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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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哥儿正疑惑着,就听王华与他娘说道:“委屈你了,爹他偶尔头疼,老不肯请医士,方才只好拿你当由头。”
文哥儿:“…………”
呔,又被他爹套路了!
赵氏自是不会和王华计较这个,只不过她顿了顿,和王华提了一句让医士去给杨氏看看。
文哥儿支起耳朵听他爹娘的对话,一下子想到自己没怎么见过的小娘杨氏。
他偶尔见到这位小娘,还是远远看她送俭哥儿来找他玩。
这位小娘性子应当是非常安分的,不然王家后院不会这么安宁。
赵氏怀孕哺乳这段时间,王华不时会歇在杨氏那边,这一年多下来杨氏怀上的可能性颇高。
文哥儿悄悄觑向他娘,见他娘很贤惠地让王华请医士给杨氏瞧瞧,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娘也就二十出头,不仅要当孩子妈,还要管着家里的一堆事,连他爹的小老婆都要负责,想想可真不容易。
这要换成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儿,不得先踹断老公命根子?绝不惯着这种试图享齐人之福的家伙!
不管文哥儿心里怎么犯嘀咕,王华在这个时代竟也算是绝佳好男人,前程好,相貌好,脾气也挺好。他对赵氏这个续弦颇为敬重,点头说道:“后院的事你安排就好。”
王华还有事情要处理,转道去了书房。
这一去也不知夜里是不是宿在杨氏那边。
赵氏接过文哥儿抱着儿子往回走,母子俩转了个弯后,文哥儿听见她极轻地叹了口气。
文哥儿伸手环抱住赵氏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娘”。
赵氏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笑着说道:“回去可还要读书?”
文哥儿自然是不想读的,不过看他娘心情有些低落,想到平时他娘那望子成龙的期盼眼神,顿时英勇就义般回答:“读!”
赵氏笑了起来,抱文哥儿回去他集学玩吃于一体的专属长榻上。她坐在旁边看着文哥儿招呼金生上榻,听着金生摇头晃脑地念出《大学》里的语句。
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金生已经从最初的磕磕绊绊变成可以顺溜地读出来了。至于背诵,那还差点火候,所以得时常温习。
金生不解其意,背得有点艰难,不过他很有恒心,每日都要坚持把它翻来覆去地读,连赵氏都能听出越读越顺。
文哥儿就比较随意了,他对里头一些常用的句子比较关注。
比如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比如谢迁拿来教育谢豆豆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他还是偷偷拿去问他祖父,才知道“盘铭”是澡盆子上刻字的意思。
有天他对着自己的木制澡盆子,也很有兴致地问金生能不能刻字。
金生天生力气比一般小孩大,刻字自然也不在话下,他觉得自己可以,一口答应下来。
可惜这一刻字行动很快被赵氏发现并拦了下来。
最后是赵氏另外找个府上擅长刻字的小厮来帮文哥儿在澡盆上刻上了那句“苟日新”。
文哥儿可喜欢在里头泡澡了,感觉自己倍儿有文化!
文哥儿拉着金生读了一会书,感觉自己的表现已经足以抚慰他娘,立刻扔下书让金生搬出自己的“苟日新”盆要洗澡。
金生听话地帮文哥儿去拖澡盆,不想刚拖出一小半就“啊”地一声收回了手,警惕地看着盆里一只毛茸茸小动物。
文哥儿闻声凑了过去,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猫,狸花猫!
赵氏也听到了动静,快步走过来一看,忙把两小孩拉远一些,告诫道:“你们别上前,仔细它抓人。”
王华从外头进来,瞧见赵氏护崽的动作后微讶。他上前一看,便见那只猫儿窝在澡盆里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王华笑着吩咐小厮去厨房取些饭菜来,对赵氏母子俩说道:“古时进了腊月,就会有隆重的腊祭。根据古籍记载,腊祭八事之中就有‘迎猫’这一项,因为‘君子使之必报之’,猫食田鼠,所以腊八这天要迎猫神献上祭品,好报答它替我们保护庄稼。没想到我们没迎猫,猫儿倒是自己跑到我们家来了,怎么都得好好招待一番。”
文哥儿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习俗,要不是他爹是个博学广记的状元郎,他都要怀疑他爹在瞎编了。
腊八节,宜接猫!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绝妙好事!
文哥儿很慷慨地拍拍自己心爱的“苟日新”盆,高高兴兴地对那有着漂亮灰黑纹理的狸花猫说道:“盆盆,借你!”
一家人热情地投喂了狸花猫,结果狸花猫吃饱喝足,一溜烟跑了。
文哥儿颇有些遗憾。
也不知是不是太惦念了,夜里文哥儿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那只狸花猫又出现在他的“苟日新”盆里。
更离奇的是,那猫猫两只前爪各按着一只福袋,用它黄澄澄的猫眼问他:“你要左边的小破福袋,还是要右边的小破福袋?”
文哥儿:?
可恶,小破福袋就算了,既然是做梦为什么不能全要?!
