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第3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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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也低着头未有多看一眼。
待那马蹄声远去,适才抬脚,往街对面的一间铺子走去。
那是一间首饰铺。
街上行人冷清,铺中也并无客人在,只一名伙计拿着布巾正擦拭着柜台。
见有人进来,那伙计很热情地迎了上来,客气地问:“小哥可是来取首饰?”
他家掌柜乃是城中鼎鼎有名的玉雕师,许多首饰定制需要时日,客人便多是先交了定金,待到了约定日期再使人来取。
看这位小哥的打扮显然是富贵人家的仆从。
小厮点点头,声音又平又轻,显得有些内敛:“我们夫人交待我来此处寻徐掌柜,将上月定好的首饰取回去。”
伙计笑了笑,道:“不必寻我家掌柜,小哥只需将凭牌出示于我,结清余下钱款即可。”
“夫人说了,彼时未留凭牌,我家夫人夫家姓周,乃是徐掌柜的好友。”
京中周姓的富贵人家有很多。
小厮听了不疑有它,应了声“小哥稍等”,便去了后院寻自家掌柜。
没过片刻,那道连接后院的内门帘子被打起,身穿湖蓝色绣白梅褙子的徐英走了过来。
“不知小哥是哪个周家的?”她上前笑着问。
小厮冲她眨了眨眼,眼中也有了一丝笑意:“曾是见过的,徐掌柜不记得小人了吗?”
这笑意仿佛冲淡了那张脸上的伪装,被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徐英一怔后,恍然笑道:“原是城南周大人家,东西前两日便已备妥了,随我来吧。”
小厮点头,跟在她身后。
“记得上次你家夫人说想做一套新头面……我这儿有些新样式图,待会儿我找出来你一并捎回去给夫人瞧瞧。”徐英边带着人往后堂去,口中边说道。
那伙计便继续擦起了柜台。
“许姑娘是何时回来的?!”
二人进了后堂隔间内,徐英将门合上,面上适才露出惊异与欣喜之色来。
惊的自然是本该在临元城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铺子里,喜的则是许久不曾相见也不知平安与否,此时见到人便觉安心了。
“入城有几日了,是悄悄蒙混进来的。”没了其他人在,许明意也未再刻意压着声音说话。
徐英并不多问细节,拉着人在椅中坐下,亲手倒了盏茶送到小姑娘手中,目色关切地问:“这些时日一切可都还好?”
许家反叛出京后,诸路传言四起,真真假假她听着也分不甚清,却又不敢擅自去打听。
“都还好。”许明意便问起她近来如何。
“铺子的生意多少有些影响,但也不打紧。”徐英在一旁坐下,半侧着身子看着改了容貌扮作小厮的小姑娘,轻声问:“此番入京可是有事要办?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没有?”
许姑娘来,定是有事。
倒也不是说对方就是有图而来,无事也不会来看她。而是此等关头在城中走动本就极危险,更何况许姑娘一贯谨慎。
彼此都了解对方的为人,便也不必有那些狭隘无意义的浅薄想法。
许明意也很坦诚地点了头,直言道:“确有一事需徐姑娘相帮——”
“许姑娘只管说。”徐英面色毫无犹疑。
她的命是许姑娘救的,仇也是许姑娘帮着报的。但凡是她能办得到的事,绝不会有半字推辞。
且许姑娘既找到她,便也不可能是什么她办不到的事。
“徐姑娘如今与尚玉阁的掌柜于家娘子可还有往来?”
徐英颔首:“一直都有些。”
她是尚玉阁出来的,于家娘子为人厚道,待她颇为照拂,同在京中便也不曾断了来往。
636 省了口舌
“我想托徐姑娘替我借于家娘子之手,将这封信交予纪修纪尚书。”许明意自怀里取出一封书信。
尚玉阁背后真正的东家是纪修,这一点甚少有人知晓。
但她和徐姑娘是早就清楚的。
当初暗中提醒徐姑娘的胞妹徐苏之死与夏晗有关,便是纪家所为。
而她为何不亲自去尚玉阁寻于家娘子,原因很简单——尚玉阁出入者多权贵,她恐被人识破身份。且于家娘子身为尚玉阁的大掌柜,也不是她一个小厮说见便能见得到的。
至于让明御史直接替她将纪修约见出来,实也弊端诸多。
一则,明御史素日里与纪修从无交好,二人贸然走近,若是被缉事卫盯上了无疑麻烦诸多。
再有便是,如今诸事未定,纪修是否改了主意她亦不能万分确定,是以她并不愿让纪修知晓她是借了明御史之便,她不想暴露明御史的立场,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落脚处。
此番进京,容不得有丝毫大意闪失,对方在明,她在暗,事事掌握主动才是最稳妥的。
找徐姑娘相助,将此信借于家娘子之手交到纪修手中,是最不易引人注意的法子。
徐英已将信接了过来:“放心,我定办妥此事。”
一封信而已,这点小事她还是办得好的。
她没多问半字,甚至不曾表露出丝毫好奇不解,譬如许明意为何要见纪修,只是做下保证。
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可是很着急?”
