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刺-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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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悬着幅水墨竹图,一束光淡淡地映在?其上。
整个包厢虽大但不显空旷,灯光明暗有致,一进来就让人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侍者拉开椅子,两人隔着长?桌,相对而坐。
侍者离开。
闻之宴自己动手沏茶,两指捏着小巧的茶杯,冷白手背上筋络浮现,一股优雅和力量感交织的性感。
方慈视线在?他手上停顿了好一会儿,而后抬眼去看他的脸。
却不期然对上了他的眼。
他眸底几分笑意,兴师问罪,“……你还挺忙,这一晚上,又是见认识的人,又是去见陈巧月,就是没想过今儿是我?生日,是吗?”
方慈受不住他的眼神,别?开脸,“……你不办生日宴吗?”
“后天。”
他淡淡地答。
她视线是转开了,可自己也觉得不舍,于是再度转回脸看他。
闻之宴将一杯沏好的茶放到她面前,闲闲地倚回靠背,风轻云淡地道,“……不打算跟我?说说,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慈默了几秒,斟酌措辞。
她不知?道闻家和梁家的联姻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不敢贸然开口。
在?这斟酌中,对上闻之宴的眼眸。
他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此刻身着三?件套西装,姿态极优雅,但那眼神,却和数年?前一样,野性难驯。
一想到以后,他可能会属于别?人,方慈心底立时涌上一阵酸涩。
被这糟糕的情绪推着,她心一横,选择如实相告,“……梁韵儿好像很介意四?年?前我?们之间的传闻,她想找我?问清楚。”
“然后呢?”
“然后我?不想跟她多说,她不依不饶,就这样。”
闻之宴莫名?笑了下,“……你不是很会扇人吗?怎么不扇她?”
方慈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说,略张大了眼睛,“我?……我?哪里?来的资格?”
“为什么没有资格?”
方慈一瞬间觉得,他好像真?的无法?理解她的处境。
她处在?圈里?的最底层,从来都只有挨欺负的份儿,若是反抗,洪水只会来的更?猛烈。
静了静,她说,“……我?姓方,不姓闻,不能像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个姓闻的爱你,这也不够吗?”闻之宴注视着她,“不够你在?整个圈里?横起来吗?”
“你爱我?,就能解决我?所有的问题吗?”
“能。”
“那我?们之间永远无法?平等?。”方慈这话憋在?心里?憋很久了,此刻倒豆子一样全都倾泻而出,“……是,你随随便便施舍一点,我?就能好过很多,可是我?呢?我?想赢得方家的尊重,我?想赢得圈里?其他人的尊重,可是,只靠我?是方慈,没有人尊重我?,如果?其他所有人因为我?跟你的关系而对我?和颜悦色,那你觉得这和颜悦色,有几分是出于对我?的尊重,有几分是出于对你的惧怕?”
闻之宴眸色沉了几分。
他好久没吭声。
直到侍者进来上了一道菜,而后再次离开。
包厢重归静默。
闻之宴偏头看了好一会儿纱帘外?的雨,然后点了根儿烟。
木椅宽大,他单臂搭着椅背,挺闲适的模样,低眼笑了声,“……这么说,跟我?在?一起,你很委屈?”
方慈一怔。
她没有这个意思。
闻之宴看向她,笑说,“是不是四?年?前我?不该插手?应该让你跟宋裕泽联姻结婚?”他眸底的笑意很冷,“……对你来说,那才是最好的局面?就像你说的,你们才是同类人。”
方慈顺着他的话语,想到那种?可能性,陡然间一阵后怕。
她干巴巴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之宴定定看她几秒,然后起身去了窗前沙发上坐着。
一幅要冷落她的架势。
方慈默默抬眼去看他,对上他的眼神。
闻之宴没什么温度地说,“……过来。”
她略顿了下,而后起身,绕过长?桌。
来到他身边,跟他对视一眼,而后提着裙摆,岔开腿坐到他腿上。
面对面。
她低着脑袋,像个等?待挨训的学生。
闻之宴道,“我?问你,如果?像你所说,这么多困难摆在?你面前,那四?年?前,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就像那天在?夜店,你为什么会选择来亲我??”
沉默了好几秒,方慈才抬起脸,眼眶红红,轻声说,“……因为我?想要的是你,我?讨厌其他人。”
闻之宴低眼凝着她,“……那么现在?呢?不想要我?了?”
方慈摇头,她又哭了。
“因为我?长?大了,你能理解吗?我?20岁,可以一头扎进去,什么都不想,可是我?现在?25岁了,我?必须要战胜我?妈,我?必须要靠自己把方家撑起来,我?想证明自己,要不然我?还是只能把自己放逐到别?处,因为一旦回来,回到京市这个圈子,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太急于证明自己,急于站起来,于是把他也排除在?外?了。
可是这站起来的过程并不顺利,前有齐鸿远,后有梁韵儿,她觉得无助且无措。
闻之宴看着她流泪,却不期然笑了,逗弄的口吻重复她的字眼,“……长?大了。”
他手腕搁在?沙发扶手上,在?手边茶几上烟灰缸里?摁熄了烟,又重新点了一根儿,抽了一口,而后调转烟蒂方向,凑到她唇边。
方慈扶着他的手,凑上来吸了口烟。
他抬手用指背拭了拭她眼下,放低了声线,温声,“宝贝。”
他还没这么叫过她,方慈不由地抬眼看他,泪眼婆娑。
“……一个人,不可能自己长?大,”闻之宴说,“你再要强,也没必要给自己选择最困难的白手起家模式,对吗?有我?在?,我?帮你,有什么不好?”