猫猫无情拒绝。
猫猫摇头。jpg
文哥儿左看右看,最终一爪子拍在左边的福袋上。
猫猫和右边的福袋一起消失了,只剩下左边的福袋孤零零躺在澡盆里。
睡梦中的文哥儿一骨碌坐起身。
他眨巴一下眼。
接着他悄悄爬下床,跑到摆“苟日新”盆的地方偷偷把盆拉出来一看。
一个福袋安安静静地躺在盆里头。
文哥儿有些茫然。
这世上真的有猫神?!
文哥儿狐疑地盯着那个福袋看了好一会。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得太专注,那福袋上竟显示出一行文字说明——
“你的流浪猫猫给你带回来一个福袋,请你及时打开查看,否则十二个时辰后福袋将被刷新。(注:铲屎官本人打开前,其余人看不见此福袋)”
文哥儿:?????
别以为你把时间改成十二个时辰,就可以掩盖你是高科技产品的事实!
古代猫神哪里会用刷新这个词!
你这个偷偷绑定上来的奇怪猫猫,瞒不过火眼金睛的王小文!
作者有话说:
王小文:呔,奇怪猫猫!
*
注:
①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出自《大学》里的引用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里面的新
当年朱熹他们把“亲民”注释成“新民”,朱熹的学说在当世被打成“伪学”
后来王阳明说“你又没有证据咋能改字呢”,又把它直译成“亲民”
王阳明的学说在当世又被打成“伪学”
hhhh后世翻译成亲民和新民的都有。
②迎猫:《礼记·郊特牲》:“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而祭之也。”
后人解释:“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猫謂其食田鼠也迎虎謂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迎其神也”
所以古人腊日不仅迎猫,还迎虎!
第13章
文哥儿瞅着眼前的小破福袋,心里只有一个疑问:我现在是有猫了,还是没有猫?
小脑袋瓜想成了小破脑袋瓜,也没有想明白。
唉,流浪猫往往有着不羁的灵魂,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文哥儿把情绪从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得来失去里头抽离,他搓了搓独属于婴幼儿圆乎乎的小爪子,给自己搓出点好运气,才拿起小破福袋郑重其事地打开。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段文字说明——
「这是一块拆开的橡皮擦。
右上角用来擦拭过一次,损失些许体积,并不影响整体价值;包裹其上的纸壳已被撕除,各面绘有许多无意义的图案。
并不影响铲屎官使用。」
文哥儿:?
果然是小破福袋,你一块橡皮擦有什么整体价值?
而且,明朝有铅笔吗?没铅笔你给我橡皮擦我怎么使用?
文哥儿左看右看,觉得这个橡皮擦的主人可真够闲的,好好的橡皮擦就使用了一次,花里胡哨的图案倒是画了一堆,明显是个上课爱开小差的混子。
这人从小就这么爱混,长大肯定——
文哥儿边在心里嘀咕着边给橡皮擦翻了个身。
赫然发现背面不仅有花里胡哨的图案,甚至还有人在上面签了个名。
文哥儿瞳孔一震。
——肯定有大出息!不接受反驳!
没错,上面写的就是他的名字,小小的,却很清晰,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虽然那字迹非常笨拙,一看就是出自幼儿园或者小学生的手笔,可文哥儿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混子竟是我自己!
文哥儿把橡皮擦塞回福袋里,偷偷摸摸爬回自己床上,偷偷摸摸把小破福袋放到枕边。
他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试着想了半天,也没能从断片的记忆里研究出“我(以前)是谁”“我(以前)在那里”这些深奥问题的答案来。
最终文哥儿选择翻了个身,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第二天文哥儿早早醒来,浑身精力充沛,他看了眼小破福袋。
嘿,还在!他用自己的小身板儿挡住小破福袋,偷偷往里面塞了个福钱。
这枚福钱是他某次吃饺子时吃出来的,一直自己捂着不给赵氏没收。
这可是他的第一份私房钱!
坚决不能上交给他娘,他要自己存起来!
文哥儿起床洗漱后观察了一会,发现赵氏她们都看不见小破福袋的存在,也瞧不见他藏在小破福袋里的福钱。
文哥儿狂喜。
小破福袋×
私房钱袋子√
堂堂男子汉,怎么能没有自己的私房钱!
今天存一枚,明天存一枚,长大之后必然可以实现酱肘子自由!至于那块橡皮擦有什么用,文哥儿还没想好,姑且先留着当纪念品吧,好歹上面有他名字来着。
既然见到了橡皮擦,文哥儿就跑去问他爹如今都有啥笔(比如有没有类似铅笔的玩意)。
他还小,没法私自在他爹书房东翻西找,所以只能直接问了。
结果王华今儿还有个客人,是同他一起修《宪宗实录》的翰林修撰杨廷和,两人趁着休沐往来往来。
杨廷和是个官二代,十二岁便中了举人,后来更是十八岁就成了进士。如今杨廷和年仅三十岁,已经与他这个四十几岁的人当一样的官、干一样的活,往后可谓是前途无量。
见文哥儿摇摇摆摆地跑过来求教,王华把他抱起来介绍了一番。
重点讲述内容是这样的:“你瞅瞅这位杨叔父,十二岁就中举!”
