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青山-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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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入队就写了,队里统一保管的。”
“你写了什么?”
林媚目光扫过来,很陌生的眼神,却不容拒绝。
陆青崖沉默片刻,“……转业申请上面应该要开始审批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保证。”
她绝口不提,但他能够猜到,他音讯全无的这段时间里,她是怎样度过的。
黑暗里求索,不知道天何时亮,只能怀抱着渺茫的希望,相信天一定会亮。
安静之中,他看见林媚摇了摇头。
“……陆青崖,你要继续穿着这身制服,不然你会一辈子都得不到安宁。”
陆青崖怔愣。
林媚说得没错。
如果他离开了这个队伍,虞川的牺牲,会成为他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
她懂他。
懂他自己都有些没想明白的,隐隐的焦灼和愤懑。
他因为她会大哭,以为她要他保证立即远离这样命悬一线的生活。
可是她没有。
她劝他不要转业。
陆青崖喉头滚动,向着她伸出手。
林媚迟疑了一霎,把手递过去,再靠近,头抵着他肩膀。
连日的忧怖、痛苦、疲累一层一层袭来,她终于哭出声。
等吃过饭,陆良畴过来探望。
点支烟,无声地坐了半晌,终于开口,“……那时候对你拳打脚踢,是因为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你妈在世的最后一段时间,我忙着把我生意摆上正轨,一直没怎么陪她……说你吊儿郎当,我也差不多。”
陆良畴叹声气,“前两天梦见你妈了,刚嫁给我那会儿的模样……我以为她是来托梦,想把你也带过去……”
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一股挥之不去的颓唐,“陆青崖,你干得挺好,你妈会为你自豪的。”
这么多年,父子俩的第一次推心置腹,来得有些晚,但总算还没迟。
“……这几天小林不好过,她还得照顾眼镜儿,精神上不能崩,一直在硬撑。我也说不上什么话,就觉得她挺辛苦。自己单独一个人操劳了这么些年,今后多考虑考虑她吧。都说男人该重事业,可你看我的下场……”
“她不让我专业。”
陆良畴愣了一下。
“爸,”陆青崖斟酌着,“以前,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我就想问问,你在江浦市有没有关系,操作一下,让我跨区域调动过去。”
既不想愧对林媚,又不想脱下这身制服,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他以前不屑,总觉得打铁需得自身硬。
“那得到什么级别的关系?总队?”
既然陆良畴这么问,就代表这事儿不是没戏。
“不用,关键位子上有人就成,回头我打听打听再跟你说。”
陆良畴:“成。”
陆青崖的几个兄弟也过来了,病房里气氛好歹没再那么凝重。
尤其邱博,不知道去哪儿勾了个妞就带了过来。
邱博和单东亭挤兑他两句,说真是祸害遗千年。
陆青崖笑了笑。
……要可以,他真想把命换给虞川。
第63节
所有人都走以后,林媚把何娜和眼镜儿领了过来,随行的还有周炎炎。
何娜怯生生地喊了声“陆叔叔”,“……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过几天就痊愈了。”
“你骗人,”林言谨出声,“医生说,你要是再晚两小时送来医院,就要死翘翘了!”
他是红着眼圈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这些天,他除了默默陪着林媚,什么也不敢问。
他八岁至今的生年里,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刚刚得到了父亲,转眼又要失去。
陆青崖笑说:“不还是及时送到了么,休息休息就好了……眼镜儿,你男子汉,可不能哭。”
林言谨鼓着腮,“谁哭了!”
待一阵,林媚将何娜和林言谨托付给周炎炎照顾,自己留下来陪床。
医院里十点不到就安静下来了。
在陆青崖的坚持之下,林媚和他蜷在了一张床上。
手臂挨着手臂,手指扣着手指。
“……和我爸,还有几个哥们儿打听过了,多半能调动回江浦。”
林媚抬头,“真的?”
“尽量。不行就走正常渠道,去军警系统的其他岗位也行。”
林媚点点头。
“……等我出院了,你抽个时间,我们在队里把婚纱照拍了。”陆青崖顿一顿,“……也算是留念告别。”
“嗯。”
胸腔里,他一颗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陆青崖……”林媚轻声说,“……我已经做好了余生随时可能要和你道别的准备,就当自己已经失去过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去现场看陆青崖比赛,山呼海啸之中,他快得如同闪电和惊雷。
那时候就已隐隐地明白,他有一根傲骨,不甘于平庸,生或者死,都要壮烈。
她爱他昔日裘马轻狂的少年意气,也爱他如今保境安民的铁骨铮铮。
所以,她愿意成全。
几天后。
从虞川的遗体告别仪式离开,陆青崖准备去送林媚他们去机场。
朗晴的天,穹顶极高。
陆青崖站在门口的小广场上,仰头去看那随风舒展的国旗。
极其夺目的红,是热血的颜色。
他闭眼站了许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睁眼一看,是林言谨跑过来了。
林言谨一把抓住他的大掌,急匆匆地说:“爸!快走!司机要等得不耐烦了!”
