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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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幼子胎发长得好,估摸着是够做几支的。
徐氏点头应了下来。
谢迁翌日与同僚们闲聊时说起了这事儿,赶巧有人家里的孩子马上要满月了,二话不说回家去叫人给自家崽子理了胎发,派小厮带着它去寻笔匠做成笔。
没过几天,那同僚就拿着胎毫笔来了翰林院,很惋惜地和谢迁他们分享道:“可惜胎毛不多,才做了七支。”
其他人听了一阵沉默。
做了七支还不满足,还想做几支啊?
你这都把自家孩子薅秃了吧?
谢迁没想到这事儿都有人想抢先,只能无奈地说道:“给我们瞧瞧你们家做的胎毫笔好不好使,好使的话把那笔匠介绍给我。”
那同僚哈哈直笑,大方地把胎毫笔拿给谢迁写写看。
一群大老爷们轮番传看兼试用胎毫笔,头一次这么关心小孩子的胎毛,并开始琢磨自己家里有没有新生儿可以薅来做笔。
得知此事的文哥儿:?????
这些翰林学士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么爱凑热闹!
想不到他王四岁小小年纪的,就让长安街许多新生儿享受一把头冷的滋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你爹要你秃,和我王小文可没关系!
文哥儿在心里替自己开脱了两句,也兴冲冲地去跟人讨胎毫笔试玩——不对,试写。
可惜他弟弟妹妹都一岁多了,现在再薅胎毛也来不及了,只能看看他哥什么时候给他生小侄子了!
生来就感受过头秃的滋味,日后必定会有大成就!
文哥儿拿起胎毫笔一试,发现自己本来就挺一般的字,这下子更丑了!
他立刻把笔还给了那位抢先薅了儿子胎毛的翰林官,对这玩意彻底失去了兴趣。
字不好看,一定是笔不好没错了,下次绝对不用这种笔!
文哥儿很快把胎毫笔的事抛诸脑后,京师里头却莫名流传起了“状元笔”的事。
这就是消息转了几手的后果了。
文哥儿只是和徐氏讲了野史里的状元传说,旁人听了便成了“王谢两状元都用过胎毫笔”,再往外一传,不得了了,爱用这笔的都能当状元,还不快把你家孩子的胎毛薅下来!
京师笔匠们接单量激增。
这些单子最初还都来自翰林院官员们。
这等清贵的官老爷都觉得好,那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笔匠们又把外面流传的各种传说加工了一番,但凡有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下订单的客人来了,都活灵活现地给这些客人讲一遍。
甚至还有人透过传言看本质,给这笔多添了个“神童笔”的名头,说那王状元家的小神童用了它,三岁就会作诗了,你说神奇不神奇,你说厉害不厉害?
所以说,谁的嘴都比不过买东西的人的嘴。
在各方有意无意的推动下,胎毫笔这个不算新鲜的古早玩意一下子在京师翻红了。
效果比文哥儿想象中还要猛烈。
全城几乎没一个新生儿逃过了秃头的厄运!
等文哥儿得知了京师的新风尚,他小师弟都已经满月了。
他从乳娘那里得知新生儿满月时本来就是要剃头的,良心才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当小秃子本来就是他们的宿命,现在顶多也就是头发被他们爹娘或者祖父祖母跟风拿去做传说中的“状元笔”或者“神童笔”而已。
哪怕京师已经薅秃了很多小孩,文哥儿还是饶有兴致地看人给他师弟剃胎毛。
按照谢迁的介绍,剃胎毛这事儿可以上溯到《礼记》,书里甚至还规定了剃胎毛的时间和发型。
比如三月末剃头的,男孩子可以在脑壳两侧留两撮,女孩子可以在脑壳顶上留一撮,瞧着都还成。
要是别的时期剃头的话,就只能男左女右了!
意思是男孩子脑壳左边留一撮,女孩子脑壳右边留一撮。
想想就浑身难受。
文哥儿摸摸自己脑壳,还好,他爹娘没给他剃那种奇怪发型!
那《礼记》怎么连小孩子怎么剃头都写进去啊!
简直和老丘写书一模一样!
文哥儿跃跃欲试:“要按‘男左女右’给师弟剃头吗?”
好怪!
让师弟独自承受去!
谢迁:“…………”
倒也不必。
世间有多少人行事全部比照着《礼记》来做?
谢迁笑着为儿子找好了理由:“最近还有些冷,不能剃成那样。”
文哥儿听了也不失望,凑在边上看剃头匠熟练地替那奶娃娃剃胎发。
剃头匠不愧是老手,三两下就把他小师弟的胎发给理好了,还把剪下来的胎发收得整整齐齐,留待主家自己处置。
文哥儿觉得谢迁请的这位剃头匠可真不错,不管过程中怎么个运剪如飞法,他们小师弟还睡得黑甜黑甜的,全程都没哭没闹。
文哥儿摸了摸垒得整整齐齐的胎发,转头问谢迁:“这些都要拿去做笔吗?”
谢迁道:“留一束压床,剩下的都找人做成笔给他留着。”
谢豆没去翰林院,自然没摸过真正的胎毫笔,闻言不由问他爹:“能给我一支吗?我也想要弟弟的胎毫笔!”