听听这暗示语气,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文哥儿: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十二岁中举是不可能的,他爹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哪?
不是二十几岁的状元,就是十二岁的学神!
明朝官场,恐怖如斯!
文哥儿好奇地望向杨廷和,总觉得这名字有一点点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可能是他脑袋瓜子还没发育好,也可能是他以前历史没学好,思来想去也没多少具体印象。
反正,这么牛逼的肯定是个大佬就对了!
杨廷和年龄比王华小一轮,算下来却比王华还早一届中进士,这在官场之中也算是颇为常见的事。
好在两人往来也不怎么论资排辈,杨廷和颇觉有趣地对文哥儿说道:“我们家慎哥儿算下来与你同岁,只不过你是年头,他是年尾,等他再长大些你们可以一起玩。”
文哥儿在心里把名和姓连在一起读了读。
杨廷和的儿子,慎哥儿。
杨慎。
这名儿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等等,杨慎?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文哥儿蓦然睁大眼。
这歌儿,他会唱!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大佬竟在我身边!
我生在年头,君生在年尾,缘分啊!
这可必须得多往来往来才行,以后有个才子同年兼同窗,还怕没有作业抄吗!
这个朋友,他王小文交定了!
文哥儿兴奋了一会,很快想起自己的来意。他连比带划地朝王华两人说出自己的新疑问:咱只有毛笔吗?咱没有别的笔吗?
众所周知,人和人之间的交流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可以依赖于肢体语言,哪怕文哥儿根本没法把话说清楚,王华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华道:“那巧了,你杨叔父家中书画不少,自己也精擅书画之道,你可以向他请教请教。”
杨廷和也不拒绝,娓娓给文哥儿解释了一番,大体上咱用的都是毛笔,基本上给支笔可以写(画)出无数花样来。
可要是作画的话,炭笔和土笔也是常用的。
炭笔就是木炭、石炭、石墨这些黑漆漆的玩意磨尖了用。
土笔和炭笔一样可以拿来给画稿起草,只不过它是用精心淘澄出来的白泥做笔尖,纸白笔也白,拿来打草稿看不太出痕迹,可以反复修改。
古时绘画有“九朽一罢”的说法,意思就是反复修改底稿,修到自己满意了就可以提笔正式作画,也就是所谓的“一罢”。
“一罢”之前的“九朽”,用的就是土笔或者炭笔了。
文哥儿听得津津有味,看来自古以来画画人的工具都很多,连一支毛笔走天下的古代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只可惜这两种笔怕也用不上他的王小文牌橡皮擦!
算了,留着当纪念也不错。
也不知那猫猫还会不会来。
文哥儿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摸一把昨晚那只凭空出现在“苟日新”盆里的猫儿。
不过他瞅了眼自己的小短手,很清楚赵氏肯定不放心他养猫,只能暂且放弃寻找那只消失的猫猫。
文哥儿谢过杨廷和的答疑解惑,见外头阳光晴好,又和金生一块到外面玩儿去了。
晒晒太阳好长高!
杨廷和与王华目送那丁点大的娃娃迈出书房门,随口打趣了几句,很快便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杨廷和归家后想到自家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也过去瞧了瞧,与妻子黄氏说起今儿见到的小子。
只是打了个照面,杨廷和也没看出太多特别之处来,就是觉得王华家那儿子瞧着怪机灵的,一双眼睛黑而有光,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叫人不由自主就想陪他玩上一会。
好奇心也重,这么小就会跑去问王华问题了,问的还是世上到底有哪些笔这种雅事。
黄氏笑道:“那以后让慎哥儿多与他亲近亲近,我听人说谢学士家的三郎就爱去寻他玩,两小子隔了三四岁,竟也挺合得来。”
大家都住在长安街上,平日里各家的迎来送往都是明摆着的,谁家和谁家走得近,女眷们心里门儿清。
杨廷和道:“我也是这个想法。”
古时孟母就知道择邻而居,过了一千多年他们这些官宦人家自然对子女的教育更加上心,打小便注重给儿女筛选玩伴,有意识地让儿女远着那些不着调的混小子。
文哥儿可不知晓杨廷和夫妻俩把他排除出“混小子”之列,他仍是每天吃吃喝喝等着过年,偶尔才惦念一下他不知所踪的猫猫。
又过了两日,家中一切安排停妥,王华请的医士便正式上门来看诊。
文哥儿对所有客人都很好奇,听到有医士登门,登时来了兴致,想知道来的是不是李时珍。
虽然可能性很渺茫,可是万一,万一呢!
那可是活的《本草纲目》!
就文哥儿那贫瘠的记忆力,根本不记得李时珍是哪个时期的人。主要是他就知道这么个明朝神医,其他的他就真的不认识了。
听他娘说,这个医士也是很有名的祁门名医,他爹去请还排了两三天队,这才把人请到他们家。
文哥儿只听说过祁门出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