“不着急,我于信中约他三日后相见。”
“既是如此,那我明日再去寻于家娘子。”徐英道:“虽说我这小店想也无人盯着,但你若前脚离去,我后脚便出去寻人,还是怕被有心人瞧见……万事小心为上。”
她送个信是没什么,不能坏了许姑娘的计划。
许明意点头:“好,那便明日。”
又起身施一礼:“多谢徐姑娘。”
这种关头,便是徐英拒绝她的求助也是天经地义。
人活在世,对每一份相助都该心存感激。
“谢我作甚,举手之劳罢了。”徐英起身扶住女孩子一只手臂,含笑轻声道:“这皆是许姑娘所行化坦途,因此许姑娘往后要走的路,也定会平坦的。”
许明意听得有些怔然。
所行化坦——
她此前帮徐英时,并未想过任何所谓回报。
正如祖父当初那句“若连我们许家都不敢帮,满京城怕是便没人能帮这姑娘了”,及“公道不能只在人心”——皆只是为良心安宁而已。
可当下走到这一步,倒真像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在。
徐英之事,只是一件小小缩影。
若细细思来,临元给予许家的,亦是彼此双向的馈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然前程自有坦途。
世间事,虽莫测,于莫测之中却还是有些因果的。
半刻钟后,许明意捧着两只空匣子离开了溯玉坊。
马车行经庆云坊时,她下意识地看向镇国公府的方向。
虽离得尚远些,却依旧可见飞檐高阁,朱门长院,延绵了大半座庆云坊。
不知云伯他们此时如何了……
许明意未敢多看,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赶车往前。
……
徐英于次日清早提了只点心食盒,前往尚玉阁寻了于家娘子。
隔日,纪府内,管家将两本账册捧到了纪修面前。
纪修正处理公事,纵不情愿替皇帝办事,然这最后关头,捏着鼻子也得干。
他深知一点,当下有些东西唯有把握在自己手中,于关键之时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为了把得紧些,少不得要比往前更加卖力。
“这些东西就不必交予我过目了,你自行来核一核便是。”纪修没有心思理会这些账册,然而语毕,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使人交给婉儿吧,往后各方账册都送到她那里去,不懂的,你多教着些。”
老管家应声“是”,又道:“除了账册之外,于家娘子还捎了封书信过来,说是有人寻到了她那里,托她转交给老爷。”
说话间,管家将那封信自袖中取出。
纪修听得皱了皱眉,知晓尚玉阁与他的关系的人并不多,谁会通过尚玉阁给他送信?
此事无疑很古怪。
“托她送信的是何人?”纪修边拆信边问。
老管家摇了头:“于家娘子说不知,那人未曾透露身份,只说此信紧要,待大人看了便明白了。”
徐英未向于家娘子透露送信之人是许明意,而于家娘子也并未同纪家提及徐英的名字。
看了便明白了?
纪修看着那信上寥寥一行字,眉头皱得更深了,夹死个把苍蝇不是难事。
连个署名都没有,他可真的太明白了……
他究竟能明白个啥?
只写了见面地点和时间,搁这儿跟他故弄玄虚呢?
谁知是不是不安好心者给他设下的套?
“你先下去吧。”纪修又看了两遍,暂且将信搁下。
管家应声退了出去。
却在书房外遇到了来送补汤的纪婉悠。
“姑娘。”
“宁伯。”
旋即书房的门便被叩响,有仆从隔门通传:“老爷,姑娘来了。”
“进来。”
看着走进来的女儿,纪修紧皱的眉舒展开:“怎又下厨了,这些事交给下人来做便是。”
“总归也闲来无事,又没什么能帮得上父亲的地方。”纪婉悠来至书案旁,将托盘放下,汤碗推到自家父亲面前:“您趁热尝尝,驱一驱寒气。”
说着,视线恰落在了那张信纸上,先是无意识地一扫,旋即却忍不住定睛去看。
待看得仔细了,不由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问:“许姑娘……约父亲见面?!”
书房中并无其他人在,下人皆守在外面。
纪修听得一愣。
而后再看那信纸,脑中轰隆一声响。
许姑娘……
倒是有这个可能!
但因对方远在临元,他也未能立即往这上头去想——
不过……
“如何断定就是许家姑娘的信?”他向女儿问。
“这就是许姑娘的字迹啊……曾是见过的,您不认得吗?”纪婉悠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家父亲,目光又落在那行小字上——许姑娘的字如此好看,哪有几人能写得出来?父亲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发现美的眼光了?
纪修听得沉默了一瞬。
原来是这么个“看了便明白了”。
许家姑娘倒是看得起他……
想他一介粗人,这文学造诣比镇国公也高不到哪里去,指望他凭字迹认人,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信上说是后日……”纪婉悠道:“父亲,到时您陪着我一道儿去吧。”
纪修抬眼疑惑看向女儿:……谁陪谁?
