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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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哥儿拿给他爹看,和他爹狂夸谢迁:“大方!”
此处有暗示!
隔壁谢叔叔都这么大方,当爹的不得更大方!
王小文,聪明绝顶,暗示起来不着痕迹!
瞧见儿子那小财迷模样,王华说道:“我们家比不得你谢叔父家,压岁钱意思意思就成了,别什么都和别人比。”
文哥儿一边用“我爹怎么这么不争气”的眼神瞅着王华一边唉声叹气地念叨:“不比,不比。”
王华:“…………”
怎么办,刚才还觉得儿子还小可以慢慢教,现在真有点想揍儿子了。
除夕这种团圆的日子,王华自然得拎着儿子去陪二老吃饭。
家里有老有小,还有王老爷子这个要调养身子的半个病号,年夜饭做得比较清淡。
文哥儿不挑食,牙齿多长了几颗后就连菜叶子也能吃得老开心。
何况虽然今儿连饼子做的都是素馅的,闻着还是很香,他一下子相中了桌上的甘露饼。
甘露饼各地都有,做法各不相同,有荤馅也有素馅,甚至还有没馅的薄饼。
逢年过节明朝老百姓时常会相互馈赠甘露饼,属于带出去走亲访友不会出错的常见礼品。
有时甚至连皇帝设宴都会把它摆上桌。
当然,这也不算特别稀奇,毕竟宫里设宴还会摆馒头来着。老朱家,接地气!
王老爷子吃不得煎炸,今儿做的便是他们老家口味的素馅甘露饼,薄薄的饼皮烤得酥松香甜,里头裹着甜而不腻的糖桂花馅。
文哥儿没吃过这样的甘露饼,感觉非常新鲜,拿到手后嘴巴可着劲一张,贪心地咬了一大口。
接着他嘴里就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本来王老爷子看着面前清汤寡水有些怏怏不乐,等瞧见文哥儿鼓着小小的腮帮子在那努力解决嘴里的食物,他又来了劲头,绷着脸教训道:“你瞧瞧你,家里少你吃的还是少你喝的了,吃这么着急做什么?要是噎着了怎么办?明儿可是正旦,不兴请医士的。”
文哥儿经过一番艰苦奋斗,可算把自己不小心咬太大口的甘露饼嚼吧嚼吧吞下去。
确实差点噎着!
想到今天自己可是要讨压岁钱的,文哥儿非常乖巧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且很知错就改地改为小口吃饼。
也不知里头还加了什么,那糖桂花馅居然有点新剥荔枝的口感,吃着还真有点儿“如逢甘露”的感觉,可真是太开胃了。
文哥儿立刻把甘露饼推给二老,让他们也尝尝鲜。
接着他就开始例行干饭。
他还小,食量不大,每样都是尝个味就换别的,遇着特别好吃的就借花献佛招呼爷奶爹娘吃。
一顿饭下来,王华夫妻俩都明白王老爷子怎么会长胖了。
这小子吃着这个觉得好、吃着那个也觉得好,偏偏自己吃不下太多,于是一顿饭吃下来可着劲让别人吃。两老天天和他一起喝下午茶,岑老太太没长胖才是稀奇事!
吃饱喝足,文哥儿如愿以偿从二老手里讨到了心心念念的压岁钱。
不单文哥儿自己有压岁钱拿,府中上上下下也都有赏钱拿。
明儿是正旦,本来家里没什么事,可以放大家回去过年,可赶巧文哥儿正旦这天出生,明天得办个周岁礼,可不就得底下人多些赏钱,免得他们惦记着回家不用心做事。
文哥儿吃饱喝足,还拿到了那么多压岁钱,很快就有点困了。
守岁这事儿本也没指望他这么个半大小孩能坚持,王华和王老爷子轮流和他下了两盘棋,见他实在困得打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磕到棋盘上去了,王华便抱着他回去歇着。
王华把文哥儿放到架子床上,掏出文哥儿今天收的压岁钱摆到枕头下面走走过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枕着钱睡觉,文哥儿这天晚上睡得特别香。
除夕那只剩下一点点的月牙儿开始西移的时候,他突然梦见自己在上课,老师正在课堂上讲考试注意事项。
大概是有部分学生还在尿裤子,老师说起话来跟哄宝宝似的,要他们一定好好答题,谁要是不认真做题,成绩退步了,老师会告诉爸爸妈妈!