陆青崖一愣。
一时未防,倒被林言谨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拽得趔趄了一下。
林言谨这猝不及防的称呼让他反应片刻,而后笑出声。
再仰头看,湛湛青空之下,他最后一次闭眼。
心道:
亲爱的战友,山高水长,壮丽的风景与俗世的烟火。
由我,继续守候。
<正文完>
第51章 番外
这天中秋。
离开江浦市特勤大队; 陆青崖往市中心的商场去买了月饼礼盒和高档烟酒,到林媚家小区门口停了车; 拨电话。
没一会儿; 副驾驶门拉开,林媚钻进车里。
她穿得很居家; 也没化妆; 上衣外面套一件开衫,牛仔裤; 平底鞋。
手上还是湿的,有股淡淡的洗手液的味道。
她凑近闻了闻。
陆青崖笑看她; “干什么了?”
“帮我妈剥蒜; 一股味儿。中午家里要来客; 我爸的几个朋友。”
说着,就把湿漉漉的手在陆青崖衣服上蹭了蹭,在他警告的目光瞥过来时嘻嘻一笑。
陆青崖抬手指一指后座; “买了点东西,你提上去吧。”
林媚探过身去把那个月饼礼盒拿过来; 看了看品牌,“……你买这么贵的干什么,我爸妈不爱吃; 眼镜儿又不能老给他吃甜的。”
说着,自己把月饼盒子拆开了,拿了一枚,继续剥。
陆青崖打她手; “干什么?”
“我不能吃哦?”
“不能。”
林媚不理他,自顾自地拆了包装,把月饼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陆青崖。
她掰得很有“技巧”,自己的那半恰好是一个完整的蛋黄。
陆青崖:“……”
港式的月饼,很甜。陆青崖差点给甜得齁住,两口咽下去。
林媚看他腮帮子一鼓一鼓,伸手去戳,被陆青崖捏住了手。
陆青崖微一侧身,很认真地看她,“……我看中了一套房子。”
林媚给呛了一下。
这语气太平淡了,跟说“我看中了一兜大白菜”。
五月,陆青崖成功从铜湖市,调到了江浦市武警特勤大队,和以前差不多的工作强度,但因为就在本地,周六周日能休息,比以前方便了许多。
不能老往陆良畴那儿挤,他就租了间房,供林媚和眼镜儿周末过去落脚。
林媚父母没松口承认两人关系,但对周末女儿和外孙的行踪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青崖继续说:“把以前借出去的钱收了一部分——尤其刘栋,现在发这么大的财了,该他出出血。还有工资,不多,好歹有点儿,凑一凑,能凑个首付和装修的钱。”
万幸江浦市这些年发展快归快,房价到底没像一二线一样疯涨。
“陆青崖,其实……”
“别跟我争。”
林媚笑了,“……你怎么这么大男子主义。”
“那就这么说定了,抽空去看看,现房,交房了就能装修。”
林媚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索性把“其实”后面的话给吞下去,探过身去抱他,小孩儿一样地蹭了蹭。
其实,她在江浦早就买了一套房,买了已有两三年,一直没装修,和父母住习惯了,也就没急着想要搬出去。
其实也有一周没见了,陆青崖被她蹭得心痒,但是光天化日的,又不能做什么,按着她脑袋亲了几下,让她赶紧上去。
林媚“嗯”了一声,没动。
“怎么了?”陆青崖看她两条手臂还稳稳地勾在自己腰上。
“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至今,父母还没让他进家门,即便端午、国庆,包括儿童节他都准时过来打卡报道,但林乐邦就是言出必行。
一到节假日,林媚和陆青崖就跟野鸳鸯一样的。
“你替我委屈?”陆青崖笑看着她,“那今晚上你偷偷出来,我带你吃大餐去。”
“偷偷?不好吧?”
“那怎么……”
“我一般都正大光明地出来。”
陆青崖:“……”
林媚笑了笑,“那中午你陪你家老陆,我陪我家老林,晚上我俩私会。”
陆青崖搂着她的腰,在她脸颊上一碰,“穿好看点儿,别带眼镜儿。”
·
林言谨很委屈。
妈要出门,穿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知道要去干什么。
还不带他。
那不只是她(还没领证的)的老公,还是他爹。
总之,林言谨觉得这事,林媚干得不厚道。
他一不高兴,就想去骚扰关逸阳。
关逸阳也不高兴了,“……眼镜儿!我不想看你直播喂狗粮!”
