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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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听得也来了兴致。
据说这贾隽之被除族后,便带着那女子离了京,这些年来倒是都没听说过此人的消息了——
见好友都等着自己往下说,温夫人心情颇为不错地道:“如今伯府压着消息,生怕此事传到长公主耳中,再闹出什么麻烦来。”
众所周知,打马吊的意义与精髓不仅仅只在于打牌,围在一处谈些八卦消息也是乐趣之一。
然而这也是分层的,如她们这个圈子,便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小官之家的太太们能够挤得进来的。
所以,有些话说起来,倒也没有太多顾忌。
但崔氏始终记得丈夫的叮嘱,多是只听不说,即便是说,也是些真真正正无关紧要的那些。
“啧,由此说来,襄宁伯老夫人这一病,是连气带怕呀。”孔氏摇摇头,叹气道:“伯府这几年可是好不容易才缓过些劲儿来……”
“可不是。”
几人说话间,听说温夫人的弟妹到了,这才笑着掐了话,开始叫丫鬟支起了牌桌。
……
三日后,玉风郡主来了镇国公府。
她提早一日便递了帖子过来,许明意因此便也早有准备,早叫丫鬟在院中的银杏树下置了长几,又由阿珠搬了张美人榻,承诺好的桃花酿也一早便挖了出来。
玉风郡主刚被阿葵引着进了熹园,就瞧见了院中这布置好的一切,不由笑着对迎上来的许明意道:“许昭昭,你倒是知我心思,这秋高气爽的,在你院中里吃酒最是自在不过了。”
说话间,挽了好友的胳膊,二人也未往堂中去,就着矮榻便在银杏树下坐下了。
很快有丫鬟摆上了新鲜的果子点心,阿葵则领着几个小丫鬟准备开始烤肉。
提早半个时辰腌制好的鲜肉被串起,在炭火烧得红通通的炉子上隔着铁网慢慢地翻烤着,不多时,肥瘦相间的肉串便开始滋滋地冒了油,洒了磨碎的香料上去,带着淡淡焦香的烤肉香气在院子里传开,叫人垂涎欲滴。
天目抱着翅膀坐在炉子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肉串瞧。
烤好的肉串被剥下放进碟中,送到了两个女孩子面前。
玉风郡主赶忙拿起筷子。
同好友一起吃肉喝酒,实是人生快事。
二人吃到一半时,阿珠从院外走了进来,上前道:“有姑娘的信。”
说话间,将手中信笺递上。
许明意放下酒杯,接了过来,随手就拆开了看。
入目是赏心悦目且熟悉的字迹,女孩子读了两行,腮边不觉间浮现了笑意。
玉风郡主看她一眼,将头探过来,佯装要看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咿,这是谁的信呀?”
许明意下意识地赶忙将信纸捂在身前。
166 他就是很好
玉风郡主诧异又好笑地看着她。
“许昭昭,你不对劲啊……”
许明意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古怪了,但……她这不是担心吴恙在信上说了什么不该被皎皎瞧见的正事嘛。
“快告诉我,这究竟是谁的信?”
玉风郡主作势要将信夺过来看。
知她在开玩笑,许明意却还是侧过身躲去了她的魔爪,轻咳一声,道:“是吴世孙的。”
“吴好看?”
玉风郡主意外地道:“他不是回宁阳去了?”
真要细算起来,这位皇后娘娘的亲侄子,没准儿还要喊她一句表姐呢。
表弟何时离京,表姐自然也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回了宁阳,如今抵达了,便来信报个平安罢了。”许明意不敢再在过于八卦的好友面前明目张胆地看下去,将信折起,放回到信封里,收进袖中。
“瞧你小气的……”
玉风郡主以手托腮,思索道:“算一算……他离京不过也才二十来日……京城离宁阳近两千里远,少说也需十天半个月的路程才能到吧?”
说着,眨了眨眼睛,道:“可如今这信都送过来了,可见这平安报的,可是半日都没耽搁呢,这得是多放在心上啊……”
被她这种眼神注视着,许明意难得有了几分不自在,面上却依旧平静着,“他做事一贯干脆不耽搁罢了。”
“他就这么好啊?”
玉风郡主往前探了探身子,恨不能将眼睛贴到好友脸上去,以便好好地瞧一瞧这丫头是否有异样。
“是啊,他就是很好。”
许明意由衷地道,脸上也不见丝毫扭捏羞恼。
因为,在她心里,吴恙确实很好很好啊。
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想他出事,她希望他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见她夸起男子来也能坦坦荡荡,好似半点歪心邪念都没有,玉风郡主叹了口气:“我说你这是不开窍吧……”
先前她觉得那吴好看才是最不开窍的,如今看来,倒是她忽略身边的这个了。
哎,早就该想到了,一个女孩子家,自幼成天不是练箭就是骑马,见着了红着脸多看她两眼的小郎君,便恨不能一箭射穿对方狗头,这八成是要出问题的啊。
“行了,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许明意将好友的身子扶正了些,正色道:“我还有一件正事要同你说呢。”
玉风郡主好奇地看着她。
“你们府上,可是有一位二十五六岁上下,身形高高瘦瘦的面首?眼角有一颗小痣的——”
玉风郡主想了想:“你是说……蓝竹?”