文哥儿皱了皱眉,翻了个身,脑海里不知怎地冒出一句话来。
……根本没告诉。
老师在骗人。
他成绩都退步了,老师也没告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这次还是没有回来,根本不可能检查他的卷子、不可能在卷子上签名的。
小小的小孩儿把九十九分的卷子揉成一团,抿着唇把它扔到垃圾桶,又拿过只用过一次的橡皮擦百无聊赖地往上面写写画画。
最后把橡皮擦也扔到垃圾桶。
等到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他看到路口的垃圾箱里蹲着只狸花猫。他摸了摸口袋,口袋里空荡荡的,什么吃的都没有,只能对狸花猫说:“你别跑,我放学给你带吃的。”
狸花猫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咻地一下钻进巷子里跑远了。
小孩儿抿了抿嘴,没说什么,等放学时还是很守约地带了些吃的放在那只狸花猫蹲过的垃圾桶盖子上。
……
天才蒙蒙亮,文哥儿就醒了。他坐起来好一会,才打开小破福袋取出里面的卷子打开看了眼。
这就是梦里那张被扔掉的卷子没错。
梦里那只狸花猫也确实是他的流浪猫猫没错。
难道猫猫在努力捡垃圾养他!
它真是只知恩图报的好猫猫!
文哥儿把那张九十九分的卷子再次揉成团收好,又从枕下翻出自己的压岁钱塞进私房钱袋子藏起来。他忙活完了,一股子满足感油然而生。
藏钱,就是这么快乐!
文哥儿一骨碌翻下床,准备早早去洗脸刷牙,做新年第一勤快人。
结果他出去一看,他爹他娘都已经起来了,乳娘和金生也起来了。
怎么肥四!
他居然是最后一个!
这些人肯定作弊了!
赵氏见他跑出来了,又把他抱回屋里穿上厚厚的新衣,用热乎乎的毛巾帮他擦了脸。
文哥儿觉得脸上暖烘烘的,伸手抱住赵氏的脖子凑上去和她来了个贴贴。
他不记得过去的父母长什么样了,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是赵氏每天照顾他,但凡可以不用经旁人手的事,她总爱亲力亲为,有时候实在太记挂他了,夜里甚至会起来看他两三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投生到明朝,还隐约带着点不属于明朝的记忆,不过来都来了,肯定得让自己和亲娘都过上好日子!
文哥儿和他娘左边贴贴完又来了个右边贴贴,才开开心心地拿出自己的小牙刷去刷他那几颗小小的牙齿。
古代牙医技术可不怎么靠得住,听说两晋时期有个著名人物叫温峤,他才四十出头就牙疼得厉害,疼得他愤而拔牙。结果因为当时拔牙技术太落后(没镇痛的麻醉药也没防感染的消炎药)直接把自己整中风了。
嘶——
听着就很疼!
科技水平摆在这里,明朝牙科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是靠自己保护好一口好牙才是正理!
爱护牙齿,从小做起!
文哥儿边刷着牙边回想着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崭新的反面教材。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恐吓其他小朋友的素材+1
万事俱备,就差等他能把话说利索了!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勤勤恳恳攒素材
文哥儿:吓遍长安街小朋友!
*
注:
①甘露饼:参考论文《皖东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天长甘露饼史料钩沉》
里面是这样描述的:浙菜中“荔枝甘露饼”则为素馅饼。主要以花生仁、山楂糕、糖桂花为馅。
味道是我瞎掰的
②温峤拔牙:出自《晋书》,“峤先有齿疾,至是拔之,因中风,至镇未旬而卒,时年四十二。”
瞧这位大佬名字这么好听,死法怎么这么惨呢!
