么,阿珠怎么还扶着姑娘?
许明意闻言不禁看向他,费解地问道:“难道朱叔觉得我受伤是装的?”
她知道朱叔一直在暗中跟着她,先前吴恙背她下山,他必然也瞧见了,所以朱叔这是觉得她是在刻意演戏,以此来占吴恙的便宜吗?
听她说是真的受伤了,朱秀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讶异。
片刻后,微微叹了口气。
他边陪着自家姑娘往堂内走,边斟酌着讲道:“不过一个男子而已,姑娘犯不上真的让自己受伤,这也太遭罪了些。”
他本是元家的仆从,当年跟着元姑娘嫁入许家,这些年也只替许明意办事,所站的立场便同寻常镇国公府中人略有些不同在他眼里,姑娘开心平安最重要。
姑娘若喜欢吴世孙,随便姑娘做什么,只要不吃亏就行。
反正小姑娘心思活,变得快,没准儿过几日就厌烦了。
毕竟吴世孙好看归好看,可论起脾性,也不像是性情多么温和讨喜的,等过了新鲜劲儿,多半也只是姑娘身边的过客而已。
可姑娘怎能为了一个过客,真的把自己弄受伤呢?
要知道,当年他家小姐看上世子时,也是使过此类招数的可小姐那时生病受伤喊疼那都是装的啊,姑娘怎么还动真格的了?
许明意沉默了。
这罪名更重了。
为什么她就不能是真的不慎扭伤脚了呢?
她看起来,就这么像是一个为了美色而不择手段的人吗?
咳,虽然吴恙的脸确实也有这个分量。
回到客房之后,阿珠替许明意解下了披风,随手就挂在了一旁的屏风之上。
许明意用热水洗漱了一番之后,更衣躺在了床上,侧身望着那件鸦青色的披风,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珠见得这一幕,一时有些犹豫。
姑娘一个劲儿的盯着屏风上的画在瞧,那她该不该将床帐放下呢?
阿珠到底没急着上前放下帐子,直到见床上的姑娘闭上了眼睛,方才轻手轻脚走上前去。
帐子临放下之前,阿珠看了一眼睡熟的少女。
薄薄的天光透进房中,映得睡梦中的女孩子的眉眼格外恬静温柔,嘴角似微微弯起,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同一刻,城南的一处别院里,被绑住了手脚丢在地上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
岁江看着他,声音冷冷地道。
岁山微皱着眉,看了一眼四周。
他知道这里。
这是公子许多年前在城中秘密置下的一处别院。
先前族中之人并无人知晓这别院的存在,去年被世子和世子夫人知道了后,只当迟迟不同意说亲的公子多半是在这别院里金窝藏娇,养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找了过来才知道,确是养了东西的,只是养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猫猫狗狗。
公子喜欢收留一些小东西,但又碍于在人前的威严,不好带回王府,于是便置了这么一处院子,又配了几名仆从兼一位兽医。
刚醒来的岁山头痛欲裂,艰难地回忆着昏迷前的情形。
待全部回忆起来之后,不由觉得头更痛了。
此时,一柄冰冷的长剑指向了他
“说,你究竟是收了何人收买,竟敢谋害公子性命!兄弟一场,你趁早说清楚,我也好求公子给你一个痛快!”
岁山看着昔日好友兼伙伴,摇头道:“我没有。”
“还嘴硬是吗?”岁江满眼失望之色。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公子性命”
“那你如何解释你假死之事!”
“那日我也中了迷药当时我替公子挡下一刀,险些丧命之时,突然听有山匪大喊有大军途经此处,我料想应是许家军,便知公子有救了混乱之下,我选择同一名与我身形近似的山匪换了衣物,毁了他的脸之后,便躲藏了起来。”
岁山语气缓而弱地讲道:“我见公子为许将军所救,便放了心,才悄悄离去了你可曾想过,我若当真想要公子性命,在公子昏迷时,一刀便能轻易做到,又岂会有失手之理”
岁江听得眼神变幻了一瞬,定定地问:“还是刚才那句话那你为何要假死?”
212 那个老匹夫
“为何?”
岁山苦笑了一声,“岁江,难道你真的不懂吗?还是说,你只想一辈子留在定南王府,过这样低人一等,为他人之命是从的日子?可我不想,我想要自由之身,故而对我而言,那是个脱身的好时机”
岁江闻言握着剑的手更紧了些。
片刻后,语气笃定地道:“不,你在撒谎!”
他剑锋微转,指向一旁地上的长刀,道:“这是你的刀,我昨夜替你捡回来的!我也有一把同样的长刀,而这刀,是公子所赠!你若当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如此厌恶呆在定南王府、替公子办事的日子,又为何将这把可能会暴露你身份的刀一直贴身带着!”
