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奸臣-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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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好心来此吊唁,不料却被人如此对待,既然他们身为主人的无礼在先,那他这个作为宾客的,也就没有必要再给他们脸面。
堂中的宾客,一片寂静,全都望着眼前的变故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良久,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在人灵堂前说出这种话,苏大人的仪礼,学得当真是好。”
第37章 众叛亲离
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堵在路上的人,一个个的列开,最终在尽头出现一个人影来。
大约七八十岁的样子,白发苍苍,风骨清冷,身形佝偻,瘦如青松,一袭青灰色的宿儒长袍,坐在一个竹架上,被人抬着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年轻人,均是丰神俊朗,一副书生的打扮,看着像是哪个私塾里的学生,站在先生的身后恭恭敬敬。
来人正是苏清朗从前的恩师宋鸿儒,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曾任内阁大学士,算起来应该是徐进的前辈,两人亦是有些交情。
当年三英逆反案发生以后,不仅那三位涉事的大人,就连苏清朗也受到了牵连,和他爹与他二娘一起被打入了天牢,满朝上下,文武百官,皆因避嫌自保,对此事纷纷闭口不言。
只有老先生坚信自家学生的清白,耄耋之年,走路尚且不稳,却披发冼足,三跪九叩,头都磕出血了,硬生生从府门拜到了金銮殿,乞求皇帝开恩,为自己的四个学生洗刷冤屈。
但是没想到,苏清朗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为了自己活命,出卖同窗好友。
在关键时刻,投靠到大奸臣秦翦的麾下,甚至为了表示忠心,亲自监斩了那三位同窗,以及他们的家人。
宋老先生痛失学子,门中又出了苏清朗这样的叛徒,心中自然悲恸不已。
在苏大人正式上任,接受官职的早朝中,摔了金龟,断了玉珏,辞去大学士的官职,自此与苏清朗反目成仇,成了陌路人。
如今以一介白衣的身份,留在长安开办学堂,教书育人,平时很少出来,除了那些个学堂中的书生,旁人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堂中众人,皆是宋鸿儒的晚辈,甚至有许多都曾是他的门生,因此即便老先生现在并无品阶官职。
即便他们一个个都身居高位,但在见到老先生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尊崇敬慕的神情。
还有一些,平日里与老先生政见不和,立场不同的官员,也都不约而同的收敛了神色,向他低头施礼表示敬意。
苏清朗原本还嚣张跋扈的立在灵堂中,听到熟悉的声音,如遭雷劈,直愣愣的怔在原地。
缓缓转过身,见到宋鸿儒的身影,脸色像是刷了一层白粉,十分难看,十分愕然。
僵持半晌,才螃蟹卡壳似的低下身,向来人躬身施了一礼:“学生参见恩师。”
宋鸿儒抬了抬手,底下的学生顿住脚步,缓缓将竹架放了下来。
他望着苏清朗,离他约有四五丈的样子,苍老浑浊的眼眸中,内敛着深邃幽凉的精光。
一眼数年,一刻犹如一生,自上次金銮殿上,断珏绝义以后,虽只是五年的光景,却又感觉流光飞逝,恍若隔世。
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侧头向旁边的一个蓝衣书生吩咐了几句,又倚在竹架上,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蓝衣书生会意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向徐进施礼道:“徐大人,先生听闻令孙出事,前来探望,请大人万望保重,切莫伤怀误了身体。”
徐进仍旧流泪,望着宋鸿儒七老八十,连路都走不好的样子,却来府中探望自己,自然感动不已,连连点头,哽咽称谢。
想到宋老先生年事已高,再加上身体不好,不便在堂中久留,于是徐进挣脱家人,亲自上前请老先生入内堂说话。
正要起驾时,蓝衣书生又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望着苏清朗问道:“苏大人,既不受主家欢迎,你还不走么?”
苏清朗一直保持着施礼的姿势,无人问津,犹如秋天霜降里的黄叶,境遇凄凉又惨淡。
闻言,他又压低了身体,向宋鸿儒拱手道:“尊师重道,见了先生理应问好,没有先生发话,学生不敢起身。”
蓝衣书生看了宋鸿儒一眼,又转过头来,向苏清朗道:“先生说,他门下曾有一位学生,与大人倒是有几分相像。”
苏清朗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发懵,望着蓝衣书生,像是受了恩典似的,呆呆的道:“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蓝衣书生又道:“先生说,那位学生天资聪颖,不拘世俗,性情疏朗,深得他心,若是将来行正道,做正事,必会成就一番作为。”
苏清朗移目看向了宋鸿儒,却见宋先生痛惜的闭上了眼眸,至今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他苦涩一笑,低下头,回答道:“先生昔日教诲,清朗刻骨铭心,永不敢忘。”
一片寂静后,蓝衣书生再次缓缓的道:“先生问,时隔多年,你,仍是不悔么?”
苏清朗一时怔怔然,又合上了眼眸,良久,才淡淡开口:“清朗秉承国法,一言一行均是为了国事,何以言悔?”