“你难道要因为,我?能帮你,而把我?推开吗?嗯?”
方慈愣愣地,一时无声。
她从小没有长?辈引导,还是第一次有人充当长?辈的角色,跟她说这些。
“今天去见了叶家老三??李佑贤给你牵的线?”
方慈木然点点头。
他会知?道这些也不奇怪,毕竟,司机洪姐和李佑贤都是他的人。
闻之宴嗤了声,“照这么说,李佑贤不也是我?介绍你认识的吗?绕开我?本人,你就是清清白白独立起来了?”
方慈不吭声了,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闻之宴指腹摩挲着她下巴,总结道,“……接受帮助不等?于软弱。”
方慈默默点头,小声说,“我?懂了,”顿了顿,补一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闻之宴笑了声,“毕竟,不能白担你一声闻学长?。”
又是在?逗她。
方慈瞥他一眼。
侍者又敲门进来上菜。
两人目前的姿态实在?不雅,方慈立刻把脸埋到他颈窝。
侍者全程低着眉眼,不多看,一句话不说,上完就立刻退出来。
闻之宴往后仰,后脑枕着沙发背,笑出声。
笑时喉结上下滚了滚,很欲。
方慈还趴在?他身上,指腹抚上他喉结上方,那里?已?经全无纹身的痕迹,她忍不住问,“……洗的时候,疼吗?”
“不疼。”
“不可能不疼吧。”
闻之宴没作声。
那点疼,比不上她离开他半分。
方慈没有再追问,只伸臂圈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和他贴着。
她小声说,“还吃饭吗?”
闻之宴默了默,“……回家吧。”
方慈正想问为什么,就觉察到了异常,她难以置信,“……你?”
闻之宴懒洋洋支起脑袋,嗤笑,“我?什么。”
方慈往后退了退,避开。
闻之宴抬臂护住她后背,笑说,“老子看不得你哭,你一哭,老子就会——”
话没说出来,被她用掌心捂住了嘴。
第42章
11月16号那天是周五。
一早; 闻之宴去上班时,方?慈还?睡着。
昨晚一切太美好,此?刻站在床边,边整理袖扣边看她; 他甚至有种新婚的错觉。
大概是在茶馆那番对话让她打开了?某种心结; 她昨晚特别主动。
回程车上明明已经昏昏欲睡; 到了?旧别墅主卧; 她却揪住他的领带,踮脚主动吻上来,把自己的一切往他掌心里送。
于是从?主卧门?口?纠缠到淋浴间; 再到床上。
火热、碰撞。
这么一想; 他26岁生日这天; 零点和二十四?点,一头一尾,都是在那里面渡过。
大概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过法儿了?。
闻之宴低眸无声笑了?下,单膝跪在床单上; 手探进被窝; 扣着她的腰将她拖过来。
这动静儿方?慈都没醒。
直到吻落下,灰鸽绒毛般轻柔,她眼睛都没睁开; 下意识抬手抚摸他的头发。
颈上有冰凉的触感。
是他右手腕上的手链。
那点冰凉逐渐下滑,滑过真丝睡裙,停下。
两指并着; 骨节曲起; 有微微的鼓动。
方?慈轻哼了?声; 往后蹭着躲。
躲不开。
轻哼也变得更低更绵长。
闻之宴抬起左腕看了?眼表,时间不够; 但……
他衣冠楚楚,握住她侧腰让她抬起来。
…
起床之后,方?慈先?是回了?趟国贸酒店,跟团队的人碰了?下进展。
抛开闻之宴不说,这份临时的两个月出差毕竟是她的项目,她要以?专业的水准和态度来面对团队,为H·S提供法律指导,拿下最佳的报价。
下午回到森和公馆。
立刻被方?念念拉去收拾东西。
谭医生给方?念念报了?个康复班,班里成员都是心因性的失声患者,每周一次聚在一起进行发声练习。
为了?让家属也参与其中,规定了?每位患者至少携带两位家属。
方?慈和杨姝美都一同跟了?去。
场地是五环外一栋庄园型别墅。
练习形式有点类似欧美的戒酒互助小?组,所有人围在一起,在家属的帮助下,边比划边艰难发声,讲述自己的失声经过。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发出近似人类语言的声音,那种场景,如果不是真实经历过,恐怕很难想象。
耳膜被这些声音鼓噪着,方?慈仰头看向?夜空。
隔着花房玻璃,夜空只?徒留一片朦胧的暗。
这处像是世界尽头。
就是这个时候,她手机震了?下。
「闻之宴:明天收拾东西搬过来」
方?慈几乎没有犹豫,回了?个好。
在这两个月的时限内,她想尽可能地与他相处。尤其在此?刻,在这像是世界尽头的地方?,她那股不顾一切迎向?他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
周五这天下了?班之后,闻之宴直接去了?四?环边的两层红砖房。
老规矩了?,在生日宴头一晚,跟几个关系近的朋友喝喝酒。
他到的时候,展成亦已经先?喝上了?。
还?有几个叼着烟在打台球。
看到他上楼来,展成亦就笑着转头跟调酒师说,“诶,现在可以?给他调那杯「Hanky Panky」了?。”
调酒师立刻意会?,意味深长道,“哦,那位乖乖女?学?妹回来了??”