谢迁看了看剪下来的胎毛数量,颔首答应道:“可以,到时候给你匀一支。”
文哥儿和谢豆嘀咕:“胎毫笔不好写的!”
谢豆一听,文哥儿都试写过了,顿时更想要了。他说道:“便是不好写,摆着也很好玩。”
文哥儿哼唧两声,没有再劝谢豆别用胎毫笔写字。
谢家这边热热闹闹地摆满月酒,宫中上下也是欢喜得很。
原来还没出正月,张皇后就发现自己月事没来,她耐心地又等了一个月才叫太医过去诊脉,终于确定自己真的怀上了。
帝后两人成婚好几年了,中间碰上国丧一直没有孩子,如今终于怀了孩子,帝后自然是第一时间去与太后她们讲了这事儿。
张皇后还笑道:“其实上个月拿到那张‘早生贵子’窗花后我就隐约有点感觉了,只是当时还不太确定,就没与母后说起。”
太后正月里头看过那些活泼可爱的猪仔窗花也挺喜欢。
当时张皇后也跟她们说了,诸如“早生贵子”之类的窗花他们夫妻俩留着没拿过来。
毕竟她们寡居宫中,拿着“早生贵子”怎么看都不太适合!
太后自然也是希望能看到帝后早些生下皇子的,得知张皇后有孕以后高兴不已,大方地在宫里发了一轮赏赐。
那窗花不是文哥儿献进宫的,也不是他画的图样,更不是他亲自剪的,偏在所有人心里这东西就是他捣鼓出来的。
张皇后向太后报完喜,与朱祐樘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感慨:“王家那小孩儿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帝王家本就占了天底下最大的福气,余下的分到天下人头上怕是剩不了多少,偏那小孩儿的日子就是过得更有滋味。
任谁有了孩子,都会期盼自家小孩像他一样每天快快活活、健健康康地长大。
朱祐樘闻言,笑着与张皇后讲起了近来京师那些关于胎毫笔的趣闻。
他听谢迁说了,哪有什么状元笔神童笔,就是文哥儿在书上偶然看到后提了一嘴。
在那之前他们根本没想过要学前人做这胎毫笔,更别提用了它才考状元了!
那小子只是随口掰扯几句,结果居然引得京师那么多人争相效仿,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你们的秃头可和我没关系
*
更新!呜呜才二号,二更就摇摇欲坠!
今天还是饱满的七千字!
*
注:
①胎毫笔:又叫胎毛笔,参考《天子的书房》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
②李世民点评萧子云的字:出自《太平御览》
老李妥妥的王羲之激推兼毒唯!
原文:太宗尝於《晋史·右军传》后论之曰:”锺书布纤浓,分疏密,霞舒云卷,无所间然。但其体古而不今,字长而逾制。献之虽有父风,殊非新巧,疏瘦如陵冬之枯树,搓枿而无屈伸,拘束若严家饿隶,羁羸而不放纵。萧子云无丈夫之气,行行如萦春蚓,字字若绾秋蛇,卧王濛於纸中,坐徐偃於笔下。以兹播美,岂非滥名耶?所以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
…
③新生儿剃发传统:出自《礼记》
原文:三月之末,择日剪发为{髟?},男角女羁,否则男左女右。
第112章
帝后决定等孩子出生后也攒下胎发拿来做胎毫笔。
比起寻常人家,皇家儿女剃头剃得更彻底,满月便把孩子剃得光溜溜的。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反正都要剃光了,做几支笔留给孩子也不错。虽说他们皇家不需要状元可谁不希望自家孩子开心点?
帝后两人一路上就此时达成一致笑着让左右把这事儿记下来免得到时候他们自己给忘了。
左右伺候的人听了都咋舌不已,心道这王家小神童可真了不得以一己之力带动了京师风潮也就算了竟连帝后听了都这般心动、想要照着办。
这么小便已简在帝心,往后前程可了不得!
众人心中各有计较,文哥儿是一概不知的入春之后新鲜食材多了起来,他每天吃都吃不过来真是甜蜜的负担。
丘濬也听闻了文哥儿的丰功伟绩,等文哥儿过来蹭吃时不免让他别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看到点什么新鲜玩意就往外讲。
今儿这事还算是好事,大家为了图个好意头才会来效仿。你要是不小心带起点不良风气来罪过可就大了。
丘濬说话文哥儿还是听得进去的。他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人跟着做。”
丘濬道:“你如今既然知道了日后便该收敛一些。”
文哥儿不知怎么收敛懵懵懂懂地看着丘濬。
他就是去老师家和师母聊了几句而已是他老师往外讲的!
丘濬:“…………”
算了,他怎么可能教得会四岁小孩谨言慎行。
这事儿确实是谢迁传出去的要不是他这个状元给人讲了这种消寂多时的“状元笔”也不会在京师再度兴起。
有那么多人在旁边把关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这小子行差踏错。
文哥儿见丘濬不给自己讲大道理了顿时又松快起来。他和丘濬讲起自己昨儿在翰林院听来的事情:“听说我大先生和守溪先生是同一年中的进士,那年您正好是主考官之一,那他们算不算是您的学生?”