蓝衣书生顿时不说话了,半晌,才道:“先生说,大人与那位学生,眉目虽有几分相似,性情却大相径庭,大人,你认错人了。”
顿了顿,又道:“今日乃是徐大人府中举办丧礼,大人身为礼部尚书,理应知晓这其中的礼数,敢问大人,属于哪一方的亲戚?”
苏清朗不回答,又听他道:“既不是亲戚,那便是好友了,徐大人,你认识这位大人么?”
徐进阴沉着脸,恨恨的回答道:“不认识!”
“原是如此……”
蓝衣书生颔着首,随后,又转向苏浙善问道:“苏大人,你认识这位大人么?”
苏浙善的脸比徐进还黑,跟一面锅底似的,哼了一声,又咬牙切齿的拂了一下衣袖。
见他如此反应,蓝衣书生淡淡一笑,最后看向苏清朗道:“苏大人,你还不走么?”
一场战争,对方接连痛击,次次直戳他的心底,苏清朗却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出师多年,尚书大人一直靠着口才吃饭,今日却灰头土脸,在众人面前输了个彻底。
他握紧了手指,又听一人缓缓道:“苏兄此来,是受人所托,为徐公子上柱香而已。”
他抬起头来,只见梅柳生站在人群中,迈步向他走来,站在他的面前,将他护在身后,又继续道:“徐大人若是不愿,便由下官代劳吧。”
堂中的众人一阵唏嘘,在眼前这种情况下,还能站出来为坏蛋说话,可见梅状元对苏大人绝对是真爱。
徐靖褀的兄长,见此答道:“梅大人见谅,先前舍弟做了错事,落至今日亦是咎由自取,祖父不会怪罪梅大人,还会因梅大人秉公执法对你礼敬有加,但这位苏大人与我们徐家水火不容,若梅大人执意如此,请恕我们徐家不能答应。”
这回倒好,不仅苏清朗被人嫌弃,连梅柳生也一起遭到了冷遇。
苏清朗站在梅柳生的身后,觉着自己实在太没骨气,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
他抬起眸,挑声道:“不过是上柱香而已,又不是本官愿意的,若不是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你们当我吃饱了闲的,没事来这儿找晦气?”
说着,将梅柳生拨到一边,走上前,看向徐进道:“我来,只说一句话就走,徐大人想听就听,不想听,也得给我听着。”
此话一说出,连梅柳生都被惊了一下,毕竟这话说出来太过无礼,即便闹到皇上那里,苏清朗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先前在所谓恩师的面前,苏大人还表现得跟乖乖好学生一样,不过眨眼的功夫,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又见苏清朗转过身,向灵堂走了几步,站在徐靖褀的棺木前,一字一句的道——
“我那位朋友说,你们如今银契两清,以命抵命,她,不再欠你的了。”
在众人的愕然与静默中,苏清朗转身走出了灵堂,在这样的情况下,梅柳生也不好再留下去,又见苏清朗有些不对劲,于是也跟了出去。
两人走出了徐府,梅柳生试探的看了看苏清朗,问道:“苏兄,你……没事儿吧?”
苏清朗默然片刻,又扬起唇角,回答道:“今日心情不好,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欺辱了去,让梅兄见笑了。”
梅柳生没有回答,又见他呼啦一声展开折扇,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迈步走向长街。
梅状元不知他要去哪里,却可以很清楚的看出,苏大人今日的心情确实不好,无奈之下,只好跟着,一直跟到了城外的荒郊中。
冷冷清清的一片山林中,其中立着一座墓碑,坟上铺着新土,里面的人应该刚死去不久,再看碑上的名字,应是一名女子。
苏清朗蹲在墓碑前,由于下过春雨,山中的土木潮湿,在他雪白的衣袂上沾上了些许泥泞。
梅柳生站在他的旁边,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放在墓碑前,上面染着血迹,几行娟秀小字,依稀可见苏清朗的名字。
苏清朗伸出手,摸了摸新立的墓碑,似是怜惜深闺香阁里的美人一般,淡淡的道:“话,我已经带到,你以后,不必再等他了。”
顿了顿,似是哀叹般,喃喃自语的道:“连一点点痛苦都不能承受,抛下自己应当做的事,总是想着一死了之,没有担当,不负责任,所以说……他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第38章 锦娘
梅柳生站在坟前默然许久,望着墓碑上的名字,恍惚想起那位与徐靖褀交好的姑娘。
再结合苏清朗的所作所为,心中已是了然,他今日为何会在徐家的灵堂前说出那番话来。
徐靖褀做了错事,连累家人,因为愧疚选择以死谢罪,云仙姑娘痴心等待,换来徐公子自尽的消息,觉着他的死与自己有关,以命还命,消去了对徐靖褀的愧疚之心,从此两人永不相欠。
只是原本还好端端的一个人,现在却成了一座冷冰冰的孤坟,纵使他与云仙姑娘并不相熟,心里仍旧有些哀婉。
山中气候寒凉,尤其入了仲春以后,一直阴雨连绵,再看看如今的天色,乌云低垂,林木间已经升起了雾霭,看着像是要下雨。
再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他上前几步,扶住苏清朗的肩膀,宽慰道:“苏兄,快下雨了,我们还是离开吧。”
苏清朗却一动未动,望着青石的墓碑发呆。
片刻后,才喃喃的道:“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活着,总归是不容易的,背负罪孽活着,便更加艰难。
倘若能一死了之,倒也干净利落,怕只怕,对于有些人来说,连死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听到这句话,梅柳生的心中猛然沉痛,他站在背后,望着苏清朗,微微皱了皱眉。
扶着苏清朗肩膀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一直静默着,静默着,又渐渐地,不动声色的收紧了手指的力道。
良久,他埋下头,轻轻地,低声道:“苏兄心中,可是有何不平之事,倘若有那个可能,柳生愿与苏兄分享一二。”
苏清朗回眸看向了他,顿了顿,又放肆妖娆的一笑,恢复了从前的奸滑与邪魅。
他站起身,挥了挥衣袖,悠然道:“我苏清朗,向来只会给别人添堵,能有什么不平之事,只是一时感慨罢了,梅兄不必放在心上。”
梅柳生点了点头,又自嘲道:“我还以为,苏兄会因今日之事,心中不快。”
苏清朗轻嗤了一声,回答道:“他们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若都放在心上,岂不早就被自己憋屈死?”