“可不么,”展成亦打趣,“闻少砸了?个两亿磅的并购项目,把那位方?小?姐弄回来了?。”说着摇摇头,“……我要是为了?感情这么乱搞公司的话,我老爸估计会?气?疯。”
闻之宴把大衣扔到衣架上,眼睛也没抬,嗤了?声,“你是最循规蹈矩的,即使展伯父给你这个权利,你也不会?这么乱搞。”
展成亦压着唇角点点头,“那确实,要是论野路子,你肯定是头名。”
调酒师把酒杯搁到吧台上,闻之宴跟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而后在展成亦身边坐下。
手指虚虚拢着杯身,低眼看着那清透的酒液。
“话说,你是不是给方?小?姐喝过这款酒?”展成亦合理推测,“……要不然,也不可能她一走?,这款酒你都不喝了?。”
确实是喝过。
闻之宴想起了?以?前,他与她第一个吻,在众人喧闹的包厢隔壁,压在门?板上,酒液在唇舌间交换。
唇瓣相贴,那种战栗直到现在都很清晰。
明明是第一次,他却是循着本能,往深处探,探索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想到这儿,闻之宴轻笑着摇摇头,“有点怪……”此?刻这么回想,他觉出一丝不对劲,“……我早知道她不是乖乖女?,可她从?前只?抽烟,酒却是一点儿不沾。”
有两次,她主动跟他说想喝酒。一次是被曲映秋赶出方?家,一次是和齐鸿远见了?面,下楼就哭了?。
都是受到了?巨大冲击的时候,神色间有种要放纵自己的自毁感。
展成亦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声,“……你啊,就是跟女?孩儿接触太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他曲指轻扣了?下桌面,“……我家那位,跟我在一起之前,有次在一个都是熟人的局上喝多了?,差点儿被那个楼跃,这个瘪三你记得吧?他把我家小?姜带到酒店去了?。”
闻之宴一顿,虚眯了?眼眸。
展成亦接着道,“趁着他洗澡的时候,小?姜给我打了?电话,正?巧我在附近,我赶到的时候,小?姜已经完全醉昏过去了?,姓楼那小?子正?在扒她的衣服。”他点了?根儿烟,觑了?眼闻之宴,“……体会?到了?吧?即便在都是熟人的局上,喝醉酒,对一个女?孩儿来说,也有很多未知的危险。”
他磕了?磕烟灰,“依我猜测,方?小?姐大概率是没有安全感。”说着他摇摇头,“圈里风气?如此?,方?家又是那个地位,她估计更战战兢兢,每个局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哪儿会?敢喝多啊。”
闻之宴一颗心往下沉。
他好像被视野盲区蒙蔽了?双眼。
他只?以?为,两人门?不当户不对,那么他排除万难走?到她身边便好了?,却从?没设身处地想过她的处境。
耳边展成亦还?在说,“我家也是慢慢爬起来的,所以?我更能感同身受,可你啊,闻大少爷,生来就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也不怪你,体会?不到,在这圈子底层是什么滋味儿。”
昨晚他让她去扇梁韵儿,她说自己没有资格,她说方?家、以?及这个圈子没有人尊重她。她哭着说,一旦回到这个圈子里,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紧接着,无数场景在脑中闪过。
在这一刹那,闻之宴突然明白了?,四?年前她要分手时说的“我要自由”,那所谓“自由”的含义——
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对他来说,仅仅是让人厌恶,让他瞧不起;对她来说,却是一重又一重的枷锁。曲映秋、宋裕泽、规矩、联姻、 每一个局上他人肆无忌惮的打量和嘲讽……
不管是回到方?家,还?是出来面对圈里的人,她都是面临着生活的挤压和推搡。
怪不得她总是不快乐。
在京市,没有能让她真正?放松的地方?。
宋裕泽身为一个男性,又是那种下三路的性子,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倒是如鱼得水,可方?慈,身为女?孩儿,天生存在的力量差和性掠夺的可能性,让她完全无法安然自处。
她又是那样一个高傲的性子,回家要被曲映秋辱骂,出来则要处处遭受异性带着性意味的眼光和下流玩笑,还?要遭受肖灵那类同性的欺负和脸色……
这一切,足以?把任何一个从?小?被扔到南方?老家的20岁女?孩儿压垮。
可是她拼尽了?全力,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到处参加比赛,获奖,进而获得留学?机会?,在没有家里人支持的情况下,背水一战,逃离了?这个地方?。
他却又把她弄了?回来。
让她再度面临齐鸿远和梁韵儿那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