会师有两位主考官,通常一个官大负责挂名,一个官小负责干活。
像谢迁他们科举那年,徐溥就是负责挂名的,只需要把控一下结果就可以了;丘濬就是那个负责干活的“小官”,那年应试的谢迁、王鏊可以说都是丘濬选出来的。
文哥儿昨天听了很是震惊,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重关系!
那他算不算是徒孙!
俗话说得好,爷孙隔代亲,要是丘濬当真算谢迁座师的话,丘濬不得多给他做饼吃!
文哥儿目光亮晶晶,把所有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丘濬道:“每次科举录用三百多人,真要全成了师徒,那不得一口气收三百多个学生?”
他一生所学多而杂,性情又算不得多好,便是曾出任国子祭酒也不曾挑拣出符合自己心意的学生。
与其费心去教导不知心性到底如何的学生,倒不如专心著书。
文哥儿听懂了,老丘这意思是“这些小兔崽子良莠不齐收了还不知能不能教好干脆我就不收了”。
老丘这人,人际关系不行啊!
别人不都笑呵呵地应下,开开心心享受“桃李满天下”的乐趣吗?!
想想老丘和上头关系不好,和下头关系也不好,真是愁人!
丘濬瞧见文哥儿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不由说道:“年纪小小的,你发什么愁?”
文哥儿长长地“唉”了一声,对丘濬说道:“三百个算什么,你瞧瞧人家孔圣人,三千个都教了!”
一想到自己当不成徒孙,文哥儿那叫一个心痛哟。
他饼没了!
丘濬瞪了文哥儿一眼,说道:“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吃!”
文哥儿眨巴一下眼,眼底写满了疑惑:他刚才把话说出来了吗?!
既然都被丘濬看透了,文哥儿便直接说道:“还以为我是您徒孙,您就会常常做饼给我吃!”
丘濬今年都七十出头了,总感觉时间十分紧迫,自己仍有许多书没看完、许多想法没写出来,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见天做饼。
他说道:“你看我做过几回,记下怎么做了吗?”
文哥儿记是记得,可他人太小了,也没法实践啊!
文哥儿说道:“我还小,做不了!”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等我长大了,一定做给您吃。”
丘濬道:“等你长大了,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丘濬近来时常梦见海南。
他已经把《大学衍义补》献上去了,圣上与内阁这次也十分重视他的意见,便感觉没什么遗憾了。
他身体还行,但终归已经年过七十,最近他读书时总觉有只眼睛隐隐作痛,心里已经决定要是哪天自己干不了礼部尚书的活便上书请辞。
孔圣人说得对,老而不死是为贼。要是在其位而不能谋其政,占着位置白领俸禄,不免叫人不齿。
他看不上不愿为国效力的人,也看不上尸位素餐的人,自是不可能霸着位置不放。
丘濬道:“到时我都回琼州了,想来也吃不上了。”
文哥儿说道:“您不是还要再干十年八年!到那时候我肯定能做了!”
丘濬摇着头说道:“哪里还能干那么多年?那会叫人耻笑恋栈权位的,再干个三五年就差不多了。”
哪有人八十岁还不肯致仕的?
文哥儿在心里数了数,三五年后自己顶了天也就八九岁,他爹不知会不会放他去海南。他又开始发愁了:“万一到时候我爹不让我送您回乡怎么办?”
丘濬道:“那便不必你送了。”
文哥儿道:“男儿大丈夫,说话要讲信用!”
丘濬乐了,才四岁大的小子,偏学人说什么“男儿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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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濬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便是送到琼州去,还不是只能待几天就回来?你这个年纪,难道还能陪我在琼州养老不成?你前些时候不是还嚷嚷着说要去苏州玩?”
文哥儿听了,也觉得无计可施。
世上才一个王小文,怎么才能做到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想陪着的人都陪着!
文哥儿唉声叹气地篡改起别人的诗来:“若为化得身千亿,大明处处是故乡!”
丘濬:“………………”
人好好的登高望远、思恋故土的诗被你这样糟蹋,柳宗元听了怕是要从坟头里跳出来打你一顿。
文哥儿决定不聊这么不开心的话题,转而怂恿起丘濬来:“我怕我记得不太清楚,要不您今儿再做一遍给我瞧瞧?这次我一定一个步骤都不落下,记个清清楚楚!”
一听他又把话题绕回做饼上,丘濬忍无可忍地让他滚蛋。
文哥儿只得郁闷地领着金生回家去。
王华瞧见文哥儿闷闷不乐地从外头回来,奇道:“怎么?挨谁骂了?”
文哥儿道:“丘尚书不给我做饼!”
王华道:“人丘尚书都七十多岁了,你还好意思天天缠着人给你做吃的,你好意思吗?”
便是自家长辈,也不能叫七十多岁的人辛辛苦苦去下厨。
文哥儿听王华这么一说,想到丘濬没几年就要回海南去了,心里更加郁闷。他说道:“过几年丘尚书要回琼州去,我可以送他回去吗?”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