公子待他们向来不薄!
当年吴家将他们这些孤儿带回去,便注定了他们的命从此便是吴家的。
当然,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可岁山若当真早有异心,朝夕相处之下,他断不会半分察觉都没有。
所以,他尚存一丝希望,宁可相信昔日的好兄弟是受了他人胁迫!
岁山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把长刀。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它好用,留在身边防身而已。”
岁江冷笑道:“你不必想着糊弄于我,你这些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他是没有岁山聪明,但这也并不代表他连分辨真话假话的能力都没有。
“你若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岁山闭起了眼睛,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岁江紧紧抿着唇,握着剑的手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片刻后,他将剑收回。
“你别以为我是不忍心杀你。只是公子有命,要我务必问出真相。你既自讨苦吃,也休怪我不念旧日情义了。”
岁江说话间,对身后两名暗卫吩咐道:“将人带去密室!”
时值午后,定南王府内,吴恙正待出门时,忽听得小厮禀道:“公子,王爷方才叫人来传话,说是请公子过去一趟。”
祖父找他?
吴恙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动了动,点头道:“我知道了。”
理好衣襟,接过阿圆递来的披风,少年大步走了出去,往定南王的居院而去。
“祖父,您找我。”
便是闭了门,依旧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吴恙看向坐在书案后的老人。
这位发鬓花白,身形高而偏瘦,脊背却依旧笔直的老人便是他的祖父,定南王吴竣。
“坐着说话。”老人声音严正,此时的语气却称得上平缓。
吴恙应声“是”,在一旁的椅中落座下来。
书房内不见有下人在,但他手边小几上的热茶已经备妥,此时玲珑茶碗之上冒着丝丝热气。
“听说你昨晚彻夜不曾归府?”吴竣开口问道。
“是。”吴恙路上已经料到会有此一问,此时作答从容,“孙儿出城办了些事。”
他处理族中之事已有数年,自从通过了祖父当年的试炼之后,如今他所做主去办的事情,祖父几乎不会过问什么。
当然,他昨夜去办的那件事,并未族中事务。
但眼下他并不打算同祖父细说待有了定论之后,再提也不迟。
吴竣也未有多问,闻言只点了头,道:“今日之所以让你过来,是有几件事情要交待你去办。”
说话间,从一旁的书卷下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往前推了推。
吴恙上前取过,展开了看。
其上足有三件事,虽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却也极要紧,且称得上紧急,需得尽早料理妥当
祖父选择在此时交给他这些事,当真只是偶然吗?
少年心中微起波澜,面上却不动声色:“祖父放心,孙儿必会早日办妥。”
语罢,将纸张收入袖中,却未就此告退,而是往后退了数步,微微垂首道:“孙儿突然想到,近来也有一事想要问一问祖父。”
“何事?”
“先前孙儿入京途中遇刺之事,现下不知可有进展?”
“此事对方做得尤为谨慎干净,如今并无值得一提的进展。”吴竣看着孙子,神态平静地道:“此事族中会继续追查,有了消息,自也不会瞒你。”
阿渊自幼便性情固执,一旦执着于哪件事情之上,不办成决不罢休这是好事,却也并非全是好事。
吴恙闻言并未再多问其它。
但心中的那个猜测却隐隐又被印证了几分。
祖父依旧不愿他插手此事正如此事刚发生的时候,父亲也不愿他去多查什么,前后寻了诸多借口阻挠。
但他做不到明知一件事情有蹊跷,却还能什么都不去做。
祖父必然也知他性情,故而才会在他彻夜未归之后,突然交待给他这些事情这是阻拦,也是提醒。
祖父的交待,他自然要办妥,此乃他身为吴家世孙的责任所在。
但是,他想查的事情,也必须要查明。
“若无其它事,便回去吧。”吴竣端起茶碗,边说道。
“是,孙儿告退。”
少年退至房门后,却又突然驻足。
“怎么?还有话要说?”吴竣抬眼看向孙子。
少年又往回走了两步:“实则孙儿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祖父”
他并不是心中有了想法还要再三耽搁的人,尤其是昨夜之后,愈发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吴竣看着他,示意他问。
“这些年来,祖父同镇国公之所以不睦,不知究竟是因何而起?又是否当真如表面这般水火不容吗?”少年认真的神态里,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句话刚问出,他便见自家祖父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好端端地,提这个老匹夫作甚?”