“是我说的这般长相?”
“对,应当就是他。”玉风郡主说道:“他是我母亲身边的面首,奏的一手好琴,又知情识趣,很得我母亲喜欢。”
对方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这一点许明意先前已有预料。
毕竟在她家皎皎眼中,男子超过二十便是人老珠黄,那样的老男人她是不会留在跟前的。
“你可还记得他是何时进的长公主府?”面对最好的朋友,许明意问起话来怎么直接明了怎么来,并不旁敲侧击地去试探。
玉风郡主虽疑惑,却也立时答道:“我也记不甚清,但有些年头了,少说也得四五年了吧。不过,我记得他是被我母亲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
“嗯,那时我陪着母亲去上香,回城的路上,见他被一群壮汉抓着打的浑身是伤。母亲问了一句,才知道他是京中一家小倌馆里的,因不愿接客,逃了出来,却还是被馆内的打手给追上了——”
玉风郡主将大致经过说了一遍:“我母亲见他长得颇有几分姿色,阴阴柔柔的,觉得还算顺眼,便将他买下,带了回来。”
因她那不配做人的生父,乃是习武之人,故而母亲挑面首的喜好眼光,便是越阴柔温顺的越好。
“这件事情会不会有些太过凑巧了?”许明意当场问出心中疑虑。
“凑巧是有些凑巧的,但此等凑巧之事似乎也不少见。”
玉风郡主看着她,这才问道:“对了,你为何突然问起蓝竹来?”
许明意便将许明时在园中所见如实说了。
玉风郡主听得眼睛一沉。
“平日没看出来,这竟是个不守贞洁的!”
“也未必就是传情。”许明意道:“他当年出现的那般巧合,如今又暗中与人传信,是否另有所图,还需仔细查实。他不曾做过的事情,谁也冤枉不了他,但此人若真有些不简单,也决不能放任不管。”
此等事,既然开了口,就要将利害关系讲得透彻些,才能让长公主府足够重视此事。
她非长公主府之人,只能给出提醒,具体真相如何,还需长公主着人去查。
玉风郡主正色应下。
“这件事情我记下了,待今日回去之后,我便同母亲说明。”
说话间,神情感慨地揉了揉许明意额前的碎发,道:“昭昭,我发觉你这病了一场后,确实长大了许多呢。”
许明意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玉风郡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那我敬你一杯吧——祝贺许昭昭长大成人啦?”
两个女孩子笑闹间,一枚银杏叶打着旋儿坠落在酒壶边。
玉风郡主离开之后,许明意回到房中净面更衣后,躺在了床上打算歇午觉。
纱帐被放下,房间内静悄悄地无丝毫声响,女孩子从枕下摸出了那封书信来。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看着。
信上说,他刚到宁阳,一切皆好,一路也很顺利。
又问了些天目的情况。
还说宁阳比京城还要冷些,清晨寒霜甚重,枫叶正是红时。
虽说文字精简,用词也很利落干脆,但却隐隐透出一种……絮絮叨叨的感觉。
偏他的这份絮叨里,也透着别人比不了的认真,仿佛他所提到的每一桩琐事皆是实打实的正事。
不知是不是桃花酿的酒劲上了头,许明意只觉得这封信读下来,想象着少年认真写信的模样,叫她觉得心中暖烘烘的,忍不住就想露出笑意。
她将信纸整齐叠起,拿起一旁的信封,打算重新装放进去。
因是躺着的缘故,信封口朝下竖起,此时其内倏地滑落一物,轻轻落在了她鼻尖。
167 回信
有些痒痒的,许明意下意识地皱皱鼻子,抬手将东西拿了下来。
原来是一片枫叶……
这是吴恙特意放在信封里,送给她瞧的?
许明意细细打量着。
这片叶子色红似火,形状完整无瑕疵,纹路也格外清晰漂亮。
想到自己方才将信封压在了枕下,许明意不由吁了一口气——还好没压碎,若不然岂不白白辜负了他这千里之外送来的景色?
许明意又瞧了一会儿,适才要将叶子装回到信封。
然而又恐放在信封里不够妥当——
女孩子忽而起了身,下床走到梳妆台前,取出了一只朱漆雕花镂空小匣子,将枫叶放了进去,合上之后随手摆在了可以一眼看得到的位置。
做好这一切,她回到床前,却觉得没了睡意。
遂穿鞋披衣,快步去了书房。
守在堂外的阿珠见此一幕,行了行礼,不禁有些疑惑。
姑娘不是说要睡觉?
许明意未喊丫鬟,自行磨了墨,坐在书案后提笔回信。
寥寥几行写罢,正待搁笔时,不免觉得写得太少了些。
虽说回信讲求精简,但——吴恙不是同她说了许多琐事么?