第19章
文哥儿吃过早饭,很好奇明朝大年初一要干点什么。他觉得他爹这个当官的,节目应当最丰富,登时迈开小短腿粘在他爹身边不挪窝。
正旦假期从初一放到初五,各家可以尽情探亲访友,其中最忙碌的就是大年初一。
节礼年前已经提前送过了,大年初一这天大家都显得很光风霁月,每个人都两手空空出门去拜年,只在袖兜里揣着点压岁钱串子、手书贺帖之类的以备不时之需。
文哥儿黏得太紧,王华见甩不掉这个小尾巴,索性抱着他出门给人拜年。
拜年这个活动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隆重与复杂,更多的算是大伙出门走走、路上打个招呼。
最稀奇的是,由于各家当家的都出门拜年去了,所以你到了别人家里,主人是不在家的,只留了一本纸簿子在迎客处,备好笔墨供客人写贺词,期间主人不必出来迎送。
文哥儿还是头一回见识这种特殊的全自助拜年活动,感觉非常有意思,王华在别人家的本子上留贺辞时他就趴在桌沿看他爹写。
瞧见王华驾轻就熟地写上自己的籍贯、姓名、职位与祝词,文哥儿在心里犯嘀咕:这莫非是同学录的升级版——同僚录?
王华见文哥儿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跟着他笔尖跑,转头笑问:“你也想写?”
文哥儿立刻摇头。
他都没怎么握过笔,写什么写。
别说写贺辞了,连乱涂乱画都涂不出来!
王华抱起他去第二家拜年。
文哥儿没想到明朝的拜年还可以从头到尾不和主人家打招呼!
他忍不住和王华说起这个疑问:不是拜年吗?怎么都不见见这家主人的?
王华道:“旁人到了我们家,一样见不到我们,都一样。要是路上碰着了自然可以聊上几句。”
他们假期就那么点,要是挨家挨户约时间相互拜访,三天怎么够?连东西长安街都走不完!
既然有约定俗成的办法,他们自然沿用下来。
至于没见着人,那也无所谓,平日里大伙同在朝中,还怕没见面机会吗?
唯一可能有些失望的,还是那些想趁着过年来攀关系的家伙。
这种人见不见都没关系,说不准还正好避开了不想见的人。
文哥儿一脸“学到了”的快活表情。
他立下个宏伟目标:“明年,也弄!”
他自己写不来,可谢豆他们能写,以后还可以捎带上他那个准朋友杨慎。
到时他一定带着小本本去让他们挨个给他写贺辞,留下这些人的珍贵真迹!
等以后他要是没钱了,就去写本《我的一个才子朋友》什么的骗点稿费。
明朝可是涌现《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金瓶梅》以及冯梦龙这个畅销书写手的小说创作井喷期,市场一定非常广阔。
到那时候,这些童年时期珍贵真迹可都是他们友谊的铁证!
只要他把这些真迹往书上一印,还怕有人质疑他是在瞎编吗?
他,王小文,思虑深远,走一步,算百步;才一岁,想百岁!
目前正在杨家喝奶的杨慎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奶娘颇为担心,忙查看他包得够不够严实、是不是受寒了。
另一边,王华听了文哥儿的伟大计划,点头说道:“那你要抓紧练字了,哪有只有别人给你写,你不给别人回的道理?”
文哥儿道:“还小,写不得!汪医士说!”
他搬出专业人士的权威发言,让他爹放弃这个会伤害小孩子爪爪的危险想法。
王华笑了笑,抱着文哥儿往下一家走。
文哥儿抬头看去,却见他们家门口摆着的纸簿子上写着“守制未满,恕难回拜”的字样。
他眉头动了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上头那句话,好奇地问他爹:“不拜?”