“您又糊涂了吧。”纪婉悠指了指信纸:“溯玉坊乃是个首饰铺,您不跟着我,难不成要自个儿去逛?”
首饰铺啊。
纪修这才点头,又交待道:“婉儿,此事切记勿要声张。”
“这是自然。”纪婉悠看着自家父亲:“我还想叮嘱您呢,莫要叫人瞧出什么来。”
就父亲这迷迷瞪瞪的模样,她真担心会暴露许姑娘的行踪,少不得需要她来盯着呢。
只不过,许姑娘这竟是独自进京来了……
其中有多冒险,单是想一想就知道了。
纪婉悠心下有些担忧不安,便多问了几句:“父亲可知许姑娘因何事要见您?”
若非要紧事,断不会冒险见她父亲。
纪修道:“应是要谈些旧事。”
说话间,已将那封信连同信封投进了火盆内。
旧事……
纪婉悠暗自掂量了一下这两个字的分量。
“对了,婉儿。”纪修拍了拍手边的那两册账簿,道:“往后家中这些生意,由你试着来打理。若父亲何时不在了,这些东西便作为你傍身之用。”
他当初暗中置下这些产业,为的便是若有朝一日他一旦出了什么事,也好给女儿留条退路在。
纪婉悠看向那账册,片刻,又看向父亲:“父亲怎突然说这种话?是怕日后燕王得势,会与父亲翻旧时账吗?听闻燕王殿下胸襟宽广,此前又曾亲自同父亲解释当年真相,那晚在漆器铺中一见,也足见并非是记仇之人,且当年父亲也是遭人蒙骗——”
说到此处,微微一顿,道:“但无论如何,做错事总要承担……来日若有能弥补的机会,父亲还须抓住才是。”
是弥补,也是自救。
而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既有上次平清馆一见,想来许姑娘就是这搭桥之人。
纪修点了头:“放心,父亲已有安排。”
至于如何才能弥补一二,他心中也早有了决定。
“之后若父亲不再做官,咱们就搬出京城去,女儿会用心经营这些产业,保管不会饿着父亲的。”纪婉悠将那两册账本拿起抱在身前,笑着说道。
纪修也露出笑意:“好,婉儿好好学……”
“您快喝汤,都要凉了。”
“好,爹尝尝!”
……
后日午后,纪家父女的马车出现在了希夷街上。
溯玉坊内,见有客人到,伙计忙迎上来。
纪婉悠带着丫头挑看首饰,纪修则坐在一旁等候。
此时,徐英“恰”从后堂过来,见着了坐在那里的纪修,便笑着道:“后面设有雅室在,备有茶水,这位老爷可去稍坐一坐。”
这是溯玉坊待客的规矩。
纪婉悠手中托着只珊瑚簪正瞧着,闻言便道:“父亲,我还得好一会儿挑呢,您不如就先去里头等着吧。”
纪修便点头,起身负手缓步去了雅室。
不出所料,雅室内已有人等在了那里。
那人见他进来,抬手行礼:“纪尚书。”
纪修上前两步,有些不确定地问:“许姑娘?”
这肤色黄暗的小厮,真是许姑娘吗?
许明意笑了笑:“是我,纪尚书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她出临元前,特向裘神医请教了些修饰容貌的法子,若纪修能一眼将她认出,那她反倒要担心了。
“……许姑娘是何时进的京?”纪修勉强适应了眼前这张脸。
“有几日了,纪尚书坐下说话吧。”
二人落座,纪修便道:“许家军到了临元之后,怎一直未曾来过书信?这些时日可是叫纪某一通好等。”
他还以为许家军和燕王下定了决心强攻到底,已是用不着他了——若是那样,他的婉儿可如何是好?
况且,他也想亲眼看看皇帝彻底被天下人唾弃的那一日,否则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听出他语气里的迫切,倒叫许明意有些意外。
她原本还担心对方会改了主意,现下看来反倒是对方担心她改主意……
如此自是甚好,省了许多口舌。
她道:“近日才寻得时机入城,传信恐被人截下,如此大事自是还须面谈。”
纪修也不多说,直奔正题问道:“不知接下来是何安排?莫非要等到燕王攻入京师?”
“具体细节,我现下还不能与纪尚书言明,这一点,还望纪尚书能够体谅。”女孩子的语气很诚恳:“今次前来,是为确定纪大人的决心与立场,以方便安排接下来之事。”
而如今她尚且不能保证纪修不会生变,一切计划尚在部署中,为保万无一失,必须要做到保密。
她的话说得足够坦诚,纪修想了想,也未生气,反而道:“我明白,你不必与我说明全盘计划,若有哪里是需要我去做的,单独交待给我即可。”
小姑娘保持警惕是好事,不与他说,便也不会与旁人说,如此才能保证不会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