说着,垂下眼帘,望着腰间的半块玉珏,似是自言自语的道:“我知道自己忠于的是什么,并且从未后悔过,这就够了。”
梅柳生望着他沉默片刻,又笑了笑:“苏兄能这样想,柳生便放心了。”
苏清朗看向他,拱了拱手:“今日多谢梅兄出手维护,亦多谢梅兄陪我来此。”
梅柳生低下头,道:“你我既是好友,今日所做本是应该,何须言谢。”
两人正准备离开,然而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山谷的小路上,隐约出现一个人影。
这云仙姑娘,并不是本地人,在此处认识的亲友不多,风月场上的交情,亦是浅薄的很。
当日留下一封书信,在房中割腕自杀,搞得老鸨吓得不轻,接连好几天都没能做生意。
如今看在苏清朗的面上,能给她立个坟头就不错了,当然不会好心来此祭祀,所以尚书大人实在想不出,除了他,还会有谁来看云仙姑娘。
待那人来到跟前,苏清朗这才看清来人的面容,年龄与他差不多大,面如秋月,柳叶眉梢,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衫,拎着一个装有纸钱的篮子,举手投足,皆有一番成熟的韵味。
虽然看着面熟,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何人,于是和梅柳生站在原处,望着她走过来。
他不说话,倒是对方先开了口,见到苏清朗的身影,似乎吃了一惊:“是你……”
苏清朗一怔,听这人的意思,先前好像还认识他,再仔细打量,才从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身影来。
浓妆艳抹,鬓边压着一朵牡丹花,站在台上风情跳舞,巧盼盈兮,一颦一笑,世故圆滑的很。
再看看如今的装扮,去了昔日的妆容,虽不及想象中那般美丽,却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温婉素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苏清朗认出她,亦是有些愕然,问道:“你竟还没有离开么?”
锦娘微微一笑,带着一丝歉疚,回答道:“大人当日为奴家赎身,奴家本该遵从大人的吩咐离开此地。只是……锦娘在长安居住多年,早已习惯,若是此时离开,到了别处只怕无所依从,是以执意留在此处,还请大人见谅。”
苏清朗不甚在意的道:“当日有此安排,亦是怕给姑娘招来不必要的祸端,却没有考虑到姑娘的打算,是清朗失礼在先。”
见礼部尚书竟向自己赔礼,锦娘心中有些惶恐,又听苏清朗问道:“不知姑娘现在如何?”
听到问话,锦娘回过神来,敛住神色,小心翼翼的,低头回答道:“多谢大人当日赠银之恩,锦娘才有机会从青楼脱身,如今在街巷里寻了一处宅院,生活已经安定。”
苏清朗又问:“没什么人找你麻烦么?”
锦娘一怔,又微微一笑,回答道:“起初是有,不过这点小事,锦娘还是可以应付的。”
苏清朗闻言,又低头歉然道:“都是在下考虑不周,让姑娘受了委屈。”
锦娘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在醉仙楼里,被人欺辱惯了,苏清朗待她已是不错,因此倒不觉着他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
先前,苏清朗借她狠狠得罪了李赛赛和杜诗琪,杜诗琪一直忙着她爹案子的事。
而且即使要记恨也该记恨苏清朗,没那个心思再找她算账,不过李赛赛么,堂堂郡主,从小娇生惯养,再加上跟苏清朗生气,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锦娘拿钱赎了身,刚从醉仙楼出来不久,就被李赛赛找上了门。不过,虽说这武阳郡主嚣张跋扈,却也不是十足的恶人。
只是带着自家的奴才,堵在她家的门口,一没有进去,二没有拦路,就摆着郡主的姿态眼巴巴的守着,搞得锦娘有些哭笑不得。
锦娘是什么人,毕竟在风月场上混迹多年,自然知道李赛赛守着她的房门,不是找她算账来了,而是在等苏清朗。
见左邻右舍被她扰的无法生活,看她像是从天而降的怪物般,为了安稳生活,只好向李赛赛坦白,说自己跟