第64节
陆青崖开的车是陆良畴的。
陆良畴最近越发热衷养生,两公里以内步行,两公里以外跟老头老太太挤公交。他日常活动的范围基本很少超过两公里,那车停着也是浪费,就随便打发给陆青崖开了。
不是什么好车,也就十来万,代步够了。
但等看到林媚盛装打扮后的样子,陆青崖觉得自己真该把邱博那辆玛莎拉蒂借过来,香车配美人,才衬得起她。
林媚看他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的,忙低头看一眼,“怎么了,哪儿有问题吗?”
陆青崖摇头,把副驾门给她打开,自己绕去驾驶座。
“去哪儿吃?”
“邱博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今天试营业,请了朋友过去试吃。”
难怪他换了西装。
刚碰面的时候,她也快看呆了。
穿西装的陆青崖和穿军装的陆青崖特别不一样,前者像电影里的意大利黑手党,笔挺的正装之下,有一股莫名的邪性,看得她也想犯罪。
餐厅挂了招牌,不对外接待。
拉门进去,钢琴曲流淌而出,处处点着蜡烛,萤黄的一蓬蓬火焰,十分温暖,气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浪漫”这个词。
在店里的都是邱博的朋友,单东亭和小米也来了。
跟着陆青崖过去寒暄几句,邱博过来接待。毫不意外,女伴又换了,不是上回在铜湖武警总队医院时带过去的那个。
林媚跟着陆青崖在靠窗位置坐下,转头看着邱博他们,“不用跟他们坐一起吗?”
“坐一起干什么,破坏气氛。”
晚餐开始。
很正规的流程,跟林媚以前去意大利旅游,当地的高档餐厅做法差不多,但菜式的味道差别很大,一尝就知道是根据中国人的口味改良过的。
两个人边吃边聊。
陆青崖平日在部队里风吹雨淋的,早就忘了十年前的那副少爷做派,乍一下这么人模狗样地吃西餐,还真有些不习惯。
总觉得拘束,不如在西北菜馆子里大口吃羊蝎子和蒙古奶茶来得畅快。
吃到半饱,陆青崖搁在刀叉,问林媚:“好吃吗?”
“还行。”
“还行那就是不行,结束了我们吃宵夜去。”
林媚笑说:“这话别让邱博听见了。”
陆青崖拿手机看了看时间,“你坐会儿,我去趟洗手间。”
林媚看着陆青崖穿过台桌,过去和邱博说了几句话,往后面去了。
她收回目光,听钢琴。
突然,眼前一黑。
整个餐厅都断了电,连钢琴曲也停了。
那些各处摆放的蜡烛也灭了,拉着窗帘的店里漆黑一片。
所有声音都停了,安静得好像刚刚还聚在一起聊天的人都同时蒸发了一样。
林媚怔愣片刻,拿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一声,“陆青崖?”
没人应她。
等适应了黑暗,她正准备去摸手机,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地上有玄机——荧光的箭头,指向摆放钢琴的台子。
犹豫片刻,林媚踩着箭头,照着指示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时候,钢琴曲再度响起来。
搁在钢琴上的一盏蜡烛被人点燃,火光摇曳,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点蜡烛的是陆青崖。
柔和朦胧的光线里,陆青崖朝她伸出手。
攥着她的手,将她一步带上台子,而后自己顺势屈膝,半跪。
林媚惊讶地退后半步。
陆青崖执着她的手,“我说咱们不讲究这个,但是老单他们教训我,说这事儿还是不能马虎……”
她听见黑暗之中传来笑声。
她在一阵恍惚之中低头,对上陆青崖诚恳而严肃的目光,“虽然戒指已经给你戴上了,但我俩经常先上车再补票,也就不在乎再多这一茬了……”
笑声更盛,那烛光也似乎摇晃得更加厉害。
片刻,她才意识到摇晃的是她眼睛里的水光。
“林媚,嫁给我。”
他把一个吻,落在她佩戴着戒指的手指上。
虔诚,谦恭。
笑声,欢呼,蜡烛一盏一盏点亮。
她哽咽得说不出来话,只是点头,而后手腕被站起身的陆青崖一带,转了个身。
他挡住了所有的人目光,低头吻她。
身后有人在嘘:“挡什么挡!都是成年人了!”
林媚笑出声。
陆青崖离开她的唇,低声地说:“……求婚这事儿,果然还是适合两个人私底下进行。”
林媚瞅他,“害羞了?”
“没。”
“你就是害羞了。”
陆青崖:“……”
邱博在招呼人开灯。
林媚轻声地问:“我刚刚是没是没说‘好’。”
“你没说。”
凑得很近,说话声只有彼此才能听见。
林媚:“好,我嫁给你。”
——
·不负责任小剧场·
1、
有天,陆青崖瞅着林言谨,“眼镜儿,我发现看久你还是跟我挺像的。”
林言谨翻个白眼,“哪里像了,我又不是渣男。”
2、
林媚:“不能生二胎,你是不是还蛮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