以往她之所以待吴恙话少,是因刻意留意着分寸,生怕被他那一刻都停不下来的脑袋再误会了什么。可如今他既带头话多了起来,二人已经很熟了,她便也无需特意忌讳什么了吧?
——况且,他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大堆,她若只回这些,岂不显得太过冷漠不够意思?
抱着礼尚往来的想法,许明意又补了许多。
如何将无意义的废话讲出花儿来,她以往虽不擅长,眼下却也莫名地信手拈来,且觉得这些无聊琐事竟也有其乐趣在。
她兴许也是闲得慌了吧。
且越写越多,一张纸不够,又临时加了一张。
最后又提醒了他一番三个月后即将发生的那件事情。
将信纸搁在桌上晾着的间隙,许明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快步出了书房。
她走到了那棵银杏树下。
看着披着一头柔顺鸦发,蹲在树下捡叶子的少女,阿珠愈发不解。
姑娘该不是吃醉了吧?
许明意挑了一会儿,并未挑到十分满意的,遂站起身,举头往树上看去。
午后阳光刺眼,女孩子眯了眯眼睛,后退了两步,而后抬起脚踹在了树干上。
大树摇晃了一下,银杏叶簌簌而落。
“……”阿珠看得讶然。
当然,同情银杏树是不可能的,甚至若换作她来帮姑娘踹,她保准震下的叶子比这还多。
许明意这次总算挑到了一枚自认不输吴恙那片枫叶的银杏叶,转身折返,上了石阶,在经过廊下时,又从吃饱了正睡觉的大鸟身上捋掉了一根羽毛。
大鸟惊醒过来,发懵的看着背影轻快回了书房的女孩子。
阿珠看它一眼。
这就多多少少叫人有些同情了……
毕竟眼看天就要冷了,而天目的毛本就不算多。
罪魁祸首许明意心安理得地将大鸟的羽毛一并装进了信封。
做主人的见不着鸟,多少会有些想得慌,她送根羽毛过去也算善解人意吧。
将信封封好之后,许明意出了书房,将信交到阿珠手里:“送去雪声茶楼给小五,便说是我给吴世孙的回信。”
通过雪声茶楼里的人传信,相对来说更加周全稳妥。
“是。”
阿珠应下,快步下了石阶。
刚出熹园,迎面就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阿葵。
“阿珠,你这是去做什么?”
“去雪声茶楼送信。”
“姑娘这么快就写好回信了?”阿葵意外一瞬,赶忙道:“不如我替你跑这一趟吧?”
如今吴世孙不在京中了,姑娘去雪声茶楼也少了,她可是很想听寿明小哥说八卦呢……寿明小哥知道的八卦消息多得讲不完,且是真人真事,可比话本子有意思太多了!
阿珠很干脆地将信递了过去。
反正又不是能打人的活儿,也没什么好争的。
阿葵拿着信封,欢天喜地的去了。
写完了回信的许明意回到卧房,盯着头顶的床帐发了会儿呆,才抱着被子安心睡去。
……
同一刻,长公主府内,敬容长公主刚起身不过半个时辰。
酒却已经吃了半壶。
跪坐在她身侧的漂亮男子夹了一块儿笋片送入她口中。
敬容长公主靠着背后软垫,眯了眯微醺的眼睛,称赞道:“今日这些菜,倒是颇合本宫的胃口。”
漂亮男子含笑道:“菜同往常无太多变化,想来是殿下心情好。”
说着,又斟满了一杯酒,递了上去,柔声笑着道:“再有便是这酒也好……”
长公主接过细细品着,将一盏酒又吃尽。
男子又斟一杯。
“记得曾听殿下说过,殿下年幼时,也是学过骑马射箭的……”他语气依旧轻轻柔柔地,闲聊般道:“不知可是先皇教殿下的?”
长公主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眼神朦胧悠远,似被勾起了旧时回忆。
好一会儿,才轻晃着手中酒杯,道:“本宫的骑射,不过只是半吊子功夫罢了。”
那时尚且年幼,父皇东征西战,他们兄妹和母后为了躲避各方暗杀,亦是时常躲躲藏藏居无定所,学女红读书自是静不下心来的,只能跟着学些粗糙的拿来吓唬吓唬人。
但她实在没有天分。
常被二哥嫌弃……
但一边嫌弃着,二哥一边还是会不厌其烦地教她,并告诉她,这些东西学会了便可以拿来保命,比什么都实在。
“倒是听闻燕王殿下功夫了得,当年追随先皇征战,可是立下了许多大功劳……在军中亦是威名赫赫呢。”男子拿钦佩向往的语气讲道:“便是如今,民间也有百姓常说,正是因为有燕王殿下镇守北境,才叫那些异族不敢再有狂妄之举……”
长公主并未随着他的话夸赞燕王,反而于眼神里添了一丝冷意。
她看向垂首跪坐在那里,替她布菜的男子。
“蓝竹,这些朝中之事,不是你该妄议的。”
男子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而后忙搁下筷子,有些惶恐地道:“是蓝竹一时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