王华给文哥儿介绍了一下,这家乃是李东阳李学士家。
李东阳父亲两年多前去世,按例得守制三年,平日里这些热热闹闹的人情往来都是不能掺和的。
可过年这种喜庆日子要是有人来拜年,一味地拒绝又太过不近人情,所以还是把纸簿摆了出来。
文哥儿弄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的礼仪,注意力转到了李东阳身上,总觉得这名字也在哪儿听过。
他再接再厉地刨根问底:“认得吗?”
王华见文哥儿感兴趣,又给他介绍了一番。
介绍的重点在于“这位李学士十七八岁考上二甲第一,同时被选为庶吉士进了翰林院”。
瞧瞧,瞧瞧,十七岁啊!
李东阳比王华还小一岁,却硬生生比多了十几年资历。
如今李东阳和谢迁一样,是当初曾给当今圣上朱祐樘讲过课的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王华用“你瞧瞧这位李学士多厉害”的眼神看向文哥儿,那目光是什么含义不言自明。
文哥儿不甘示弱,当即用“爹你比别人大一岁怎么没别人厉害”的眼神看了回去。
王华:“…………”
嗐,这不是起步晚了吗?
父子俩沿着长安街一路相互伤害过去,路上还真遇到不少和王华打招呼的熟人。
按照交情深浅,他们有些是打个招呼就分别,有些则会停下脚步聊几句,关系更好些的还掏出串压岁钱塞给文哥儿。
等走到一位当朝阁老家时,文哥儿感觉气氛实在不怎么样,他爹连贺辞都写得有点勉强。
文哥儿有点好奇,可念及这是他爹的顶头上司家,一路上都没说什么,硬是憋到回家后才问起王华是不是不喜欢那位阁老。
王华知晓他憋了半天才问出口,显见不是会在外面瞎说的性格,便与文哥儿说起成化一朝那几位阁老的作派来:大伙私底下都称呼他们为“纸糊三阁老”,底下的六部尚书则是“泥塑六尚书”。
一听这绰号,就知道他们是怎么做事的了。
正事一点都不管,每天就在衙门里喝茶聊天!
文哥儿一听,这个可太耳熟了,不就是大伙对公务员的基本印象吗?
实际上不是所有岗位都这么闲,端看单位性质以及领导作风。
很显然,上头有了“纸糊三阁老”,底下自然就出了“泥塑六尚书”!
既然已经起了话头,王华顺嘴就把如今那位首辅大人刘吉的绰号给文哥儿讲了:此人别号刘棉花,意思是他跟棉花似的越弹越起来,就算满朝言官齐齐弹劾他,也阻碍不了他的平步青云!
文哥儿一听就晓得了,他爹看不惯这位刘棉花很久了,可惜官小,改变不了什么。
王华瞧见文哥儿那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由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这些事还不是你该懂的,别一天到晚瞎想。我们陛下已有心澄清朝野,接下来定会有动作。”
如今纸糊三阁老已经走了俩,只剩下刘吉这位刘棉花。
想来等当今圣上真正掌控了内阁,这位刘棉花也可以告老还乡了。
在那之前,王华这个位卑言轻的翰林修撰也只能和儿子私下说上几句。
文哥儿压根没多想,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刚才他爹提了好几次“刘棉花”!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明朝已经广种棉花,自己早就穿上暖乎乎的棉衣、盖上暖乎乎的棉被。
这不,弹棉花这项古老技术都已经这么发达了,还能用来形容一位阁老!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棉花这玩意已经不稀罕了,压根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可开拓的新事业…1
文哥儿在心里惋惜了一会,又哒哒哒地跑回去藏自己出门一趟收获的压岁钱。
很快地,他发现压岁钱增加太快,两个小破福袋已经装不下了!
真是甜蜜的烦恼。
文哥儿只能跟他娘讨了个钱袋子,把剩下的压岁钱(私房钱)塞进去,并且趁机讨要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