“”吴恙沉默了一瞬。
能让他家喜怒不形于色的祖父瞬间变脸,且能骂出“老匹夫”三字来,可见这份不睦,确是真实存在的了。
再想到当初镇国公在不知他身份时,将他祖父称作为“那个老家伙”,又不免叫人觉得,这段关系,不可谓不旗鼓相当
如此之下,吴恙不禁突然想到了偶然听到的一段、于自家祖父而言称得上荒诞的传闻
213 他的决心
这段传闻是他从二叔口中听来的,犹记得当初二叔过了嘴瘾,同他说罢之后便后悔了,于是当场便逼他保证——断不可与祖父说起,如果非要说,那也不准透露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传闻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约七八年前,他家祖父奉旨入京,冤家路窄之下,在城外偶遇到了刚打猎回来的镇国公。
镇国公骑术了得,带着随从轻而易举地超过了他们吴家的车队不说,偏偏主人不合,马儿也不合,镇国公的马,在与他家祖父的马车擦肩时,竟拿马尾巴狠狠地扫了他家马儿的眼,险些将他家祖父从马车里给颠晃出来。
然后,镇国公便被拦下了。
他家祖父下了马车,亲自同镇国公理论起来。
说是理论,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论着论着,还翻起了陈年旧账,双方言辞也随之越来越激烈难听。
说白了,应当就是骂架……
两个人越骂越激动,拦也拦不住,又恰值酷暑之季,烈日当空,二人谁也不肯服输,足足骂了近两个时辰,太阳都落山了——
结果,他家祖父不敌,当场中暑昏倒在地……
镇国公虽然仗着老当益壮,不曾倒下,但据说也是被镇国公府赶来劝架的马车给接回去的,总归是骑不成马了。
这件事情被围观之人传开,并被时人戏谑地称之为——两老儿辩日。
因实在很难相信、也无法想象他家向来注重世家风骨颜面的祖父,竟会当众同镇国公大骂到昏厥,故而吴恙一直只将此事当作一段传闻而已。
但眼下将自家祖父的反应收入眼底,不禁觉得……两老儿辩日之事多半是真的。
可不管究竟是怎样荒唐的过节,他眼下都不能再激化矛盾了。
“孙儿此番为镇国公所救,曾在镇国公府上住了几日,相处之下,孙儿倒觉得镇国公此人性情豪爽,心地仁善。倒不像是心思不正之人——”
吴竣在心底冷笑一声。
那个老匹夫便是想要心思不正,怕也没那个脑子。
至于救了他的孙子——
想到这里,吴竣更觉一口血哽在了喉咙里。
但孙子就在眼前,他也只能暂缓心绪,道:“我与他不过是脾性不投而已,他救了你,这份恩情,我自会记着。”
吴恙接过话,轻咳一声,道:“孙儿亦认为,如此大恩,自当相报。且这一桩恩情,未必不是化解两家过节的契机。”
吴竣微微皱眉。
报恩就报恩,忽然咳那一声作甚?
如果不是明知镇国公是个糟老头子的话,他甚至要觉得孙子下一句话就得是“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了。
而此时——
“祖父,孙儿有心上人了。”少年鼓起勇气讲道。
刚有过此种想法的吴竣听得瞳孔震动。
……方才阿渊说什么来着?
‘相处之下,觉得镇国公此人性情豪爽,心底仁善,不像是心思不正之人’……
——是他想得那样吗?!
即便是……好歹也找个年轻些的!
吴竣这厢心中兀自掀起惊涛骇浪时,又听少年说道:“不瞒祖父,孙儿心悦的姑娘,正是镇国公家中的孙女——”
原来是那老匹夫的孙女……!
吴竣大松一口气,相较之下,甚至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悦耳。
“照此说来,先前京中兴起的那桩传言,竟是真的了。”老人的脸色恢复了平静。
吴恙不置可否。
先前京中都说他贪慕许姑娘美色——彼时那传言,实则是谣言,然而眼下看来……更像是预言。
他甚至想找出第一个传出这句话的人,对方是能未卜先知吗?——那能不能替他算算他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孙儿先前一直不同意议亲,便是不愿误人误己。如今孙儿有了自己真正想娶的人,想来理应要同祖父言明。”少年神态认真诚恳。
——想娶?
吴竣眼神微变,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可若是我不同意呢?”
吴恙沉默了片刻,道:“那孙儿便等到祖父同意为止。”
听得这个回答,吴竣直直地看向他:“还记得你身上担着的责任吗?”
“一刻不曾忘记。”
少年神情郑重:“孙儿身为吴家世孙,自幼受祖父教导,深知自己的责任所在,从前不曾逃避过,日后也绝不会逃避——无论祖父答应此事与否,族中事务,孙儿仍会尽心打理,吴家一族兴衰,孙儿亦会尽全力担起。”
话至此处,稍顿须臾,继续说道:“然唯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